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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8月28日更新至“ 第六四七章 百恶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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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零章 开审

  有道是‘前世不修,才做了附郭县令,。所谓附郭县,不是具体的县名,而是指那种没有**县城,把县治设在州城、府城中的县。不幸当了这种县令,上头压着知州、知府,连‘大老爷,都称不得,完全体会不到百里侯的威风快活不说,还得跑腿受气背黑锅,各种悲催……

  以此推论,前世造孽,才会做了省城的县令;八辈子造孽,才会当上府城、省城兼王都的县令……阳曲县令赵有德,就是这么一位集各种悲剧于一身的人物。七品县令放在别处,那是一方父母,可搁在太原城,就是一孙子……他的县治所在,有知府衙门、藩台衙门、臬台衙门、都司衙门,还有一座晋王宫……他的日子是何等凄惨,也就可想而知。

  久而久之,赵知县也就养成了小心翼翼、捧着卵子过河的性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成了他仕途的最高信条。也正因如此,赵知县才会被府台大人选中,成为接受钦差问话的第一人。

  “啊,属下,属下……”听说自己第一个被问话,赵知县脸都绿了,喃喃道:“属下怕给府台搞砸了。”

  “不用怕,”去往行辕的路上,贺知府嘱咐道:“你只要小心为上,文火慢炖即可……”

  “哦,府台的意思是……”赵知县体会上意的能力自然很强,恍然道:“让我……拖?”

  “对,拖得他头晕脑胀,心浮气躁,你就完成任务了。”赵知县笑笑道:“这差事办好了,你就是大功一件。不光我会感谢你,连方伯也会记住你的。

  “那属下……尽力而为吧。”赵知县哪有不答应的权力,跟着贺知府到了行辕,便见这里戒备森严,一层层守卫全是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气氛无比森严。

  赵知县暗暗咽口吐沫,跟着贺知府来到大堂,跪拜了钦差后,王贤让人看座。

  今日的王贤,身穿明黄色的飞鱼服,头带无翅乌纱,面色阴沉,眉目带霜,尤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看得人心头生寒,不敢与他对视。

  “足下是赵知县吧?”王贤低头看看案卷,赵知县马上欠身道:“正是下官。”

  赵知县正运足功力,准备施展你虐我千百遍,我自带你如初恋,神功,来迎接钦差大人的洗礼时,却听王贤淡淡道:“你先回避吧,本官有事先要问贺知府。”

  “啊……”赵知县一脸不情愿道:“不是说要先问下官么?”

  “你是钦差我是钦差?”王贤冷声道。

  “是是。”赵知县便缩了头,给贺知府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颠颠的退了出去。

  “上差,怎么连我也要审么?”赵知县有些不快道。怎么说他也是四品大员,按道理讲,就算是钦差也不能说审就审。

  “只是向你询问点情况,谈不上审问,”王贤笑笑道:“放松点。”

  “呵呵,早说么……”贺知府笑道:“上差的架势可真把下官镇住了。”

  “当然能镇住了。不然本官如何跟山西地的妖魔鬼怪斗?”王贤皮笑肉不笑道。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贺知府牵动嘴角,勉强笑道。

  “那就是我白日见鬼了。”王贤敛住笑容,沉声道:“贺知府,我以钦差身份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自然。”贺知府整整衣冠,正色道。

  “今年春天运送军粮的任务中,你担任什么角色?”王贤问。

  “转运委员。”贺知府道:“这已经禀明过上差了。”

  王贤问:“转运委员是做什么的?”

  贺知府道:“协助转运大臣,负责军粮在山西境内运送、储藏、转手等事务。”

  王贤问:“转运大臣是谁?”

  贺知府道:“张藩台。”

  王贤问:“你们之前的权责如何划分?”

  贺知府道。“当然是藩台大人统筹全局,下官负责具体事务了。”

  王贤问道:“可不可以理解为,所有军粮收发,都要有你具体负责?”

  “可以这样说。”贺知府点点头道。

  “那具体的数目,你还记得么?”王贤沉声问道。

  “大体还记得。”贺知府于笑一声道:“事情过去大半年了,下官公务繁忙,有些数字可能需要去查账了。”

  “今天也只问个大体。”王贤面无表情道:“我问你,前后运抵太原的粮草,一共有多少?”

  “这个我记得,大概是四百五十万石左右吧。”贺知府想一想道。

  “从你提供的账目统计,是四百七十万石,那二十万让你贪了么?”王贤声音冷冽道。

  “上差说笑了”贺知府忙摆手道:“我是记错了,确实是四百七十万石。”

  “这些粮草现在何在?”王贤道。

  “臣等无能,没有把军粮及时运上前线,大军返程后,皇上下旨命存入大同的粮库中备用。”贺知府道。

  “那现在账上可查的,数目是多少?”王贤表情愈冷道。

  “这……”贺知府吞吞吐吐,他没想到王贤竟能把纷乱的账目在三天之内理出头绪,早知这样,就是一把火烧了,也比给他看到强。

  “需要我提醒么?”王贤冷冷道。

  “不需要。”贺知府摇摇头,艰难道:“应该是二百五十万石吧……”

  “是二百三十万石,”王贤冷声道:“少出来的二十万石,你来补上?”

  “上差又说笑了……”贺知府故作轻松的苦笑道。

  “你还能笑得出来?”王贤重重一拍案,两道浓眉挑起,勃然大怒道:“尔等肩负为圣上亲征大军转运粮草之重责,却非但一粒米都没送到前线,反而半数以上的粮草不翼而飞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先例真是岂有此理,人神共愤你却还能笑得出来”

  “上差息怒……”贺知府忙苦着脸道:“下官就是天生一副笑模样,一开口就像是在笑,但其实我心里,现在正滴血呢……”

  “这还差不多。”王贤吐出口浊气,端起茶盏,喝口茶润润喉道:“那一半粮食都去哪了?”

  “回上差,三次往宣府送,三次在广灵县被劫,每次损失七十万石以上。”贺知府忙解释道:“还有储运的损耗……当时正值雨季,几次运送都赶上多年未见的瓢泼大雨,粮车上铺了层席子,又垫上油布,还是挡不住粮食被浸水。又老不出太阳没法晒,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车车粮食霉变……霉变了的粮食会吃死人的,只能丢弃。”这自然是早就想好的说辞,甚至所有关联人等都统一了口径。“这个数乍一听很吓人,但其实历年运送粮草,最少也有两成的损耗,这又加上被劫了三次,才会出现这么大的损失。”

  说完他偷眼瞧瞧王贤,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心说,这下总能把你唬住了吧

  两人对话戛然中止,大堂中一片安静,王贤微闭着双目,好像在思考一样。好半天才睁开眼,两眼有些迷离的望着贺知府道:“请教个不太相于的问题

  “上差请问。”虽然他如此说,贺知府却不敢大意。

  “请问一辆马车载重多少?”王贤轻声问道。

  “这个……”贺知府一愣,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照实答道:“除掉车重,一辆马车最多能拉一千八百斤。”

  “你算数怎么样?”王贤又问了个看似无谓的问题。

  “我辈读书人之六艺的最后一艺,就是数。”贺知府微微自傲道:“下官不才,《周髀算经》、《九章算术》也读过几本。”

  “那太好了,你帮我算个数。”王贤皮笑肉不笑道:“一百五十万石粮草,需要用多少辆车来运?”

  “这个么……”贺知府隐隐觉着不妙,但他没法一心二用,只能先艰难的数算起来,无奈心乱之下,竟怎么都算不明白,还弄得满头大汗。

  “一千八百斤是多少石?”王贤临时当起了算数老师,教一教读,算经的贺知府。

  “是,是……”贺知府掰着指头,吭哧好一会儿,才眼前一亮道:“十五石”

  “那一百五十万石需要多少辆车?”王贤又问道。

  “十万辆”贺知府这次答得快多了。

  “那请问山西方面每次往大同运送军粮,动用车辆的数量是多少?”王贤终于图穷匕见,轻描淡写的出剑了。

  “这个”贺知府面色巨变,刚刚因为算数而稍稍放松的心,一下缩成一团,使劲张了几次嘴,才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十万辆?”显然对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信。

  “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王贤笑了,是一种狮子玩弄猎物的笑,残忍且尽在掌握。

  “是下官猜的……”贺知府小声道:“下官实在记不清了,请大人容我回头查阅一番再做答。”

  “好,给府台大人把册簿拿上来。”王贤一声吩咐,侍卫便端着一摞册子上来,贺知府一看最上面一本封皮上的字,是‘阳曲县征发民夫明细簿,,不禁一下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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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一章 问案

  “这这,这个从何而来?”贺知府魂不附体,王贤不是把账册都退还了么?怎么手里还有原册?

  “哎呀,说来真是抱歉。”王贤难掩脸上得意之情道:“当时时间太紧,忙中出错,居然把誊抄本当成原本还回去了。不过府台大人的手下也够粗心的,居然没发现。”心里却暗暗得意道,也不看看老子是在什么出身的,伪造变造公文账册,那是胥吏的看家本领。

  “这,这都可以?”贺知府汗如浆下,他第一反应是把这册子吃下去,但看到那厚厚的一摞,能把人活活撑死,才只好作罢。

  “仔细看看,需要算盘么?”王贤冷冷道。

  贺知府颓然摇摇头,嘶声道:“不浪费上差的时间了,上差直接报数。

  “也好,听仔细了。第一次征发,各县的牛车马车骡车总计三万三千辆。第二次征发,总计是三万一千辆,第三次是两万九千辆,每次的运量,连发运粮草数目的一半都达不到”王贤紧紧盯着贺知府道:“请问那多出去的一半,是拿什么运走的?莫非官军也有刘子进那样的高人,会五鬼搬运之术?”

  “没,没有……”贺知府万万没想到,王贤居然如此轻易就戳破了他们的谎言。殊不知王贤上辈子是于什么的,审计这种程度的账目,什么花招在他眼里,都是一目了然。

  “就算你们会五鬼搬运,为什么不长教训丨明知道有叛匪劫道,还每次都要满载给人家送粮?正常来讲,应该是先把叛匪剿灭于净,保证运输安全,才能再重启运粮?”王贤却主动跳过了这一难题,继续发问下去。

  “这个,不是下官能决定的。”贺知府用袖子胡乱擦擦汗,艰难道。王贤前一个问题,已经击破他的心防,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不管是谁决定的,一次次去给叛匪送粮食,还有六万头牲口,无数盔甲兵器,弓箭枪炮”王贤重重一拍案道:“都逃不了资敌之嫌”

  像是被拍案声吓到,贺知府猛地一哆嗦,官员资敌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刘子进阻拦的是给皇帝大军输粮的粮道,资助刘子进就是大逆不道,是要抄九族的

  “以你的官职,应该不是主事儿的。”王贤直起身子,凑近了贺知府,声音低沉而语重心长道:“就算真要担责,也不该你来承担主要责任,你是打算用全家人的性命,替他们都扛下来呢?”顿一下道:“还是戴罪立功,把首恶揭发出来,本官保你免除牢狱之灾……”

  “我,我……”贺知府嗫喏着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当然不能轻易把张chun和晋王卖了,因为他知道王爷还有后手,王贤能嚣张一时,却翻不了盘可他又无法对王贤的问题自圆其说,只好缄口不言。

  “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王贤也不意外,他是做了盘肠大战的准备的,早就想到贺知府这个关键人物,不可能轻易就撂在这儿的。哪怕自己把他逼到死胡同,他一样可以像现在这样保持沉默。

  “……”贺知府果然不吭声了,反正王贤不能对他用刑,他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了。

  “那好,咱们换个话题,”王贤也不着急:“聊点别的。”

  “好好。”贺知府求之不得呢,怎么说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装死猪的滋味实在太憋屈了。

  “咱们说说汾阳赵知县案子。”王贤呷一口茶水,搁下茶盏道:“他生前是在你手下?”

  “是”贺知府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两下,心说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

  “讲讲他的情况。”王贤缓缓道。

  “其实严格讲,他也不算我的属下,汾州是直隶州,不归太原府管。只是运粮期间从全省抽调于员,才把他抽调到我手下。”贺知府道:“不过当时我手下这样的帮办,足有十几个之多,他又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每日办完差事,便回驿馆闭门读书,从不参加同僚应酬,所以下官对他也了解不多。”

  “他当时负责哪一块?”王贤问道。

  “入库。”贺知府道:“因为他做事很细心,我便分配他负责接收各地运到太原的粮草,主要差事就是清点入库。”又轻声道:“上差审过账目,应该在上面见过他的名字。”

  “嗯。”王贤点点头道:“办差期间,他出过什么事么?”

  “没有,他办差一丝不苟,从没出过什么差错。”贺知府摇头道。

  “一直是这个差事么?”

  “是,直到结束。”

  “那他平时吃酒么?”王贤问道。

  “好像不喝。”贺知府摇头道:“这人甘于清苦,连茶都不喝,更别说酒了。”

  “那他临死前那天晚上,为何会喝醉?”王贤缓缓道。

  “哦?”贺知府没想到,王贤也没调阅按察司的档案,就把案子了解得这么深。既然是档案上有记载,贺知府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答道:“那天是差事结束,藩台大人举行了送行宴会。第二天,官员们就要回各自辖区了,是以赵知县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也没法缺席。”顿一下道:“那天藩台、臬台们兴致极好,频频劝酒,赵知县没法违背,只好破例吃了一些。后来同僚们又纷纷与他吃酒,赵知县已然破戒,再没法拒绝,只好又吃了一些,直至酩酊大醉。后来他醉倒了,有人把他送回去,第二天早晨,就听说他被人施法害死了。”

  “那我又不懂了。”王贤目光幽幽道:“方才府台说他一直管入库,可以说是跟白莲妖人最没有关系的,怎么就成了他们动手的目标?”

  “这,我就不知道了。”贺知府摇头道:“案子虽然发生在太原,但因为他曾是我的下属,所以下官按例回避,是由臬司衙门办的。”

  “你不清楚,我却知道一些情况。”王贤冷冷一笑,从桌上拿起一份档案,缓缓诵读起来:

  “六月廿,收到本省所筹军粮五十万石,悉数入藩库。”

  听到这一句,贺知府那颗不怕开水烫的石头心,竟再次紧紧揪了起来,他无比震惊的望着一次次震惊自己的王贤,几乎忘了呼吸,只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

  ‘廿五,收到陕西解运三十万石,十五万石入藩库。

  廿八,收到山东解运五十万石,二十五石转入藩库。

  七月初一,收到河南解运军粮七十万石,二十万石转入藩库。

  初三,收到河北解运七十万石,三十万石入藩库。

  初八,收到湖广解运军粮二百万石,转入藩库五十万……”

  顿一下,他最后念道:“共计收到军粮四百七十万石,转入藩库一百九十万石。”王贤念完,合上档案,幽幽望着贺知府道:“府台大人,听出我念的什么了么?”

  “……”贺知府动动嘴,只觉眼前一黑,竟一下晕厥过去。

  “府台大人?”王贤唤一声,立在贺知府身后的周勇上前看看,禀报道:“大人,他真晕过去了,还小便失禁了呢。”

  “这老小子,看着跟块牛皮糖似的。”二黑嘿然道:“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有时候,晕死也是一种解脱。”王贤却淡淡道:“这种老狐狸的心思,你我很难猜测的。”

  “泼醒他?”二黑提议道。

  “不必,”王贤摇头道:“泼醒他也没用,又不能给他上刑。”

  “大人怎么这么老实了?”二黑奇怪道:“您不是会好多种花样么,随便用个看不到伤的法子就是了。”

  “那样的话,他随时可以翻供,在这太原城我们会更被动。”王贤摇头道:“先把他弄下去,看押起来,等他醒了告诉他,我这不是拘禁他,只是请他回答问题,回答上我那些问题,他即可就能离开。”

  “是。”周勇领命挥手,两个侍卫便把死狗般的贺知府拖出去。

  “把那位赵知县请过来。”王贤活动下筋骨,再次摆出端坐的身姿道。

  很快,阳曲知县赵有德,便被从隔壁带过来,再次向王贤跪拜。明显能看出来,他这次的跪拜中,多了很多敬畏的成分在里头事实上,他在隔壁把王贤和贺知府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坐。”王贤淡淡道。

  “上差面前,哪有下官坐的份儿。”赵有德忙逊谢道。

  “让你坐你就坐”王贤冷声道:“方才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还要跟我虚头巴脑么?”

  “我……”赵有德登时像吃了黄连一样,苦着脸道:“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不想办法自救,我看你真是活腻了”王贤的声音很低沉,却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道:“你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你个小小的知县,真想掺和进来?”

  这话正中赵有德的软肋,他不禁叹气道:“下官这个芝麻绿豆官,只能依命行事罢了。”

  “那你就等着当他们的挡箭牌和替罪羊。”王贤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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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二章 晕晕复晕晕

  “下官,下官……”赵有德陷入了矛盾中,要是先审他,那没什么好说的,按府台大人的意思,硬撑着就是。可现在府台大人已然吓晕了,自己该当如何是好?要不我也吓晕过去?

  看赵有德目光闪烁、面色纠结,王贤继续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嗓音道:“方才你也听到了,凭本官眼下手上的证据,够不够给你定罪?”

  “这,下官何罪之有?”赵有德一惊道:“下官一个小小县令,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自作聪明!”王贤冷笑一声,拍案道:“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阳曲县的巨额亏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补上的?你要是什么都没参与,人家凭什么把冒着掉脑袋私吞的军粮,拿来给你补亏空”

  “这……”王贤不愧是注会出身,总能直指要害,让对方无言以对。赵有德额头登时见汗,但他能被贺知府选为先锋,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只一会儿便组织好说辞道:“上差容禀,本县是附郭县,府里、省里、甚至王府许多开销,都要从本县腾挪,是以本县账目上的亏空,很多都是上面衙门的欠款。因为明年就是外察之年,若是还不补上亏空,下官就完蛋了。是以下官百般求告,幸好上官们体谅,都把款子及时还上,本县这才平了账。”赵有德说完暗松口气,心说这下你没辙了吧?

  “真是自作聪明”谁知王贤一拍桌案,声音中满是冷厉道:“你说亏空补上,是上头归还了欠款。那好,把欠账还账的明细摆出来吧?”

  “这下官一时怎么记得住……”赵有德讪讪道。

  “记不住不要紧,”王贤嘴角挂起一丝挪揄道:“本官已经派人到你的县衙,封存了所有账目”

  “什么?”赵有德登时惊呆了。

  王贤淡淡一笑道:“赵大人记不住,本官只好多费些功夫了。”

  “是,是。”赵有德心下一阵兵荒马乱,方才他在隔壁,已经听到了王贤那耸人听闻的查账能力……阖省的账目三天查清,区区一个阳曲县,肯定连半天都用不了……

  “今天就先谈到这儿吧。”王贤似乎主动结束了谈话道:“等查完账再接着聊。”

  “好好。”赵有德擦擦汗,无论如何,先过去眼前这关再说,“下官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王贤轻咳一声道:“来人。”吴为便从屏风后闪出,手里端着个木托盘,托盘上是一摞供纸,边上摆着笔和印泥。

  赵知县对这套再熟悉不过,这是录完口供让他签字画押。不禁咽了咽吐沫,心里暗骂这小子真阴险……还口口声声说不是审问。

  “赵大人放松,这不是在录口供。”王贤终于露出一点笑容道:“只是一次谈话而已,不过本官身为钦差,是在替皇上向你问话,所以必须要将咱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呈上去。请赵大人仔细看看这份谈话记录,若是没有不实的地方,咱们便签字画押,我这就八百里加急呈给皇上”

  这不还是口供么?,赵知县心里狂喊道,他终于确信面前这个年轻人,比毒蛇还要难对付,一招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下下攻人要害。他竭力狼狈躲避,还是被逼到了死角。

  见他迟迟不肯提笔,王贤关切道:“怎么,笔录有不实之处?”

  “没,没有。”赵知县艰难的摇摇头,巴望着王贤。

  “那为何不签?”王贤缓缓道:“莫非你的口供本身,有蒙蔽圣听的地方

  “也没,没有……”赵知县心虚气短,汗如雨下。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你没撒谎,笔录也无误,你为何不签?”王贤眯起眼,寒光闪闪的盯着他道。

  “我,我。”赵知县如何敢在这上头签押?一旦签押便不可更改、直达圣听王贤只需要将搜出的账册一并呈上,自己的谎言立马拆穿,那就是欺君之罪啊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死胡同,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赵知县终于深深体会到贺知府方才的感受,无奈的叹一声,颤抖着提起笔来,手腕悬空好一会儿,突然两眼一翻,软趴趴晕了过去……

  “好么……”王贤和周勇等人目瞪口呆,“又晕了一个……”

  “赵大人,”王贤用脚尖捅捅赵知县,对方跟死猪一样,动都不动,他只好叹口气道:“抬下去吧。”

  侍卫们又将一动不动的赵知县拖了出去。

  “看到了吧?”王贤摘下乌纱帽,丢到桌上道:“被逼得没法子了就晕过去。你信不信,要是继续审下去,还得晕一片。”

  “呵呵,他们对后台老板还心存幻想,以为这样拖一拖,就能迎来转机呢。”吴为小心收好笔录,笑道:“除非大人能让他们失去幻想。”

  “是啊,光打苍蝇不打老虎是不行的,”王贤负手踱了两步道:“但得一步一步来,先打了小的,才会惊了老的,老的不跳出来,我们怎么打?”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往下审,多关上几个,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吧。”

  当天下午,又有三名官员受审,果然不出所料,又被王贤逼问得无言以对了,不是晕过去就是变成扎嘴葫芦。其实王贤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但他并不急着出招,似乎想将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直玩下去。

  他这边不着急,那边太原的官员可受不了,甭管多大的官儿,一进去行辕就出不来,后头谁还敢再进去?全都跑到藩台衙门,向张春求告起来。

  “方伯,您可得管管,那王贤闹得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钦差的身份,就敢胡乱扣人,”官员们围着张藩台,七嘴八舌道:“贺府台是四品大员,按例哪怕是钦差大臣,也得请旨才能扣押他。但王贤也不请旨,就把府台大人给拘押起来,还不知有没有刑讯逼供的”“是啊,就算他是钦差,也不能胡来啊方伯,这事儿您能管,而且管得理直气壮”

  张春本来就愁得头疼,被众人一吵吵,更是觉着脑袋要裂开似的,他抬抬手,示意众人住嘴道:“我们山西官方是被调查的对象,本座也不好出面。”众人露出失望的神情,刚要说话,却又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为了避免他断案不公,本官已经请王爷出面,邀请宣大两路钦差来太原,共同调查此案。钦差不日即到,大家权且忍耐几天。”

  “这几天,不知又有多少人被抓进去,又不知里头的人,要多遭多少罪?”众官员先是一喜,继而惶惶道。

  “回去吧,死不了人的。”张春笑笑道:“就当是一种历练了,苦其心志、行弗乱其所为嘛。”张藩台好说歹说,众官员这才怏怏而去。待众人去了,张藩台让人把张安叫过来道:“老周那里准备好了么?”

  “已经妥了。”张安道:“他下午从行辕出来就没回去,在家里等老爷指示呢。”

  “跟老夫有什么关系?”张春不悦道:“这是他和王府的事情,本官自始至终都不知情”

  “是是。”张安笑道:“小得办事老爷还不放心,老周的独生子,前几天被我派到汾阳去了,老小子要是敢泄露半个字,他老周家就得绝后。”

  “嗯。”张春这才轻叹一声道:“造孽啊。”

  “为了全省官员的身家,牺牲个小女孩,值得”张安忙安慰大人道。

  “去吧。”张春挥挥手,闭着眼睛念起了往生咒。

  张安心里暗骂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赶忙领命出去,从老周家到王府串联一圈,便躲到钦差行辕对面的酒楼上,叫了一桌酒菜,自斟自饮等着看好戏

  天黑时分,便见一队王府侍卫从北面开过来,火把组成的火龙拖得老长,看上去竟有数百人,将钦差行辕包围起来。

  行辕里的卫士也被惊动了,转眼在各处布防,隔着院墙和不速之客遥相对峙

  对峙的焦点,自然是在辕门处,双方隔着栅门剑拔弩张,火光照地,人影纷乱,气氛紧张极了

  “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钦差卫士朝地上射出一排弩箭,划出忍耐的底线,这才让对方稍稍止步。这时周勇闻讯赶到门口,怒斥道:“什么人,胆敢冲击钦差行辕,还不速速退去”

  “看不出来么,我们是晋王府的侍卫”一个穿着千户服色的军官排众而出,用马鞭打一下身边士兵的盔甲道。

  “王府侍卫?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周勇沉声道:“为何突然上门挑衅?

  “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当然不会前来。”那千户冷声道:“但现在你们的井水,大大的冒犯了河水,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井水犯河水,请把话说明白”周勇面色一沉道。

  “当然要把话说明白,”那千户朝王府方向拱拱手,一脸愤慨道:“我家王爷的一名侍妾失踪了,弟兄们苦寻不着,今日才得到密报说,她竟落到钦差大人手里,惨遭蹂躏”此言一出,满场哗然,非但周勇等人哗然,连王府侍卫也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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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三章 坑

  “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我们王爷何等尊贵,岂能受此奇耻大辱?还不立即把人交出来”那千户戟指着周勇,大喝道:“否则休怪兄弟们刀剑无情

  “哈哈哈哈……”周勇怒极反笑道:“我倒要请问这位大人,莫非我编造说我家钦差大人的小妾被晋王抓去,我就可以带兵到晋王宫搜查不成?”

  “当然休想王爷的名誉岂容玷污王宫重地岂容擅闯”千户断然道。

  “说得好”周勇气沉丹田,声浪滚滚道:“同样把这句话奉还给你钦差大人的名誉岂容玷污?钦差行辕岂容擅闯”说着用半个太原城都能听到的嗓音道:“钦差大臣代表皇上巡抚四方,你敢闯就是欺君”说着一挥手,那面宝蓝色的王命旗便在他身后立起

  那千户的气焰为之一滞,忙冷笑连连道:“你不用虚张声势,皇上是绝对不会让个强抢王府侍妾、为非作歹之徒玷污钦差二字的。我们王爷今天就要替皇上清理门户,先斩后奏一次”

  “你怎敢血口喷人”周勇险些被气炸了肺,暴喝道:“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大人强抢王府侍妾了?”

  “当然有眼睛看见,不然谁敢怀疑到钦差大人头上”那千户拍拍手,一个相貌精明,穿着蓝色直裰的中年男子便从人群后走出来。

  “周管家?”周勇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他和这老周虽然认识没多久,但关系不错,两人还认了本家。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站出来诬陷钦差大人

  “是我。”那中年男子正是行辕的周管家,他有些不敢看周勇,目光飘忽道:“昨天夜里我在行辕里亲眼见到了嫣儿姑娘,她被折磨的很惨很惨,求我向王爷报信,救她出苦海……”

  “嫣儿姑娘?”周勇头皮都炸开了,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这是针对大人的阴谋

  “看,你果然认识。”那千户登时来了精神,指着周勇道:“速速把嫣儿姑娘交出来,然后让你家大人跟我去向王爷请罪,说不定此事还有缓转的余地”说着狞笑一声道:“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倒是不客气试试”周勇自然不能示弱,更不能任人往头上扣屎盆子,他指着周管家骂道:“你再说一遍嫣儿姑娘是于什么的?明明是你安排在行辕里的众多侍女之一而且我家大人严于律己,从没碰过那些女子一指头,并且几次让你把侍女都遣送出去,你却推推拖拖、不情不愿,但是在我家大人一再坚持下,才连嫣儿姑娘一并送走我敢赌咒我说一句假话,就让我断子绝孙,你敢不敢?”

  “……”周勇这话无意中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周管家嘴角抽动几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也敢对天发誓,你说得是假话,嫣儿姑娘是王府的侍妾,是被你们抓进行辕的”

  辕门处激烈的争吵,都被侍卫飞报给前厅中的王贤知道。

  此时王贤正和吴为几个在用晚饭,听着手下的急报,按说几人该惊得食不下咽,但见惯生死场面的老几位却毫不所动,依然或是慢条斯理,或是大嚼大咽的吃喝,直到吃饱喝足,王贤才接过顾小怜递上的白帕,轻轻拭于净嘴唇道:“真让人失望。”

  “是啊。”吴为叹气道:“堂堂晋王殿下,竟用这种下三滥招数,还以为他能出什么高招呢。”

  “管它下几滥了,管用就成。”二黑却道:“他们这招就挺狠的,咱们麻烦不小”说着却吭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大人对这手觉着眼熟不?”

  “怎能不熟?”王贤也笑了,面露缅怀之色道:“富阳街面上的混混,哪个没于过这种泼烂事儿?”

  “是啊,当年咱们……”二黑也回忆起当年三人的光荣事迹,却又想到龙瑶也在场,便不好意思提起落魄时的破事儿,忙改口道:“没少见。”

  “什么叫没少见,是没少于。”王贤却丝毫不以过往为耻道。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办?”龙瑶姑娘好奇问道。

  “中了别人的套,通常有上中下三策可以解套。”见龙瑶问的是自己,二黑马上激动起来:“先说下策,就是跟他们拼了。说一千道一万,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这招咱们用不了,”龙瑶摇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晋王还是条真龙。咱们的拳头硬不过他。”

  “那还有中策,闹将去见官,让官老爷评评理。”二黑笑道:“不过这得跟官府关系硬才好用。”

  “那这招咱也用不上。”龙瑶摇头道:“山西哪有能管得了晋王的官?就是有也没用,人家蛇鼠一窝,肯定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

  “别急,还有上策。”二黑笑道:“就是将计就计,把他们反套住”

  “这招好,可是太难了吧。”龙瑶叹气道。

  “事在人为嘛。”王贤微笑着说一句,吩咐侍卫道:“去给周勇带个话。

  侍卫领命赶紧跑到前头,伏在周勇耳边小声禀报几句,周勇便大声道:“我家大人正大光明,给王爷个面子,同意你们进去搜查”

  “早该如此”众王府侍卫就要一拥而上。

  “慢”周勇却暴喝一声道:“但有句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搜不出人来怎么办”

  “不能够,”千户信心十足道:“要是搜不到嫣儿姑娘,我把脑袋给你当球踢”

  “我也不要你的脑袋,只要你一对耳朵就行。”周勇冷笑道:“但不光是你,所有进去行辕的人都得如此”顿一下,他戟指着周管家道:“不过这个始作俑者,必须去死”

  “敢不敢起誓”周勇又是一声暴喝,他身后的众手下便齐声应和道:“起誓起誓”

  那千户和他的手下,齐刷刷望向周管家,见其犹犹豫豫的点头,便咬牙道:“起誓就起誓”

  那千户和要进去搜索的兵士当众立下了重誓,周勇便请走王命旗,命手下让开去路。那千户便率众冲进行辕,开始挖地三尺、搜查起来一转眼,肃静的钦差行辕便嘈切切、乱成了一团。

  王贤命人收拾好文档账册,看好今天在府里做客的几位官员,便和顾小怜在凉亭中等待搜查结束。

  这时候已经进了冬月,夜风寒冷,吹得火把都在抖着。王贤披上了出锋的皮袍大氅,顾小怜则蜷在他怀里,一脸不解道:“官人为何要放他们进来,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包围行辕的,只是先头部队。”王贤轻声道:“朱济垠今天下午已经率部返回太原。他这么着急回来作甚?”

  “官人是说,他们想要攻打行辕?”顾小怜一惊道。

  “不到狗急跳墙是不会的,”王贤摇头笑道:“要想杀了我,得先把我一千兄弟都杀光,这可是在太原城中,不是荒郊野外。公然攻打钦差行辕,屠杀千人,杀害钦差,他晋王爷是要造反么?”

  “那朱济垠回来是于甚的?”顾小怜问道。

  “是震慑。”王贤轻声道:“有朱济垠压阵,周管家才敢大胆的陷害我。我不开门自证清白就说不清楚,他们便可尽情泼污我,我还怎么去审别人”

  “但这样显得有些软弱吧,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让官人不得安宁”

  “所以我也要震慑,”王贤淡淡道:“看好戏吧。”

  那厢间,王府侍卫把所有人都查了一遍,也没找到那嫣儿姑娘。不过千户依然老神在在,因为他知道那嫣儿姑娘已经被周管家杀害,投到后花园的井里去了。

  第二轮搜查的重点,便放在能藏人的地儿上,王府侍卫把屋里屋外能藏人的地方刨了个遍,最后来到那口井旁。

  “大人,这井下黑洞洞的,似乎也能藏人?”手下禀报道。

  “那就下去看看。”千户是有备而来,马上有人拿来了绳索、火把,将两个身材瘦小、善于攀登的侍卫放下去。两人拿着杆子下去井底,便开始捞人了……捞一把,没有;两把,没有;三把,还是没有……一直捞了半个时辰,把井底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根人毛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千户只先让他们上来,又把周管家叫到一旁,小声严厉道。

  “怎么会呢,整个臬司衙门后院里,就这一口井……”周管家更是不可思议,小声道:“昨晚我是亲手把她绑上石头丢下去的”

  “那怎么会找不到呢?”千户无奈,只好又派人下去,这次多派了两个,足足四人在井下搜寻。但千户信心却早跌到冰点道:“你做那事的时候,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没有啊,”周管家摇头道:“他们要是发现我,早就把我抓起来了,岂能让我轻易走出行辕?”

  “那倒是……”千户想想也是,但转念一想,却一下脸都绿了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家当时没声张,是为了这会儿挖个坑,让咱往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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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四章 龙瑶

  “怎么样,搜出来了么?”一直冷眼旁观的周勇出现了。

  火光晃动,照得周勇一张脸一片铁寒,他目光冰冷的盯着那千户和周管家,紧抿着嘴唇等他们答话。

  “快,快了……”那千户擦擦汗,周管家更是早就老脸煞白。

  “那就继续,”周勇冷笑道:“慢慢搜,不行咱们天亮继续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好,好……”那千户无比尴尬的瞪周管家一眼,“你好好想想,人到底藏哪了?”

  周管家一张脸成了苦瓜,张张嘴没出声,他现在都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梦于的那种事儿……

  见周管家两眼发直,那千户恨恨的啐一口,大声道:“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侍卫们只好继续到处寻找,根本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说明没找着,没找着的后果,就是所有人从此都没了耳朵……那多疼多难看啊。

  不过那千户倒没手下那么悲观,因为他已经有意外的发现了……就在刚才,他去松风亭上,以向王贤告罪为名检察时,发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孔,如果最后实在找不到人,拿她顶账也是可以的

  眼看着挺漂亮一座臬司衙门,被翻得一片狼藉,王贤却一点也不心疼,反正又不是他的宅子,随他们折腾去吧。他索性也不回屋了,让人在松风亭掌灯,准备看书消磨长夜。侍卫很快给亭子挂上毯子,又端来两个炭盆,把火烧得旺旺的。凉亭一会儿便成了暖亭,顾小怜脱下王贤厚厚的大氅,铺在石凳上让他坐下,又挑亮了灯光,便于王贤看书。

  守着两个姑娘,王贤也不好看他喜爱的《灯草和尚传》,只好拿着本《春秋公羊传》做做样子,虽然同样是传,但比起前者,后者实在太枯燥,他看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对支颐坐在一旁发呆的龙瑶道:“龙姑娘,咱们聊聊吧?

  “聊什么?”龙瑶有些心不在焉道。

  “前几次咱们聊了老王爷,聊了老王爷的儿子,这次咱们就聊聊老王爷的孙子吧。”王贤微笑道。

  “孙子啊……有什么好聊的?”龙瑶一下变得不自然起来。

  “孙子也不小了,最大的也该二十岁了吧?”王贤笑道。

  “过了年就二十一了……”龙瑶低声道,一双眸子竟不自禁的水汽氤氲。

  “他叫什么来着?”王贤问道。

  “大世子讳美圭。”龙瑶小声道。

  “对,就叫朱美圭,咱们就聊聊他吧。”王贤拊掌笑道:“你们感情好么

  你们感情好么?王贤看似随意的一句,却把龙瑶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就变了,虽然很快强迫自己恢复正常,但她刹那的失常,已经被王贤看在眼里。

  “大人哪的话,”龙瑶俏面通红道:“世子是金枝玉叶,我不过是王府长史之女,怎么可能有交集呢?”

  “你不是在宫里长大的么?”王贤奇怪道:“老王妃待你如同己出,你怎么会跟她的嫡长孙没交集呢?”

  “呃……”龙瑶自知失言,忙解释道:“见面当然经常了,但是我心在……七殿下身上,所以跟世子并没有深交。”

  “哦,原来是没深交。”王贤笑笑,玩味的看着龙瑶红彤彤的脸蛋:“那你脸红什么?”

  “大人的问题太羞人……”龙瑶有些恼火道。

  “是你想歪了吧。”王贤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既然和七殿下是恋人关系,那应该把七殿下的侄子看成晚辈。问你们感情好么,有什么好羞人的?

  “呃……”龙瑶登时无语,红着脸跺脚道:“大人戏弄我”

  “呵呵……”王贤笑笑不再逗她,神情渐渐冷漠下来道:“龙瑶啊,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待会儿他们来抓你,我可不保着你了。”

  “我没骗过大人啊?”龙瑶有些慌乱道:“他们于嘛要抓我?”

  “你扪心自问,我们一直待你如何?”王贤面现淡淡痛心道。

  王贤这表情让龙瑶生出不小的负罪感,似乎她真做错了什么一样,她低下头道:“大人待我如亲妹子一样,二黑他们对我也是极好的。”

  “那你就用欺骗回报我么?”王贤轻叹一声道:“其实我本不想说破,你想必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方才那千户来凉亭查看候,瞧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成了他的猎物……”

  “大人,帮帮龙瑶姐姐吧。”顾小怜小声央求道。

  “我当然会帮自己人。”王贤笑笑,却转而又冷下脸道:“但一直在欺骗你的人,能算自己人么?”

  “不能算。”顾小怜怯生生的摇头,又去劝龙瑶道:“龙瑶姐姐,你快跟大人解释,是大人误会你了……”王贤听了却暗暗想笑,小怜还真是自己的好搭档。

  “小怜妹妹,”龙瑶面色一阵阴晴变幻,终是一咬牙道:“我确实骗了大人。”

  “啊……”顾小怜一声惊呼,王贤不禁轻咳,姑娘你演得过于用力了……

  好在龙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顾不上顾小怜,她两眼含泪的望着王贤道:“我对大人没有丝毫恶意,这大人相信么?”

  “相信,否则不会是这种方式跟你谈。”王贤笑着点点头道。“你应该和朱美圭是恋人吧?而不是朱济塥。”

  “嗯。”龙瑶点点头,轻声道:“大人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知道我这个人疑神疑鬼,”王贤微笑道:“当初在郑州时,你父亲病重,你个当女儿的不在家照顾父母弟弟,却非要跟我们一起来太原,我就觉着不太正常。”

  “我家确实深受两代晋王恩典,我要报恩难道不正常么?”龙瑶眨眨眼道

  “天理不外乎人情,”王贤摇头笑笑道:“世上还有比父母养育之恩更大么?”

  “有,男女之情。”顾小怜理所当然道。

  “是吧。为了拯救心爱的男子,确实可以抛下病重的父亲。”王贤笑道。

  “我说了,我是为了七殿下……”龙瑶小声道。

  “难道你觉着,我兄弟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王贤叹口气道:“我会不调查一下你的身世背景么?晋王府里不认识你的人,不多……”

  “……”龙瑶这才意识到,在实力强大又狡猾多疑的王贤面前,她根本不是对手,终于低头道:“我确实是为了世子来的,而不是七殿下。”

  “为什么不说实话?”王贤问道。

  “我怎么能说实话?”龙瑶眼泪刷得就下来了:“人心叵测,我哪知道大人到底是何居心?盲目轻信岂不害了他?”

  “他在黑驼山待着,你说实话怎么会害了他?”王贤悠悠道:“莫非那时候你已经知道,他即将逃脱?”

  “不是即将逃脱,而是已经……逃脱,”事到如今,龙瑶需要王贤的全力支持,自然不会再隐瞒。

  “他是怎么做到的?”王贤不禁有些吃惊,按吴为的说法,他到白驼山时,那父子才刚失踪……像朱济僖父子这样的人物,黑驼山守军肯定死死盯着,不可能失踪好些日子还没发现。

  “世子是个极聪明的人,从我父亲被罢官,就察觉出他父子要大难临头,便开始加紧绸缪。”龙瑶轻声道。“他不像他父亲那样恬淡无争,手下还是有些实力的,但那时候凭他想要翻盘,已是不可能,果然没多久,他父亲便被废了王位,幽禁在黑驼山为先王守灵。”

  “世子本来不用去黑驼山的,但他知道自己留在太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便主动要求去黑驼山侍奉父亲。朱济演虽然有心害他,但毕竟王位还没坐热,这时候前世子暴死,实在不好向天下人交代。”龙瑶轻声道:“所以他顺水推舟,答应了世子的要求,命人严加看守黑驼山,意图先把他父子囚禁在那里。但想不到世子早有安排,过了一个月,他早准备好的替身混了进去,把他替换出来。”

  “嗯。”王贤点点头,这朱美圭还真是号人物。

  “从黑驼山逃出来,他又在手下的协助下,逃出了山西,到郑州找我父亲商议……”龙瑶看看王贤,继续道:“他想进京鸣冤,却被我父亲劝住了,我父亲之前偷偷进过京城,知道如今京城是汉王和纪纲的天下,他恐怕没摸到皇宫的门,就被锦衣卫拿下了,那就真完蛋了。所以我父亲劝他先在我家藏着,等待机会。”顿一下,她声如蚊鸣道:“所以你们去找我父亲时,世子其实就在我家,你们说的话,他都隔着帘子听到了。”

  “靠。”王贤不禁啐一声,怪不得当时龙瑶跑到里间,磨蹭了好久才出来呢,原来是情郎面授机宜啊不过那朱美圭如惊弓之鸟,不敢露面,倒也合情合理。“你们怎么商量的?”

  “世子说,这就是他等的良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降临了。”龙瑶道:“但在没摸清你们的底细前,他还不敢现身。他让我跟着你们,随时把你们的报告给他……”龙瑶的声音越来越小道:“我虽然照做了,但也对你们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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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五章 惩罚

  “有没有恶意回头再说。”王贤瞥她一眼道:“朱美圭是不是尾随我们回了山西?然后利用晋王府和山西官府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悄悄把他父亲救走了?”

  “是这样计划的。”龙瑶轻声道:“但我回太原后,一直没见过世子,所以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朱美圭……世子还想于什么?”王贤微微眯眼,一直以来,他对局势的判断,都有种残缺的感觉,总觉着少了点什么,现在填上朱美圭这个变量后,一下感觉念头通畅多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世子当然想为他父亲平反。”龙瑶道。

  “那得先做掉他叔叔。”王贤睁开眼,双目透着寒光道:“他在最近一系列的事件里,扮演什么角色?”

  “我说过,我一直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龙瑶摇头道。

  “那你向他传递了多少情报?”王贤让顾小怜掀开帘子,看一眼外头,漫不经心的问道。他在山西毕竟是人生地不熟,想要查清个事情,实在费时费力,也是最近才查明龙瑶和朱美圭的关系……

  “我知道的……”龙瑶低着头道:“都传给他了。”

  “那还不错,挺称职的”王贤似笑非笑道:“不过从我这,你打听不着多少东西吧?”

  “不多,主要是二黑跟我说的……”龙瑶声如蚊鸣道。

  王贤脸上终于浮现出怒气,眉头紧拧成一团道:“这就太过分了我兄弟一厢情愿喜欢你,是他的问题,但你反过来利用他,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对不起二黑哥……”龙瑶眼圈通红道:“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帮世子了。”

  “你可以跟我开诚布公的谈。”王贤冷声道:“从我偷偷派人去黑驼山,你还不明白我的目地么?”

  “我,我没勇气跟你们坦白……”龙瑶泪珠滚滚道:“你们对我那么好,我是真喜欢跟你们在一起,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我怕我要是坦白了,你们会再也不接受我……”

  “好了,擦于泪吧。”王贤看着外头,淡淡道:“周管家他们上来了。”

  龙瑶一阵紧张,巴望着王贤,王贤叹口气道:“你听我吩咐就好……”

  “嗯。”龙瑶一听王贤没有放弃自己,登时心下大定,用手背擦于泪水,在他身后立定。

  “小怜,替我问龙姑娘个问题。”王贤朝顾小怜递个眼色。顾小怜便心领神会,凑到龙瑶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龙瑶的脸腾地红到耳根,顾小怜又说了句什么,她才万般为难的摇了摇头。

  “真的?”顾小怜难以置信问一句:“这时候可千万说实话”

  “真的……”龙瑶声如蚊鸣道。

  龙瑶刚站定,那千户就带着周管家进来,周管家不敢跟王贤照面,指着龙瑶便大声道:“嫣儿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啊”

  龙瑶虽然早有准备,但依然一脸错愕道:“你叫谁呢?”

  “你啊,你不是嫣儿姑娘吧?”周管家望着他道。

  “我不是”龙瑶矢口否认道。

  “你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就承认自己的身份吧。”那千户也帮腔道。

  “我真不是什么嫣儿姑娘”龙瑶怒道:“你们搞错了”

  “大人,看来她是吓坏了。”周管家躲到那千户身后,睁着眼说瞎话道:“不过肯定就是她了”找不着人就得死,他只好来个指鹿为马了。

  “嗯,我也有印象”那千户点点头,这才好似想起王贤,声音有些含糊道:“上差,我们找到人了,就是她。”

  “你……”王贤伸出食指,指指他,又竖起大拇指道:“好一个指鹿为马

  “啥?”那千户装傻充愣道:“啥马?”

  王贤懒得跟他废话,站起身来,顾小怜给他披上大氅。

  “大人要去哪?”千户跨前一步,竟要阻拦道。

  “滚开”顾小怜柳眉一竖,身形似流星赶月,一脚如天外飞仙,正中那千户的胸口。千户猝不及防,被倒踢出了松风亭

  “千户大人”他带进来的士兵一下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兵刃。

  那边王贤的卫士也纷纷拔出兵刃,双方针锋相对起来。

  “上差,您这是?”手下赶忙扶起的千户大人,千户大人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只是脸丢大发了。

  “本官要去面见王爷说个明白。”王贤冷冷道:“你也去,还有这位姑娘也一起。咱们去让王爷去认认人,要是王爷说她不是嫣儿姑娘,你就不是掉耳朵的问题了”

  “这……”千户知道,以王爷的身份,肯定不能睁着眼说瞎话,那样自己岂不坐了蜡?忙硬着头皮道:“王爷居丧期间,不见外客……”

  “王爷见不见客,不是你说了算。”王贤喝一声道:“赶紧让人通报去

  “唉,是是。”千户忙拍拍屁股上的土,便要出去,却被王贤叫住,挪揄道:“让别人去,你不能去。免得待会儿你再说,这姑娘不是原先那个。”

  “怎,怎么会呢?”千户讪讪道。

  “胆敢指鹿为马的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王贤冷笑道。

  “……”见自己信用破产,千户无语,只好让副手去王府通报,众人便在院中等候旨意。

  此时月已西斜,寒风初歇,满天星斗与地上火把交相辉映,院中渐渐安静下来,唯有松油燃烧的啪啪声,和那千户焦急的来回踱步声。

  王贤自然不会回松风厅了,便披着大氅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也落在大院的门上,等待晋王的旨意。其余人也面色各异,有人期待,有人焦急……在等待中煎熬许久,直到子时的更鼓响起,终于听到有脚步声踏着更鼓而来。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院门,便见晋王宫的总管太监梁全,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钦差行辕。

  “老祖宗安好!”王府的侍卫按该行的礼,单腿跪下去一片,双手长揖下去一排,可见这位老太监在晋王府的地位,那是相当的高。

  老太监不理会那些手下,径直朝王贤走过去,然后一撩衣袍,跪下行礼道:“老奴恭请圣安。”

  “圣躬安。”王贤生受他一礼……虽然是替皇上受的,却对那群王府侍卫震撼不小,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是造次了。

  待老太监起来,王贤朝他作揖道:“请问老公公,王爷有何旨意。”

  “上差请稍等,”老太监扯动嘴角,带出一丝瘆人的笑道:“老臣先料理下奴才。”

  “老公公请便。”王贤点点头,站到一边。

  老太监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扫过院中众人,然后在龙瑶脸上停住,朝她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向了周管家面前,伸出枯枝般的手指一点那周管家面色骤变,大声惊慌道:“不要灭……”一个‘口,字没说完,他身边数名侍卫已经齐齐拔刀,把他砍翻在地,登时就没气了。

  “她根本不是嫣儿姑娘,”老太监这才说出杀人的理由道:“而是我们王府前长史的女儿,龙瑶龙姑娘。”他的声音尖细如金属摩擦道:“周管家既然发过誓,那就不能活了。不然还让人以为咱们不守信用。”

  众侍卫都低下头,心里怕极了,以此类推,他们的耳朵也保不住了。

  “孙千户,你不认识龙瑶姑娘么?”老太监又转向那千户,目光阴冷而深沉的盯着他。

  “不,不认识。”那千户把头摇成拨浪鼓,忙道:“都是周管家在骗人,他先说人在府里,找不着人又指……那啥为马,属下可被他骗惨了”

  “不认识,那倒不用死。”老太监桀桀一笑道:“不过死罪能逃,活罪难免。你也兑现承诺吧。”

  那千户深知梁太监的秉性,那是一个吐沫一个星,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何不装一把英雄好汉,他一咬牙道:“属下自然不会赖账,不过弟兄们都是被我逼着发誓的,还请老祖宗和上差能放他们一马。

  “你先弄好自己再说。”老太监却面无表情道。

  “好”孙千户解下腰带,咬在嘴里,又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揪住自己一只耳朵,大叫一声削了下去,那匕首很是锋利,刷得一声,便把左耳切下来,趁着那股疯劲儿,他又一刀切下了右耳,将两只耳朵丢到王贤面前,挺着个血葫芦似的脑袋,紧紧的盯着王贤。谁知下一刻,却直挺挺一下痛晕过去。

  “快抬去包扎,”老太监赶忙下令救人,朝王贤拱拱手道:“上差讨个商量,就如孙千户所说,放过其余将士吧。”

  “既然公公开口了,本官自然不再计较。”王贤给他个面子道。

  “哈哈好,爽快”老太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高声对手下宣布道:“从今往后,不管什么理由,未经钦差大人允许,谁敢踏进行辕一步,格杀勿论听到了么?”

  “喏。”众王府官兵垂头丧气道。

  “还不快滚出去”老太监一甩袖子,那些王府侍卫便如潮水般退出了钦差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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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六章 摘星楼上

  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下起了雪.周管家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也被雪花轻轻掩盖。

  老太监又伸出枯瘦的手指.仅这一个动作.就令众人胆寒.担心不知道又有谁要丧命?但他只是掉了掉衣领上的雪花,便微微欠身道:*奴才们欠教养,让上差笑话了。”

  “哪里哪里。”王贤微微一笑,心情却一点点往下沉这老太监的举止,实在给了他莫大的压力。老太监挥手间杀掉了周管家,割掉了孙千户的耳朵,一来是道谢一个交代:二来是断了他查下去的线索:三来,也是最重要一点,展示了晋王在太原城内杀伐决断妁无上权威。

  可以说晋王府今夜的一番举动,就是一种震慑-别看你是钦差大臣,在太原这一亩三道谢你依然远远不能挑战我,而我要灭掉你,只在反手之间

  这就是晋王要传递道谢的信息,而他也明确感受到了这种威胁…

  “王爷已经温好了酒,等着上差秉烛夜谈了。”老太监点点头.便有四个蓝衣宦官,抬着一顶暖轿过来。

  “嗯。”王贤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坐进轿子里.周勇等人要跟着,他却摆摆手,示意他们都留下。要去的戒备森严的王宫,带多少人都徒增笑尔,倒不如单刀赴会还能显出几分胆色。

  “起轿。”老太监喊一声,暖轿便缓缓抬起平稳的离开了钦差行辕,往晋王宫而去。

  盏茶功夫轿子落下,老太监挑起轿帘,轻声道:“上差,咱们到了。”他身上穿着名贵的貂裘,在雪地里走了这么久依然没有多少雪花落上。

  王贤在轿里,只觉外面静悄悄的,但一下了轿,才发现院子里密布着全身甲胄的侍卫,在雪地里站得久了,他们全身都雪白一片,只有鼻孔喷出的热气,证明他们是活人。

  看院子里,台阶上,则跪满了太监宫女,这么多人却鸦雀无声,足见晋王御下之严。

  晋王见王贤的地方.是一座楼台.飞檐下有匾额可惜被白幔遮挡,提醒道谢藩正在国丧期间……察觉到他的目光老太监轻声介绍道这是摘星楼。

  王贤在老太监引领下登上了层层台阶两个太监赶忙起身去开门,不是推,而是先用双手各自使着暗劲将各自的那扇门慢慢抬起一点儿然后慢慢往里移-两扇门悄然无声的慢慢移开,一股带着檀香的暖气便扑面而来。

  两人进了玄关.那些跪着的宫女无声起来.上前为他和老太监解披风扫落雪,动作不仅快抚而且十分的轻敏似乎都怕弄出了声响o

  又有小太监拿来一对绸面的软凳,请两人坐下,然后宫女脱下他们沾了雪的靴子,为他们换上于净暖和的便鞋,做完这一切,所有人无声退下道谢从没出现过一样。

  “上差,王爷吩咐不用通禀,咱们直接上去吧。”老太监侧身带着王贤绕过屏风穿过层层帷幔,又爬了好几段就算,才到了楼台的顶层,怪不得老太监说·上去.。

  楼台的顶层十分宽敞陈设现在良是不少,有架着七弦琴的琴台、有搁着文房四宝的紫檀木大案、有摆着棋盘的矮榻……显然这是晋王殿下日常活动之处

  不过晋王此刻没有在琴台书桌棋盘旁.而是坐在一把简简单单圈着扶手的紫檀木座椅上,他穿着一袭白袍,头发简单挽在脑后,在灯光下愈发显得修目美髯、俊美深沉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深潭一般透着令人心碎的忧郁……

  王贤不禁暗暗郁闷,老子在富阳时,还觉着自己挺帅的,怎么出来混之后,见过的男人一个赛一个.都把老子比成家雀了……他也不想想,自己见到的都是什么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收起胡思乱想,王贤赶忙深深作揖道:“臣下拜见王爷,不能全礼请王爷恕罪。”道谢也是要跣的,但因着钦差身份不能跣拜任何人·只好,改为次一等的礼节。

  好在晋王并不计较这个,他用那双令人心碎的眼睛深深望着王贤,轻声道:“给上差看座。”

  顶楼上没有旁人,老太监只好亲力亲为,给王贤搬丁把同样的檀木椅。老太监应该是有练过的.那么重的檀木椅.在他手里轻若无物。王贤谢过后坐下,老太监又搬了两个方桌.一个在王爷手边一个在王贤手边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下酒小菜。老太监又洗净了手,悄无声息的温起了酒。

  “深更半夜打扰王爷了。”王贤抱拳请罪道。

  “谈不上打扰孤也夜长梦多.难以入眠。”晋王微微一笑,忧郁的气质却更浓了,“正好和上差的把酒夜话,不亦乐乎?”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贤也笑笑道。两人温声细语说着话,看不出半分你死我活的架势来。

  酒很快温好了,老太监持壶,先为王爷斟上一盅,又为王贤斟上。晋王做个请的手势,“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说着自己端起酒盅,先呷了一口,微笑着对王贤道:“我酒量不好,一般的烈酒不敢沾.唯有杏花村的汾酒.清纯的很.我还能喝一_点o·,

  王贤却不能只沾唇…其实他心里压力老犬这要是一杯酒鸩死自己,哭都没地哭。但估计晋王有一百零一种弄死自己的法子,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好若无其事的喝下去。登时面色一变……擦这哪是什么汾酒?分明是能辣死人的衡水老白于

  “怎么,上差喝不惯么?”晋王关切道。

  “不是,我只是太感动了。”王贤深深吸口气道:“真是好酒啊

  *好在哪呢?”晋王微笑道。

  “就算禾王爷说的,”王贤呵出一口酒气道:“其他酒或如艳丽少妇,或如浓妆重抹的青楼女子。这杏花村汾酒呢则如窈窕现在,淡现在妆,叫人从心底喜爱。”

  晋王的笑容更盛了,他看看老太监道:“上差是个懂酒之人.快道谢再斟上。”又对王贤道:“你要尽兴.不要管我。”

  老太监便又给王贤倒了一杯.王贤心里大骂道我就不信你喝不出这不是汾酒来,麒心眼会死么?不就是指鹿为马把戏么?老掉牙了知道么……完事儿老老实实又喝了一杯。

  “今日的事情十分袍歉孤给上差压惊了。”晋王说完,老太监又给王贤满上,这是要把他醉里灌的节奏啊。王贤连饮了三杯老白于,感觉脸微微发烫,再喝脑子就不道谢使了……估计这也是晋王的目地吧?

  “上差……”晋王又要变着花样灌他。

  “王爷休要一口一个上差,直呼下官的名字便可。”王贤却先道

  “还是称你台甫吧。”晋王笑道:“仲德你来太原这么久了,孤因丧事,也没好生招待你,你不要怪我……”

  “王爷哪里话,老王妃仙选乙举国悲痛。”王贤说着垂泪道:“一想到老王妃的音容笑貌,下官觉着喉中的美酒,竟道谢口胆汁一般得苦。”

  晋王和老太监不禁一愣,心里大骂道你见过老王妃么?听道谢说话么?还音容笑貌这不是睁着眼于脯话么?不过大哥不说二哥.也没法鄙视人家。

  王贤都这么说了,晋王自然不好再劝酒,叹口气道:“既然喝不出味儿来,就换茶吧咱们以茶代酒。”

  “下官失言,扫王爷兴了。”王贤扳回一局,马上请罪道。“不胜惶恐。

  晋王摇摇头,你胆子比狗熊还肥惶恐个屁

  相互试探之后,发现对方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就不再玩什么花招了。换上茶水之后,晋王呷了一口,缓缓道:“听云现在也们在仲德那里,见到现在姑娘?你们怎么会认识呢?”

  “是这样的,”王贤面不改色道:“现在姑娘是替他父亲.给下官送信来的

  “送的什么信?”晋王微微皱眉道。

  “无非就是给废王求情罢了。”王贤淡淡道。

  王贤道谢口此坦白,晋王倒有点不适应,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是这样。”事情牵扯到他大哥头上,他还真是难以启齿。

  “不过王爷放心.在下不是来管闲事的。”王贤却笑道:“所以下官没搭理她她便在府上赖着不走。”下和我大哥的交情,仲德也该管管才是。”

  “太子殿下自身难保.”王贤叹口气道:“哪还有能力去管别人?”

  这话又让晋王一阵沉默……王贤的意思并不隐晦摆明..苦椰他_我来山西於为了救太子的.至于你和你大哥那点烂事儿我压才艮重殳兴趄掺和。

  这便去了晋王最大的心病.但他也不是三岁孩子.不可能就这么信了。他瞥王贤一眼,缓缓道。“这话传出去.怕是要寒了臣子的心

  “王爷此言差矣”王贤却正色道:“朱济僖是皇上下旨废的,罪名已昭示天下.金科玉律.断无更改之理太子是皇上的儿子.更无改弦更张之理怎会寒了臣子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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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七章 谈判

  晋王府摘星楼上檀香袅袅,王贤和晋王相对而坐,进行着一场至关重要的谈话

  这次谈话虽然有些突然,却是王贤早就准备好的。他回到太原自然要面对晋王,这是不可回避,也不能回避的。晋王这关过不了,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白搭

  而之前晋王,甚至根本没兴趣跟他这个小角色面对面。钦差大臣在一般官员看来还算是个人物,但在晋王这样的亲王眼里,他实在算不得什么,跟咸鱼没什么区别。

  是因为他从五台县的天罗地网中逃出来,还拿到了刘子进这张牌,晋王才对他重视起来。不过也只是重视而已,晋王仍相信自己手里有足够的牌压倒他,用不着亲自出面……大不了就把王贤灰灰了,也不会翻了天,无非让京城的汉王和赵王多费点神罢了

  但是今晚的行动中,下面人禀报说,在钦差行辕中见到前任王府长史龙潭的女儿了,却让他一下子如坐针毡因为这意味着,王贤真跟他大哥搅到一起了……联想到朱济僖朱美圭父子出逃,杨荣、陈斌背叛,以及老王妃惨死,这一系列离奇事件,让他感觉有一张精心编制的大网,正朝自己头顶罩来

  朱济演意识到,自己就算杀了王贤也无济于事……因为搜查的结果显示,刘子进根本不在钦差行辕,那么他很可能是跟朱美圭在一起,而王贤不过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幌子,这个幌子被戳破,也不会影响到真正的杀招

  朱济演越想越觉着是这个理,全身立时被忧郁气质笼罩,他真的感觉到怕了,就算知道大哥父子逃走,知道刘子进逃走,他也没真正怕过。但现在,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他终于真切感受到了恐惧

  虽然还参不透对方最终的杀招是什么,但光是想想太子父子和老大父子联手,破釜沉舟的一击,就已经让他不寒而栗了……

  这才有了摘星楼上这一番谈话。

  但让朱济演意外的是,王贤居然矢口否认太子和老大父子是一伙的,而且很有些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意思,这让晋王殿下多多少的松了口气……

  朱济演用那双忧郁到让人心碎的眼睛,紧紧盯着王贤,听了他斩钉截铁的说法。又沉吟片刻,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亲手推开了窗户,深深望着窗外,窗外无风、雪落无声……

  “你看到了什么?”朱济演问跟过来的王贤。

  “雪。”王贤老实答道。

  “……”朱济演轻咳一声道:“透过雪呢?”

  “看不太清。”王贤使劲瞪大眼,还是看不出什么。

  “今日有雪,又夜深了,所以看不太清。”老太监忙替王爷圆场道:“否则站在这里,白日可看到太原城的街市,晚上还可看到万家灯火。”

  “孤常在这里眺望宫外,”朱济演轻声道:“这会提醒我,这里是我的王国,我要守护它。”

  “王爷是皇上册封的晋王,只要大明朝在一天,这里就是王爷和王爷子孙的王国,谁也夺不去。”王贤又给他吃颗定心丸。

  朱济演转过头来,定定看着王贤道:“孤可以相信你么?”

  “王爷只能相信我。”王贤轻声道。

  “你太自信了。”朱济演嘴角挂起一丝嘲讽道:“一个刘子进,还将不死孤王”

  “王爷误会了。”王贤缓缓摇头道:“下官的意思是,只有我能阻止太子把朱美圭当成救命稻草。”

  “……”朱济演的眼中,闪过一丝利芒道:“刘子进在朱美圭手里?”

  “这不重要,”王贤不置可否道:“重要的是这两个人都恨透了王爷,而太子并不想与王爷为敌。”

  “……”朱济演闷哼一声,良久方道:“可惜我帮不了太子。”

  “王爷帮得了。”王贤轻声道:“只要王爷置身事外,太子就无虞。太子无虞,则王爷亦无虞。”

  说心里话,王贤是做梦都想弄死这个王八蛋。正是拜这王八蛋所赐,他差点就挂在五台县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岂能放过朱济演?但还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贤虽有一人单挑三晋之心,可他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想单枪匹马赢下晋王、山西官场,还有大同的将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手里有刘子进、朱美圭也不能够。更何况朱美圭在哪他都不知道……

  这种时候,唯有分化瓦解,择其一部击之,才有取胜的希望。按说该擒贼先擒王,但王贤审慎分析了局面,决定还是捡软柿子捏……因为另外两个实在太硬了。

  晋王是亲王,而且是新鲜出炉的亲王。想想就知道,以皇帝那种爱面子的个性,是万万不会在刚废了一个亲王之后,又把自己才选定的继任者也废了,那岂不说明皇帝的眼光太差?竟被坏人蒙蔽了?

  就算为了面子,皇帝也不会动朱济演的,至少几年内不会动。而且晋王和赵王、汉王瓜葛太深,就算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两人也会死保他的。以目前的态势看,后两者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太子能在这一场守住城门不失,就是天大的胜利了,想要一举翻盘是痴心妄想。

  所以现在跟晋王死磕,只会让汉王和赵王赤膊上阵,在目前还不具备决战条件的情况下,太子必输无疑。

  而大同将门更不消说,不仅跟朝中将门勋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自己的手还伸不过去……就算逞强伸过去了,也会被剁掉的

  思来想去,就只有山西这帮子官员好欺负……一是,做生不如做熟,他一直就在调查他们,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只差临门一脚。二来这帮家伙向来只认晋王,不是太子的菜。只要晋王不给他们撑腰,那别人想替他们出头都没理由

  当然前提是晋王真的放弃他们……

  但是让晋王放弃山西官员,又谈何容易?且不说他们为晋王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单说他们意识到自己被他放弃,会不会疯狂反噬,就让朱济演下意识要拒绝。

  可王贤的提议,实在不容拒绝……是和太子、侄子拼个玉石俱焚好呢?还是用山西的官员换个平安好呢?对晋王殿下来说,这根本不用选择

  不知不觉中,朱济演要考虑的已经变成了如何善后,如何不让自己受牵连了。还有更重要的,王贤如何保证他会信守承诺?

  “先把刘子进给我”拿定主意,朱济演狮子大开口道。

  “刘子进还不能给王爷,因为他还有用处。不过我这里有太子殿下的亲笔信,”王贤对他的想法了然于胸,不知不觉中手里多了个信封道:“王爷若是答应,这就是王爷的护身符了。”说着微微一笑道:“非但保证现在,还保证了将来。”

  看到那信,朱济演眼中凶光乍现,他身边的老太监也暗暗运功,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信封夺下再说。

  王贤却浑不在意的笑起来,信手把信就丢给朱济演,又一脸同情的看看老太监,摇头叹了口气。

  老太监这时候也想明白了,自己夺这封信,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太子已经到了生死边缘,王爷不肯中立的话,他就会玉石俱焚,拖上王爷垫背,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要是王爷肯中立,那就没必要和王贤撕破脸……所以

  不论怎样,都根本没必要夺信。

  怪不得王贤同情的看他,他还真是犯傻了呢……

  朱济演接过信,只见上头漂亮的柳体楷书一笔一划写道,济演贤侄亲启。,他书法造诣很深,对太子的字也有研究,端详片刻,确定的确是朱高炽的笔迹,才走到桌边,拿起银质的拆信刀,将信封启开,掏出信瓤仔细读起来。

  这封信前面平淡无奇,无非就是叙旧啊,求情求助之类,但最后一句话让朱济演精神一振:

  ‘愿与贤侄冰释前嫌,今日同患难,他日共富贵,若违此誓,叫雷殛了我

  朱济演倒不稀罕‘共富贵,的许诺,太子自身都难保,谁把他的承诺当回事儿?令晋王感到振奋的,是‘他日,两个字——什么是他日?自然是皇帝驾崩之后的日子了若让朱棣看到了还了得?非得把太子点了天灯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这封信,朱济演确实不怕王贤和太子耍花样……

  考虑片刻,朱济演把太子的信收入袖中,谈性阑珊道:“终于困了,仲德先在回去,孤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那就不打搅王爷休息了。”王贤也不多问,因为根本没必要问,朱济演把那封信收下,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老太监把王贤送下楼,又让轿子把他送回行辕去,便又回了摘星楼顶层。

  朱济演正定定出神,见老太监上来,才有些回神道:“你说,我怎么会答应他呢?”

  “因为王爷不安了,”老太监轻声道:“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多,换做谁都会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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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八章 宿醉

  “你说,孤的选择,对么?”朱济演的眼里,流露出丝丝迷茫。

  “不到最后,谁知道对错?”老太监轻轻摇头道:“老奴只知道,这种至关重要的问题,王爷还是要深思熟虑的。”

  “孤这些日子,时时刻刻都在思虑。”朱济演叹息一声,坐回圈椅道:“其实孤担心的不只是刘子进和朱美圭,还有那老太婆的死……这也是姓王的今天一直掖着的一张底牌,他一直没出,我却不能忽视;还有如意……”朱济演面上挂着刻骨铭心的痛道:“孤也一样有口莫辩”

  “这两件事王爷确实不好解释。”老太监叹气道:“如果老太妃不是突然暗中写信给皇上诬告王爷,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除掉她。至于如意娘娘……其实本就是王爷的爱人,是被老王爷霸占的,王爷现在和她复合,不过是破镜重圆……”

  “可天下人不会体谅孤,”朱济演满目忧郁道:“他们会说孤弑嫡母、夺庶母,会把脏水往孤身上泼。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孤根本说不清要是真让皇上认为,我是个灭绝人伦的畜生,就一切都完了……””

  “汉王和赵王可以为王爷向皇上解释。”老太监轻声道。

  “他们离山西太远,替我辩解未必有说服力。”朱济演摇头道:“而且在天下人眼里,我们本就是一丘之貉,他俩替我说越多,也不过是越描越黑。”顿一下,朱济演冷笑起来道:“而且以孤的观察,这两人都是天性凉薄之辈,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对他们只剩麻烦,两人能不能真心帮我?还是个疑问。”

  “其实老奴也早有这份担心,”老太监道:“他两人都是嫡亲皇子,自视高贵,未必瞧得上王爷,之前的热络很可能只是利用,就怕他们利用完了就对王爷变脸。”

  “他们倒不至于不管我,”朱济演冷笑道:“真把我逼上绝路,我也不会再替他们兜着,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说完一叹道:“可他们不会管孤,是不是名声狼藉……”

  朱济演要当受人尊敬晋王,而不是变成过街老鼠的晋王。

  “只有王贤这个太子的人,又是钦差,他来替我洗白,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朱济演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像是在下定决心道:“就这样吧,其实跟着太子比跟着汉王,更让人心安……”

  “这倒是。”老太监点点头,轻声道:“但这样一来,张春他们怎么办?

  朱济演闻言瞥了他一眼,老太监低头道:“老臣明白了。”

  “做得漂亮点。”朱济演站起身来,声音轻而冷冽道:“这老东西敢威胁我,死不足惜”

  “若是他一死,能保全王爷和将门,还能让官员们活命,他想必会含笑九泉的。”老太监先下楼梯一步,抬起了手臂。

  “就让他为山西换回太平吧。”朱济演淡淡说一句,扶着老太监的手臂下了楼梯,身影消失在摘星楼中……

  雪不知何时又停了,天光已经亮起来。回去行辕的轿子里,王贤也在凝眉深思,只是没有晋王殿下那么有美感罢了……

  他并不担心太子那封信。其实他与京城相隔几千里,哪有时间请太子写信?恐怕就算来得及,以太子谨慎的性格,也不会写那种要命的东西。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封信是伪造的,只是以假乱真到,就是朱济演也分辨出来……说起来,王贤身边有这种人才,还要感谢周新周臬台。当年周新让鬼手张伪造的浙江都司文书,骗开了钱塘江上的水师。事成之后,鬼手张成了锦衣卫的怀疑对象,只能到处东躲西藏。后来王贤回杭州考举人的时候,周新便将此人推荐给他,一是跟着王贤,不用再担心锦衣卫;二是这种奇人也确实大有用处。

  连周新这样的正人君子,都知道有时候百正不如一邪。到了王贤这种市井出身的家伙身边,鬼手张更是如鱼得水,可以尽情发挥了……只是因为他背着案子,不得不藏在侍卫中,才一直没有现身罢了。

  但他早就在发挥作用了,王贤等人微服去大同的文牒路引,就是出自鬼手张的手笔,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官府验了多少次,都没看出是伪造的来。这次王贤又让他伪造了太子的信件,一样骗过了晋王……

  而且江湖的歪门邪道多了去了,不是晋王和老太监这种深宫中长大的笼中鸟能意想的到的。鬼手张用来写信的墨汁,加入了百里香的粉末,初写时看不出异样,但过上一两个月,字迹便会模糊成一团,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所以除非晋王现在就把那封信呈给皇帝,否则过段时间他拿出来一看,就会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副泼墨画……

  但王贤心里一点都不得意。说实在的,在摘星楼里和朱济演的媾和,尽管是他主动提出的,却让他十分的不舒服。这媾和毫无道德可言,让他在晋王面前,再无道德优势。之前尽管王贤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坏人,可从此以后,他也不敢说自己不是坏人了……朱美圭、龙瑶那帮人,还在等他伸张正义;刘子进还在等他除掉晋王报仇;手下兄弟们也在等他除掉真正的首恶可他偏偏和大坏蛋媾和了

  回想前日杀回太原时的意气风发、无所畏惧,这是何等的讽刺……但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为了保全太子太孙、为了活着离开山西,他只能放过朱济演,还要转过身来与其同谋,营造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结果是什么?无非就是从犯成了替罪羊,太子洗清了罪名,晋王、将门也得以逃脱审判,三方皆大欢喜,谁去管可怜的替罪羊……

  政治,真是个黏糊糊、臭烘烘的一团,谁沾了谁脏,谁也别笑话谁不于净

  想到这,王贤突然一阵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忙命人停下轿,把头探出轿子,便猛烈的呕吐起来……弯腰猛吐,他心里却无比清醒,自己肯定不是被自己恶心吐了,从昨夜到今晨,他只喝了晋王的三杯酒一口茶……

  ‘酒里有毒,王贤目眦欲裂,这个疯子,果然还是在酒里下毒了

  恐惧无边无际的袭来,下一瞬,他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地……

  待王贤稍微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边上是哭肿了眼睛的顾小怜,吴为几个也一脸忧虑的站在一旁。

  他感觉全身一时像火烧,一时又坠入冰窖,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官人醒了”看到他睁开眼,却把顾小怜等人惊喜坏了,都把脸凑了上来。王贤却顾不上他们,他全部的力量都用来和自己的身体在作斗争。过了好一会儿,他勉强恢复了视力和听觉,但全身上下除了眼皮,别处依然动弹不得

  顾小怜等人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又都把目光投向了吴为吴大夫。

  “大人中的,可能是传说中的蛊毒,”吴为缓缓道:“据说几百年前,蛊毒盛行于苗疆,但现在已经很罕见了,中原更是绝迹。要不是我看过这方面的古籍,还认不出来呢……”

  “你少废话”二黑怒道:“赶紧解毒”

  “我解不了。”吴为摇头道。

  “那就找大夫去”

  “别的大夫也白搭,就是我爹在这儿,也一样没办法。”吴为道:“这是蛊毒的特性,就是天下只有下毒之人能解,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用的是那种虫,哪种草?只要配错一味解药,中毒之人就会立毙”

  “那就赶紧去找下毒之人”二黑、周勇、许怀庆等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找?”吴为两手一摊:“我们都知道是晋王下的毒,可我们能见得着他么?”

  “见不着也得闯一闯,总不能坐等”王贤一躺下,手下众兄弟便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二黑和许怀庆便要召集兄弟,操家伙闯东华门

  “还是等等吧。”说话的却不是吴为,而是一直沉默的莫问,他轻声道:“方才,一直包围行辕的晋军撤走了。”

  “什么意思?”几人一愣,晋王这时候应该加强兵力包围这里才是,怎么反倒撤兵了呢?

  “所以先等等,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吴为也支持莫问道:“大人虽然动弹不得,但情况已经好转,大家稍微冷静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乱

  两人好说歹说,才把众人安抚住。下面便是焦急的等待,二黑和许怀庆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周勇也不停出来进去,问外面最新的情况,弄得吴为和莫问两个,也跟着心烦意乱,只好闭上眼,不见为净。

  感觉等了好久好久,其实才过去盏茶功夫,周勇便快步跑进来,“那梁老太监来了,说王爷听说大人宿醉,特派他送醒酒汤来了”

  “宿醉他娘”许怀庆蹦起来,双拳攥得咯吱直响道:“让他先进来,老子打他个满脸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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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八章 宿醉

  “你说,孤的选择,对么?”朱济演的眼里,流露出丝丝迷茫。

  “不到最后,谁知道对错?”老太监轻轻摇头道:“老奴只知道,这种至关重要的问题,王爷还是要深思熟虑的。”

  “孤这些日子,时时刻刻都在思虑。”朱济演叹息一声,坐回圈椅道:“其实孤担心的不只是刘子进和朱美圭,还有那老太婆的死……这也是姓王的今天一直掖着的一张底牌,他一直没出,我却不能忽视;还有如意……”朱济演面上挂着刻骨铭心的痛道:“孤也一样有口莫辩”

  “这两件事王爷确实不好解释。”老太监叹气道:“如果老太妃不是突然暗中写信给皇上诬告王爷,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除掉她。至于如意娘娘……其实本就是王爷的爱人,是被老王爷霸占的,王爷现在和她复合,不过是破镜重圆……”

  “可天下人不会体谅孤,”朱济演满目忧郁道:“他们会说孤弑嫡母、夺庶母,会把脏水往孤身上泼。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孤根本说不清要是真让皇上认为,我是个灭绝人伦的畜生,就一切都完了……””

  “汉王和赵王可以为王爷向皇上解释。”老太监轻声道。

  “他们离山西太远,替我辩解未必有说服力。”朱济演摇头道:“而且在天下人眼里,我们本就是一丘之貉,他俩替我说越多,也不过是越描越黑。”顿一下,朱济演冷笑起来道:“而且以孤的观察,这两人都是天性凉薄之辈,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对他们只剩麻烦,两人能不能真心帮我?还是个疑问。”

  “其实老奴也早有这份担心,”老太监道:“他两人都是嫡亲皇子,自视高贵,未必瞧得上王爷,之前的热络很可能只是利用,就怕他们利用完了就对王爷变脸。”

  “他们倒不至于不管我,”朱济演冷笑道:“真把我逼上绝路,我也不会再替他们兜着,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说完一叹道:“可他们不会管孤,是不是名声狼藉……”

  朱济演要当受人尊敬晋王,而不是变成过街老鼠的晋王。

  “只有王贤这个太子的人,又是钦差,他来替我洗白,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朱济演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像是在下定决心道:“就这样吧,其实跟着太子比跟着汉王,更让人心安……”

  “这倒是。”老太监点点头,轻声道:“但这样一来,张春他们怎么办?

  朱济演闻言瞥了他一眼,老太监低头道:“老臣明白了。”

  “做得漂亮点。”朱济演站起身来,声音轻而冷冽道:“这老东西敢威胁我,死不足惜”

  “若是他一死,能保全王爷和将门,还能让官员们活命,他想必会含笑九泉的。”老太监先下楼梯一步,抬起了手臂。

  “就让他为山西换回太平吧。”朱济演淡淡说一句,扶着老太监的手臂下了楼梯,身影消失在摘星楼中……

  雪不知何时又停了,天光已经亮起来。回去行辕的轿子里,王贤也在凝眉深思,只是没有晋王殿下那么有美感罢了……

  他并不担心太子那封信。其实他与京城相隔几千里,哪有时间请太子写信?恐怕就算来得及,以太子谨慎的性格,也不会写那种要命的东西。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封信是伪造的,只是以假乱真到,就是朱济演也分辨出来……说起来,王贤身边有这种人才,还要感谢周新周臬台。当年周新让鬼手张伪造的浙江都司文书,骗开了钱塘江上的水师。事成之后,鬼手张成了锦衣卫的怀疑对象,只能到处东躲西藏。后来王贤回杭州考举人的时候,周新便将此人推荐给他,一是跟着王贤,不用再担心锦衣卫;二是这种奇人也确实大有用处。

  连周新这样的正人君子,都知道有时候百正不如一邪。到了王贤这种市井出身的家伙身边,鬼手张更是如鱼得水,可以尽情发挥了……只是因为他背着案子,不得不藏在侍卫中,才一直没有现身罢了。

  但他早就在发挥作用了,王贤等人微服去大同的文牒路引,就是出自鬼手张的手笔,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官府验了多少次,都没看出是伪造的来。这次王贤又让他伪造了太子的信件,一样骗过了晋王……

  而且江湖的歪门邪道多了去了,不是晋王和老太监这种深宫中长大的笼中鸟能意想的到的。鬼手张用来写信的墨汁,加入了百里香的粉末,初写时看不出异样,但过上一两个月,字迹便会模糊成一团,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所以除非晋王现在就把那封信呈给皇帝,否则过段时间他拿出来一看,就会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副泼墨画……

  但王贤心里一点都不得意。说实在的,在摘星楼里和朱济演的媾和,尽管是他主动提出的,却让他十分的不舒服。这媾和毫无道德可言,让他在晋王面前,再无道德优势。之前尽管王贤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坏人,可从此以后,他也不敢说自己不是坏人了……朱美圭、龙瑶那帮人,还在等他伸张正义;刘子进还在等他除掉晋王报仇;手下兄弟们也在等他除掉真正的首恶可他偏偏和大坏蛋媾和了

  回想前日杀回太原时的意气风发、无所畏惧,这是何等的讽刺……但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为了保全太子太孙、为了活着离开山西,他只能放过朱济演,还要转过身来与其同谋,营造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结果是什么?无非就是从犯成了替罪羊,太子洗清了罪名,晋王、将门也得以逃脱审判,三方皆大欢喜,谁去管可怜的替罪羊……

  政治,真是个黏糊糊、臭烘烘的一团,谁沾了谁脏,谁也别笑话谁不于净

  想到这,王贤突然一阵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忙命人停下轿,把头探出轿子,便猛烈的呕吐起来……弯腰猛吐,他心里却无比清醒,自己肯定不是被自己恶心吐了,从昨夜到今晨,他只喝了晋王的三杯酒一口茶……

  ‘酒里有毒,王贤目眦欲裂,这个疯子,果然还是在酒里下毒了

  恐惧无边无际的袭来,下一瞬,他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地……

  待王贤稍微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边上是哭肿了眼睛的顾小怜,吴为几个也一脸忧虑的站在一旁。

  他感觉全身一时像火烧,一时又坠入冰窖,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官人醒了”看到他睁开眼,却把顾小怜等人惊喜坏了,都把脸凑了上来。王贤却顾不上他们,他全部的力量都用来和自己的身体在作斗争。过了好一会儿,他勉强恢复了视力和听觉,但全身上下除了眼皮,别处依然动弹不得

  顾小怜等人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又都把目光投向了吴为吴大夫。

  “大人中的,可能是传说中的蛊毒,”吴为缓缓道:“据说几百年前,蛊毒盛行于苗疆,但现在已经很罕见了,中原更是绝迹。要不是我看过这方面的古籍,还认不出来呢……”

  “你少废话”二黑怒道:“赶紧解毒”

  “我解不了。”吴为摇头道。

  “那就找大夫去”

  “别的大夫也白搭,就是我爹在这儿,也一样没办法。”吴为道:“这是蛊毒的特性,就是天下只有下毒之人能解,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用的是那种虫,哪种草?只要配错一味解药,中毒之人就会立毙”

  “那就赶紧去找下毒之人”二黑、周勇、许怀庆等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找?”吴为两手一摊:“我们都知道是晋王下的毒,可我们能见得着他么?”

  “见不着也得闯一闯,总不能坐等”王贤一躺下,手下众兄弟便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二黑和许怀庆便要召集兄弟,操家伙闯东华门

  “还是等等吧。”说话的却不是吴为,而是一直沉默的莫问,他轻声道:“方才,一直包围行辕的晋军撤走了。”

  “什么意思?”几人一愣,晋王这时候应该加强兵力包围这里才是,怎么反倒撤兵了呢?

  “所以先等等,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吴为也支持莫问道:“大人虽然动弹不得,但情况已经好转,大家稍微冷静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乱

  两人好说歹说,才把众人安抚住。下面便是焦急的等待,二黑和许怀庆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周勇也不停出来进去,问外面最新的情况,弄得吴为和莫问两个,也跟着心烦意乱,只好闭上眼,不见为净。

  感觉等了好久好久,其实才过去盏茶功夫,周勇便快步跑进来,“那梁老太监来了,说王爷听说大人宿醉,特派他送醒酒汤来了”

  “宿醉他娘”许怀庆蹦起来,双拳攥得咯吱直响道:“让他先进来,老子打他个满脸开花”

  第四五九章 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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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他的对手,”吴为却摇头道:“那老太监的武功之高,我们联手都未必能留下他。访问下载txt小说 ..**”

  “那就安排弓弩手,我就不信他铜头铁臂不成”二黑阴声道。

  “先别打打杀杀,”莫问无奈道:“他说送醒酒汤,是不是送解药的意思

  “怎么可能?”二黑不信道:“一个时辰前刚给大人下毒,一个时辰后又跑来送解药,他把大人当那个……小白鼠了么?”二黑的语言,已经被王贤污染的不伦不类了。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赶紧让老太监进来。进来后,那梁老太监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把来意说了一遍,便拿出一个小瓷瓶道:“王府秘制的解酒药,服下就醒酒。”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吴为伸手接过来,老太监便捡了把椅子坐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留下周勇盯着老太监,其余人退进了内室。

  “怎么办?要不要给大人服用?”一进内室,众人便如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二黑和许怀庆觉着不行,莫问和吴为觉着可以试试,争来争去,还是顾小怜忍不住说了句,“还是看官人怎么想吧。”

  “大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谁知道他怎么想?”许怀庆闷声道。

  “也不尽然。”顾小怜跪在床边,握住王贤的手道:“官人,你能听到我们说话么?听到了就眨眨眼。”

  王贤差点没让一群夯货给憋死,幸好还有个红颜知己在,忙使劲眨了眨眼。众人见状不禁羞赧,竟然把大人当成木头人了。

  “这有晋王府梁老太监送来的解药,”顾小怜轻声道:“大家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服下去,官人要是觉着该服,就眨眼下左眼,觉着不该服,就眨下右眼

  王贤毫不犹豫的眨了眨左眼……

  “官人是要服下么?是的话就眨眨眼。”慎重起见,顾小怜又问一遍。

  王贤又使劲眨了眨眼……

  此刻再无疑问,顾小怜便扶起王贤,将老太监送来的解药喂到他嘴里。然后众人便瞪大眼,焦急的等待他的反应。

  说来也神,过了才刚盏茶功夫,就见王贤忽得坐起来,大叫道:“马桶

  顾小怜赶忙给他拿来木头马桶,二黑扶他下床。王贤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对众人急道:“回避”

  众人赶忙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他扑哧扑哧拉稀开了,气味其臭无比

  过了小半个时辰,顾小怜伺候着王贤沐浴更衣完毕,站在镜前替他梳头,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怎么了?”王贤活动下身子,感觉完好无损,才注意到镜子里的小怜已经哭成泪人。

  “官人吓死奴家了……”顾小怜垂泪道:“以后可不能再冒险了,不会次次都这么幸运的。”

  “我肯定……”王贤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因为他在不久前,刚说过同样的话。不禁叹口气道:“这次山西之行,确实凶险无比,甚至比在大漠那次还要危险。”说着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安慰的笑笑道:“不过好在都过去了,以后就安全了。”

  “官人,这个官咱不当了,咱们和林姐姐、绣儿妹妹她们回浙江吧。”顾小怜却怕了:“要不去海外也行,我听说南洋有些小国寡民,安乐的很。”

  “天下哪有真正的乐土?”王贤摇摇头,揽住她的纤腰道:“我向你保证,以后定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不再以身犯险了。”

  “嗯。”顾小怜也知道劝不住他,男人么,最爱的就是刺激,尤其王贤这个年纪,正是沉迷于刺激不可自拔的时候,“那官人以后到哪都带着我成么?我可以帮你窃听,保护你,还能替你尝毒……”

  “好好好,到哪都带着我的小美人。”王贤轻拍一下她弹性十足的翘臀道:“那老狗走了么?”

  “还没,在外头候着呢。”顾小怜轻声道。

  “让他进来,我有话和他说。”王贤站起身来。

  “官人,还是以身体为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顾小怜劝道。

  “我已经全好了,那叫一个生龙活虎”王贤色迷迷的笑道:“不信今晚你就从了我,试一试官人的体力?”

  顾小怜俏面腾地红了,扭捏的挣开他道:“都说了回到京城,向林姐姐请罪之后再说了……”

  “嘿嘿,我急不可耐了。”王贤嘿嘿笑道。

  “官人还是少看**的好……”顾小怜赶忙闪身出去,替他传话去了。

  “擦……”王贤的目光转向床上,发现枕头已经换了地方,枕下那本珍藏版的《灯草和尚》,也已经不翼而飞。他不禁掩面叹道:“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片刻之后,后衙会客室里,王贤屏退左右,和老太监单独对话。二黑他们还不放心,要留下来旁听,却被王贤直接撵了出去……

  “抱歉大人,”老太监开门见山道:“当时老朽擅作主张,想用这下作的法子,换回贺知府等人,实在跟王爷无关。”

  “为什么不当时给我解药?”王贤阴着脸道。

  “当时王爷还没拿定主意,再说这蛊毒跟一般的毒药不一样,对身体没什么损害。”老太监解释道:“这不王爷一拿定主意,老朽第一时间就来了。”说着笑笑道:“作为补偿,老朽送大人样小礼物。”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王贤。

  王贤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摞账册,拿起一本扫了一眼,上头完整的记载了山西官员是如何私扣军粮,填补亏空的。

  “这是从那赵知县遗物中搜出来的。”老太监缓缓道:“以上差的精明,自然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之前王贤从那苟三处,得到了赵知县藏在靴中的一页纸,但上面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是几行账目,还当不了翻盘的证据。但这份完整的账册不同,有了它,就可以在没有口供的情况下,坐实山西官员贪污大半军粮的罪名。而山西官员既然有心贪污,自然会极力促成刘子进抢劫成功,那军粮被劫的罪名,自然也落在他们头上……

  王贤并不关心,晋王如何撇清自己,那是该晋王发愁的事,接下来他只需要冷眼旁观即可。

  见他没什么要问的,老太监又道:“还有件事,宣府大同的两路钦差,不日将抵达太原,恐怕到时候,又有一番纷争。王爷自然严守中立,但只怕两路钦差自有算盘,还请上差早作打算。”

  “……”王贤心里暗叫乖乖,没想到这朱济演竟然还有这手,这要不是提前一步和他媾和,到时候他和两路钦差一联手,自己半分胜算都没有。

  “我知道了……”王贤点点头道:“还有别的事么?”

  “还有刘子进和朱美圭,大人能交给我们么?”老太监试探问道。

  “不行。”王贤断然道:“不过他们也不会再出现,请王爷放心吧。”

  “那也行……”老太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其实他为的是后一件事:“还有,老太妃的案子,上差准备如何了结?”

  “晋王府不是有呈报么?给我送一份过来,本官抄上去就是。”王贤节操缺缺道。

  “好。”老太监脸上绽开菊花般的笑容,起身拱拱手道:“老朽告辞,上差若有事,只管让人去找我。”

  “不送。”王贤淡淡道。

  待老太监走后,王贤拿出那些账册,一本本看起来,待拿出最后一本,才发现下面还有一摞金票,都是京城大金店的存单,加起来足有五万两之巨……五万两黄金,就是五十万两白银,这晋王为了弥补关系,还真舍得下本钱……

  刚把这些东西收好,周勇禀报说,龙姑娘求见……

  “我累了,让她改天再来吧。”王贤恹恹道。

  周勇出去回话,谁知外面却响起争吵声,很快便见龙瑶气冲冲的冲进来,周勇跟在后面,一脸羞愧道:“大人,我没拦住她”龙瑶毕竟是二黑的心上人,他实在不好意思拉拉扯扯。

  王贤白他一眼,对龙瑶道:“姑娘有何贵于?”

  “大人,你和梁太监鬼鬼祟祟说了些什么?”龙瑶微微颤抖道:“你是不是把世子卖了?”

  “你胡说什么?”王贤皱眉道,虽然比卖了只差一线,但毕竟还没卖不是

  “那为什么从昨夜到今天,他们的态度转了个大弯,不仅把兵撤了,还给大人送来解药?”女人的直觉太可怕了,王贤才刚跟晋王媾和,龙瑶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不送解药来,我死了你就愿意了?”王贤翻翻白眼道。

  龙瑶被堵得一滞,好一会儿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大人是不是不帮我们了?”

  “我帮你们什么?”王贤眉头微皱道。

  “当初你去郑州见我爹时,可是说要替世子的父亲平反的”龙瑶急忙道

  “我当时是那么说的么?”王贤看看周勇道:“我是说要见机行事吧?”

  “是。”周勇点点头。

  “那有什么区别?”龙瑶着急的直跺脚道:“现在大人已经掌握了朱济演足够的证据,正是为世子父子翻盘的大好机会”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王贤终于发作了,对周勇道:“把她带出去,我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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