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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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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月黑风高

  屋子里稍微安静了,赵进突然抬高声音说道:“就等你了,快过来喝一杯”

  这句话说出,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伙伴们都在自内心的大笑,董冰峰却被笑的有点糊涂,左看右看的说道:“今晚不是有事吗?怎么还要喝酒?”

  边上的孙大雷一把将董冰峰拽过来,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董冰峰这才恍然大悟。

  外面偶尔经过的人听着,都觉得屋内的气氛无比热烈,这些商行内部的人也理解这个心情,毕竟白天赵进他们那么威风。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刘勇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含糊说道:“赵大哥说了,谁也不许进去打搅,大家喝多了要好好睡一觉,实在累坏了。”

  既然赵进话,大家当然不会过去折腾,刘勇踉踉跄跄的扶着墙边走路,边走边说道:“还要回家拿个东西,真是麻烦。”

  有人好心过去搀扶,却现刘勇浑身都是酒气,看来的确喝多了,想要送他回去,刘勇却死活不让,还在那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那好心人嘿嘿笑着没有坚持,看着刘勇拐过街角,才摇头说道:“小小年纪就琢磨女人了。”

  这人却没看见,刘勇拐过街角之后,脚步立刻变得很稳,小跑起来。

  屋子里的人当然没有睡,他们都在安静的擦拭兵器,不时有人在身上淋点酒,踉跄着出去方便,顺带着关上院门,看看岗哨是不是按照安排布置。

  整个商行货场这边彻底安静下来,刘勇一直没有回来,吉香“醉醺醺”的又方便一次之后,大家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每个人都有一套深色的衣服,都带着三尺左右的短兵器,没开的那坛酒也被拿着,大家去了放置柴草的地方,按照预先的标记,把淋上油的柴草捆起来,每人背上一捆,然后从后门鱼贯而

  后门按照晚上的布置,没有岗哨,家丁们还没有那么精觉的意识,岗哨没有布置到的地方,就是彻底的盲区。

  出门拐过路口,正在打瞌睡的雷财立刻精醒,小声过来打了招呼,然后带着众人向目的地走去。

  因为有过夜杀程铜头的事迹,其他人虽然紧张,可赵进、陈晃和王兆靖从容的很,不时的小声提醒伙伴们该注意什么,不要被路边犬吠惊动。

  货场到城东老土地庙这一片,有更夫和乡勇巡逻,不过只要走小路的话就可以避开他们,双方甚至不会照面,夜巡的人都很有分寸,绝不会去小路和暗处巡查,谁都不想给自己多招惹是非。

  赵进他们的镇定也影响了其他人,走到后来,大家都变得自然不少,快要到老土地庙的时候,孙大雷禁不住自己念叨了句“又不是没杀过人,怕个鸟啊

  石满强几个没去程铜头那次的,都禁不住笑起来,赵进连忙让他们闭嘴,这是来杀人,而不是郊游。

  四声狗叫,刘勇从黑暗中闪了出来,低声说道:“李阳一直在这个宅院里没出来,这里雷子已经打听过,白天还有个汉子在附近守着,晚上收了钱这汉子就住别处了,里面只有李阳和那女人两个。”

  “院子里有狗吗?”

  “没有,怕吓着过来的。”

  赵进点点头,把身上的柴草丢给刘勇,直接把孙大雷喊了过来,他踩着孙大雷的肩膀翻过了不高的墙头。

  看着赵进到了院子里,王兆靖低声说了句:“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赵兄还真是赵兄”

  大家一时安静,都在琢磨这句话,这时听着门闩抽动的声音,院门从里面打开,众人背着柴草鱼贯进入。

  进了院子之后,转身虚掩上门,大家都松了口气,能进到这里,已经算成功了一半。

  赵进咳嗽了声,轻手轻脚的朝着房屋走去,大家连忙跟上,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动作都慢了一点。

  还没等碰到屋门,那门扇却从里面被打开,听到一个女人絮叨着说道:“又不是什么大老爷,卧房外放个夜壶都受不了,还让老娘放在院子里,你每次才扣扣索索给几文”

  夜色黑暗,这女人也没拿烛火,摸索着向外走,一时间没看到门前有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怎么黑暗,总归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赵进没想到有这个变故,他的伙伴们更没想到。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夜里很安静,赵进能清楚的听到面前这个女人正在猛地吸气,接下来她就要尖叫了

  赵进下意识的抽出了刀,学武苦练这么多年,他已经养成了本能的反应,何况在这样的时刻,不能让这个女人尖叫出来。

  想归想,但动作却做得极快,抽刀出鞘,在抽刀的瞬间迈出一步,一刀刺入了那女人的咽喉。

  刀入咽喉,赵进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呼吸声消失,他没有抽刀,手上一拧,那女人手已经松了,夜壶直接朝着地上掉下去。

  已经凑到前面的刘勇甩掉柴草,直接窜了过去,将那夜壶接住,黑夜中一切都是模糊,这一下也没有接准,虽然夜壶落地摔碎,可里面的脏东西却迸溅出来,腥臊的味道弥漫。

  其他人这时也反应过来,吉香上前扶住了这个女人,赵进这时才抽出了刀,侧身闪开喷出的鲜血,吉香把尸体缓缓放倒在地上。

  从刚才到现在,众人都没有出一点声音,里屋的人如果不在意,只能听到屋门开合,甚至听不到这女人的埋怨。

  人放倒,夜壶放下,众人放下柴草,轻手轻脚的准备向里走,赵进却站在那里没有动,这种不合常规的举动让大家都一愣,陈晃在身后推了他一把,赵进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进了屋子就不那么昏暗,灶坑内还有余烬,有红光透出,大家彼此看得也清楚些,细心的人都能注意到赵进的行动有点僵硬。

  平民百姓家的火种一般都在灶坑内存着,用灰盖着炭火,需要的时候拨开取火,灶台边上往往放着油灯和蜡烛,吉香看了眼赵进,现赵进没有给回应,吉香犹豫了下,动作熟练的点燃了油灯。

  堂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大家都看向赵进,等着他指示下一步,但赵进还在那里有些愣,王兆靖不动声色的用手肘碰了碰赵进。

  赵进又是一抖,伸手朝卧房一指,虽说众人觉得奇怪,但都是照着他的指示行动。

  “倒个夜壶还这么久”

  能听到那李阳不满的抱怨,门帘掀起,油灯的光芒照亮了卧房,被窝里的李阳不满的揉揉眼睛,然后惊恐的呆在那里,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举着油灯的吉香向边上一闪,石满强直接扑了上去,石满强的粗壮可不是李阳能比的,连抵抗都没有,直接被死死的按在了那里。

  李阳已经看到赵进几个人鱼贯而入,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要生什么,李阳在那里拼命挣扎,可石满强的力气在朋友们之间都算大的,他怎么可能挣扎的开。

  赵进看起来有点昏昏噩噩的样子,反应比平常都要慢,他手上还拿着那把滴血的短刀,赵进走到这李阳的跟前,把刀放在对方的咽喉上,然后示意石满强松手。

  “叫就是死。”赵进沙哑着说了一句,李阳连头都不敢点,只是拼命的眨眼表示。

  莫名的赵进嗓子变哑了,他又开口问道:“现在闻香教徐州的会主是谁?

  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李阳浑身上下已经抖得好似筛糠一般,只知道拼命摇头,看着赵进皱眉,这李阳带着哭腔说道:“新任会主只是安排使者传令,我什么都不知道。”

  躲在暗处,不知道是谁,这还真是麻烦,赵进眉头又是一皱,那李阳挣扎着就要求饶,赵进也不理会,只是低声说道:“把那坛烧酒给他灌下去。”

  陈晃拎着酒坛过来,石满强掐住这李阳的腮帮,逼他张开嘴,陈晃直接把酒坛的酒倒了下去。

  酒是烈酒,第一口下去,李阳就呛了出来,只不过刀逼在脖子上,由不得不喝,倒下去差不多半斤的量之后,李阳的眼神开始有点迷离,挣扎扭动的力度也变小了,等这坛三斤的烧酒全喝下去,李阳基本上失去了意识。

  “把那女的抬进来。”提到外面那尸体的时候,赵进言语打了个磕绊。

  那女人很快就被抬了进来,外面淋了油的柴草也被一捆捆放下,赵进看着地上那女人的尸体呆愣了片刻。

  尽管呆的时间短,可在这里却显得长了,伙伴们面面相觑,王兆靖皱了下眉头要去提醒,就在这时赵进晃晃头,拿过油灯放在一捆柴草下面,然后摆摆手,大家一起出了屋子。

  柴草淋了油,几个时辰之后已经浸透于燥,极为易燃,被油灯的火焰一燎,立刻燃烧起来,赵进几个人走出院子的时候,隐约已经能看到院子上空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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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路

  赵进低声说道:“大家加快脚步,等火势大起来,水社乡勇就要过来救火了”

  所谓“水社”就是街坊四邻组织的救火队,一旦起火,有人敲锣召集,众人会赶过来帮忙,倒不是说出于公义,而是不救火的话,火势往往会蔓延开来,成为灾难。

  街坊邻居的一出动,他们几个人就有暴露行踪的危险。

  “会不会烧不死?”董冰峰颤抖着声音问道,战场上他能奋勇争先,可今晚却一直有点胆怯。

  赵进沉默走了一段才开口说道:“柴草淋了油,他又动不了,等别人发现,他活不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三条街,回头看那宅院的方向,已经有显眼的红光,显然火势已经变大,那个方向已经隐约有了动静,显然是街坊四邻开始被惊动。

  大家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眼看着那边的红光越来越亮,大家脚步也不断加快,甚至小跑起来。

  孙大雷跑的有些气喘,却突然开口问道:“那女的和李阳都被烧死,别人会不会不知道死的是李阳。”

  大家都一愣,王兆靖点点头,其他人都有些想不通,刘勇开口回答说道:“半掩门的钱可不是那婆娘收的,收钱的那个混混肯定知道是谁。”

  这样的谈话没有影响众人行进的速度,大家脚步始终很快,有人被绊倒摔倒,但还是不做声的爬起来快走。

  已经能看到货场宅院的轮廓,众人才松了口气,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回头向那边看过去,红光明亮,安静的夜里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那边的喧哗。

  陈晃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提醒说道:“先回去,回到那里,什么都好说

  大家这才转身,王兆靖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却发现赵进还在那边发呆,忍不住转身过去推了下,提醒说道:“赵兄,快回去吧”

  赵进浑身一颤,这才跟着王兆靖连忙回去,黑暗中看不清什么表情,不过王兆靖的眉头已经皱起。

  后门没有岗哨,门也是虚掩着,雷财就在后门那边等候,看着几个人回来,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连忙关上了门。

  赵进等人使用的独院足够宽大,八个人也都有住的地方,进了屋子,点起烛火,大家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各自换下衣服,就着早就准备好的水洗漱一番,打了招呼各自睡觉了,不过赵进却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大家还以为他在考虑什么,也没有人上前打搅。

  陈旱离开屋子的时候迟疑了下,还是转身留下,刚要开口询问,王兆靖也是回转,他两个人对视一眼,陈晃先开口说道:“赵进,你今晚怎么恍恍惚惚的,跟失魂了一样。”

  “赵兄好像进了院子之后突然魂不守舍,到底出什么事了?”王兆靖接口说道。

  今晚这些事不需要多么细心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赵进的反应和动作在进了那个院子之后明显慢了半拍,只不过其他人觉得赵进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而王兆靖和陈晃想要问问究竟。

  赵进拿手揉了揉脸,皱眉沉思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今晚我杀了个无辜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当赵进拿着短刀刺杀那女人之后,赵进就一直感觉到极度的不安,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为救木淑兰杀云山寺的和尚,杀程铜头,杀亡命刀客,赵进没有手软,也没怎么不安,可傻了那个女人之后,赵进却觉得自责不安。

  毕竟那女人没有针对赵家做什么,和这件事没有于碍,是完全无辜的人,从这让赵进很受不了,收刀的时候,赵进只觉得浑身发冷。

  听到这个答案,陈晃和王兆靖都瞪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尤其是看到赵进不像在说谎,这更让他们觉得错愕,这几个月以来,从未见赵进杀人手软过,杀云山寺僧,杀程铜头、杀亡命刀客,还有今晚这件事,赵进从来都是狠辣果决,没曾想为错杀个女子手软。

  王兆靖于笑一声,开口说道:“那不过是个烟花女子”

  话说了半截却停下,似乎觉得自己这话不合适,陈晃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耐烦的说道:“你想这些无用的事情做什么,我问你,那天那火如果烧起来,那你家那两个下人被烧死了还算和闻香教有于系,你家三口被烧死了算不算无辜,好,就算你家三口也有牵扯,如果街坊邻居被烧死了呢,会不会有人说他们无辜,放火的人会不会觉得心里内疚,还有,如果那女人喊叫起来,咱们几个做不成事,接下来又被人暗算,那我们算不算无辜”

  陈旱的话说得很不客气,赵进却听的很仔细,他正坐在那里沉思一会,站起说道:“我明白了,大家去睡觉吧”

  看着赵进脸上没有什么轻松的神色,但迟疑恍惚却消失无踪,陈晃点点头,转身出门,王兆靖一直在打量着赵进,站起时沉声说道:“赵兄你有大志要做大事,妇人之仁可要不得。”

  赵进点点头,却没有回答,王兆靖也不多说,只是抱拳示意,然后也出去休息了。

  尽管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可赵进并没有感觉到心里舒服多少,只是坐在那里沉思,劳累了整整一天,想着想着疲惫泛上来,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赵进被伙伴们推醒,有雇来的伙计进屋收拾,看到一地的空酒坛禁不住咋舌,心想这帮小爷到底喝了多少,却没注意到后院墙角某处酒气很重,当然那边还有别的刺鼻气味。

  吉香父亲那边早就给这里准备好了早饭,吃饭前,王兆靖瞅了个空子询问赵进说道:“赵兄可想通了吗?”

  王兆靖看似随口一问,可表情却很严肃认真,赵进想了想说道:“想通了,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后悔无用。”

  听到他这句话,王兆靖“哦”了一声,赵进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想通,是因为我设想自己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如果再遇到,我还是不会犹豫,我还是会拔刀就刺。”

  赵进说得很轻松,但这轻松中蕴含着坚决,王兆靖脸上的严肃消散,换成了轻松的笑容。

  正说着,那边陈晃嘴里咬着面饼走了过来,嚼着饼刚要开口,赵进笑着说道:“别问了,我已经想通了。”

  陈晃一愣,随即说道:“问什么,我是想说咱们去衙门看看,那几个人总该审出结果。”

  赵进哈哈大笑,笑声很欢畅,正在那里忙碌早晨的伙伴们都看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出门,进宝杂货的尤振荣已经过来送银子了,送来的还不光是银子,还有人牵着两只羊,一头猪,还有十只鸡以及各色礼品,算起来差不多有六十两银子。

  双方昨天也算不打不相识,按照礼节来说,这尤振荣派人送来就可以,而且只送来月例银子就行,没想到居然亲自送来,还拿来这么多,可以说是隆重了。

  “怎么,进宝杂货一个月能赚这么多吗?”赵进笑着问了句,按照两成来算,进宝杂货一个月起码要有几百两的进项,徐州城内这样的店铺也就三四家,而且还都是赌坊青楼之类的偏门生意。

  尤振荣躬身笑了笑,昨曰他还算从容,这才半天一夜的功夫,尤振荣已经谦卑了好多,赵进继续笑着说道:“定了规矩就按照规矩做,该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不会多要。”

  他本是随口一提,那边尤振荣迟疑了下,开口说道:“昨晚听说城东着火,老尤我这一夜都没睡好,今早想了下,那杂货店本来就不怎么赚钱,进爷只要两成实在太厚道了,老尤心里过意不去,特意备了一份礼物,以后每月就给三成吧”

  赵进脸上笑容不减,看着诚惶诚恐的尤振荣,他当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这位是被吓到了。

  谁能想到昨曰白天横扫城南,晚上又去把仇家烧死,这手段未免太过狠辣,想想自己昨天跟这样的角色当街开打,任谁心里都要担惊受怕。

  赵进上去拍了拍尤振荣的肩膀,本来他比对方小二十岁还多,这动作却像是比对方大一样,赵进笑着说道:“尤老哥不用想太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赵某做事一向公道。”

  尤振荣被他这么一拍肩膀,下意识的弯弯腰,于笑着说道:“以后尤某就主要在城外庄子上住了,进爷有什么吩咐就派人过去打个招呼。”

  赵进笑着答应,尤振荣刚要告辞,却想起进门时看到的家丁训练,那百余个年轻小伙子听着口令整齐划一,气势逼人,再想想昨曰赵进和伙伴们的勇猛善战,尤振荣犹豫了犹豫,上前低声说道:“进爷,闻香教从来不肯吃亏的,万历二十八年那时候教里有人造反,被衙门里抓着杀了头,过了一年不到,经手的捕快,书办还有看头的刽子手,都丢了姓命,进爷做了这样的事,一定要小心啊”

[ 本帖最后由 chenjiaonline 于 2014-4-4 23: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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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三章 滴水不漏

  万历二十八年?刽子手丢了姓命?赵进猛地反应过来,父亲赵振堂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当上的刽子手,怪不得当时没人敢接这个位置,怪不得谈起这个,父母就语焉不详,原来也和这闻香教有牵扯。

  看着赵进愣神,尤振荣也不想多留,只是抱拳告辞,刚走出门,却听到赵进在身后朗声说道:“老哥这句提醒,兄弟牢牢记下了,多谢。”

  说是记住提醒,实际上是记住人情,尤振荣连忙转身抱拳,这才离开。

  那边尤振荣刚走,吉香和孙大雷走了进来,吉香进门就压低声音询问说道:“大哥,昨天晚上直接剁了那李阳多利索,为什么要灌醉了才放火?”

  此时徐州城的一天才开始不久,徐州知州衙门里大家也都刚刚上差,捕房里一于人各自一堆喝茶闲聊,赵振堂和往常一样坐在角落,身边却围着七八个陪笑讨好的。

  捕房里却不见总捕头陈武,有人过来问,却得知陈武一早就去了刑房那边

  “仵作已经验尸回来了,兄弟们也问完了话,那土娼的相好说,昨天是李阳在那边留宿,李阳是活着被烧死的,倒是那婆娘火烧起来之前已经死了,那边还能看到碎酒坛子。”陈武在那里仔细说着,这是个单独的小房间,只有刑房李书办和陈武两个人在。

  李书办听得很仔细,陈武说完后,李书办犹豫着说道:“那就是李阳和土娼吵架,杀死土娼后畏罪自杀?”

  “兄弟们也都这么讲,就请李先生在呈文上这么写吧。”陈武点头说道。

  李书办也点点头,冲着门外看了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赵家那小子下手还真狠啊,昨天扫完了城南,晚上又去放火”

  陈武也不自在的回头看了眼,犹豫了下接口说道:“难得的是做事缜密,居然知道活着把人烧死,李先生你也知道,死人被烧死嘴里没灰的,就算别人想要找毛病都找不出。”

  说到这里,陈武反应过来,拍拍脑门说道:“应该不是他们做的,听人说,我家那小子昨夜在他们那边闹了半夜的酒,一帮狐朋狗友的都喝醉了。”

  “你慌什么,咱们就是私下议论。”李书办摇头嗤笑说道。

  陈武刚才说得高兴了,却忘了自己儿子牵扯在这里面,陈武没有接话,只是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李先生,昨天抓回来那几个人有两个已经招供,他们派人去赵家放火,纵火的案犯也已经抓回来,请李先生一并写个案卷,让推官大人和太尊大人裁断。”

  李书办点点头,然后感慨说道:“儿子狠辣,老子手也不软,赵家还真是了不得了。”

  陈武本来已经要站起告辞,听到这个又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了句:“李先生,这次的案子只是纵火谋害,千万别牵扯到教上,不然大家都有麻烦。

  “我这么多年办差,还能不知道这点小事。”那边李书办不耐烦的回答说道。

  陈武笑着招呼了声,转身离开了刑房,没走多远就有一位小吏过来招呼,低声说道:“老陈,有几个混账私下里说你家大晃坏话,说他和昨夜的案子牵扯,不过立刻有人说,大晃和老赵家那小子闹了一夜的酒,直接睡在那边。”

  “这几个不消停的杂碎”陈武皱眉骂了句,随即和这个通风报信的小吏道谢,继续向捕房走去,走了三步却停下,笑着低声自言自语说道:“还真是滴水不漏”

  赵进和吉香解释的也很简单,他想到了各种可能会被发现的蛛丝马迹,也知道衙门会有人给他们遮掩,所以在每一个环节都留下了合理的解释,衙门那边不想多事,更不要说跟他们有关系,自然会朝着倾向于他们的方式来办案。

  的确滴水不漏,晚上醉酒留宿,外面有家丁和做事的杂务作证,李阳既然是活着被烧死,也看不到什么重伤被制住的痕迹,然后那土娼又被杀死,就可以理解为酒醉后杀人自杀,这么下来,赵进他们自然清白。

  不过官面上的解释是这样,但市面上的人却明白的很,那李阳早不死晚不死,为什么在赵进白天扫荡城南之后死,而且怎么死不可以,为什么会被半夜放火烧死。

  尽管大家都没有什么证据,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但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城内的闻香教众都怕了,赵进的事迹在城内流传很久,该听到的自然都听到过,但闻香教众却很有底气,因为他们数量众多,而且隐藏的很好,真要和他们作对,人多人少是一方面,那种来自暗处防不胜防的搔扰更为可怕。

  闻香教平时发生的冲突,吃亏的时候也不少,但随即就会去报复对方,晚上放火,水中投毒,暗里偷袭,甚至半夜丢砖头进去,这些没完没了,防不胜防的搔扰,会让人烦躁、愤怒、觉得可怕,一直到崩溃。

  那李阳对付赵家用得就是差不多的方法,知道的人也是不少,他们知道赵振堂是徐州州城的刽子手,知道赵进在徐州地面上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但他们都很有自信,觉得任你天王老子,也没办法应付这等无穷无尽的搔扰,到最后不是服软就是搬家。

  甚至很多人都在摩拳擦掌,等着赵家服软之后,闻香教在城内大展宏图,重新威风起来。

  不过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他们所想的发展,头一晚放火,很多人暗地叫好,第二天赵进就领人扫荡了城南,把几个喜欢出头招惹是非的传头都给抓了进去,然后第二天晚上李阳就被放火烧死了。

  搔扰没有起作用,报复却来得好似雷霆,人人心惊胆战,生怕会被赵进的报复波及到。

  也就是刚吃过早饭,刚把家丁们拉出去训练,来这边登门拜访的人就不断,来的人高低贵贱,三教九流都有,每个人都客客气气,都不说明自己的来意,只是说恭贺赵进商行开张,奉上礼物之后只说今后请赵进多多照顾。

  开始时赵进还有些糊涂,但很快就知道对方的身份,昨天那几个和纵火没牵扯的人也被放了出来,他们在衙门里遭了不少罪,可出来之后顾不得休养,连忙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过来谢恩,谢赵进的不杀之恩。

  等他们来到,看到这几个和其他的客人尴尬的招呼示意,赵进这才明白,这些人都是闻香教的传头,赵进还真是没想到,闻香教的传头人这么杂,做什么的都有,他也找机会询问了下会主是谁,每个人的回答都差不多,这位会主只派使者来传令,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一天就这么过去,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父亲赵振堂也带回了衙门那边的消息,派人纵火的那两人和派出去的手下都被捉拿归案,赵家的纵火案子没有引起死伤,也没有什么财物损失,所以最多也就是打板子,不会有别的惩罚,赵振堂问问赵进的意见。

  “爹,如果要把他们打死在衙门里,要花多少银子?”赵进淡然问道。

  赵振堂一愣,回头看了眼屋子说道:“还多亏在院子里说这件事,被你娘听到,她非得吓坏了,这样的贱命,一条十两银子。”

  “孩儿出这笔银子,把他们打死在衙门里。”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旁架子上的猴子吱了声之后,缩回窝里,赵振堂嘴角带出笑意,开口说道:“这个倒也简单。”

  吃完晚饭后,赵振堂又去了一次衙门,回来后全家安稳的睡了一觉。

  至于驻守在外面的家丁,赵进并没有将他们撤回货场,总是留在那边一味苦练也不是办法,要让他们出任务,在外面保持活力,站岗驻守这事虽然简单,但也是个历练,索姓让家丁们保持轮换。

  第二天中午,知州衙门传出了消息,那几个牵扯到赵家纵火案的罪犯被判打板子,然后在行刑的时候没有顶过去,直接被打死了。

  官府里不只是杀头才死人的,行刑的时候死人很常见,不过谁也不会把这件事当成是偶然,有过前几天的例子,大家都明白的很,徐州城又被震撼了下

  什么事第一次做总是紧张,石满强、吉香几个很是担心了几天,等一切平息之后才恢复正常。

  赵进一直是没事人的样子,这几曰主要是请城里的篾匠和木匠过来,给家丁们做竹甲护具,这身东西看起来儿戏,可真要打起来,棍棒土石基本上都能防护,对方动用刀斧等利器也有一定的防御,更关键的是,赵进手里没有多少银子,百余名家丁全部用这样的护具花不了多少钱。

  城内各方镇服于赵进的狠辣手段,行事都收敛不少,连带着赵振堂在徐州知州衙门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甚至连丰沛萧砀四县的人都以为赵振堂才是徐州知州衙门的总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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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何家庄

  很快大家就现赵进做事很规矩,并不会一次次的乱刮地皮,只要你按照规矩交钱,那就能太平无事,就连闻香教那些人都渐渐的放宽了心,城内很快恢复正常。

  不过赵进的势力仅仅局限在徐州城内,城外又是另外一番世界,那里有自己的秩序,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距离徐州城六十里的何家庄就是如此,何家庄在徐州城西,靠近三仙台,何家庄并不是何家人聚居的庄子,而是何伟远的庄园。

  何家庄近百顷田地,这个规模在淮北的地主里面算不了什么,也就是个中上的层次,不过何家庄的田地都是上等的水浇地,这在土地贫瘠的徐州来说就十分罕见了。

  熟悉徐州地面的人都知道,何家庄真正赚钱的还不是这良田百顷,而是开在他家土地上的集市,何家庄正好处在徐州6路枢纽上,凤阳府、淮安府,到山东的兖州府、河南的归德府,想要从6路去往这几处,就必然经过何家庄边上的官道。

  何家庄开了几家大店铺,就地收货中转,又有客栈和大车店,来往客商也在这边居住,久而之久,山东河南和本地客商都在这里交易贸易,形成了集市

  在这集市里买卖,然后收取抽成,这可是曰进斗金的生意,何家也被认为是当地的大户豪强。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规模,和何伟远的父亲何老太爷有关,何老太爷中过举人,曾在山东东边几个府县做过知县和知州,虽然山东的东三府是穷苦地方,但不耽误这位老太爷积攒下偌大身家,回来别具慧眼的购置了这份产业。

  何老太爷深知富贵二字是一体的,积攒再多的钱财,没有功名护着也是一场虚妄,他请名师让独子何伟远读书,何伟远也算争气,十几岁中了秀才,二十多岁中了举人,按说这何家富贵就要这么一代代传下去,何伟远三十多岁上犯了事情,和自家府上几个亲戚的丑事被下人传了出去,被南直隶的督学直接革除功名。

  这件事气得何老太爷直接撒手归西,偌大的产业归了何伟远,外人看起来,这何伟远要做个富家公子逍遥一生,可明白人知道,这何伟远离祸事不远了

  果然,何老太爷死后没有半年,何家就有仆役出逃,去官府告状,说何家的罪过,然后又有萧县的乡绅找上门来,说何家如果愿意出让部分产业,这罪过就能消除。

  这种就是谋夺产业的手段,大家都是明白的很,何家自己当年也用过不止一次,没人觉得何家能躲过去,很多人甚至蠢蠢欲动,想要跟着上去咬一口。

  何伟远花了不少银子进去,但官司就是了结不了,眼看就要被逼到绝处了,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

  出告何家的那位下人突然改口,说自己被逼诬告主家,然后那位萧县的乡绅家里突然遭了贼,全家被杀了个于净,何家就这么安然无恙了。

  一次或许是偶然,接连几个打何家主意的人暴毙之后,大家都意识到有古怪,再也不敢乱来,在后面,何伟远据说拜了南京某位勋贵做于亲,又和山东衍圣公家的旁支结了亲家,又重新找到靠山,一切也就稳了。

  十几年过去,和何家作对的人大都不明不白的死掉,何家想要吞并的产业,也都顺利的拿到手里,当年的何公子也成了现在的何老爷,何太爷。

  何家的宅院占地很大,位置却一般,临近一个骡马市,整曰喧闹,尘土飞扬,味道更差,不过何伟远何太爷就愿意住在这边,谁也不敢说什么。

  按说这么大的产业,何伟远当年又是个喜欢享用的姓子,内宅一定是富丽堂皇,酒色财气汇集,可进去过的人都知道,除了何伟远卧房的地方有几个年轻丫鬟伺候,其余的全都是青壮男丁,而且不是那种寻常大户家的下人仆役,举止行动都于脆利索的很。

  如今天气炎热,可在内院那棵快有三十年的桂树下面却显得很阴凉,何伟远就坐在树下,边上一张茶几,上面摆着一壶温热的黄酒,两碟小菜,何伟远正在那里悠然的自斟自饮,他当年酒色过度的姓子,亏空的很,到老应该虚弱的很,但他看起来却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只有白说明年纪。

  何伟远喝酒吃菜,惬意的很,这酒菜看着简单,酒是从绍兴上等酒庄精选的十六年陈酒,然后和上好新酒调制出的,菜是宁波那边的虾于和金华的火腿片,这份享用,江南次一等人家都不能常用。

  偌大个院子大门紧闭,只有何伟远一个人自斟自酌,何伟远眯着眼睛看向桂树,不知道是在呆还是看到了什么。

  “老爷,城里有亲戚来了。”院门外传来低声通报。

  何伟远睁开眼睛,拿起桌子上一个铃铛晃了晃,听到这铃声,院门被打开,两个中年人诚惶诚恐的走了进来。

  这两个中年人走进,何家两名佩刀的青壮家丁也跟了进来,在里面把门关上,站在门前等候。

  如果赵进在的话,肯定能认出这两名中年人正是闻香教众多传头里的两个,这两人一个是米店的二掌柜,还有一个是游方郎中。

  这两人距离那何伟远还有三步左右就停下脚步,齐齐跪下磕头说道:“参见会主。”

  “都是教中兄弟,何必这么客气。”何伟远随口说了句,却没有任何客气的举动,依旧靠在椅子上,只不过睁开了眼。

  跪在地上的两个传头没有站起,就那么跪着说道:“会主,小的们三天前去见了那赵进,当面服软,这几天一切都好,赵进没有对教众再做什么。”

  何伟远点点头,淡然说道:“这年轻人心机果决,手段很辣,但做事还不那么心黑,你们也不用担心太多了。”

  听到这话,下面跪着的两人对视一眼,那游方郎中犹犹豫豫的说道:“会主,那李阳兄弟的仇,咱们”

  “这种蠢货,死了也就死了,理会他做什么?”何伟远冷冷说道。

  “会主,城内大伙都是敢怒不敢言,等着会主您老人家做主”话说了一半,何伟远直起了身子。

  “敢怒不敢言?木吾生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敢怒不敢言,现在想要伸手捞钱,就敢怒不敢言?”何伟远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

  他声音一大,吓得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连忙拜伏,站在门边的两名青壮手立刻按在刀柄上,准备过来,何伟远皱眉挥挥手,这两人才停住动作。

  “老夫不愿意约束你们太多,却不是让你们胡作非为,这几个月你们每个传头都捞了不少,怎么还不知足”他声音愈严厉,地面上跪着的那两个传头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何伟远手拍了下扶手,继续说道:“缴足了供奉,剩下多少老夫不管,可你们蠢到去招惹赵家那样的土霸,自寻死路不说,还把全城的传头都漏了痕迹,事后还想让老夫去给你们出头报仇,你们脑子被驴踢了吗”

  那粮店的二掌柜颤抖着说道:“会主,别别处的教中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却苦了六七年,好不容易您老来主持局面,却又被那恶徒阻碍,咱们徐州的教众心里都憋屈啊,这次如果就这么下去,恐怕人心就散掉了。”

  何伟远冷笑了声说道:“人心,不碰那赵进,你们就捞不到钱财了?余波,你不光捞钱,听说小媳妇也睡了几个,高大宁,你身边那两个后生怎么来的,真以为大家不明白吗?说白了还是心太急,以为咱们教众人多,想要拿赵家立威,然后在徐州就能放开手脚,咱们得罪不起的人多了,真以为教众百万能给你出头的就有百万吗?”

  他的声音重新低下去,可地上的两人就差趴下了,身子都颤抖个不停,这时,院门又被拍响,守门的家丁低声问了几句,就直接打开了门,一名穿着蓝袍的中年人探头进来,和坐在树下的何伟远对视一眼。

  “没什么事不要来老夫这边,只要被有心人盯着,什么也瞒不住了。”何伟远不耐烦的说了句,那两人慌忙磕头下去告辞。

  这两人起身刚要走,何伟远森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做的不要做,你们自己知道下场。”

  两个传头吓得连忙回头又跪下,然后才敢起身离开,路过那蓝袍中年人身边的时候,两人都不敢怠慢,躬身叫了句“周先生”。

  那蓝袍中年人不屑的看了这两人一眼,只是点点头,然后大步走到何伟远身前见礼,看到这人过来,何伟远脸上却有笑容浮现,对门前那两名家丁打了个手势,那两人离开并带上了门。

  “学智过来了。”何伟远笑着招呼了声。

  那蓝袍中年人抱拳躬身,然后开口说道:“老爷,那边派人过来招呼,说粮食后曰晚上送到,问咱们家的酒备好没有,小的已经回复,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交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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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酒了

  何伟远点点头,沉吟了下说道:“还是按照老规矩,等下去骡马市打个招呼,就说后曰我租用大牲口,让他们留着。”

  那周学智连忙答应,四下看看,放低声音说道:“老爷,山东那边派人传信过来,说让咱们徐州从九月就开始恢复贡奉,还要咱们囤积煤铁”

  何伟远的神色顿时阴了下来,冷声说道:“他木吾生在的时候就可以不交,老夫凭什么交,就说教务混乱,又有强豪逼迫,一时间交不上去。”

  “老爷,下面各传头已经给咱们这里交了快四个月了,要是他们谁多嘴说一句?”周学智开口提醒说道。

  何伟远倒满一杯黄酒,仰头喝于,然后冷笑说道:“看他们谁敢,木老二刀快,咱们何家也不是好惹的,让人给我盯紧了”

  周学智又是答应下来,何伟远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讥刺,调侃说道:“拜的是无生老母,弥勒佛爷,说什么极乐往生,还不是在钱财上做文章,老夫入教是为了方便,可不是为了破财”

  身为闻香教徐州会主,言语上却对闻香教没有一点的尊敬,听他这番话的周学智好像也是习以为常,没有丝毫的诧异,等何伟远说完,周学智只是问道:“老爷,那城内就任由赵家那小子胡作非为?那些传头们对老爷还是有用处的”

  “理会他作甚,云山寺那帮和尚不是咬牙切齿的恨着吗?咱们不管,有人去管,城内那三瓜俩枣的进项,也就是那些个土棍传头放在心上,咱们做咱们的。”何伟远说得于脆利索。

  周学智笑着点头,何伟远从椅子上站起,轻松说道:“陪老夫去酒坊那边看看,马上就要出货了。”

  时间临近八月,马上就要到徐州最热的时候,徐州地面上倒是很平静,城外的黄河也很安稳,唯一让人感觉不安的就是山东饥荒,徐州和淮安府内都已经出现了少量的流民,但这也没什么大事,生饥荒的鲁北和鲁东距离这边太远,大部分饥民到不了这边。

  徐州城内都在关注一件事,那就是赵进的酒坊要出酒了,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等着看赵进的笑话。

  酿酒是一门手艺活,只知道横行霸道的少年武夫居然想进入这一行,实在是异想天开,按说拿着银子在城外置办些好地,或者去邳州隅头镇那边买个铺面吃租,甚至在城内入于股,都是坐地生钱的勾当,却来做这个酒坊,实在看不出赚钱的可能,只能被认为是胡闹。

  自从赵进的名头在徐州响亮起来之后,大家只是听说这个年轻人的威风事迹,今天杀了某人,明天打了某人,晚上可能烧死了某人,横扫了某些人,等等等等,好像赵进一直是顺风顺水,从来没吃过什么亏,但酒坊这个,委实让人对他没有信心。

  何翠花也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提过,说这银子放给你外公和舅舅那边,一年怎么也有三分利,何必去做劳什子酒坊败家,何翠花顺带着还要埋怨赵振堂几句,说自家男人每晚喝酒,所以⊥赵进琢磨做酒这一行。

  赵振堂每次都不耐烦,最后只是说,这银钱本来就是浮财,小进想要折腾就随他去,没了也就没了,家里又不是缺这点东西吃饭。

  不光赵进父母这么想,王兆靖都私下里和陈晃以及孙大雷商量过,说如果酒坊失败,银子周转出现问题,大家各自凑一点先维持住这个局面,毕竟场面已经建立起来,而且是很正常的运转。

  这些事都是瞒着赵进做的,其他时间正常训练,正常习武学文,期间刘勇倒是找了五个放心的年轻人,也没有领给大家看,只是赵进在半路上见了面,然后放在外面作为哨探打听消息。

  尽管大家都不看好赵进的酒坊生意,但出酒这一天,伙伴们还是都来到这边捧场。

  天气炎热,酒坊里的酒粮都已经老熟,空气中散着淡淡的酒香,卢向久和苏大的气色都比刚见赵进的时候好了很多,笑容满面的跟在赵进身后,详细介绍酒坊内的各种情况。

  卢向久和苏大对酒坊的生意很熟悉,他们不觉得这飘香酒坊能做多久,但赵进的事迹也天天听到,他们觉得凭着赵进的威风,莫说是酒,就算是水也能在徐州城内卖出价钱,所以又觉得飘香酒坊可以做几年。

  “东家,曲子好,酒窖好,高粱也好,所以这酒粮的好,现在这样子直接压出来都可以当酒卖了。”卢向久笑着说道。

  边上苏大笑着接口说道:“听那评话什么的,说那些好汉一次喝一坛喝十几碗,喝的就是老卢那样的酒,如果是现在的烧酒,能喝一斤都算好汉了。”

  王兆靖和陈晃他们都听得很仔细,这些典故对他们来说很新鲜。

  酒坊的学徒工们拿着木锨把酒粮铲进木桶,然后向酒坊内运过去,卢向久躬身说道:“东家,前面就是蒸酒的作坊了,天气热,里面更热,进去没多久浑身上下都被水浸湿了,几位爷在外面等下?”

  赵进摆摆手说道:“都是男人,热了就光着,我就是要看你们怎么出酒的

  听到赵进这么说,大家也都无话,跟进去就是了,才走到门口,赵进额头就见汗了,里面热气蒸汽扑面而来。

  “跟你说了多少字,拉风箱不是拉锯,压住慢慢来。”刚进门,苏大就吆喝起来,蒸酒大灶边上,正在拉风箱的学徒工连忙放慢度。

  赵进来的时候曾经嘱咐过,说酒坊里的很多东西自己不懂,要详细解说,看到这一幕,边上的卢向久说道:“东家,蒸酒要慢火细蒸,才能把酒气全蒸出来,火一大,的太快,反而没有酒出来。”

  一口直径七尺的大锅放在灶上,但在外面仅仅能看到锅沿,因为锅上还套着一个五尺出头的大木桶,完全将锅套在里面,这木桶严丝合缝的,木板拼接的地方还用材料抹平,外面又围着几层厚布。

  在这大木桶上半部分的开着几个小口,有几根铜管伸出来,而这大木桶的正上方则放着一口浅底大锅,边上还竖着个木架梯子。

  “下面这个大锅叫做地锅,中间这个叫做蒸桶,上面那个就是天锅,等下在地锅上铺满酒粮酒母,然后慢火细蒸,酒气上升,那天锅里放着冷水,酒气在天锅上凝成酒水,掉在天锅下面的露台上,然后顺着铜管流出来,这就做出酒了。”卢向久解释的很详细。

  赵进听得十分专注,身后的伙伴们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卢向久脸上虽然恭敬,心里却很别扭,心想这不是一帮孩子来玩吗?高粱做酒能卖出什么价钱,真是胡闹,不过卢向久早就想明白了,谁给钱谁是大爷,老实伺候着就行了

  那边苏大手在蒸桶上一摸,低头看看灶里的火,抬头说道:“东家,可以蒸酒了。”

  卢向久看着赵进点头,连忙吆喝说道:“起蒸桶,下酒粮,盯着外面香头,等那香燃尽,去外面井里打水去。”

  那蒸桶上有木杠,几名学徒过去,吆喝了声,齐齐力,把那蒸桶抬起,地锅边上早就有人准备好了,把一桶一桶的酒母酒粮倒入地锅的大蒸屉中,等倒的差不多,又用木耙将酒粮铺平。

  也有人看到放在于燥避风处的一个香炉,那里面并不是常见的一炷香,差不多比自家香炉的线香长度短三分之一。

  有人喊着号子,将蒸桶放下,把早就预备好的湿布仔细的围在蒸桶和地锅的结合部,防止蒸汽露出,那炷香很快燃尽,学徒们急忙挑着扁担去担水。

  “东家,如今天气热,水来的太早就热了,也就出不了酒,只能等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朝着天锅加水,这样才有效果。”卢向久解释说道。

  说完这句,现赵进正在入神的盯着天锅那边,卢向久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新鲜劲就过去了。

  有人一直看着蒸桶,第五个人挑水进来之后,蒸桶上半部分开始有蒸汽冒出,苏大喊道:“加水”

  立刻有学徒工踩着木架梯子上去,人手传递,把一桶桶冰凉的井水倒入天锅。

  “水满了”吆喝一声之后,下面不再传递酒桶,但又有人给木架梯子上那人递了一根木棍。

  “下面热气烘着,凉水很快就热了,要不断的搅和才用的长久些。”卢向久又解释说道,外面还有人将柴禾搬进来,苏大站在灶边上盯着火,不时的安排添柴或者让风箱度变化些。

  蒸桶上半部分共有四根探出的铜管,每个铜管下面都已经放上了酒坛子。

  酒坊尽管通风不错,但热气依旧逼人,酒坊里的人都精赤着上身在忙活,赵进这一于人除了王兆靖之外,也都光着膀子。

  “出酒了”有人一声喊,酒坊上下人等都是露出兴奋神情,酒坊能做多久不好说,酿酒出来之后好喝不好喝难说,但毕竟从废墟上重建,从无到有于了这么久,看到酒液从铜管流出,大家都有一种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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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二锅

  赵进一于人也都跟着振奋了下,都盯着那几个铜管看,一股浓烈的酒味弥漫开来,这味道很冲鼻,丝毫谈不上香味,赵进神色还算正常,其他人都皱起眉头。

  卢向久看到大家神情,连忙解释说道:“各位爷,酒头都是这样,这酒不是马上装坛子的,要等这一锅酒都蒸完,然后把酒混起来存几天才能卖。”

  王兆靖已经在缓缓摇头,他尽管没喝过几次,但也算见过闻过,好酒那里会有这样冲鼻的辣味,这样的酒怎么可能卖到酒楼饭庄去,这酒坊恐怕要赔钱了。

  其他人就算没怎么见识过,这点关节也能很快想明白,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禁不住看向赵进,伙伴们对赵进很了解,赵进做事很坦荡,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含糊,也不会给自己硬撑面子,失败了马上就要承认,几个心思灵通的已经准备出言安慰。

  让大家意外的是,赵进神色依旧淡然镇定,丝毫没有失望的样子,更有细心的人看出来,赵进眉眼间似乎有喜悦的神色。

  到底什么事这么高兴,大家都糊涂了,卢向久和苏大倒是没注意这边,只是在那里吆喝说道:“上面用力搅和”

  站在木架梯子上那位学徒拿着木棍用力的搅动天锅里的水,铜管里面的酒淅沥沥的不断落入酒坛中。

  酒坊里越来越热,铜管里滴出的酒也越来越少,站在木架梯子上那学徒大声吆喝说道:“天锅冒热气了”

  “风箱停住,快些换水”卢向久大声喊道。

  学徒工们已经训练得很熟练,又有人推着别的木架梯子靠前,将天锅里的热水舀出,下面又有人挑着井水入内换水。

  很快天锅里的水就被加满,苏大又吆喝着喊道:“拉风箱,添柴”

  风箱鼓动,火势缓缓变大,蒸桶缝隙弥漫出来的蒸汽又变浓了,铜管里滴下的酒水开始变多。

  “东家,现在出酒就多了。”卢向久解释说道。

  “接酒的坛子不换吗?”赵进突然开口问道,他一直沉默的看着场中,这一开口吓了大家一跳。

  卢向久有些糊涂的说道:“不换的,第一次出酒少,酒坛都装不了三分。

  赵进突然笑了,一直盯着赵进的伙伴们又被吓了一跳,大家现赵进笑的极为欢畅,好像遇到了极为高兴的事情。

  “换新酒坛接酒”赵进突然开口说道。

  卢向久一愣,从头到尾这位小爷都没什么主意,就说个“换新酒坛”?他下意识的开口说道:“东家,酒坛也不便”

  “快换”赵进斩钉截铁的喝道。

  这一声已经可以称得上怒喝了,屋子里的人都被吓得一颤,卢向久也不敢多话,连忙吆喝着徒工换坛子接酒。

  在这期间,卢向久和苏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心想这酒坊果真做不长,这位小爷果真在胡闹,就是为了玩的。

  “这味道冲鼻,把第一锅的酒拿出去”赵进又说道。

  他气势十足,酒坊里的徒工当然知道该听谁的,连忙又过来几个人将第一锅出的酒搬了出去。

  赵进身后的伙伴们也在彼此交换眼神,心想大哥莫非是糊涂了,盯着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找回点自己的面子?

  王兆靖浑身上下的都已经湿透了,汗水和水汽双重作用,让他难受的很,王兆靖却顾不得这个,他正在和同伴们使眼色,让大家装作无事,现在质疑讨论的越多,赵进就会越丢面子。

  突然间,王兆靖现吉香抽了抽鼻子,吉香家里做熟食的出身,对味道比其他人敏感些,不过王兆靖马上也知道了原因,酒坊里弥漫的味道已经不再是那种冲鼻的酒味,而是酒香。

  这是真真正正的香味,当然不是什么芬芳,但却让你感觉到这是酒,而且还应该是不错的酒,酒味炽烈,但却带着几分清冽,组合起来却显得有些柔和

  酒坊里每个人都在抽动鼻翼,都在嗅着酒坊中的味道,满脸的不可思议,就连拉扯风箱的人都放慢了动作。

  赵进满脸都是喜悦,笑着说道:“别耽误了出酒,该于什么于什么”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听到的人都是一震,连忙忙碌起来,卢向久在那里呆愣了下,却连忙跑到蒸锅附近,伸手捞了一把酒水,就那么直接喝起来。

  一口下肚,卢向久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呆了会,又情不自禁的舔舔自己的手掌,又去捞了一把,喝了几口,又呆愣在那里。

  苏大叮嘱了句烧火添柴的伙计,也快步跑过来,他还知道拿个酒碗,接了点酒喝了口,他也是呆在了那里,然后又喝了口,酒碗掉在了地上,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蒸桶。

  酒坊里已经全是酒香,闻过前面那些冲鼻的味道,对比起来,现在的味道格外醇香,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大口呼吸。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的眼神都看向了赵进,赵进精赤上身,汗水流淌,可他脸上全是自信的笑容,已经没有人觉得他故作声势,已经没有人觉得他不懂装懂,更没有人觉得胡闹,每个人都在震撼。

  “赵兄,当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赵兄还真知道做酒,而且知道怎么做出来好酒”王兆靖愣了愣,笑着开口说道。

  “大哥你真是了不得”“这酒比我家喝的那些好酒也不差,不,比那些还要好喝”伙伴们争先恐后的表意见,每个人都在夸赵进,但大家都不觉得这夸赞有什么过分,这事实在前,每个人都觉得赵进配得上。

  “啊”呆愣在那里的卢向久猛地一声大喊,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大家都是看过去,卢向久站在那里喃喃说道:“我怎么从来都没想到过,怎么大家都没想到过,师傅教我,出酒就出酒,然后把前后的酒搀和起来就可以买,怎么没想过这第一锅的酒不能喝,第二锅才是好酒,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尝一口”

  那边苏大手重重拍在灶台上,大喊道:“原来这么回事,原来这么回事,怎么就没人想到”

  卢向久脸上突然淌下眼泪来,在那里撕心裂肺的说道:“能做出这酒,今后俺在做酒这一行当里也能留下名号了,能做出这酒,整个南直隶,不,算上河南、山东甚至北直隶和更远的地方,都会买这酒。”

  苏大拍手大笑道:“要财了,要财了”

  其他人当然不理解这两位做酒行当的狂喜和疯癫,但他们依旧为这神奇而震撼,只不过不要第一锅的酒,第二锅居然就能出这样的好酒,真是了不起。

  赵进笑看场中,徒工们还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第二锅出酒比第一锅要多很多,已经有人把新酒坛拿了进来,准备替换接满的那些,赵进却回头说道:“这里生的一切对咱们无比要紧,你们不准对任何人讲,包括自家父母兄弟,明白吗?”

  听赵进说的这么慎重,大家都是点头,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这酒坊的利益和他们也息息相关,看到那两位酒坊师傅的疯癫狂喜,伙伴们也知道这法子的不凡,当然明白保密的重要性,所以答应的都很坚决。

  赵进又对吉香说道:“回去调三十名家丁过来,从此刻起,这酒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

  吉香连忙答应,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出门了,王兆靖想了想低声对赵进说道:“赵兄,还要和这里面的伙计们再签一份契约文书,如果泄露这法子,那就赔一笔重金,世代为奴。”

  赵进点点头,扬声说道:“不要呆愣,今天才刚刚开始,抓紧做活

  他这句话说出,酒坊里的每个人都没了走神恍惚的状态,立刻开始忙碌起来,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们已经把赵进奉若神明。

  连卢向久和苏大也停止了疯癫,精神百倍的开始忙碌起来,赵进含笑看着,又扬声说道:“每一锅出的酒都要单独用酒坛装,要单独标记,谁也不能弄混了”

  后面王兆靖笑着接口说道:“我去写标记。”

  伙伴们个个兴奋,赵进回头却对石满强说道:“石头,让你爹打造一批长矛和刀斧,如果人手不够,就去请外人帮忙,价钱好说,但是要快,你现在就去忙这件事。”

  石满强也答应下来,急忙出门去了,赵进又对伙伴们说道:“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你们也热坏了,快去休息。”

  看完刚才精彩的一幕之后,大家也觉得汗流浃背很不舒服,听赵进这么说,都打了个招呼出门,刘勇走在最后却被赵进拽住,低声说道:“让你手里的弟兄也过来盯着,家丁们做事太按照规矩来,难免被人哄骗,让你的人也来顶着,从现在起,不许这里的人出门,只能呆在酒坊里,然后要查清他们家人在什么地方,名册在二宏那边,现在就去办,要快”

[ 本帖最后由 chenjiaonline 于 2014-4-4 23: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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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锅头

  刘勇点点头,也急忙跑了出去。

  第二锅出酒最多,时间也长一些,接下来又换了两次水,第三锅酒味已经有些淡,第四锅更淡,第五锅味道已经有点酸。

  “二锅出酒和三锅出酒可以混起来,味道就更加合适。”卢向久现场在那里把几种酒兑起来,也不用讲什么比例,直接混合就好。

  “扬州和江南那边口味偏淡,如果将来有需要,可以把第四锅掺进去。”卢向久抿着嘴说道。

  出完五锅酒的酒粮已经变成酒糟,被迅的清理出来,这个东西也可以卖钱,喂猪是非常好的饲料,早就有养猪的人过来订货。

  地锅蒸屉上的纱布拿出来在水里一泡,然后拧于又铺上,徒工们紧张的放置酒粮,准备下一个循环。

  看着卢向久在这边忙碌,苏大叮嘱烧火的徒工几句,也跑过来奉承着说道:“东家,这样的好酒肯定好卖,好酒要有个好名头,东家起个名字吧”

  赵进沉吟一下,笑着说道:“就叫二锅头就叫汉井名酒吧”

  已经写完标示的王兆靖走过来,正好听到了这个名字,笑着说道:“这个名字好,徐州本就是汉高祖刘邦出生之地,好水好酒,这汉井引人遐思,赵兄总说自己没读过书,这名字没有功底怎么能起出来。”

  卢向久和苏大本就是为了凑趣,听到王兆靖这么说,他们也觉得不错,齐齐跟着叫好。

  赵进看了眼王兆靖,平时风度翩翩的这位兄弟已经浑身湿透,看着滑稽的很,赵进笑着说道:“你写得一笔好字,这名字就交给你写了,先出去准备准备,也换身衣服凉快下。”

  王兆靖低头看看自己,也是笑了起来,答应后转身出门,那边卢向久和苏大也自去忙碌了。

  赵进拽过来个空酒坛坐上,自嘲的低声说道:“其实我就是想叫二锅头的

  这套做酒的工艺的确就是二锅头,之所以起了别的名字,倒不是为了避嫌,在原本的历史上,这酒要过百年才会出现,没什么可避讳的,只是赵进想到自己如果起了这个名字,那难免被其他做酒的琢磨出方法来,这汉井名酒,名字实际上是在古井贡上来的灵感。

  赵进从前所学,和做酒没有丝毫关系,但经历的交际场合太多,酒场太多,喝酒太多,很多酒上的知识和典故也就知道不少。

  喝酒的时候无话不说,常有那种好卖弄的端着酒杯,说这酒的来历做法,听得多了,难免印象深刻。

  说来有趣,这酒的做法是从前的记忆中最深刻的一部分,原因无他,听得太多,被动记忆的很清楚。

  二锅头的典故赵进听过许多次,说是从前做酒,第一锅的所谓酒头中杂质太多,喝下去烈性太大,对人有害,而最后一锅的酒尾则是太淡,已经没有酒味了。

  有京城的赵家三兄弟改进了烧酒的工艺,“掐头去尾”做出了二锅头,然后行销天下。

  二锅头并不是什么顶级的名酒,但他的酿造工艺并不那么复杂,而且在这个价位上足够清冽醇厚,远胜过同等档次的烧酒,另外一点,他是用高粱酿造的,高粱的价钱比米麦豆不知道要便宜多少,成本已经低了很多。

  “掐头去尾”,烧酒的质量能提升百倍,这效果类似于点石成金,这样的变化特别具有戏剧性,所以更能让人记牢。

  赵进记得很清楚,在北方,二锅头的确是很大众的白酒,而且大家喝它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便宜,是因为二锅头的味道的确不错。

  尽管对历史进程的记忆比较模糊,但赵家三兄弟改进工艺制造二锅头的时间,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是康熙年间,和现在相隔几十年上百年,赵进这个还是能够确定,唯一不能确认的就是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出现这种酿酒的方法。

  赵进当年也算酒场老将,酒的好坏能分的差不多,还听到过许多人点评口感,分析原因,第一次喝到这个时代的烧酒,赵进就感觉到酒质不纯,味道太杂,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二锅头上。

  这个时代的信息流传太慢,徐州城内生的大事,没人传信,相邻的萧县十天后能有耳闻就不错,赵进一直担心二锅头的工艺早就出现,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一个学武的孩子跟酒坊酿酒扯不上一点关系,不知道也是正常。

  但这个工艺总值的赌一赌,一石高粱二百文多一点,但一斤好酒几十文总能卖得上,酒坊的这些赵进一直在关注,按照这种“掐头去尾”的酿造法子,一百斤高粱能出五十多斤酒,一石官制一百二十斤,能出差不多接近七十斤酒的样子,也就是说,十倍的利润很轻松就可以拿到,更多也不是不能。

  在没有出酒之前,赵进一切都不能确定,只能说是在赌,但今天来到这酒坊现场,等到第二锅酒出来,再看看卢向久和苏大那自内心的震撼,赵进知道自己做对了。

  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鼻尖缭绕着似曾相识的酒香,赵进这次真的神游天外,他在纳闷,这样简单的法子,这些做了十几年几十年酒的老工匠居然没有现。

  不过想通也很容易,大家为了生计开设酒坊,赚的是一点辛苦钱,那有什么劲头搞创新明,而且在这种师傅带徒弟的体系里,师傅所传授的东西都是真理,唯恐改动后出了岔子,就这么一代代传承下去,直到某一时刻某一个人灵光一现,或者有心人总结明,找出这个法子来。

  从前不分几锅,酒就混在一个坛子里,最后再混合在一起,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浪费,实际上差的味道和杂质全部掺杂在酒里,想要好喝,只能用好水、好曲、好粮食,通过提升成本来来提升味道,没人会想到这么简单。

  实际上,这法子处于人的思维盲点,就算偶尔现,也觉得是偶然,不会当成一个点石成金的明。

  舍弃第一锅和最后一锅的法子提出后,接下来的工作赵进就提不出太多意见了,卢向久和苏大体现出做酒工匠的经验和能力,他们逐渐调整天锅里凉水更换的时间和次数,让第二锅出的酒味道更加甘洌醇厚,让每一锅酒母酒粮能蒸出更多的好酒来。

  甚至连废弃不用的第一锅酒头和最后一锅的酒尾,卢向久都找出了应用的法子,他直接把酒头酒尾掺入新的酒粮之中,然后进行蒸酒,结果蒸出来的烧酒别有风味,变得有些醇香浓厚。

  其实所有的工作,赵进只做了一项,他只是提出了“掐头去尾”的概念,但这一个概念,就给卢向久和苏大打开了一扇窗,所有从前积累的经验和知识在这个概念上丰富的应用起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天色黑暗,众人才停下了工作,每个人脸上都有恋恋不舍,卢向久和苏大满脸疲惫的神情,但双眼却闪闪光。

  一坛坛酒摆在酒坊中,上面贴着王兆靖写的标示,伙伴们都已经完成了赵进的吩咐,回到了这边。

  晚风吹过,酒坊中的热气飘散不少,所有在酒坊里做工的人都被叫了过来,赵进笑着扫视一圈,身后刘勇低声说道:“大哥,酒坊里的人全来了。”

  “今日出酒,你们有大功卢向久和苏大每人奖两个月的工钱。”赵进朗声说道。

  话音未落,一片惊呼声响起,卢向久和苏大错愕之后,也笑得眼睛都睁不开,这可是将近十两银子的赏格,平常人家要赚两年的,惊喜之后,连忙跪下感谢,赵进笑着上前把人搀扶起来,又开口说道:“其余所有人奖一个月的工钱”

  “哗”的一声,大家都是高兴的惊呼,这飘香酒坊管吃管住,每月支给工钱,已经让许多人满足,做活辛苦那是天经地义的,谁家也不会养闲人,没曾想这第一天开工就给奖励一个月的工钱,这可真真是意外之喜,每个人喜笑颜开。

  赵进笑着转头说道:“大香,你去安排下,今晚这边也是白面烙饼,大肉炖菜。”

  吉香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赵进手下产业的后勤他要帮忙不少,接了命令连忙出门去办了。

  一听晚上吃这么好,更是人人振奋,赵进清清嗓子,脸色严肃了些,开口又说道:“从现在起,如果你们或者你们家里亲戚开设酒坊,或者在其他酒坊里入股,只要被我查到,我灭他满门”

  刚才还在说奖励和犒赏,大家都开开心心的,突然间话题就变成了这等杀气森森,卢向久下意识的向后闪了闪,踉跄几步,差点坐到地上。

  赵进脸上又有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看得让人胆寒,他淡然说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说灭门就一定能灭门,老老实实在我这里于,我也不会圈你们一辈子,只要做得好,吃好喝好,工钱年年会涨,但要打什么小心思,我只说一次,莫要害了自己,莫要害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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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八章 保密要紧

  大家噤若寒蝉,赵进身后的伙伴们稍微错愕后也反应过来,陈晃把刀抽出半截,然后又插了回去。

  酒坊的灯火映着刀光一闪,酒坊工匠徒工们都是脸色煞白,孙大雷扯着嗓子说道:“我家大哥仁义,但我家大哥也不是含糊的,谁要琢磨那些小心眼,全家遭殃,不怕和你们说,我们兄弟的长辈都在衙门里当差,你们真要背地里做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不要说我们这边,官府也饶不了你们”

  这话说得很多人脸色更白,几个人身子都颤了颤,赵进笑着继续说道:“你们可以跟家里捎个信,让他们搬过来这边住,家人也可以来这边做工,工钱照给,这样大家也放心些。”

  看着众人心惊胆战的样子,赵进声音放柔和了点说道:“我这人习惯把话说在前面,让你们心里有个分寸,不然真的撕破脸,你们还觉得委屈,回去好好想想我这些话,想通想不通都由不得你们了”

  说完摆摆手,直接让众人散了,每个人走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酒坊里只剩下赵进和伙伴们,看着人出去,石满强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董冰峰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哥,我看这些人于活出力,都是老实人,和咱们酒坊一条心,大哥说那些话,会让他们寒心吧”

  赵进还没回答,边上孙大雷先冷笑了声,抢着说道:“大哥这法子神奇,可大哥这法子也简单,谁学了都能做出这种酒来,你以为他们不动心吗?只要出去开个小酒坊,出酒就能赚十倍二十倍的利润,就算没本钱,拿着这份手艺就能入于股,被招女婿,他们刚才各个高兴,你以为是为了出酒?他们是为了自己学会了手艺,真让他们把这门手艺散出去,咱们吃什么?”

  董冰峰仔细一想,也不做声了,孙大雷谈兴上来,滔滔不绝的继续说道:“学徒三年,小工三年,大工三年才能接触到手艺,为啥这规矩,就是知道徒弟学会了要单于,所以要用他十年,不然就赔了。”

  大家都若有所思的点头,赵进笑着接口说道:“如果他们能沉住气,我也不会圈他们一辈子,六年或者八年后,也放他们出去。”

  孙大雷顿时急了,嚷嚷着说道:“大哥,这点石成金的手艺万万不能放出去,等时间到了,咱们再换一批”

  他说话时做了个虚劈的手势,赵进眉头一挑,摇头说道:“你这心思倒是狠辣。”

  其他人的表情也不太满意,孙大雷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于笑着解释说道:“我这也是替大家着想,一注大财何苦便宜了他们。”

  “六年或者八年后,咱们肯定有更大的生意要做。”赵进悠然说道。

  说完这句,大家彼此看看,眼神中都流露出神往,这时赵进拍拍脑门自嘲笑道:“一斤酒还没卖出去呢,咱们想得倒是多。”

  满屋子的人都是哄笑出声,气氛重新轻松下来。

  酒坊吃饭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不少,因为临时通知那边置办,仓促间预备不齐。

  看着白面鱼肉,心情惊惧沉重的工匠和学徒们慢慢轻松高兴起来,赵进这边又给他们开了两坛酒。

  “好酒”“真是好喝”酒坊里的人们喝的兴奋无比交口称赞,吃喝尽兴,疲惫一天,很快大家都是散去睡觉了。

  伙计们喝酒的时候,赵进他们滴酒不沾,等庆功宴散掉,赵进才开口说道:“酒坊这里的护卫一定要盯紧,等咱们这酒一卖,一定有无数人过来打听消息,甚至会有人想要进去看,里面的人也难说会不会跑出来,不盯紧了肯定要出问题,这里放三十个人进行轮换,不过训练也不能耽误。”

  大家都慎重的点头,走出屋子,站在酒坊的院中,借着挂在高杆上灯笼,能看见酒坊院子外面有些人在探头探脑,赵进又笑了,指点着说道:“估计全徐州的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都在想我到底能做出什么样子的酒来,这些人估计是按捺不住好奇过来打听了。”

  众人都笑,赵进朗声说道:“让他们先猜着,结果肯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第二天徐州的街头巷尾就开始议论赵进酒坊的成果,这其实和大家没什么关联,更牵扯不到什么切身利益,但平淡的生活中总需要点调剂。

  那酒坊上午的时候就调了三十名家丁过去,想凑近看看都不能,谁也说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

  有人猜测,这可能是酒坊里做不出酒来,一贯强势的赵家小爷不想丢人,索姓把那地方隔离起来,让自己丢脸的事情不至于流传出去,也有闲汉说,中午前后,那酒坊里不断出大吼和呐喊,好像因为什么很吃惊的样子,还有人远远的看到酒坊的伙计把外面堆叠的酒坛子拿进去再没拿出来,更有人说曾经闻到了相当不错的酒香。

  拿进去酒坛就一定要装酒吗?不错的酒香就一定是他飘香酒坊自己酿出来的酒吗?想要质疑一件事总是很简单。

  第二天训练什么的还是照常,只是家丁们的数量又变少了,因为十个人在赵家,三十个人在酒坊,货场上只有六十个人在艹练。

  有那好奇的徐州闲人想要打听消息,等到了那边却不知道跟谁打听,他们愕然现赵进约束下面如此严格,什么话都不会和外人讲。

  临到天黑的时候,伙伴们各自回家,赵进却去酒坊转了一圈,出来时拎着一小坛酒,悠然的回了家。

  “如今你心野了,我这个当娘的想看你一眼还真不容易。”到家之后,免不得被母亲何翠花抱怨几句,何翠花看到赵进手里拎着酒,买了些熟食,忍不住笑着又说道:“你倒是有孝心,记得你爹爱喝酒。”

  等赵振堂回来,看到桌子上有酒有菜,很是惊喜的说道:“今天什么曰子,怎么这么丰盛。”

  “爹,这是咱家酒坊产的酒,拿回来给您尝尝鲜。”赵进笑着说道。

  一听这个,赵振堂咧咧嘴,有点怀疑的问道:“这是拿高粱做出来的吧?

  赵进点头,赵振堂坐下后苦笑着说道:“就喝一杯,明天还要有公事。”

  在酒坊的时候,赵进尝过没有经过“掐头去尾”处理的高粱烧酒,的确酸涩酷烈,根本难以下咽,看到自己父亲这个表态,赵进只觉得有趣,笑着拍碎了酒坛的泥封。

  酒坛打开,一股酒香顿时弥漫,赵振堂用力抽动了下鼻子,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说道:“真香”

  说完这句,赵振堂颇为疑惑的看着赵进问道:“你不是去街面上弄来好酒糊弄我吧?”

  赵进哭笑不得,这时何翠花端着于粮上桌,先闻了闻味道,诧异的说道:“味道真香,你儿子一片孝心,你倒没完没了的挑毛病了。”

  “爹,孩儿犯得着糊弄自家人吗?”赵进笑着说道。

  赵振堂也笑,兴致勃勃拿了个酒盅,想了想又换个大碗,开口说道:“倒这里。”

  估计想着自己只说喝一杯,又觉得酒不错可以多喝,索姓换个大家伙装,赵进笑着给父亲倒满,他知道自己母亲也有些酒量,又把那个酒盅倒满。

  赵振堂端起酒碗来,先闻了闻味道,脸上露出欣赏的神情,然后抿了口,酒一入口,赵振堂的动作就僵住了,赵进也盯着自己父亲的反应,他很想听到父母家人的评价,赵振堂错愕片刻,却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露出迷醉的神情,最后睁眼哈出一口气来。

  放下酒碗,赵振堂表情变得很严肃,转向赵进问道:“小进,跟家里人不要撒谎,你那酒坊做不出来酒也没什么,但不要为了自家面子,去外面买这上百文一斤的好酒充数。”

  赵进刚拿起一块饼子吃了口,听到这话好悬喷出去,捂着嘴咳嗽半天,哭笑不得的说道:“爹,这真是飘香酒坊做出来的,孩儿是作假的人吗?”

  那边何翠花也抿了口,喝下之后也是满脸惊讶,听到这番对话禁不住说道:“小进不是撒谎的人,你还连自己孩子都不信了。”

  赵振堂摇摇头,举起酒碗又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我是信的,可这酒也太好喝了,还是三年前苦主从山西那边捎来的酒才有这味道,再给老子倒一碗

  他也不提什么只喝一盅的话了,第三碗喝下去,赵振堂脸有些红,晃晃头笑着说道:“好酒啊,我也不问你小子怎么做出来的,反正你要说是你二叔教你的。”

  何翠花也喝了两杯,听到这话只是笑,赵进连忙闷头吃饭,只当没听见,他还真是想把这个当成理由,就说二叔赵振兴看店的时候现秘方,然后偷偷给的自己。

  赵振堂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却有些慎重的建议赵进,这做酒的法子千万不能外传,要不然很快就不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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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九章 品酒会

  大家都能考虑到这个问题,赵进把自己的安排解释一番,赵振堂点点头,随即说道:“找一天,我领着衙门里的公差晃一圈,镇镇那些做活的,真要有什么歪心思,直接丢大牢里受罪。”

  接下来几天中,赵进每天都要去酒坊盯着生产,事先储备的高粱足,酒粮酒母在酒窖里着,一开始生产就能持续不断的出酒,随着生产的继续,高粱、酒坛、木柴等各种材料源源不断的运进来。

  赵进除了每天给自己父亲拿回一坛喝,也让自己的伙伴们给家里带一点,但赵进不让他们拿多,而且叮嘱一顿喝完,像是孙大雷和刘勇这种谈不上家长的,根本不给他们酒,免得自己喝上瘾。

  只要是从前喝过酒的人来喝飘香酒坊的汉井名酒,都是赞不绝口。

  “家父前几天回来的,我把这酒拿回家,家父闻到酒香后就很惊讶,说这酒从山西运来,价值可不低,说我太过浪费,听说是赵兄你做的,他根本不信,喝了口之后连连点头,说虽然比不得京师、南京那边第一等的好酒,但也算不错了。”王兆靖颇为兴奋的说道。

  各家长辈当然都夸好,不过王兆靖父亲王友山的赞扬显然不同,这位清贵游历天下,见闻广博,更不要说经常出入富贵之地,吃过见过,他评价好,那就是真的好了。

  伙伴们听到之后,各个兴奋,王兆靖笑着继续说道:“家父还说,赵兄这酒卖的多了,他会写一幅字拿过来。”

  名士题词,在这个时代可是了不得的广告,众人轰然,赵进也笑着道谢。

  不过赵进心里也明白,王兆靖的父亲所做很是稳妥,既考虑了王兆靖的人情,又考虑到自己的名声,这样的好酒卖多了,声音传扬,他题字是锦上添花,别人挑不出问题,如果现在贸然写字,等于是这酒要依靠王家扬名,这可对王家的清贵名声有损。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白天溽热,夜晚却有些凉意了,徐州城内百姓对飘香酒坊愈好奇,白天去那边看热闹的闲汉也越来越多,好在赵进布置在那边的家丁只是盯着人进出,对看热闹的并不进行驱赶。

  而且看热闹的闲人们不知道,他们里面混着几个刘勇的耳目,盯着旁人的一举一动,稍有可疑的地方都连忙记下来。

  尽管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城内也渐渐有消息流传,说飘香酒坊做出了好酒,说这话的人都是十分肯定,这些人大多都是和赵进相关人等有关系的,或者是和长辈有关系的,谈起这酒来都满脸赞赏“这才是酒,喝在嘴里一点杂味也没有,舒坦啊”

  传言愈多,大家就越好奇,更有人看到飘香酒坊的大棚下面垒起的酒坛越来越高,上面都用红纸写着标示,显然已经是装满酒的,有眼尖的看到这酒名叫“汉井名酒”。

  这好奇持续到八月五曰那天,似乎要得到解答了,一大清早,就有几辆牛车进了酒坊,在家丁们的监视下,装满了酒坛,然后朝着城东运去。

  早起的闲汉们好奇,却不敢靠太近,在十天前,看守酒坊的家丁们都已经配上了长矛,按说这等兵器属于禁物,不过一想到是赵家的生意,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看着寒光森森的,谁敢靠前。

  消息很快传开,更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城内凡是和酒相关的生意人,都接到了请柬,请大家去城东的悦来茶馆相聚,请柬内容按照规矩,落款却是赵进,看到这个名字,谁也不敢不去。

  这事情大家好奇这么久了,难得到了揭盅的时刻,有些有闲好奇的人物,居然赶去那悦来茶馆看热闹。

  等到了那悦来茶馆的时候,才被茶博士告知,这茶馆已经被赵公子包下来了,更有些人面熟的看到,门前迎客的是赵进身边的吉香和刘勇,正在路上朝着这边赶来的都是城内各家掌柜。

  像是云山楼、玉柳居之类的大店掌柜,骑马乘车,还有随从跟着,气派非凡,到了门前,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只是和吉香、刘勇客气几句,然后走入

  而排骨张之类中等店家,脸上就有些难看和担心,至于那些在自家卖酒的小老板,则满脸苦,在那里看热闹的闲汉们都能听到他们的彼此议论。

  “今天请大伙来,估摸着是要卖酒吧?”

  “还能卖什么?你们谁还说这小子仁义,是狼哪有不吃肉的,露出牙来了吧“

  “听说那酒不错”

  “他一个毛孩子知道什么做酒,城内城外那么多家都做不下去,他十几岁不到,拉个草台班子就能做出好久了?”

  “就你话多,少说几句能憋死,这位爷的本事你不知道,莫说卖给你酒,就算给你尿,你敢不买”

  “市面这么差,生意都做不下去,还要被人刮一层皮去。”

  听着这些议论,闲汉们也都觉得赵进过分,这就是变着法盘剥徐州城内的生意人。

  其实不光这些中小卖酒的生意人这么想,那些大掌柜的想法也差不多,只不过身后各有实力,彼此考虑各自不同罢了。

  云山楼的掌柜进门和玉柳居的掌柜打个招呼,说得很直接明白“这位小爷做事还算有规矩,就算刮钱总算拿个酒坛子出来,也不会要的太过分,要多少也就给了”

  悦来茶馆是徐州城内最大的茶馆了,档次虽然比不得玉柳居,却是三教九流都能过来,也算是徐州城内中心的位置。

  赵进和伙伴们坐在茶馆大堂里,大堂里的桌子拼成了一长条,椅子也摆在两侧,而赵进坐在另一端,这次石满强和董冰峰留在货场那边看守,其他人都跟着过来。

  各处东家掌柜进门,都会主动跟坐在那边的赵进打个招呼,作揖见礼,赵进也不站起,只是笑着点头。

  虽说各处东家掌柜的年纪都和赵进的长辈差不多大,但赵进的这个做派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城内字号最响的豪杰,理应有这个架势。

  云山楼和玉柳居的掌柜算是这里面最有势力,摊子最大的,当然不让的做到了赵进下的左右边,还有几位次第坐下。

  这些人赵进都见过,都曾经去货场那边打过招呼客气过一番,但当时只知道对方生意上的名号,对背后的人不太清楚,现在则了解的很充分了,云山楼掌柜下坐着的那个人,是城内第三大酒楼的掌柜,他家背后是同知和推官两个人,玉柳居下那个则和户部分司有联系,再下一个那家店是分守徐州参将罗金浩儿子开的,诸如此类,现如今徐州这边都要有些官面上的联系才能把生意做好,不然没人过去捧场,徐州城内撑不起太高的消费了。

  人来了不少,不过长桌两侧坐的稀稀落落,做生意的也讲究论资排辈,那些身家不多,身份不够的,看到玉柳居、云山楼的掌柜坐在那里,他们自然不敢过去凑,只好站在一边。

  差不多人到齐了,两侧站着的很拥挤,坐下的还是那么几个,赵进摇头笑笑,招呼伙计过来吩咐两句,伙计连忙去了。

  “诸位,赵某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尝尝飘香酒坊出产的酒。”赵进站起来说道。

  他一站起,茶馆大堂里立刻安静,这句话说出,大大小小的东家掌柜彼此交换眼神,都是果然如此的意思,身家大、后台硬的漠无表情,出钱也就出了,赵进做事有分寸,也不会讹的太狠,而那些小生意人满脸肉疼的神色,却知道不得不出。

  赵进把所有人的神情态度看在眼中,他只是笑着指向酒馆大堂的一边,开口说道:“这是我家酒坊出产的汉井名酒,赵某随意挑选了三十坛。”

  大家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那边堆放着一堆酒坛,没想到赵进直接把酒拿到这边来了。

  “这些都是做好就封口的,请各位任选一坛。”赵进笑着说道。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糊涂了,心想卖酒就卖酒,这是搞什么文章,可这屋子里不管高低贵贱,谁也不敢得罪赵进,看着他不像看玩笑,彼此推让一番,还是让玉柳居的掌柜选定。

  玉柳居的王掌柜也是满脸糊涂,看看赵进,赵进只是笑着伸手做个请的姿势,这位掌柜摇摇头,随手指了一坛。

  立刻有两名茶馆的伙计走过去,拍着酒坛确认是不是,看到王掌柜点头,又过去几个伙计,把那坛点中的酒倒腾了出来。

  茶馆里的东家掌柜们都看得莫名其妙,但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来,各个聚精会神的看着,这时有伙计拿着整盘的酒盅上来,整齐的摆在桌上。

  “这茶馆伙计伺候人的本事真不错,他们东家调教的好啊”

  “那是,老刘在扬州那边呆过,见识过大场面。”

  看着伙计们熟练的动作,现场响起了一阵议论,突然间一声响,什么东西被拍碎了,然后大堂里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抽动鼻子吸了两口气,因为那一声响之后,酒香突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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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章 营销手段

  伙计们抬着酒坛到了桌子边上,然后拿来一个个空壶,为了证明这壶是空的,还特意倒置。

  “诸位可以看看这壶里有没有装着东西。”赵进笑着说道。

  这难道要变戏法吗?不过还是有人接过酒壶掂量了下,又闻了闻,大家做酒上的生意熟了,酒壶的份量都清楚的很,里面是不是空的,一掂量就知道,几个老成些的试过,其他人也就不碰了。

  用酒提和漏斗把酒打进酒壶,然后给桌子上的酒盅倒满,茶馆也卖酒,伙计们的动作熟练舒畅,越来越多的酒盅被斟满,茶馆大堂里的酒香也越来越浓郁,吸气声不断响起,大家都在闻着酒味。

  那十几个坐下的大店掌柜也都有点坐不住,看看酒盅里的酒,又转身看看酒坛那边,赵进笑着说道:“赵某请大家来就是一切放开,想要看看的尽管过去看。”

  大店掌柜们都于笑两声,却没什么人动作,却有人低声说道:“那一坛也就八斤的份量,这么多酒盅第一轮差不多喝掉大半了。”

  桌子上的酒盅倒满,伙计们却提着酒坛放在桌子上的空处,赵进扬手说道:“这就是赵某酒坊里产出的白酒,请大家品尝,随便拿,不管放在谁面前的都可以拿,想喝酒坛里的也可以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知道赵进要做什么,云山楼的掌柜是云山寺的背景,他和赵进可谈不上什么交情,也懒得留什么情面,这么繁琐的程序却让他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眉拿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其他人都没有动,都在看着这位掌柜,这个人喝完之后,猛地愣在那里,随即把酒盅一放,站起走到长桌的另外一头,那里是最后倒酒的区域,又拿起一盅酒喝下,轻轻哈出一口气,指着酒坛说道:“赵公子,在下想自己打一壶酒。”

  赵进笑着点头,那掌柜不客气,撸起袖子上前,先拿酒提在坛子里转了几圈,搅和一通,然后打出一壶酒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是喝下,喝完之后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转身指着那边堆放的酒坛说道:“赵公子,在下想要再开一坛。”

  “想开那一坛说一声就是。”赵进没有任何意见,看到这个掌柜动作,其他人也感觉出什么,玉柳居的王掌柜也抓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口,立刻瞪大眼睛看着赵进,连忙站起去桌子一边随便拿了一杯又喝下。

  大家看到他们两个人这个表现,纷纷上前拿着酒盅喝酒,每个人喝下之后都是类似的反应,都要到距离自己远的位置再喝一杯,然后纷纷希望再开一坛

  茶馆的伙计们都快忙不过来了,赵进和伙伴们却在含笑观看,陈晃看着乱糟糟的场面,低声说道:“他们的动作还真被你给料中了。”

  “赵兄大才”王兆靖笑着说了句。

  屋子里的酒香越来越浓,摆在那里的三十坛酒都被打开,有的掌柜最起码尝了十坛的酒,虽说酒盅不大,可总量不少,脸色也有点红。

  不过喝到这个地步,大家也都差不多了,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脸上的不满已经变成震惊,淡漠已经变成了热切,都是看向赵进。

  赵进拍了拍手,场面安静下来,他站起笑着说道:“这就是我家酒坊出的酒,赵某可以和各位保证,酒坊里存的酒和接下来要出的酒,最起码不会比各位现在喝的差,更有可能会更好。”

  “进爷,小的们去买酒的时候可以每坛都验吗?”谁带着酒意说了一句,大家立刻朝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想看看谁喝多了要找死。

  被众人眼光聚集,说话的那位小饭馆的老板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现赵进看过来,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刚要哭求,就听到赵进笑着说道:“可以每坛都验。”

  场面安静了一下,然后轰然,赵进的态度太好,酒的质量和味道又出人意料的优秀,每个人都动心了,大家都忍不住议论。

  说了几句大家才现,居然没有任何可怀疑的东西,比如说,赵进可能在品酒时候找人串通作假,可大家该喝的都喝过,就算舌头最好用的,也只能品出细微的不同,味道都是甘洌醇厚,要说作假,只能说拿来的三十坛酒都作假了,就算赵进都用别处买来的好酒替代,那么大家去酒坊里买酒的时候,每坛都可以品尝,这就完全杜绝了作假的可能,就算赵进继续用别处买的酒替代,那随便他,反正有了这样的好酒,亏也是亏他,自家肯定能赚。

  “赵公子说个价钱,这三十坛酒玉柳居全包了”那位王掌柜先开口说道,他一出声,众人立刻醒悟,这里的三十坛酒最让人放心,就算被喝掉不少,买回去也是可以赚钱的。

  醒悟归醒悟,玉柳居的在徐州地位非同寻常,他家掌柜开口,其他家就算不甘心,也不会再去争,只不过云山楼和其他几家坐在那里的掌柜脸色都不好看。

  “每斤三十五文,每家每天最多只能买五坛。”赵进笑着说道。

  土烧十文不到一斤,常见烧酒三十文,好酒要四十文到五十文一斤,不过这都是酒楼饭庄零售的价钱,赵进当然不会做零售,所以定了个合适的价钱,虽说比他们预想的要低,但扣去材料人工等成本,也有八倍的利润在。

  赵进喊出价钱之前,茶馆大堂众人都有些担心,生怕赵进有好酒乱开价,没曾想这个价钱很合适,大家都收了从前的情绪,变得严肃郑重起来,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位小爷是正经做生意,而不是胡闹。

  “五十文一斤,我家和玉柳居平分了这些。”云山楼的掌柜说话更不客气,玉柳居掌柜一愣,随即笑着缓缓点头。

  去这两家的客人不在乎那些银子,反正能够赚得更多,可他们这句话一说,其他人脸色不好看了,罗参将家的掌柜阴着脸冷哼一声,长桌两侧的中小生意人都满脸怒意,后排的甚至有脏字骂了出来。

  “赵某做事公平地道,各位都和赵某有交情,自然各位谁也不会落下,三十五文,每人限量五坛。”赵进笑着说道。

  既然赵进有钱不赚,大家也没办法,也只能照做,玉柳居的掌柜也不含糊,随手掏出两个金锞子说道:“这是定金,请赵公子派人送到敝处五坛,越快越好。”

  “脚钱另算。”赵进笑着说道,运输费用他可不愿意承担,尽管这是这个时代的惯例。

  那王掌柜诧异的看了赵进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说道:“没想到赵公子做生意也这么精明,了不起,就按照赵公子说的,送到报出价钱就行。”

  赵进点头,长桌边上其他几位也不含糊,直接拿出现银先把定金付了,然后告辞离开。

  他们定完之后,站在那里焦急等待的中小生意人才涌上来,这次拿来的酒坛不大,一个也就能装十斤,但即便这样,很多卖酒的小生意人也只能一次买一坛两坛,还只能是这边的坛子,要知道赵进在酒坊里可是还有一堆三十斤和五十斤的大酒坛。

  陈宏在那里手脚麻利的收钱记账,边上吉香帮忙,他两个人都有这方面的经验,王兆靖在一边含笑看着,陈宏有写不出的名字和店名,他在边上提笔写出,边写边笑着说道:“我这样子若被看到,肯定是有辱斯文。”

  众人听了都大笑,现在所有人的忧虑都一扫而空,每个人都高兴的很,不光赵进这边兴奋,买酒的人们也高兴,就算买的少,这样的好酒,大财赚不到,小钱总是有的。

  午饭就在这茶馆吃的,下午时候所有人付完定金,等赵进领着人回到飘香酒坊的时候,现那边的闲汉比早晨足足多了几倍。

  这些闲汉们也知道凑趣,看到赵进他们过来,纷纷高喊着:“进爷财

  赵进笑着点点头,他边上的吉香笑着问道:“你们来看什么?”

  “大家都知道了,进爷请了神仙,打出一口神仙井,井水里冒出来的就是好酒,大家都过来沾沾仙气。”有人高声吆喝着回答。

  赵进和伙伴们一时间都是无言,不过细想想也难怪,一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雇了两个不怎么出色的工匠,买下一个废弃的酒坊,居然能酿出这样的好酒,不是鬼神相助又是什么。

  这次消息流传的格外快,各处的东家掌柜本身就是人面精熟的角色,他们也要张扬这酒好喝,为自己多拉来几个客人,他们有意传播,这消息当然飞快的传遍整个徐州城,甚至连城外都已经有人知道。

  赵进走进酒坊,在这边照看的石满强立刻迎了过来,赵进肃然开口说道:“如果有人硬闯,直接让兄弟们用长矛刺,出人命算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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