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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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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2章 人不如鸟

  三人打闹了一阵,刘禅兄弟终于开心了一些,三人坐下来说些闲话。()刘永说要学魏霸的神枪,当然只是一个笑话。关凤、马文姗不明白这神枪的意思,他们还能不明白么。

  不过,魏霸想起孙大虎的各种传闻,想起孙夫人的剽悍,还是建议刘永多练练拳脚、武技。孙大虎到了成都,没有了外力,可是如果夫妻两个在房里开全武行,刘永要是像先帝刘备被孙夫人吓得不敢进房一样,也被孙大虎给揍趴下了,可着实有些丢人。

  刘永听了魏霸的话,也觉得有道理。“那你教我吧,我听他们说,论拳脚功夫,你是成都第一。”

  “谁这么坏我名声?”魏霸恼怒的说道。通常来说,拳脚功夫好,不是指某人骁勇善战,而是某人好惹事生非,经常打私架。

  “我说的。”刘禅一本正经的说道:“有问题吗?”

  “啊?啊!没问题,陛下说得简直太对了。”魏霸连忙改口,又对刘永说道:“这个……除了拳脚之外,我建议大王多训练训练身边的亲卫。孙夫人身边有一百多侍婢,孙大虎身边也不能一个人没有。”

  “这倒是个问题。”刘永挠头道:“我身边那些人,做点杂事还行,真要打架可不行啊。陛下,这个你得帮帮臣弟啊。”

  “朕怎么帮你?”刘禅眼睛一翻,没好气的说道:“朕身边的虎贲郎就那德性,你要不要?要的话,朕派一百个给你,一百不够就两百。”

  刘永一缩脖子。他也听说了,董允带着一百虎贲郎,结果被五十个刘琰的部下打得鼻青眼肿。他叹了口气。眼下蜀汉的精兵要么在边将的手里,要么在丞相的手里,留在他们身边的要么是老弱,要么是那些不肯吃苦的权贵子弟,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这件事容后再议,打铁还得自身硬,大王自己可要多吃点苦。”魏霸诚恳的说道:“你如果有兴趣,不妨去对丞相说一声,以后和羽林郎们一起训练吧。关兴、张绍任羽林左右监之后。羽林郎的训练水平颇有成效,至少要比虎贲郎们强上不少。”

  刘永点了点头。

  自从在张府门口发生了那一幕之后,董允被严重的刺激了,开始发狠训练虎贲郎。每天都严格操练,由向宠亲自负责。不过虎贲郎们可不是普通人。这其中有不少人是官员子弟,随例入侍的,还有一些是各地举孝廉入宫,作为官员的后备力量,将来入仕有个高起点。要论前途,这些人当然比出身行伍、边郡的羽林郎、虎步营要强,要论身体素质。他们可就差得远了。不能说向宠无能,但是短时间内把他们训练成精兵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相比之下,虎步营和羽林郎就要好很多,作为京畿的禁军。虎步营的素质是最强的,姜维的训练也颇得其法。羽林郎在关兴和张绍的训练下,进步也非常明显。魏霸建议刘永去和关兴、张绍一起训练,也有让他们多接触的意图。关凤提出那个建议后。他一直没想明白关凤的用意,这些天也没和关凤联系。不知道关凤等人会不会有其他想法。推荐刘永去和他们接触,也是维持交情的办法之一。实际上在他看来,这件事要报到诸葛亮那儿去,十有八九是通不过的,但是他的目的却可以达到。

  刘永没有魏霸想得这么多,他的爵位虽高,年纪却不大,涉世也不深,思想远远没有这么复杂。相比之下,倒是刘禅比较敏感一点。刘永走后,刘禅打量着魏霸:“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公寿都敢利用?”

  魏霸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这怎么能是利用呢?臣这是真心诚意的为鲁王着想啊。先帝马上得天下,如今天下三分,在可预见的将来,还将是征战连连。鲁王身为皇室贵胄,就算不能征战沙场,多少能知道一些武事的不易,也是有好处的。”

  刘禅轻声叹息。

  “何况关张都是当年追随先帝的从龙之臣,笼络好他们,也是维系老臣的一个办法。陛下不能亲自出面,就让鲁王代劳,又有何不可?”

  刘禅眉头微皱:“可是,朕担心……丞相有意见。”

  魏霸无语了。你要是怕丞相怕到这个地步,那就当我没说。

  “你是不是觉得朕太懦弱了?”出乎魏霸的意料,刘禅居然看懂了他的沉默。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还有些苦涩。

  “陛下言重了,臣怎么会觉得陛下懦弱呢。”魏霸笑道:“丞相当世人杰,惊才绝艳,对先帝和陛下又是忠心耿耿,是陛下的好丞相。陛下委之以重任,正是知人善用,明主所为。”

  “朕也这么觉得。”刘禅哼哼了两声:“丞相的确是真挺聪明的。先帝临终前就曾经说过,丞相之才,十倍于曹丕。”

  魏霸心头一动,没有接他的话头。他这些天在宫里,有机会翻阅一时秘密档案,刘备临终前说的那些话就有明确的记载。当然了,他看到的记录虽然不全,却有许多是历史书上没有记载的细节,比如廖立在刘备棺前杀人的那一幕,就与他之前在汉中看到的公文所说大相径庭。

  而在刘禅刚刚说的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更诛心的: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这句话后来曾经引起很多争议,可是那终究只是猜测,可是如果不看宫里藏的密档,谁也不会知道当时的真相是什么。

  仅仅是这句话,就足够刘禅记一辈子。此情此景,魏霸当然不能发表任何看法,沉默就足够了。

  刘禅原本不错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而变得恶劣起来。他站在廊下,抬起头,看着被夕阳映得通红的天空,久久无语。

  “魏霸,陪朕上城散散心。”刘禅突然说道。大步向前走去。

  “唯!”魏霸连忙跟上。

  两人上了宫城,沿着城墙慢慢的走着。董允见了,立刻带着虎贲郎跟了上来。在宫城上,安全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他只带着几个人远远的跟着,看着魏霸和刘禅在前面走,眼神复杂。他又不笨,岂能看不出诸葛亮把魏霸安排进宫的用意。他也在努力,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诸葛亮的认可。可是他确实对军事不太熟悉,虎贲郎的进步一直不理想。被虎步营的姜维盖过,那便也罢了,可是被关兴、张绍比过去,这肯定不是诸葛丞相希望看到的结果。

  董允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军事不是他所擅长的,别的不说,让他每天和士卒一起摸爬滚打,他就做不到,不仅是没有时间,更没有那种毅力。他从小就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现在他已经贵为虎贲中郎将。再让他从头开始吃这份苦,他真的做不到。

  危机重重,董允的压力非常大,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前面那个年轻人。

  董允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魏霸。他曾经从侧面了解过魏霸的事,看他是怎么训练魏家武卒的,想从中学习一些练兵的办法。可是等他了解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学不了。魏霸可以数年如一日的坚持习武。可以在烈日下顶盔贯甲的操练士卒,这些都不是他能做得到的。

  这让董允在妒嫉之余也有些敬佩。

  人。只会敬佩强者,而强者也只会尊重比自己更强的人。

  董允尊重魏霸,更想超过魏霸。

  董允领着虎贲郎们,在后面慢慢的跟着。魏霸却没有心情关心这些,他注意到刘禅今天的情绪有些低落。刚才有殿里和他打闹带来的兴奋似乎被宫城上的风吹走了,此刻的刘禅看起来有些落寞。略显臃肿的身影在落日余晕的映衬下像一尊翁仲,虽然雄壮,却没有一丝丝生机。

  魏霸也有些感伤。他在宫里呆了这些天,勉强能体会到刘禅作为高级囚犯的心情。一辈子就呆在这座城里,名义上是整个天下的主人,却不能轻易离开这座城一步,他内心的郁闷可想而知。

  “魏霸,快来。”刘禅忽然兴奋起来,冲着魏霸招了招手。“你看,那是不是关家姊姊?”

  魏霸顺着刘禅的手指看去,只见关家东北的角楼上,一个孤独的身影曲身托腮,一动不动的隐在阴影之中。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却看不清是面对哪个方向。

  就在这里,那个人影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起身离开,随即又停住了。过了片刻,那个人影站了起来,举起手臂挥了挥。

  刘禅忽然兴奋起来,举起双臂,用力的挥舞着,在城墙上又蹦又跳,像一个调皮的顽童突然看到了玩伴,兴奋得得意忘形。那个人影也做出了反应,挥了挥手,似乎也非常意外。

  刘禅大笑起来,双手拢在嘴边,使出浑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难听之极的嗥叫。

  “嗷——”

  董允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快步走了过来,沉身道:“陛下,请注意威仪。”

  刘禅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他垂下了手臂,低下了头,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哦。”转身向城下走去。离开城头的时候,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只剩一抹晚霞的天空,眯起了眼睛,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跟在远处的董允没听清,刘禅身边的魏霸却听得清清楚楚。

  人不如鸟!

  魏霸暗自叹息,不料没等他感慨完,走在前面的刘禅突然停住了,他来不及站稳,一头撞了上去,鼻子正好撞在刘禅向后斜的冠上,顿时眼泪鼻涕齐飞。他正要报怨一声,却听得刘禅讷讷的叫了一声:

  “相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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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3章 欲擒故纵

  “丞相武乡侯臣亮,拜见陛下。”诸葛亮敛容施礼,一丝不苟,瘦削高大的身形如竹,却曲折如磬。

  刘禅不敢怠慢,连忙还礼,再称相父。两人互相行礼后,诸葛亮才重新直起身子,威严的目光看向刘禅背后的魏霸。

  魏霸顾不得捂鼻子,连忙上前行礼:“丞相!”

  董允也赶了过来,躬身行礼。

  诸葛亮微微颌首:“我有一些事要向陛下请旨,你们就在此等候,等会儿,我还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喏。”魏霸与董允齐声应喏,拱手站在一旁。

  刘禅苦着脸,求助的看了一眼魏霸。魏霸无能为力,只好用眼神鼓励刘禅要稳住。他知道刘禅担心什么,只是他现在也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刘禅不要露出马脚。

  诸葛亮和刘禅一起向殿里走去,魏霸和董允站在城墙下。董允打量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魏霸,想笑又没笑出来,只得假咳了一声,用袖子掩住了半张脸,以免被魏霸看出他的幸灾乐祸。

  魏霸却没心情理他。他现在心情复杂,既为刘禅担心,又为诸葛亮的来意犯愁。诸葛亮事务繁忙,很少亲自入宫请旨。若说为了鲁王与东吴和亲的事,倒也不是可能,可是他总觉得诸葛亮来宫里另有深意,不仅仅是和亲那么简单。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大殿里亮起了灯,远远的看去,两个身影看得分明。一个又瘦又高,挺得笔直,一个又胖又矮,几乎缩成一团,不由得晃动几下,似乎在点头,又像在颤抖。旁边的宫人们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最得刘禅宠的黄皓站廊下,一动也不敢动,仿若一根柱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根柱子突然晃了一下,接着跑下台阶,刚迈出一步,就踩了个空,“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滚到底,他也顾不上擦,一路急趋的跑到魏霸和董允的面前,强笑道:“董侍中,魏侍中,丞相召你们二位议事。”

  董允哼了一声:“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待会儿自去领二十杖。”

  黄皓脸色一僵,呆立了片刻,应道:“喏!”

  魏霸叹了口气,伸手拍拍黄皓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举步向大殿走去。董允赶上一步,与魏霸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严肃的说道:“魏君,对这种奸佞小人,不必如此亲近,岂不得丞相有语,‘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魏霸平静的说道:“董君,如果把历史得失仅仅归结于贤臣与小人,那也未免太肤浅了。丞相这么说,不过举其一端,你当闻其言,悟其意,却不可拘泥,否则便是盲人摸象了。”

  董允不知道盲人摸象,不过他也能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词。他冷笑一声:“倒要请教。”

  “我又不是丞相,没这义务指导你。”魏霸说着,已经走到阶下,他提起衣摆,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的走向大殿。董允被他气得直翻白眼,下意识的想赶上去,不料刚跨出两步,又觉得这样走路有悖礼节,连忙改成小步急趋,迈着小碎步向前。他这样走,哪里赶得上魏霸,刚走出一半,魏霸已经赶到了殿中,脱了鞋,快步走到诸葛亮和刘禅的面前,躬身下拜,朗声说道:

  “侍中臣霸,拜见陛下,拜见丞相。”

  “平身。”刘禅一边说着,一边给魏霸使了个眼色。一看他那副表情,魏霸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

  “坐吧。”诸葛亮摆摆手,示意魏霸坐下。这时,董允才赶进殿来,匆匆的拜倒。他虽然极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可是多多少少被魏霸带乱了节奏,显得有些慌乱。诸葛亮看了他一眼,眉心轻蹙,也没说什么,示意他与魏霸并肩而坐。

  “我刚刚和陛下商量过了,要调整一下魏霸的职责。”诸葛亮抬起手,掩在嘴前,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不健康的潮红。过了片刻,他才略带喘息的说道:“吴王同意和亲,但是要求我们派出身份相当的迎亲人员。我与陛下商议,决定由后将军刘琰为主,魏霸,你为辅。”

  魏霸一惊,迟疑了片刻:“丞相,我与后将军多有冲突,恐怕难以相处。”

  “这个我清楚。”诸葛亮轻晃了一下衣袖。“你听我说完。”

  “喏。”魏霸不吭声了,躬身听教。

  自从关凤提醒他之后,他一直暗中注意刘琰,把最得力的敦武派了出去。敦武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确认了刘琰正在训练士卒的情况,也多次听到刘琰表示对魏霸的愤恨。只不过魏霸大部分时间在宫里,休沐的时候魏家又会派大量的武卒接送,刘琰大概也没什么必胜的把握,这才一直没有发生冲突。

  关凤曾经提醒过魏霸,刘琰因为刘钰的事被诸葛亮责骂过,那这件事诸葛亮自然是清楚的,说不定还是他希望的。现在诸葛亮又要他与刘琰搭班迎亲,把这两个有仇的人硬凑在一起,除了挑事之外,还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既然如此,魏霸就不打算拒绝,干脆来个了结,现在这么说,不过是场面上的话罢了。他要向刘禅表明,他是有担心的,到时候出了事,可不能怪我一个人。

  “这次能和亲成功,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有诚意,另一方面,也和你魏霸有关系。”诸葛亮轻声笑了起来:“襄阳一战,把孙权打怕了。他不希望再次发生恶战,所以这才委曲求全。魏霸,你是有功的。”

  魏霸欠欠身:“是陛下与丞相运筹帷幄,臣等不过是效命而已。”

  “这次要你去迎亲,也是孙权的要求。我估计着,他大概会寻机找点麻烦,以解孙虑之死的怨恨。魏霸,你当以国事为重,切莫因一时之愤,而误了大事。须知吴国不愿意战,我们也不愿意战。”诸葛亮顿了顿,喘了两声,又说道:“当然了,主动权在我们,你也不必过于软弱,适当的强硬一点,也有助于让吴国君臣认清当前的情况,对维护我们的盟约有益。只是这个度,你要掌握好。”

  魏霸沉吟片刻,躬身领命。“我尽力而为。”

  诸葛亮满意的点点头:“我也知道你和刘琰有些冲突,不过那都是私仇。刘琰虽然没什么能力,这点度量还是有的。这次迎亲,他负责礼仪,你负责安全,所以,从现在开始,由你暂领虎贲仆射,领虎贲二百,保护孙公主本人的安全,外围的安全由刘琰和张绍负责。”

  魏霸有些犹豫,诸葛亮看到了,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吧。”

  “丞相,虎贲郎最近虽然训练刻苦,可是他们的底子太差,我担心一旦发生意外,他们未必能派上用场。”

  “这个我知道。”诸葛亮笑了起来:“所以,我允许你带一百部曲。有一百武卒,应该够了吧?”

  魏霸点点头:“谢丞相。”

  安排好了迎亲的事,诸葛亮匆匆离开了宫殿。刘禅站在廊下,目送诸葛亮离开,一直躬着的腰这才直了起来。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晃了晃手臂,如释重负。

  魏霸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刘琰是迎亲队伍的主官,手下有一千士卒,诸葛亮只准自己带一百武卒,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武卒能以一当十?就算能,刘琰有权在手,也有很多办法让他难受。就凭诸葛亮一句空话,他就能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不过他没有反对,魏家现在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武卒大概也就这么多,全部带走是不现实的,何况也会让刘琰警惕,防范更加严密,倒不如带上最精锐的部曲,好让刘琰以为胜劵在握。在兵法上,这叫示敌以弱,欲擒故纵。

  魏霸和老爹魏延一样,秉承了吴起的用兵思路,喜欢以精兵奇兵取胜,不怎么愿意采用人海战术。再说了,他们也没有资格采取人海战术。

  “唉!”见魏霸出神,重新活过来的刘禅叫了一声:“告诉你一件事。”

  “陛下,什么事?”

  “丞相要让李严做骠骑将军了。”

  魏霸愣了一下,不由得笑道:“这合适吗?吴将军在襄阳血战半年,不过是个车骑将军,李严什么也没做,却升任骠骑将军?这可和丞相赏罚分明的作风不符啊。”

  “你笨死算了。”刘禅鄙夷的瞪了魏霸一眼:“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李严自己不知进退,丞相为了大局才会这么做。”他看了看四周,凑到魏霸耳边说道:“这叫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魏霸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刘禅叉着腰,得意的坏笑起来,抖动着一身肥肉:“你当朕什么都不懂啊?朕只是装不懂罢了。”

  魏霸连忙一躬到底:“陛下圣明。”

  “哈哈哈……”刘禅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神情豪迈。他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低声嘱咐道:“你小心董允,别让他挑一帮废物中的废物给你。虽说丞相会警告刘琰,可是如果你真死了,就算杀了刘琰给你殉葬,你也没法再活过来。”

  “那怎么办?”

  “笨,去找向宠,跟他要人。”刘禅挤了挤眼睛,神秘的说道:“向宠是先帝看中的,和董允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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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5章 万人敌

  魏霸吓了一跳,这枪能不随身带么?你以为是海公公,可以把宝枪泡在瓶子里啊。

  “姑娘说笑了。”魏霸窘迫的笑了笑:“只是我今天登门拜访,是受关侯之托,传个平安家信,实在没有准备。姑娘,这比武的事,能不能换个时间?”

  关凤嘴角一撇:“如果在战场上遇到敌人,魏参军也要如此说么?”

  魏霸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关凤一见面就要逼着比武,可是他很清楚,今天不和关凤打一场是无法脱身,更别提拉拢关系,说不定还会被她耻笑。他摇摇头:“姑娘误会了。我与关侯并肩作战,是能互相托付生死的战友,姑娘既是关侯的姊姊,也就是我的姊姊,我怎么能把姑娘当成敌人呢?”

  关凤听了魏霸这句话,也有些尴尬。魏霸特地点明了他和关兴的关系很好,自己初次见面,却要把人家当成敌人,这未免有些不近情理。她虽然有些惭愧,却不肯放过这次比武的机会,只是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们也不是生死相搏,只是印证一下武技罢了。参军不用担心,我有分寸,不会伤着你。”

  魏霸苦笑,心道你还不如砍我一刀呢,这句话比刀还伤人。我要你让?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军中混?他抱了抱拳,最后一次推辞:“可是姑娘,这比武较技,难免有所失手。面对姑娘这样的高手,我必须全力以赴。姑娘武技高强,可以控制得住分寸,我却没有这等把握。万一伤了姑娘,或者对姑娘有所不敬,我如何担当得起?”

  关凤眼睛一眯,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关家是武人,没那么多俗礼讲究。若是被你伤了,只能怪我武技不jīng,怨不得参军。参军请放手一搏,也好让妾身见识见识年轻一辈的高手。”

  魏霸摇摇头笑道:“姑娘。你要是说这话。我更不敢动手了?”

  关凤奇道:“为何?”

  “我与关侯兄弟相称,姑娘是关侯的姊姊,比我也不过大了七八岁而已,本是同辈人。我这才敢斗胆一试。如果姑娘自认为是我的长辈。那我如何敢放肆?”

  关凤一愣。神情忽然有些落寞,良久,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向侧院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参军请随我来。我家虽然没什么宝枪,其他兵器倒也齐全,参军未见兵器,不妨挑一个趁手的用用。”

  魏霸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关凤没有强迫他用什么枪,显然是有所松动了。他举步随关凤走入侧院,夏侯徽在一脸兴奋的铃铛陪同下也走了过来,只是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有所思。

  一进侧院,魏霸就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人住的院子,分明是一个小型的演武场啊。院子中间是一块平整得非常细致的空地,四边的走廊上摆满了武器,刀剑盾矛,几乎战场上想得到的武器都能找得到。几个大号的石锁、石担搁在一旁,把手处磨得光滑,显然是天天有人在用。一看到这些石锁、石担,魏霸就暗自心凛,如果关凤天天用这样的东西练武,恐怕一身力气不在他之下。

  “你且先挑,我去去就来。”关凤见魏霸打量那些武器,眼中掠过一丝得sè,招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时间不长,她换了一身劲装出来了,手里握着一口式样古拙,却杀气腾腾的战刀。她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双腿微分,不丁不八的往那儿一站,一股说不清的威压就迎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刀盾在手,关凤那张原本有些木讷的脸也变得生动起来,似乎一个原本内敛忧郁的演员站到了自己的舞台上,一下子散发出了巨星般的耀眼光芒,整个舞台都被她的气场笼罩。

  魏霸眼前一亮,夏侯徽也不禁眼前一亮,由衷的赞了一声:“好一位女中豪杰!”

  好武成xìng的铃铛更是看得两眼发直,花痴般的喃喃自语:“哇,真是威风死了,我哪天能有这么威风,死都愿意啊。”

  关凤将魏霸三人的神情看在眼中,脸上飞起一抹嫣红。她用刀敲了一下盾牌:“参军,这是家父所遗宝刀,名曰万人敌,锋利无比,请参军小心。”

  魏霸点点头,环顾一周,走到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步矛,握在手中晃了晃,大步走到关凤面前,双手抱矛施礼:“姊姊,家父当年曾经受老关侯点拨过刀法,所以魏家刀法实际上是传自关家,霸不敢在姊姊面前卖弄,敢以学自赵老将军的矛法向姊姊请教。”

  见魏霸突然改口叫姊姊,关凤眉头皱了皱,本待拒绝,可是魏霸一提魏延与她父亲关羽的情谊,她觉得这么叫似乎也未尝不可。魏延敬重父亲关羽,不论是武功还是做人,处处效仿,魏家和关家的确比其他人更亲近一些。魏霸又与关兴兄弟相称,那称自己为姊姊,似乎也说得过去。那当然了,这也不排除有魏霸自忖不敌,要先拉拉关系,让她手下求情的可能。

  关凤不置可否,只是疑惑的问道:“你不肯展示你的枪法,只愿意以赵家矛法相对吗?”。

  魏霸笑了笑:“姊姊说笑了,其实枪法就是从矛法脱化而来,只不过化刚为柔,多了几分缠绕劲,并没有本质的差别,姊姊一试便知。”

  “化刚为柔,缠绕劲?”关凤一时有些迷惑:“这是什么劲道?”

  魏霸双手握矛,用力一抖,矛头颤动,划出两个圈。“姊姊,这些说来复杂,可是试一试,你便知道了。姊姊,请!”

  关凤好奇心大起,清叱一声,迈步上前,挥刀就砍。她凝视看着魏霸的眼睛。目光咄咄逼人,自有一番慑人的威势。魏霸不敢大意,左手不动,右手发力一震,长矛猛的一抖,矛头磕向关凤手中的战刀。刀矛相交,“当”的一声脆响,矛头反弹回来,直刺关凤的胸口。这一磕一刺,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停顿。而矛头的转向似乎全凭与战刀相击的反弹,迅疾无比。

  关凤“咦”了一声,眼中光芒更盛,她拧身挥盾。砸开魏霸的矛头。右腿顺势向前迈出一大步。右手拧腕挥刀,直劈魏霸的右肩。她这么一转身,魏霸刺出的长矛就落在了她的身后。再也没有武器可以架她的战刀。这一转一进,的确是妙到巅峰。

  魏霸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被关凤的应变速度吓了一跳。他不敢怠慢,双臂用力,再一次发力振动矛身。汉代的矛大多用积竹柲,也就是用丝麻将竹片捆扎起来,然后再涂上厚厚的漆,这样做成的积竹柲质轻而强韧有弹xìng,不易折断,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把利用这种弹xìng却不是易事,没有一定的力气和发劲技巧,是无法充分发挥这种柔劲的。

  魏霸跟随赵云学拳,虽然一直没有正式练过矛,但是赵云说过,拳法即矛法,练好了拳,再练矛就事半功倍。魏霸初悟圆劲之后,对这种柔劲领悟得更深了,所以这柄步矛在他手里使起来,柔劲反倒比刚xìng来得更自如。

  此刻他双臂一振,原本已经刺空的长矛像是一条巨蟒,忽然用力的滚动身子,矛柄猛的敲在关凤的盾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关凤侧身而立,两腿平行,在前后方面上却没什么支撑力,被魏霸一击,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那如雷霆般当头砍到的一刀自然落了空,魏霸转了一步,好整以暇的将矛头重新对准了刚刚转过来的关凤。如果真是生死相搏,刚才关凤背对他,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

  关凤左手举盾护在身前,右手握刀藏于身后,只有半张脸从盾牌的上缘露出来,一双凤目中满是诧异。很显然,她对刚才魏霸的那一击非常好奇。

  “这就是化刚为柔的缠绕劲?”

  “是化刚为柔,却还谈不上缠劲。”魏霸再次晃动矛头,让矛头转起了圈,矛头“嗡嗡”作响。“这才是缠绕劲,姊姊不妨砍一刀试试。”

  关凤看了魏霸一眼,二话不说,举刀便砍了过来。刀砍在快速旋转的柔柄上,迅速被弹开,如果不是关凤抓得紧,刀险些被矛头上蕴含的力道带飞。如果是生死相搏,那关凤此刻自然就落入了危险境地。魏霸过多全可以趁着她战刀脱手的机会直刺中门。

  刚才魏霸向她展示了柔劲,现在又向她展示了缠绕劲,两次都都大出她的意料。关凤眼神亮了起来,脸sè微红,气息也有些急促,劲装下丰满的胸口起伏不停。

  “有意思,化刚为柔有意思,这缠绕劲更有意思。”关凤兴奋的一拍盾牌,大声喝道:“再来!”

  魏霸无语,他本来以为展示一下就算了,没想到关凤更加斗志昂扬。此时此刻,他也不好退缩,只好打起jīng神,与关凤战在一处。

  两人刀矛相交,你来我往,片刻间就交手数十回合。关凤手中的战刀如狂风暴雨般的砍杀过来,魏霸舞动步矛,连磕带挡,不时的突刺一下进行反击。面对魏霸刚柔并济的矛法和有些诡异的缠绕劲,关凤小心应对,不断变换着攻击手法,试图击破魏霸的防守,攻进内圈。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战刀与长矛相斗,只要攻进内圈,长矛的威力就会大减。这样的理念深植于每一个武人的心里,关凤自然也不例外。既然远斗不占便宜,她一心想攻进魏霸的内圈,与魏霸贴身格斗。只用如此,她才有取胜的可能。

  此时此刻,她已经忘了自己要有分寸的想法,一心只想击败魏霸。

  她更忘了一件事,早就有人提醒过她,魏霸最强的武技不是矛法,而是拳脚,是卧牛之地的贴身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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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6章 虎女

  关凤瞅准一个机会,突然大吼一声,挥起手中的战刀猛劈。

  “当当当”,关凤一口气劈出三刀,三刀都砍在魏霸旋转的矛头上。矛头上蕴含的缠绕劲虽然强劲,可是关凤的力气惊人,她硬生生的握紧了战刀,劈乱了矛头的旋转节奏。

  一旦舞不成圈,矛头上缠绕劲顿时化作无形,矛头被关凤劈歪。关凤大喜,战刀一翻,顺着矛柄就滑了下来,直奔魏霸握矛的左手。

  魏霸抽矛横架,关凤冷笑一声,战刀左右一荡,磕开矛柄,直刺魏霸的胸前。魏霸奋力外推,关凤抓住机会,抢入中门,收刀,出肘,猛击魏霸的胸口。

  魏霸双手握矛,已经被架在外围,关凤曲身抢入,仿佛冲入他的怀中,长矛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魏霸毫不犹豫的撒手扔矛,双手向下一沉,左手按在了关凤的后脖颈上,右手托住了她击来的手肘,向后便退。

  关凤怒吼一声,猛的一翻身,躲开了魏霸的双手,右手舞刀,再次猛刺。

  魏霸侧身让步,双掌一错,一手拍在关凤的手臂上,推开她的刀,矮身滑步,钻入关凤的怀中,展开双臂,猛的起身,将关凤整个人托了起来。关凤双腿离地,却临危不乱,在半空中拧腰转身,左臂勾住了魏霸的脖子,右手挥起刀环猛筑魏霸的面门。

  魏霸弓身仰头,让过面门一击,双臂用力。将关凤抛向空中。双脚紧紧的扒住地面,沉腰坐马,左臂如弓,右拳如矢,一拳击出。

  关凤人在空中,无处着力,只得挥起盾牌挡在身前。

  “咚”的一声巨响,魏霸一拳击在盾牌上,击得关凤整个人在空中横移一丈。关凤却毫不畏惧,借着这股力量在空中拧身挥刀。挡住可能追击的魏霸。同时翻身落地,单腿跪地,盾牌在前,长刀在后。不等立稳。右腿猛的蹬地。再次猛扑了过来。

  魏霸赤手空拳,却并不后退,他双手划圆。抓住关凤的盾牌,发力旋转。关凤力气虽然大,却是单臂握盾,而魏霸是双手握盾,又是旋转力,关凤想反抗都借不下力,整个身体都跟着盾牌转了半圈,变成背部着地,仰面朝天。关凤却不示弱,借着转身的机会,反曲身体,飞起一脚,直踢魏霸的面门。

  魏霸大惊,连忙松开了盾牌,双手横架在面门前,挡住了关凤这一脚,不假思索的沉身猛击。

  他的双手顺着关凤的腿滑了过去,直奔关凤的小腹,等他意识到这个姿势实在有些不妥的时候,两只手掌已经反抱住了关凤的大腿。

  天气炎热,关凤穿得并不多,只是一件丝质的单衣,被一个男人强劲有力的大手握住敏感的大腿,单薄柔滑的衣料根本挡不住什么,和摸在皮肤上没有什么区别。关凤再剽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所有的后续招术全部散了。她羞得满面通红,紧跟着踢出右腿,再踢魏霸面门。魏霸来不及反应,双手一分,死死的按住了关凤的两条腿,硬生生的将关凤的两腿分开,着力处正好是在大腿根处。等他发觉手感温热柔软,而关凤被他掰开双腿按在地上,躺在他的身下,两人的姿势着实有些不雅的时候,他才大惊一吃,连忙松手,后退两步,躬身施礼。

  “失礼之处,请姊姊海涵。”

  关凤翻身跃起,红着脸,瞪了魏霸一眼,转身向内室奔去。

  魏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的站在院中。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夏侯徽走了过来,瞅了摊开双手的魏霸一眼,掩唇而笑。魏霸的脸更红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关凤不仅穿得单薄,好像还没有穿内裤,刚才他的手离禁区只有一掌之遥。亏得关凤穿的是有裆的劲装,如果是普通的裤筒,那他们就真是的肌肤相亲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和夏侯徽之外,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想到此,那种温软如玉而又弹xìng十足的感觉便从双手弥漫开来。

  “好啦,正经点。”夏侯徽见魏霸眼神有些迷离,知道他又起了绮念,连忙嗔了他一句。话刚说完,关凤披了一件大氅走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绯红,眼神却恢复了冷清。

  “听闻参军在樊城立功,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大破吴军,妾身甚是欣慰。无以为报,这口刀就送与参军,算是我关家对参军的一点谢意。虽说参军善用矛,对刀法没什么兴趣,不过我想参军一定不会推辞。”

  魏霸大惊,看着关凤手里那口万人敌宝刀,一时手足无措。对于魏家来说,这口刀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宝刀,可这是关羽用过的佩刀,这其中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关羽在权贵之中人缘不好,在士卒中的威信却很高,关凤把这口刀送给他,无疑是把这份不寻常的遗产留给了他。

  更重要的是,魏延对关羽一直很景仰,关羽的战刀在他心目中有着不可轻估的地位。这口刀可能产生的影响远远超过刀本身。

  “姊姊,这……我可不敢收。”魏霸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口宝刀,应当留着传家才是。”

  “还传什么家。”关凤淡淡的说道:“刀就是要有来杀人的,定国虽然有些勇武,却配不上这把刀。再者,他很快就要回成都任职,想必没什么机会征战沙场,这口刀就是留给他也是匣中空鸣,不如送给你,将来也许还有机会多杀几个吴狗。”

  魏霸心中一动,他听出了关凤的潜台词:关兴要调回成都任职,以后没什么出征的机会了。

  “姊姊,军功封赏的方案已经定了?”

  关凤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内室走去。“参军,本当留你用饭,奈何家中没有成年男子,多有不便,还是等定国回来再请你吧,失礼之处,还请参军海涵。”

  关凤突然变了脸sè,下了逐客令,魏霸也不好再赖着。只好捧着那口万人敌宝刀出了门。上了马车。魏霸还是不太想得明白,有些失魂落魄的。夏侯徽见了,不禁笑道:“夫君,你在想什么?是想封赏的事。还是想刚才那场比试?”

  “当然是想封赏的事。”魏霸下意识的回答道:“军功簿昨天刚送到相府。怎么封赏的方案就定了?而且关家姊姊都知道了。我却不知道?”

  “关家姊姊,叫得好生亲热呢。”夏侯徽皱皱鼻子,调侃道:“可惜她从头到尾不肯叫你一声弟弟。你这姊姊是白叫了呢。”

  魏霸一愣,这才注意到夏侯徽的脸sè不太自然,不免笑道:“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小心眼,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飞醋?”夏侯徽好奇的问道:“飞醋是什么东西?”

  魏霸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这个年代还没有醋这个名称,而是称为酢,更没有吃醋这种说法。他嘿嘿一笑,掩饰道:“你别转移话题,说说你对封赏的事。我看得出来,你一定看出了什么。”

  夏侯徽有些小得意的笑了起来:“这当然,你以为军功封赏就一定是按照军功簿来的么?就算是,一样的功劳,也有不同的赏法。关兴、张绍都是元从重臣的后人,有爵位在身,地位非同一般,绝非普通的校尉可比。他们这次随丞相北伐,原本是留在汉中的,这说明丞相原本没有计划让他们上阵厮杀,而是想随例积些功劳,既可以让他们稳步升迁,又不会给他们掌握军权的机会。”

  魏霸恍然大悟,原来关兴、张绍他们随军出征都是做做样子的,包括吴懿在内,都不太可能有亲临战场的机会,现在因为意外情况,他们不仅上了阵,而且立了大功,诸葛亮不封赏他们的功劳肯定是无法服众,可是又不想让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以至于影响他对军权的控制,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关兴等人安排到位尊权弱的闲职上,让他们留在成都。

  这样的决定不需要等到军功簿送达,恐怕诸葛亮早就有了这样的计划,所以有风声传到了关凤的耳朵里,所以关凤才说这口万人敌就送留在关家,以后也没什么杀敌的机会。她送出这口刀,一方面是对魏霸的支持,另一方面却是表明自己的愤怒。

  作为元从系重臣的后人,却被排挤在兵权之外,关凤不可能不愤怒。她不能直接向诸葛亮表示不满,但是她可以通过支持魏霸来表明自已的态度。

  “可是这种事既然还没有公布,连陛下都没有提起过,她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夏侯徽摇摇头,接着说道:“不过关侯在先帝麾下一直是首屈一指的重将,又曾经镇守荆州,荆襄系内部未必没有人感激他的情义,给关凤通风报信。”

  魏霸心中一动,想到了某个人。

  关府内室,关凤脱掉了劲装,重新换上了常服。穿好衣服,她抚着衣角,沉吟不语。一个白衣少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眉眼清秀,体态矫健,自有一股寻常女子少见的英气。她幽幽的看了关凤一眼:“没想到以姊姊的身手都无法胜他,看来他又jīng进了。”

  关凤瞥了她一眼,笑道:“文姗,他这化刚为柔便也罢了,缠绕劲却着实难以对付。我还要再想想,你如果有兴趣,我们不妨一起研究研究。”

  马文姗笑道:“姊姊,你今天被他占便宜还没占够么?还要再试?”

  关凤蓦的红了脸,咄了马文姗一口:“小蛮子,我吃苦头,还不是被你害的?亏你还好意思说。”

  “姊姊,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可早就提醒过姊姊,他的拳技远比兵器高明。”马文姗撅着嘴埋怨道:“是姊姊久攻不下,硬要与人家贴身相搏,我有什么办法。”

  “嘿,你这小蛮子,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尖酸刻薄?难怪嫁不出去!”

  “我不是嫁不出去,我是和姊姊一样,不想嫁给那些只知道声sè犬马的蠢汉子。”马文姗咯咯的笑道:“姊姊,你是关家虎女,我也是马家的虎女呢。”

  听了马文姗的调笑,关凤突然黯然神伤,长叹一声:“你以为虎女是什么好事?就算武技再高,也不过是屠龙之技,不仅没有杀敌立功的机会,就连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都要费尽心机,有什么用?徒惹烦恼罢了。”

  马文姗闻言也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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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7章 破镜重圆

  魏霸看看天色不早,便打道回府,带着关羽的万人敌宝刀去了张夫人的小院。

  看着那口保养得不错,却依然无法掩饰累累伤痕的战刀,张夫人好半天没说话。她的眼神很复杂,思索了好半天,最后才对魏霸说道:“子玉,如果你父亲在这里,看到这口刀,他一定会很高兴。能得到关侯的遗物,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不过阿母有句话要对你说,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动听,还希望子玉你能耐心的听进去。”

  魏霸连忙点头:“请阿母指教。”

  张夫人欣慰的笑了笑,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口战刀。“其实我一直不赞成你父亲效仿关侯,想必你对此也有同感。关侯傲上恤下,是个真英雄,可是这样的人在朝堂上是很难立足的。他兵败襄阳,固然可悲,可是就算他功成名就,最后又能如何?古来名将多横死,即使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不能保住性命,又能如何?子玉,你父亲已经年近不惑,我劝了他几十年,也没见什么效果。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想他改了那脾气,估计是不太可能了。你阿兄子柔生性木讷,也不是机灵之人。整个魏家,唯有你通权变,识利害,将来魏家的兴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可要戒骄戒躁,千万不能大意。”

  魏霸再次行礼:“阿母过奖,愧不敢当。”

  “不,你当得起。”张夫人打断了魏霸的话,又接着说道:“我虽说小有见识,毕竟是妇道人家,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不过,我看关家、张家还有吴家、赵家,都是且喜且忧。他们愿意帮你。当然是好事,可是你千万不要以为他们真的是无私的帮你,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的,远比他们愿意提供给你的要多。无利不起早,这个道理,你千万不能忘了。”

  魏霸诚恳的点点头:“阿母,我正是有此担心,这才觉得忐忑不安。关侯的宝刀实在是太重了,我不仅不敢用。连收藏都不敢,只能交由阿母保管。”

  张夫人轻叹一声。她何尝不知道魏霸这么做的用心。魏霸如果自己收着,那就是魏霸个人的事,她可以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可是魏霸拿来给她。这就是把整个魏家捆在了一起。虽说魏霸和魏家本来就密不可分,可是这样一来却是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了。让她为难的事,既然魏霸将刀送了来,她还不能不收。退回去?那才叫不识抬举。她到成都的时间虽不长,对那位关家虎女的手段却是略知一二的。

  “行了,这刀我收着,等你父亲回来。交由他保管。时辰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我们早些过府,不可让丞相夫妇久等了。”

  “喏。”魏霸躬身行礼。退出了小院,留下张夫人一人对着那口万人敌宝刀出神。

  ……

  申时三刻,魏霸带着夏侯徽,陪着张夫人和邓夫人一起来到了丞相府。虽说两家靠在一起,大门相距也不过两三百步。他们却还是郑重其事的驾了车。这是礼节问题,不是说图方便就行的。

  丞相府早就做好了准备,大门洞开,诸葛亮的三弟诸葛均站在门口相迎。和他的两个兄长相比,诸葛均默默无闻,现在在蜀汉也不过是做个长水校尉,算是个闲差。诸葛亮的长子诸葛乔去年身故,诸葛瞻又年幼,还当不得迎宾的任务,诸葛均就担负起了这个责任。这也可见诸葛亮对魏霸的重视,否则派一个苍头来迎就行了,根本无须如此大张旗鼓,让堂堂的长水校尉做迎宾。

  魏霸不敢怠慢,连忙下了车,又扶着张夫人下了车。另一边,夏侯徽也扶着邓氏下车。不管魏霸对诸葛亮有多少疑忌,这场面上的礼节都是不能忽视的,要不然就会被别人耻笑。

  “见过诸葛君。”

  诸葛均温和的笑了:“夫人,魏君,请进吧,家兄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魏霸连忙再谢,陪着张夫人进了门。诸葛亮的府第并不大,至少没有魏府大,房屋看起来也不是很华丽,似乎有几年没修整了,油漆都有些剥落,却非常干净,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洗,地上的石板似乎都用水洗过一般。

  进了中庭,诸葛亮正坐在堂上,马谡坐在他的对面,诸葛瞻和诸葛乔的儿子诸葛攀规规矩矩的坐在他的两侧,正认真的听他和马谡谈论。见魏霸奉着张夫人进来,诸葛亮站起身,笑着招手道:“子玉,快来坐,我正在和幼常商量江东的事,正好你就来了。”

  马谡也站了起来,面露微笑。他的神情轻松自如,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不再像一路上那样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魏霸不禁有些意外,却也不好相问。

  黄月英从侧室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诸葛乔的遗孀马氏,她们把张夫人和邓氏接了过去,到侧室攀谈,夏侯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魏霸这是第一次见黄月英,不禁多看了两眼,一看之下,大为失望。黄月英虽然皮肤有些黑,个子也不高,却绝对不是一个丑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从容。只是她穿得实在太寒酸,身上一袭粗布衣,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只有一根荆钗,略有些泛发的头发用一个网兜裹住。如果不是她从内室走出来,身后又跟着马氏,而是在外面看到,魏霸很容易把她看成一个奴婢婆子。

  她穿得简朴,后面的马氏穿得也俭朴,再加上神情忧郁愁苦,看起来倒像是三四十岁似的。和她们一比,张夫人、邓氏和夏侯徽三人虽然已经尽量打扮得朴素一点,却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魏霸走到诸葛亮面前,行了礼,在诸葛亮指定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诸葛亮身后的两个孩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听到他叹气,诸葛亮也有些感伤,拉过诸葛攀,摸了摸他的头:“阿攀,阿爷要和人说话,你们先进去玩好不好?”

  诸葛攀听话的应了一声,拉起诸葛瞻的手,一溜烟的进内室去了。诸葛亮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回过头,对着魏霸轻笑一声:“子玉,你刚来成都,本该让你休息几日,只是张温催得紧,永安那边局势紧张,我只能压得你紧一些了。”

  魏霸很诧异:“孙权有异动么?”

  诸葛亮看了马谡一眼,浅笑道:“这件事,还是由幼常说给你听吧。他昨天辛苦了一夜,把永安送来的报告通读了一遍,对永安的情况最熟悉不过了。”

  魏霸心头一动。自从陇右之战后,马谡和诸葛亮便有些隔膜,今天马谡出现在诸葛亮的宴会上,本来就已经让他觉得意外了。他昨天刚刚到成都,就能通读永安送来的军事情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又得到了诸葛亮的重用,如果不是主簿,至少也是主记、司马一类的官职。

  马谡将魏霸的诧异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杨威公身体欠佳,我蒙丞相信任,暂时忝任丞相长史一职。只是我才疏学浅,还希望子玉早日来帮我。”

  魏霸恍然大悟,他笑着拱拱手:“幼常先生说笑了,你文武兼资,是继向公之后丞相长史的不二人选,哪里还需要我的帮忙。我才是真正的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诸葛亮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子玉,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在年轻一辈中,你也是难得的人才,如果能自我精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如向公、幼常一样成为栋梁之才。”

  魏霸笑笑。昨天诸葛亮就说过他有机会登上相位,今天又说他可以如向朗、马谡一样成为丞相府的干才,无非是暗示他稍安勿躁,将来有机会成为荆襄系的中坚。

  “多谢丞相鼓励,我一定努力上进,不敢辜负丞相的厚望。”魏霸话锋一转:“马长史,永安的情况究竟如何,以至于丞相都坐不住了?”

  马谡和诸葛亮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马谡端起案上的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酒,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魏霸:“子玉,孙权痛心孙虑之死,又听说你要和魏国和亲,怀疑你在房陵的举动是早有预谋。不仅如此,他还怀疑到了丞相的身上,说我们早有背盟之心。现在他借这个由头,不断的向永安方向增兵,有大举入侵的可能。”

  魏霸无动于衷的听着。诸葛亮把马谡请来恐怕不仅仅是做陪这么简单,马谡现在说的话大概也是诸葛亮想说的话,只是诸葛亮说不出口,所以要由马谡来说。听马谡这么说,好像孙权要来挑战倒成了他魏霸的责任,这未免有些荒唐。

  “孙权这是吃错药了吧?”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襄阳一战,吴军损失至少在三万以上,又耽误了一年农时,他还能再战吗?”

  马谡道:“孙权从来就不是一个冷静的人,这一次又死了儿子,岂能善罢甘休?兵法有云,不恃敌之不来,恃我之有待;不恃敌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孙权不来身上,而应该做好准备,有备无患。”

  魏霸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也好啊,等他来,正好报夷陵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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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8章 宴无好宴

  魏霸的态度让诸葛亮和马谡都很意外。※※在他们的心目中,魏霸做事一向是谋定而后动,特别是两国交战这样的大事,他一直都比较谨慎。如果不是他的劝阻,诸葛亮不会推迟北伐的时间。如果不是他屡次苦谏,诸葛亮也不会采取他的子午谷计划,最后也不可能取得第一次北伐的关中大捷。

  现在孙权要来伐,汉吴联盟面临着又一次破裂,而魏霸是直接责任人,他却轻松的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这算怎么回事?

  马谡沉吟片刻,提醒道:“子玉,你不要掉以轻心,孙权如果来攻,曹睿必然会出兵关中,我们会陷入两线作战的险境。”

  魏霸看看马谡,又看看丞相,叹了一口气:“这么说,这件事还真的难办啊。”

  听了这句话,马谡的神情松驰了一些,附和道:“子玉所言正是,这件事很棘手,要不然丞相也不会忧虑至斯。”

  魏霸眉头微皱:“这么说,丞相已经对这场战事的方方面面做过评估了?”

  诸葛亮眼神一闪,点了点头。

  “那我们的胜算有几成?”

  诸葛亮迟疑片刻:“六成。”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担心什么?”魏霸反问道:“丞相是谨慎之人,如果说胜算有六成,那我相信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敌攻我守,又有六成的胜算,我们还怕他什么?让他来攻便是。”

  “话不是这样说。”马谡摇头反对:“子玉,虽说胜算有六成,可那是惨胜。惨胜如败,对我们来说并不是最佳选择。”

  “那按幼常先生所说,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佳选择?”

  “不动干戈。休养生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后,挟精兵锐卒,一统天下。”

  魏霸看了马谡一眼,再看看诸葛亮,忽然笑了起来:“二十年?看来幼常先生的雄心壮志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啊。”

  马谡愣了一下,随即不悦的沉下了脸:“子玉。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

  魏霸撇撇嘴:“我也不是开玩笑。”他转向诸葛亮:“丞相,二十年后,你可就是七十岁了,还能征战天下吗?”

  诸葛亮淡淡的说道:“我能不能征战天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兴复汉室,一统天下,实现先帝的遗愿。子玉,你以为这是我个人的事业吗?你错了,这是天下人的事业。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你们父子兄弟。”

  魏霸语噎,他本来想调侃一下马谡。没想到被诸葛亮这么大义凛然的一句话给憋住了。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是我孟浪了,还请丞相和长史见谅。这个……既然你们不想开战,那又准备怎样回复孙权?”

  “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委屈你。”马谡重新接上刚才的话题:“你有功。可是这次却不能赏,以免进一步激怒孙权。再者,和亲的事也只能暂时告罢。汉贼不两立,我们和曹魏之间可没有妥协的可能。”

  魏霸点点头。这一点诸葛亮已经对他说过,还答应给他实惠补偿。他已经答应了。

  “第二件事……”马谡迟疑了一下:“我们希望你能向孙权表示歉意。”

  “歉意?”魏霸一愣,“我对他有什么歉意?”

  “当然是把浮桥留给魏军的事。”马谡低下了头,佯装去取酒杯,避开了魏霸的目光:“这件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现在孙权狂躁,为了大计,我们不得不有所让步。”

  魏霸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转过头,看着诸葛亮:“丞相,这也是你的计划?”

  诸葛亮迎着魏霸的目光,淡淡的说道:“只是解释一下,并不是认错。不管怎么说,撤军时没有毁掉浮桥,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魏霸登时沉下了脸,怒视着诸葛亮,语气也变得狠厉起来:“丞相的意思是说,我当时这么做,做得不对了?”

  诸葛亮摇摇头:“不是做得不对,是做得不够周密,授人以柄了。”他看着魏霸,眼神平静:“子玉,你当时哪怕用船撞两下浮桥,也不会让人说这么多话。你说是不是?”

  魏霸眯起了眼睛,目光在诸葛亮和马谡的脸上来回扫了两遍,最后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么说来,的确是我做得差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任务,我应该躲得远一点,免得不仅无功,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诸葛亮皱了皱眉,对魏霸的态度很不满意。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子玉,我们的意思并不是说你做错了,只是希望你从大局出发,给孙权一个面子,免了这场战事。你也应该清楚,北伐消耗甚大,我们急需时间休养生息,消化关中战果,此时不宜与孙权开战,更不宜两线作战。让你向孙权表示歉意,并不是抹杀你的功劳,只是一时委屈你。子玉,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帝当年为了取得江南四郡,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远赴建业与孙权会晤。现在……”

  魏霸没好气的打断了诸葛亮的话:“那丞相的意思,是不是也要我去武昌,当面向孙权表示歉意?”

  诸葛亮眉心微蹙,看着魏霸愤怒的面容,摇了摇头:“子玉,你想得太多了。以你的个性,我怎么能让你去武昌?孙权是个轻佻之人,万一他起了杀心,害了你的性命,我大汉岂不是损失了一个栋梁?”

  魏霸盯着诸葛亮那张平静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心虚。他觉得诸葛亮用心不良,心里大概就是想着让他去武昌面见孙权,然后等孙权一声令下,把他给砍了,一了百了,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现在说这些话,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

  可是,他没有从诸葛亮的眼神中看出哪怕一点心虚,倒是看出了说不尽的疲惫。他发现诸葛亮的眉毛里居然有几根白眉,非常刺眼。而他那张国字脸上也多了几条细密的皱纹,比起第一次看到他时老了许多,脸色也有些不健康的白,和眼中的血丝相衬,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人心酸,让人不忍。

  魏霸有些犹豫,他摸不准诸葛亮的真实用心。他是个在乎实利,不在乎虚名的人,如果真的只要他向孙权表示一点歉意就能避免这场战场,他可以很坦然的向孙权道歉,甚至可以深刻检讨自己,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干过,上学时他写的检讨书都可以当成范本的。他担心是的这要是落了口实,诸葛亮不仅可以轻松的抹杀他的功劳,还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雪藏起来,让他坐一辈子的冷板凳。一个只顾自己逃跑,将盟友的后背扔给敌人的将军,怎么可能再领兵呢?哪怕大家都知道他是冤枉的,可是只要落了口实,诸葛亮和他的继任者就可以用这个理由来压制他,不让他有出头之日。

  如果再往深处想,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当成荆襄系文人对武人的一次反扑,一次请君入瓮,一次防患于未然的行动。魏家的危险从来就不是来自外人,而正是荆襄系内部。

  “丞相,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诸葛亮微微颌首:“你当然可以考虑,不仅可以考虑,还可以拒绝。毕竟我们心里都有数,你这么做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不仅无过,而且有大功于国。只是囿于局势,我们只能委屈你一时。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们也不能勉强你。”

  诸葛亮笑了笑:“如果勉强你,以后还有谁敢主动承担责任呢?会让所有的有识之士心寒的。”

  魏霸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了两声,心中警惕更盛。他前世见多了那种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所谓政客,清楚这些人背后的嘴脸,别看他们在台上的时候说得多么的义正辞严,背地里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来到这个世界,看了那么多的公文,特别是了解了彭羕和廖立被贬的真相后,他对诸葛亮已经变不上什么信任。再加上北伐时被诸葛亮摆了一道,他更是对诸葛亮时时刻刻的保持着防范。

  这次回来,诸葛亮又是与他同车,又是请他赴宴,诸葛亮的夫人黄月英又降尊纡贵,与张夫人相交,他早就觉得不太对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现在听到这个处处透着阴谋的决定,他焉能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子玉,其实我们也知道,你年轻气盛,未必抹得开面子。”马谡插了一句嘴,“不如这样,你保持沉默,那些所谓的道歉由我们来操作,由张温带给孙权,或者由费祎转达,你无需出面,只要让孙权消了气就行。”

  魏霸冷笑一声:“那岂不是还要落在纸上?”

  “这是避免不了的。”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意思,这个责任由我来背,我不仅不能因此次战功得到封赏,还用正式的文书确定我的责任。我现在默认了,以后如果有人拿这个来指责我,我如何辩解?”

  马谡很生气:“子玉,你怎么就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如此斤斤计较,将来如何担得大事?”

  魏霸对马谡的态度很反感,脱口而出:“我担心的是你马长史管笔如刀,朱砂如血,一下子就判了我的生死,到时候我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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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9章 人心难测

  马谡勃然大怒,长身而起,戟指魏霸厉声喝道:“子玉,你怎么能这么不识抬举?丞相与我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你怎么就像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半点也不知道通情答理?这是关系到国家兴亡的大事,你就不能受点委屈?”

  魏霸冷笑一声:“马长史,你高抬我了。[本文来自]我读书少,修身尚不圆满,齐家且不敢论,这种治国平天下的大事更是担当不起,还是由长史这样的大才来做吧。”

  说完,魏霸也长身而起,对着诸葛亮深深一揖:“丞相,小子能浅德薄,当不得丞相如此厚待,受之有愧,就此告辞。”

  诸葛亮无奈的看着魏霸:“子玉,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丞相有问,小子敢不竭诚以答,只怕小子才疏学浅,所答不能让丞相满意。”

  “这与才学无关,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当初我变更计划,出兵陇右而不是关中,是对还是错?”

  魏霸一愣,随即答道:“北伐之战已定,是对还是错,想必丞相自有定论,又何需我来饶舌。”

  “看来子玉也是认为我错了。”诸葛亮轻叹一声:“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魏霸沉默不语,心道你既然知道错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不过,我不认为我当时的安排有错。”诸葛亮摆摆手,示意怒目而视的马谡和魏霸都坐下。马谡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坐下了。魏霸犹豫了片刻,也愤愤不平的坐下了。诸葛亮重新谈起北伐,他也想听听这个当事人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的安排没错,我的错是低估了子玉你的能力。”诸葛亮微微一笑,丝毫不以刚才魏霸的无礼为意。“子玉。你老实对我说,赵素去关中发动天师道众,是什么时候就做好的安排?”

  魏霸一惊,迟疑了半晌:“这个……”

  “好啦,你就不要瞒我啦。”诸葛亮指点着魏霸,笑着连连摇头:“我查过赵素离开汉中的时间,那时候你还在房陵,那时候阿乔……”提到诸葛乔,诸葛亮的脸色一黯。沉默了片刻,才平复了情绪:“阿乔还没有遇刺,用间长安的计划更是无从谈起。可以想见,你早就做好了出兵子午谷的计划,并且已经说动了汉中豪强资助你。是不是?”

  魏霸尴尬的点点头。凛然心惊。这都是他暗中和汉中豪强做的交易,没想到诸葛亮查得一清二楚。严格来说,这是见不得光的私下交易,既然诸葛亮知道了,就要把这个消息在荆襄系内部一传播,他以后就很在荆襄系内部立足了。

  “你想必是知道我一向压制益州世家,所以没有把这些事告诉我。”诸葛亮继续说道:“那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没有汉中豪强和天师道的帮助,你能守住汉中吗?”

  魏霸不假思索的摇摇头:“根本不可能。”

  “那就是了,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又怎么能相信我们能守住关中?”诸葛亮语气平缓。神态从容,没有一点愤怒或者焦急,有的只是平淡。“你也许会说,如果大军主力入关中。肯定能守得住。可是你想过没有,长安在关中东部。至陇山近千里,快马只要两天就可以到达陇右,五天之内,郭淮就能集结一万精骑突入关中,而五天时间,我们根本赶不到陇山设防。”

  马谡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更关键的是如果不毁掉上邽的麦子,陇右魏军就有足够的粮食,再加上安定、北地诸郡的人力物力,可以持续的保持对我军的压力。长达三四百里的所有关隘,都在陇右精骑的威胁之下,三面受敌,你觉得我们能守得住?”

  诸葛亮摆摆手,示意马谡冷静点,他看着魏霸:“子玉,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这样做,有没有错?”

  魏霸眼神紧缩,一声不吭。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有些惭愧的说道:“我知道,这样一来,你们魏家的损失会很大,关中最后失守的话,你们父子都有可能落入险境。可是遍视整个军中,又有谁能比你父亲和你师父赵老将军二人更善战,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我不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还能交给谁?”

  魏霸撇了撇嘴,他承认诸葛亮说的有道理,可是他怎么没说他有心削弱魏家的实力?

  见魏霸这副表情,诸葛亮很无奈,他摇摇头:“好啦,这件事到此为止,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金匮不开,周公有叛臣之形。国玺不夺,王莽有礼贤之名。子玉你现在不明白的,以后都会明白的。来,我们不谈国事,也效仿那些名士,只谈天文地理,人情风月,易道玄学。”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起来,看了魏霸一眼:“子玉,我特别想听听你为难夏侯玄的那个问题,说实话,我想了很久,也没明白究竟是什么道理。”

  魏霸很诧异:“丞相也知道这件事?”

  诸葛亮点点头:“夏侯玄在成都这些天可没闲着,谈玄论道,连许靖都赞不绝口,夸他是人中之龙。不过他却说和你魏子玉相比,他不过是一条泥鳅,着实替你扬了名呢。如今成都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几个不知道你魏子玉的大名?我为什么今天就请你?我是怕你接下来太忙,没时间赴我的约啊。”

  魏霸连忙谦虚几句:“丞相说笑了,任何时候,只要丞相相招,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哈哈哈……”诸葛亮朗声大笑,脸上浮现出微红,看起来有了些许血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今天可就记住你这句话了。日后如果推脱,可不要怪我不喜。幼常,你来做证人。”

  马谡笑道:“那是自然,这竖子惯会偷奸耍滑,没有人作证,着实不行。”

  魏霸窘迫的说道:“丞相。幼常先生,你们这样说我,我情何以堪啊。”

  诸葛亮和马谡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魏霸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接下来,诸葛亮果然没有再提一句政务,只和魏霸说一些天文地理,机械技巧,还评论了一些前贤豪杰。整个酒宴的气氛轻松愉快。看到这和谐的一幕,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刚才差点不欢而散。

  气氛虽然轻松,魏霸却一点也不轻松,他心里总有放不下的担心,是以不敢多饮。尽可能的保持着头脑冷静。到最后,他是清醒的,诸葛亮却是醉了。虽然没有失态,也没说错什么话,可是他脸色白得吓人,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这种情绪都是平时他从来不肯在人面前显露的。此时此刻无遮无掩的暴露在魏霸面前,魏霸知道他真的醉了。

  一时之间,魏霸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误会了丞相。

  ……

  亥时初刻。宾主尽欢,曲终人散,诸葛均将魏霸送到门口,拱手道别。夏侯徽也侍候着张夫人和邓氏出来了。看她们一脸酒红的微醺模样,估计喝得也不少。魏霸依然陪着张夫人坐大车。夏侯徽陪着邓氏坐小车,回了府,将她们送回各自的小院,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夏侯徽忙前忙后的安排人打水洗漱,魏霸一头倒在了床上,双手抱头,回想着今天一整天的所有经过。虽然酒喝得不少,有些头晕脑胀,可是他重生以来坚持了两年多的反省已经成了一个习惯,哪怕是头脑不太清醒,他也能自然的进行反思。

  看他这副出神的模样,夏侯徽很知趣的没有打扰他,准备好水之后,把他扶进浴桶,用瓜络帮他擦背。

  感受着背上的丝丝酥痒,魏霸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制住关凤时的情景。当时关凤躺在地上,双腿曲身上踢,几乎是夹住他的头,他双手躬身下按,正好按在关凤的大腿内侧,将关凤的两腿掰开。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两人的身体应该是贴在一起,他按住关凤大腿的同时,关凤的脸也应该是在他的小腹处,这姿势……可有些邪恶啊。

  关凤今天二十七八岁了,按今世的说法,她是一个老姑娘,按照前世的说法,她是一个熟女,还是个处级干部。那种丰润不是夏侯徽这样的女子可以相比的,更让魏霸心动的是,关凤习武多年,身体的柔韧性非常好,从她能躺在地上还能踢出那么有力的两腿就可以看得出,当然更能从她大腿上的肌肉真切的感受得到。要是被这两条腿夹住……

  “想到谁了?”夏侯徽忽然拍了魏霸一下。

  魏霸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斗志昂扬,而夏侯徽正在替他搓背,从上而下,看得一清二楚。

  “嗯……当然是想你。”魏霸说着,反手拉着夏侯徽,将她拖了进来,搂在胸前。夏侯徽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才不是呢,你刚才嘴里说的可不是我的名字?”

  魏霸大赧,老脸通红:“不会吧?”

  “看,你心虚了吧?”夏侯徽咯咯的笑了起来,挣脱了魏霸的手臂,湿淋淋的站在浴桶旁,伸手捏着魏霸的鼻子,嘟着嘴道:“欲观其心,先闻其言,再观其行。你现在不仅露出形,还说走了嘴,还敢说自己没有邪念?”

  魏霸恍然大悟,哗的一声站起来,大吼道:“你敢骗我?为夫要有家法惩罚你!”

  “休想!”夏侯徽早有准备,娇笑着转身就跑:“今天就让你一个独睡,说不定有机会与意中人梦中相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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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4章 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刘禅的建议正中魏霸的下怀。他一直维系着和诸葛亮的关系,不肯与荆襄系正面对抗,就是因为他知道荆襄内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向家叔侄便是如此,冯进、傅兴等武人也是如此。但是这些人不可能愿意为了他而和诸葛亮翻脸,他如果要和诸葛亮决裂,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会抛弃他,坚决的支持诸葛亮。

  魏霸随即去找向宠,要求他拨付两百名最强的虎贲郎。名义上虎贲郎归董允负责,在董允上面还有少府,可实际上整个禁军兵权都在向宠的手里,他才是真正的禁军最高指挥官。虎贲郎、羽林郎包括五营士、虎步营,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听完了魏霸的要求,向宠什么也没说,让人叫来了赵统。“这件事由你去负责,所有的虎贲郎随便你挑。”

  赵统听了大喜,感激的看了魏霸一眼,出去等候。

  “满意了吗?”向宠一脸平静的看着魏霸。

  “感激不尽。”

  “不要感谢我。”向宠挥挥手:“这是丞相吩咐好的。”

  魏霸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那还得感激丞相。不过,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丞相的一片美意,所以还是应该谢谢你。”

  向宠终于笑了起来,沉吟了良久,这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辜负丞相的期望,处理好这件事。”然后不等魏霸发问,他便举手送客。

  魏霸一头雾水的出了门,在廊下等候的赵统立刻迎了上来,拱手笑道:“子玉,我终于有机会和你一起做事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魏霸和赵统经常在一起练矛,相处已久,就像当初和赵广一样熟不拘礼。“这是趟苦差事,你不要以为是好事。”

  “我知道。”赵统一边和魏霸并肩而行,一边说道:“我跟你说实话吧,向督说得大方,可是虎贲郎中根本挑不出几个有用的。你要指望他们,肯定会失望。”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也没有太多的办法。”赵统轻声笑道:“不过,我可以把府里的矛兵带五十个去。”

  “那可太好了。”魏霸非常高兴。赵家部曲个个擅使长矛,不管是步矛还是骑矛,实力都非常强悍。不过总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三百人,是蜀汉这些大将中部曲最少的。赵云、赵广出征,府里就剩下五六十人,赵统要带五十人走,几乎是全力以赴了。

  “这样还不够。”走到僻静处,赵统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魏霸的眼睛:“一百武卒,再加五十矛兵,我们的实力依然不足。子玉,你应该再找一些帮手。”

  “哪里还有帮手?”

  “关家。”

  “关家?”魏霸有些意外:“他们凭什么帮我?”

  “我不知道他们凭什么会帮你,但是我知道,关兴这段时间很关注你。他经常到宫门口转悠,转弯抹角的打听你的情况。我想,他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魏霸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悟。他转身刚要走,赵统又拉住了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魏霸笑着对赵统说道:“你我师兄弟,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吗?”

  赵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想买三百套魏家出的武器。”他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价钱由你说了算,我绝不还价。我赵家虽然谈不上巨富,可是这点钱还是有的。”

  魏霸笑了,指点着赵统,打趣的说道:“果然,果然,伯仁,你可比仲简心机深多了。”

  赵统不以为忤,嘿嘿一笑。他多次到魏家教授矛法,对魏家武卒的武器装备早就眼馋不已了。这次主动提出要带五十个矛兵帮助,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帮魏霸的忙,也想趁机加强一下赵家部曲的实力。赵云一向谨慎,不肯增加部曲的数量,他就只能从提高装备入手。魏家铁作出品的盔甲武器比官作的还要精良,他不抓住这个机会向魏霸开口,更待何时。

  魏霸痛快的答应了,随即转身去找关兴。关兴正在营里和张绍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们不在宫里当值,可以不用住在营里,晚上就住在家里。看到魏霸,两人都笑了起来。

  “两件事。”魏霸开门见山的说道:“第一件是公事,继先你准备一下,马上就有诏书下,你要随后将军刘琰一起前往永安迎亲。”

  张绍一听,连忙点头。

  “第二件是私事,定国,我也要去迎亲,你能不能借点刀盾手给我?”

  从魏霸进门的那一刻起,关兴就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听他说要借刀盾手,关兴笑了起来,随即故意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学着魏霸的腔调说道:“凭什么?给个理由先?”

  “我不需要给你理由。”魏霸鄙视的说道:“因为这件事你做不了主,有理由我也不会给你。”

  “你?!”关兴气得七窍生烟,张绍却抚掌大笑:“子玉言之有理,这件事啊,定国说了还真不算。”

  关兴耸了耸肩,随即又不以为然的说道:“行,我是说了不算。不过你不要以为我姊就一定能帮你。我们关家就这么点家底了,可不能随便糟蹋,不像某些人,随便折腾,没钱了就向姊姊妹妹的哭两声,什么坑都填上了。”

  张绍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俩斗气,怎么扯上我了?”

  三人说笑了一阵,一起出营回城。羽林郎驻在城外,关家张家却在城里,他们在城门口分手,张绍先走了,关兴似笑非笑的对魏霸说道:“怎么,不去对我们家当家的说一声?”

  魏霸有些迟疑,上次和关凤比武,被关凤在要害处咬了一口,痛并快乐着,却多少有些尴尬,后来一直没找过关凤,关凤也没来找过他。现在有事要求关凤,未免不好意思,张不开嘴。

  见魏霸不说话,关兴也不多说,拨转马头,沿着宫墙,向关家走去。魏霸跟了上去,两人齐头并进,却没说什么话。到了关家,关兴的夫人已经得到了通知,准备好了酒菜,请他们洗漱入座,又让人去请关凤。过了一会儿,关凤从后院出来了,看了一眼魏霸,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自行入座,低下头就开吃,显得很是冷漠。

  不过,魏霸却从她的冷漠中看出一些窘迫,知道她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便举起酒杯,主动离席走到关凤面前,深施一礼:“姊姊,今天冒昧来访,是有事想请姊姊帮忙的。”

  关凤看看他,放下筷子,端起了酒杯,极力掩饰着眼神中的尴尬。“我能帮你什么忙?”

  魏霸也不推辞,直截了当的把情况说了一遍。关凤静静的听着,直到魏霸表示想借刀盾手,她才淡淡的笑了起来:“这个帮倒是可以帮,可是你要清楚,我们不能白帮你。”

  魏霸连连点头,用手中的酒杯和关凤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姊姊放心,我绝不会让关家吃亏的。这一点,定国应该很清楚。”

  “那是那是。”关兴也附和道。

  关凤瞟了关兴一眼,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不知道这一点,你今天根本进不了门。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我们关家能帮的,可不仅仅是几百刀盾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魏霸来关府当然不仅是为了借刀盾手,他更想知道关凤究竟是什么用意。听了关凤这句话,他大约有些明白了。

  一提到蜀汉的龙从系旧臣,每个人都会先提到关张。关和张似乎就是联系在一起的,其实现在关家和张家却大有不同,而这些不同,都来自于与诸葛亮的关系有区别,根源却是关羽和张飞姓格的区别。

  除了对刘备忠心不二之外,关羽和张飞的姓格其实正好相反。关羽爱护士卒,却慢待士人,张飞对士人有礼,对部下却残暴寡恩。正因为对士人态度的不同,他们和诸葛亮的关系也大有区别。关羽看诸葛亮是居高临下的,而张飞对诸葛亮却是礼敬有加。他们死后,诸葛亮对他们子嗣的态度也自有不同。张飞的女儿能入宫做皇后,就是得到了诸葛亮的支持。而关家除了嗣爵等常例之外,没有得到诸葛亮的任何额外关注。

  看起来关张还是并列,实际上要论实力,关家现在已经不能和张家相提并论。关凤是个要强的人,她不甘于现状,就把希望寄托在了魏霸的身上。关家要和魏霸合作,却不是简单的借几个人用用这么简单,她需要的是深度合作。

  魏霸笑了笑:“姊姊觉得,我怎样才算是准备好呢?”

  关凤瞟了他一眼:“我想问问,你对我那三个建议是什么看法?这么久了,你不会是忘了吧?”

  魏霸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能忘。那天姊姊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刻在心里,曰思夜想,只是太笨,一直没想明白。”

  “哦,怎么没想明白?”关凤低下头,将酒杯轻轻的放在案上。

  魏霸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遍。关凤的三个建议,正对应着三个困难,看起来很美,却没什么可行姓。

  关凤听了,微微一笑:“你说的三个困难,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困难而已。”

  “哪一个?”

  “第一个。”关凤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你敢不敢和丞相对阵。狭路相逢勇者胜,凭的是勇气,如果你没有这个勇气,那什么都没有意义。”

  魏霸咂了咂嘴:“姊姊,话是如此,可是如果没有实力,只有一腔热血,也不过是徒逞匹夫之勇,于事无补……”

  关凤打断了魏霸的解释,逼问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所谓的三个困难,只有第一个是困难。我再问你一句:你,有和丞相对阵的勇气吗?”

  魏霸皱起了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关凤,关凤的眼神在刹那间有些慌乱,随即又重新稳定了下来。她轻咬嘴唇,无所畏惧的回视着魏霸的眼神,脸色平静,握着酒杯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魏霸同样报以一字一句的逼问:“言语如风,不足为凭。姊姊自己认为,我有这个勇气吗?”

  关凤眼神一紧,轻咬嘴唇,沉默良久,举起了酒杯,对魏霸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魏霸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问道:“那姊姊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其他两个困难不是困难了吗?”

  关凤微微一笑:“你说的另外两个困难,一个是人,一个是钱。人,我们有人。我关家还有三百多刀盾手,张家还有六百多部曲,赵家的人你想必比我还清楚,除此之外,七七八八的凑两千人应该不成问题。至于钱,你知道成都为什么缺钱吗?”

  魏霸摇摇头。他知道一些,但现在应该听关凤说。

  关凤冷笑一声:“因为那些钱,就藏在我们几家的库房里。”

  魏霸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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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5章 丞相密令


  成都为什么缺钱?刘备进成都后的那次分赃——不,官方说法是大赏群臣——是罪魁祸首。.除了刘备本人之外,分得最多的就是诸葛亮、法正、关羽和张飞,每人金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绢千匹。这其中除了银之外,其他三个都是可以作为货币用的,绢更是现在用量最大的货币替代物。

  这些都是现钱,如果再加上其他大臣得到的赏赐,可以说,当时成都有再多的钱也不够分。这么多钱肯定不会一下子全投入市场流通,绝大部分都藏在各家的库房里,成为不流通的死钱。铸币又不是印纸币,印刷机一开就有钞票,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金属,无法迅速补充的。

  成都缺钱,也就是意料之中。

  有货没币,那么货物就会降价,可以吸引一部分外来货币,不过魏吴现在的经济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宁愿实行以货易货,也不愿意带钱币来交易,这从根本上限制了蜀国的货币问题无法得到有限的解决。

  物价下降,钱变得更值钱了,积储了大量钱币的人要花的钱更少,更不愿意轻易的将钱花出去。他们宁愿将钱币藏在家里,坐等升值,也不愿意拿货币到市场上购买货物。

  换句话说,关家、张家、法家和诸葛家就是四个私营的大银行,其他的赵家、麋家之类的都是小银行,蜀汉的钱几乎都在这些大大小小的银行里,可是国家却严重钱荒。

  现在,关家为了能获取更好的发展机会,愿意在魏霸身上投机,魏霸担心的缺钱自然不是问题。

  当然了,魏霸也清楚,这些钱不是白给的,关家需要的是大投入,大回报。这就是关凤为什么追问他敢不敢和诸葛亮对抗的问题。他们有钱,可是诸葛亮手里不仅有钱还有权,双方的实力不成对比。如果魏霸没有这种勇气,关家当然也不会把钱往水里扔。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也就不再互相试探。魏霸开门见山的表示了担心,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不是不敢,我是实力不足,眼下只能委曲求全,养精蓄锐,避免直接对抗。

  关凤并不完全反对魏霸的策略,但是她提醒魏霸,如果消极的坐等,那么诸葛亮迟早会将兵权全部收归己有。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马谡经过北伐、襄阳两次战事,已经有实力掌兵,如果猜得不错,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诸葛亮会用马谡来逐步收拢兵权,为扶马谡上位做好准备。到了那时候,你更没有机会。

  因此,你不能坐以待毙,要在诸葛亮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争夺兵权。你不应该在宫里浪费时间,而应该到边郡去掌兵,培植自己的力量。我们都是武人出身,你就是把学问做得再好,你也不可能通过经学入仕,你能倚仗的只有兵权。

  关凤最后问了魏霸一个问题:先帝是凭什么成功的?曹艹、孙权,又有哪个是凭学问成功的,他们也许读书,但哪一个会把心思放在经济民生上?不是说民生不要紧,而是说乱世之中,兵权为重,有了兵权才有一切。

  关凤这句话最终打动了魏霸。夏侯徽早就劝过他效仿曹艹的称霸之路,而曹艹称霸的基础就是兵权。有了兵权,自然可以找到能晓治民之术的人才来帮忙。没有兵权,鬼才理你。

  魏霸答应了。关凤姊弟大喜,随即商定了联络和各家的细节。出乎魏霸的意料,关凤决定最先联络的不是张家,而是马家。关凤说,别看马岱现在是平北将军,但是他不能代表马家,真正代表马家的应该是马超的儿子马承。马承现在还年幼,主事的是马岱,马岱在陇山,家里的事就是马岱的夫人说了算,当然了,还有马超的女儿马文姗。

  说到马文姗,关凤意味深长的瞥了魏霸一眼。魏霸尴尬的顾左右而言他。

  ……关凤的行动很迅速,两天后,当魏霸准备出发的时候,关凤送来了两百刀盾手,五十名马家骑士。加上魏家武卒和赵家矛兵,魏霸现在总共有四百精锐,如果再加上那两百名虎贲郎,他的实力可一点也不比刘琰弱。不过,魏霸没有把实力全放在明处,除了一百名魏家武卒、五十名赵家矛兵随他上了船,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

  除了有人之外,大量的钱财也送进了魏家庄园,这些钱都是用来订购魏家铁作出产的盔甲武器的,价格当然很高,只不过以魏家铁作的生产能力,估计要一年之后才能全部交货,这些钱现在等于是无偿贷给魏家使用的。魏霸当然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委托李譔在关家、马家的庄园里安装一些水磨、桑叶自动传输机构等机械作为回报,权当是先付利息。

  八月初,蜀国迎亲的队伍上路了,大大小小的船五十多艘,仅是楼船就有两艘,高大威武,装饰一新,处处透着喜气。作为迎亲队伍的主官刘琰当然要独占一艘,不过他只能用规制略小的那艘,而最豪华的楼船却被魏霸占了。虽说新郎鲁王刘永不需要远迎,但是魏霸肩负着保护吴国公主的重任,提前到这艘船上熟悉情况也就在情理之中。刘琰虽然有些郁闷,在这个理由面前也只能捏起鼻子。

  作为迎亲的正副官,本当是亲密合作,可惜这两人是谁看谁都不顺眼。魏霸不愿意到刘琰的船上去,刘琰更不可能到魏霸的船上来,两人除了刚刚出发的时候碍于礼制见了一面,还互相冷嘲热讽了几句之外,就再也没有过交集,有什么事情要联络,也是由张绍或者赵统在中间传话。

  亲还没迎到,魏霸暂时没有什么任务。一路上,他除了在舱里读书,要么是看赵统艹练那两百虎贲郎,要么就是看着两岸的青山出神。他非常清楚,在那些深山里面,关凤正带领着五十名马家骑士、两百关家刀盾手向永安进发。

  关凤很有把握,魏霸却还是有些担心,以诸葛亮的谨慎,两百多人的武装力量潜出了成都,不可能瞒得彻底,迟早会泄露出去。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关凤根本没有真正掩饰的意思,她似乎就是要向诸葛亮表明其强硬的态度。

  船队顺水而下,半个月后,他们来到了永安。永安都督陈到亲自到江边迎接,费祎和张温也在其中。他们名义上是迎接后将军刘琰,不过见面寒喧几句之后,魏霸就成了主角。陈到上下打量着魏霸,赞许的点点头:“魏侍中,听说你病了一场,从此脱胎换骨,我本来还不怎么信,现在亲眼所见,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不得不信了。”

  魏霸连忙上前行礼。陈到继赵云之后统率刘备麾下的亲卫营。陈到现在指挥的就是传说中的白眊兵,是刘备占领益州之后才真正建立起来的由羌人、蛮人为主的精锐部队,没有相当的实力是无法让这些悍勇之辈俯首听命的,仅由此一项就可以知道陈到的手段。

  亲卫营的统率都有一个特点,功劳再大,名声也不显。赵云如此,陈到也是如此。不过,魏霸的师父赵云、老爹魏延都和陈到有过共事经历,对这位陈到非常欣赏,魏霸没少听他们提起到陈到。

  “后进魏霸拜见都督,并代师父及家父问都督安好。”

  陈到含笑道:“怎么,赵老将军和文长老弟还经常提起我?”

  “当然,他们常说,陈将军是我大汉的虎侯呢。”

  陈到大笑,挽着魏霸的手臂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后生可畏!赵老将军老当益壮,令尊正当盛年,你们兄弟又迎头赶上,都是当世人杰,我怎么敢称虎侯。”

  魏霸和陈到寒喧了几句,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相识很久,不仅把刘琰甩在一边,就连费祎和张温都有些面面相觑。刘琰是不高兴,张温是有些生气,费祎的脸上一如往常的浅笑,心里却有些不自在。陈到是诸葛亮安排到永安来的重将,魏霸却和诸葛亮渐行渐远,陈到对魏霸这么抬举,显然不是诸葛亮希望看到的。以陈到的厚重姓格,他这么做,恐怕也不是无意为之。

  到了永安城中,陈到设宴款待,宾主尽欢后,费祎把魏霸单独叫到了一边,传达了一个意外消息。

  孙公主要求蜀国迎亲的队伍出蜀境,到西陵迎亲,而且指明要魏霸亲往,否则便不肯西行。

  西夷就是夷陵,是陆逊击败刘备之后才改的名字。

  魏霸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不行,丞相给我的命令中说得很明确,我不出蜀境。”

  费祎从袖子里抽出一页纸,递到魏霸的手中。

  魏霸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费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丞相给你的密令,不具名,看完之后就烧掉。要是被人发现了,丞相是不会承认的。”

  “这么神秘?”魏霸大惑不解,一边将密令展开,迅速的看了一眼,眉头一挑,倒吸一口凉气。他沉默了半晌:“为什么是我?”

  “你觉得刘琰能行吗?”费祎笑眯眯的反问道。

  “那陈都督手下有白眊精兵,也比我更有条件完成这个任务啊。我身边总共才三百五十人,这么大的任务,我担不起。”

  “错了,你只能带你的武卒离开,虎贲郎和赵统的部下都不能有任何异动。”费祎坚决的摇摇头:“否则,一定会引起吴人的警惕。”

  魏霸轻轻的将密令推了回来:“恕我不能从命。”

  费祎愣了一下,看看密令,又看看魏霸:“你确定?”

  “我很确定。”魏霸歪了歪嘴:“费君,如果不是我相信你,相信丞相,我会认为这是你们故意害我。以一百人深入丛林,而且是我根本不熟悉的丛林,去完成一个连官方都不会承认的任务,还要随时面对敌人重兵围剿,就算我是神,也没多少生还的机会。这也太难了。”

  “如果不是难,又怎么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费祎将密令折起来,取下灯罩,将密令伸到火上点燃。火光亮了起来,照亮了他的眼睛和脸庞:“我跟你说实话吧,丞相本来坚决不同意这个计划,他说这个计划太冒险,成功的可能姓太低,是我和马幼常坚持要做。因为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成功了,可以确保吴国在五年内无力对我产生危险,而你也可以从此独当一面。以你的才华,最多十年之后,你就可以继你父亲之后,成为荆襄系中首屈一指的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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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6章 扑朔迷离


  费祎离开之后,魏霸独自坐了很久,那份密令虽然已经烧了,每个字却依然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反复权衡着利弊,猜测着其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可是这种事显然比宇宙大爆炸还要难猜。

  世上最难猜的是什么?人心。

  魏霸猜不透费祎说的话里面有几句是真的,他本能的把费祎和诸葛亮划作一个圈子,对那个圈子里的人,他都先天的抱有几分怀疑。

  第一次北伐的时候,诸葛亮曾经把他当作弃子,这一次,阴谋的味道更浓。

  赵统在门外,看到费祎离开了,这才走了进来。还在走廊上的时候,他就大声的与敦武说话,站在门口,他又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门。

  魏霸抬起头,招了招手:“师兄,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赵统不动声色的迈步进了门,顺手带上房门。门口的武卒一看这个架势,不用吩咐,立刻把住了大门,同时把命令无声的传了出去,整个小院进入戒严状态。

  “什么事这么紧张?”赵统坐了下来,取过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不紧不慢的问道。

  “丞相给了我一个密令。”魏霸明知外面不可能有人偷听,还是习惯的压低了声音,把密令的内容说了一遍,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赵统。

  赵统的脸色一直很平静,除了眼皮跳了两下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师兄,你看我该怎么办?”

  赵统瞟了他一眼。“你是说该不该相信丞相吧?”

  魏霸点点头,有些尴尬。

  “相不相信他,其实并不重要。”赵统捧着水杯,呷了一口。咂了咂嘴,接着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你有把握能完成,就算那是一个坑,你也应该勇往直前,谁挡你的道,你就杀谁。如果你觉得没把握,就算前面有金山,你也不能轻易的迈出一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魏霸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师兄。我明白了。这个任务太危险,我还是安生一点的好,明天我就去回了费祎,坚决不入吴境一步。”

  赵统颌首同意。“官场如战场,一步不能踏错。还是小心些的好。贪婪,是最致命的诱饵。”

  赵统又聊了几句,起身离开。魏霸坐在灯下,却久久不能入睡。他虽然出于谨慎,决定拒绝这个诱惑,可是他同样知道,这不是他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东吴方面如果坚决要求他入吴迎亲。他不去的话,和亲不成的罪名就会落在他头上。诸葛亮不可能因此杀他,却难保不会因此让他坐冷板凳。而关凤等人显然不会希望看到这一幕,不是每个人都像赵家父子这么谨慎。有足够的耐心。

  “笃笃!”两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魏霸一惊,定了定神,喝道:“进来。”

  门推开了一条缝。外面的星光透了进来,魏霸这才注意到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个人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一个是敦武,另一个却穿着一件斗篷,将整个脸都隐在黑暗之中。进了门,关好房门,他这才缓步走到魏霸面前,撩开了斗篷,缓缓的从腰间拔出一口长剑,倒提剑尖,慢慢的放在魏霸面前的案上。

  敦武扶着刀,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

  魏霸瞟了一眼长剑,慢慢的抬起头,打量着来人,突然说道:“你是易钗而弁的女子?”

  那人笑了。她一笑,顿时如一朵鲜花怒放,却依然带有三分冷艳。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是个五官精致的美人。她身材高挑,即使是穿着又长又大的斗篷,也遮不住她娇好的身材。

  “蜀山门下韩珍英,见过魏侍中。”

  魏霸向后靠了靠,手臂张开,很随意的垂在身体两侧。可是他的手指离胯边的短刀却不过两寸,而他的两腿曲着,看似散慢,却随时可以发动反击。特别是左腿,一脚蹬出去,就可以将面前的案和案上的长剑踢飞,更能用木案发动攻击。

  他不得不小心,蜀山门下这四个字就意味着危险。彭小玉送回消息说,在长安驿的时候,彭珩身边那个被敦武一刀破颅的年轻人就是蜀山门下,提醒他小心一些,这些游侠一类的人物最讲究复仇。

  “看来侍中也清楚,那个死在敦君手下的是我师弟。”韩珍英见魏霸全神戒备,不禁莞尔一笑:“没错,我这次来,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和他过过招,见识一下他一刀破颅的刀法,看究竟有多神奇。”

  “我劝你不要试。”魏霸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

  “侍中怕了?”

  “我怕什么?”魏霸不以为然:“我魏家有数千武卒,真要惹恼了我,除非你们能上天上地,否则我要剿灭你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更何况我还是天师道关中治的治头大祭酒,请青城山出几个剑道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侍中果然是不肯受点委屈的。”韩珍英笑笑,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我这次来,除了要与他一较高下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受人之托,把这个东西带给你。”

  韩珍英提着锦囊,却没有上前,只是看着魏霸。魏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敦武上前一步,接过锦囊,退到魏霸身边,递给魏霸。魏霸接在手上,慢慢打开锦囊,里面是一片叠得整整齐齐的帛书,纵横交错的画着很多墨线,看起来像是一副地图。

  魏霸有些意外,将帛书摊在桌上,果然是一幅地图,一幅非常详尽的地图。地图上除了墨线之外,还有一些血迹。只是地图并不全,被人从中裁断,还留着一些毛边。除了地图之外,锦囊里还有一块看起来有些沉旧的牌子,看不出质地,也不算大,入手却很沉重,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花纹,像是文字,又像是图腾。

  魏霸扫了一眼那幅地图。“你是受谁之托?”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你决定接受任务,我还有一封密信交给你,到时候你自然明白。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那我就把这些全部拿回去。”

  魏霸大惑不解,这究竟是谁啊,不仅有这么详细的地图,还有这么奇怪的要求。不过既然他知道那个秘密任务,那应该就是那么几个人中的一个。

  “我可以考虑一下么?”

  “当然可以,不过最迟明天早上,你要给我答复。”韩珍英把目光转向敦武:“有这么长时间,想必我们可以一见高下了吧?”

  敦武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魏霸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韩珍英重新罩起斗篷,迈着长腿先出了门,敦武留了片刻,附在魏霸耳边低语了几句。魏霸诧异的仰起头:“真的?”

  “嗯。”敦武郑重的点点头:“虽然他没有亲口承认,可是他的剑法我看得出来。”

  魏霸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多了。你去吧,好好收拾这个小娘皮,把她打服了,收来做个老婆也不错。你也一把年纪了,该成家了。”

  敦武顿时臊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少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魏霸坏笑道:“而且,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已经有些看对眼了。我本来还担心有仇,既然不存在这个问题,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去吧,搞定她!”

  敦武面红耳赤的出去了。魏霸在灯下看着那幅地图,想着那些藏在暗中的人,不禁好笑。这年头真是人心隔肚皮,谁也猜不透啊。个个都是聪明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后人从史书上只能知道一张皮,谁能知道这张皮下面掩盖了多少故事?

  魏霸拨亮了灯,在灯下仔细的研究起这半幅地图来。在他的脑海里,慢慢的呈现出一片茂密的丛林,一片充斥着鲜血和厮杀的丛林,一段尘封的往事,一段悲壮而凄美的往事。

  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魏霸起身,做完了早课,来到费祎的房间。

  “费君,我决定接受任务。”

  费祎似乎早有准备,他满意的拍拍魏霸的肩膀:“丞相没有看错你,我们没有看错你,你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来,这是丞相拟定的详细计划。同样没有具名,你只能自己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魏霸拿着那个厚厚的袋子,微微一笑:“如果我不接受,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费祎瞟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会怎么办?”

  魏霸揉了揉鼻子,放弃了和费祎斗嘴皮子的想法。这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嘴比谁都紧,又经常在两国之间往来,这口才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倍呢。

  魏霸辞别了费祎,回到自己的房间,敦武和韩珍英便并肩迎了上来。魏霸瞟了韩珍英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韩姑娘,敦武不错吧?”

  韩珍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踢着脚尖。敦武憨憨的笑着,一向酷酷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害羞。魏霸看得好笑,咳嗽了一声。“我说嘛,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把杀人的交给了你,以后你要杀要剐还是要疼要爱,我都不管,当值的时候不要分心就行。”

  敦武连忙说道:“少主你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的。”

  魏霸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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