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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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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十六章 怜邪姬

  叶小天被人吹吹打打送去文庙拜过了孔子,便与黎训导回转府衙。毛问智等人像看大戏似的一路嘻嘻哈哈地跟着,半路上叶小天抽个空隙对华云飞道:“我去府衙赴宴,不好带你们同行。你带他们四处走走,到了饭时寻个地方用餐。”

  叶小天又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叮嘱道:“问智这人说话办事不太着调,冬天那老家伙又只会和虫子打交道,不通世故的很,你年纪虽小,却要你多用些心思了,且莫让他们惹出是非。”

  华云飞颔首道:“大哥放心,小弟自当尽力,不会让他们惹出是非来的。”

  叶小天点点头,扬声对遥遥道:“遥遥乖,你先跟着云飞哥哥去玩,小天哥哥要去一趟知府衙门,明日得空,再陪你去郊外玩耍。”遥遥乖巧地点头答应,,几个人便停住脚步,目送叶小天离去。

  知府衙门里,张铎在三堂摆下了一桌酒宴,黎训导和叶小天谢过了知府大人,便依次在下首坐了。大腹便便的张知府在上首就坐,与他二人谈笑风生。

  叶小天本以为一府正印,又是世袭罔替的权贵,必然是极为自矜的人,拿腔作调大摆官威是免不了的,却不想这位张知府竟是毫无架子,说话也没有半点文诌诌的味道,令人大生好感。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张知府喝的高兴起来,忽然抓起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兴冲冲地道:“如此佳宴,岂可有酒无诗呢。本府忽然诗兴大发了,你们两个要不要听听?”

  黎训导大惊道:“知府大人又要有佳作问世了?下官自当洗耳恭听。”

  花花轿子众人抬嘛,叶小天也连声说道:“是是是,学生正当洗耳恭听。”

  张知府拍了拍两只胖手,便又有两个力大的家奴过来,将张知府从圈椅中拔出来。张知府沉吟着在庭上踱步。叶小天低声对黎训导道:“恩师,知府大人是世袭官,不用科举便可入仕,不过毕竟是世家出身,学问想必是极好的。”

  黎训导微笑着颔首道:“不错,铜仁虽然相对封闭了些,但是田氏家族从隋朝时候就已是思州、思南的统治者,从而把我儒家文化带到了这里,寻常百姓固然连识字的都没几个,可是权贵人家却是风俗与我中华相同的。”

  叶小天恍然颔首。虽然自觉文化有限,未必能欣赏得了知府老爷的大作,却也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举杯在手,欣欣然听张知府吟诗。张知府轻拍额头,在厅中踱了几步,突然喜道:“有了,你们听着。”

  张知府伸手一指堂前那株铁树,大声吟道:“千年铁树不开花。莫非尚未到千年?人家秀才才十九,你这木头不如他!”

  “咳咳咳咳……”

  叶小天一口酒差点没喷出去,急忙闭住嘴巴,呛得咳嗽不止。脸庞胀红如下蛋的母鸡,他急忙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憋出来的泪珠,生怕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被张知府看到,惹恼了这位土皇帝。

  黎训导神色从容。拍手大呼道:“好诗啊!好诗!知府大人这首诗以树喻人,意味深长,回味隽永。令人深思,当真是好诗啊。”

  叶小天震惊地看向黎训导:“这人好无耻!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了,这么肉麻的马屁,换了我就绝对说不出来。你好歹也是府学的老师啊,为人师表,还要脸吗你?这……也叫诗?”

  黎训导满脸笑容地鼓着掌,不动声色地对叶小天递过一方手帕,道:“擦擦鼻孔,酒喷出来啦。”

  张知府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回到首座,乜了叶小天一眼,道:“叶秀才以为本府这首诗如何?”

  “好!好极了!”

  叶小天急忙拿开正擦鼻孔的手帕,满脸钦佩地道:“学生早就听说知府大人世守铜仁,以文藻自振,声驰士林。大人的诗,怡怅切情,意味深长,今日一听,传言果然不假。”

  张知府一听,更加开心,哈哈大笑地指着叶小天道:“你是个识货的人,嗯,本府这诗确实深奥了些,也只有你这样满腹才华的读书人才能品出其中意味。你如此年轻,便有这般才华,只做一个秀才未免可惜了。本府有意保举你到贵阳府参加贡试,替我铜仁夺个举人回来,你看如何?”

  “啊?”

  叶小天一听,顿时就像一口吞下个苦瓜,嘴岔子都快咧到耳丫子上去了:“我要早知道拍马屁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打死我都要坚守节操啊!”

  ※※※※※※※※※※※※※※※※※※※※※※※※※

  李秋池府上,李秋池和徐伯夷呷着香茗,商量着对付叶小天的策略。

  李秋池微笑道:“这个叶小天的毛病,当真是一抓一大把。第一条大罪就是冒官。”

  徐伯夷道:“不错!只是,此事牵涉到的人太多,被他冒充的那个艾典史已经得到朝廷嘉奖,以县丞身份迁回原籍下葬了。这件事捅出来,连朝廷都脸上无光,很可能会低调处理。到时候,不光葫县上下被我们得罪光了,就是朝廷诸公对你我也必然生出看法。”

  李秋池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么第二条,就是冒籍参试了。依我朝规定,童生参加秀才考试,需要他的祖父在当地居住二十年以上,有坟墓,有田园,方可参试。”

  徐伯夷忙提醒道:“秋池兄不要忘了,川陕云贵地区是有些特殊的,所以礼部特许,凡移居境内完纳丁粮满二十年者,也可参考。”

  李秋池乜着他道:“难道他们家在贵州完纳丁粮满二十年了?”

  徐伯夷只是卖弄自己的学识,目的达到,便一拍额头,轻啊一声道:“小弟糊涂了。”

  李秋池自得地一笑,复又沉吟道:“这一条,可用。只是不妨当作备用。”

  徐伯夷道:“秋池兄的意思是?”

  李秋池恶狠狠地道:“冒籍参考,一经查获,不过是剥夺功名。永世不准参考,却要不了他的命!”

  徐伯夷道:“这么说,秋池兄是打算在薛家命案上做做文章了?”

  李秋池道:“不错!”

  徐伯夷微微蹙起眉来,道:“这件事却也有些难处。”

  李秋池道:“此话怎讲?”

  徐伯夷道:“我向那薛刘氏问话时,她的女儿几次插嘴,似乎薛刘氏所言不尽不实。我听她女儿所言,害死她爹爹的似乎是靖州杨家的人。这老婆子却一口咬定是叶小天,究竟谁的话不尽不实,现在还不好说。”

  李秋池仰起脸来,思索地道:“靖州杨家?靖州杨家。哦。我想起来了。”

  这李秋池身为讼师,对贵州所有强大势力及其所属派系全都了如指掌,徐伯夷一说靖州杨家,虽然不属贵州,可博闻强记的李秋池竟也想起一些联系来。李秋池道:“靖州杨家,那不是播州杨家的分支么?”

  徐伯夷一呆,道:“竟有此事?”

  李秋池道:“绝对不会错!”

  徐伯夷喜道:“那就成啦!播州杨家何等了得,四大天王中,播州杨天王的实力已经隐隐然达到了坐二望一的地步。如今只比安家稍逊一筹。提刑司也好、布政司也罢,谁敢招惹杨天王这个麻烦。”

  李秋池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笑意,道:“所以,官府也不愿把杨家牵扯进来。不过。薛家那姑娘确实有些古怪,似乎与那叶小天有些瓜葛,如果作为受害人的女儿却为杀人疑凶做证,终究是个麻烦。到时候得把她控制起来。免得叫她坏了咱们的大事。”

  徐伯夷道:“秋池兄所言甚有道理。”

  二人计议已定,又闲坐片刻,便各自分头行事。徐伯夷回到布政司刚刚坐定。侍候他起居的那个小厮便上前禀报:“老爷,刚刚田府来人,请老爷您抽空去一下。”

  徐伯夷一听是田府传唤,哪敢等什么有空,立即起身奔了田府。田家自二田争锋,中了朱元璋和朱棣两父子的算计,已然元气大伤,在安宋田杨四大家中虽名列第三,实际上实力已经居末。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田家依旧是贵州官场上不可小觑的一股政治势力。

  田府,占地三百亩,整个府邸建筑如果从空中俯瞰下去,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田府是一府八院九层的建筑格局,一道道门户进去,叫人有一种“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第八进院落一个幽静娴雅的院落里,徐伯夷匆匆赶到,脱去官靴,只着布袜,在侍女的引领下,沿着木质地板的长廊走到尽头临着山林溪水的一处房屋外,廊下风铃叮当,室内却有淙淙琴声传来。

  那侍女站住脚步,恭声道:“小姐,徐伯夷到了。”室内没有回答,只是琴声一停,铮铮地拨弄了两下,那侍女微微欠身,退过一旁,徐伯夷向她颔首致谢,屏住呼吸迈进房去。

  房间布置极是淡雅,外间一处温馨雅致的客房,一侧有红梅沃雪的屏风隔断了之后的空间,正前方纵深处又有一道门户,却是建在林间山中的一处平台,平台上有大树如盖,树下一个白衣女子背向这边,正轻拭琴弦。

  这女子就是自号怜邪姬,外人却暗中称她为白虎的田妙雯,如今已双十年华,她嫁过三任丈夫,三任丈夫都在换过婚贴至迎亲之前的这段日子里离奇暴毙,从此凶名远播,再也没人敢要她了。

  徐伯夷抬头看了一眼田妙雯的背影,隔着一道珠帘犹觉柔媚入骨,哪里像头猛虎了,徐伯夷不敢多看,仿佛那女子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能够看到他似的,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毕恭毕敬站定,道:“小姐。(请大家警惕骗子广告!”

  那女子纤纤十指轻轻下压,止住了琴音,柔婉清美的声音道:“你到照磨司这段时日,我一直在关注你的表现,很不错。”

  徐伯夷喜上眉梢,连忙欠身道:“谢小姐夸奖。”

  那女子又道:“不过,要在这水西给你安排个闲职容易,若想你更进一步,纵然不是进士也得有个举人功名才好提拔,毕竟你不是我田氏嫡系,不好直接做官。如今贡试在即,我想让你辞了照磨,考个举人回来,如何?”

  徐伯夷恭谨地道:“但听小姐吩咐!”

  那女子轻轻地拨弄了几下琴弦,淡淡地道:“既如此,你去吧,好好备考,若是中了,我自会送你一个正经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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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水舞之伤

  田府在水西地面上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人家,极为好找。

  薛母带着水舞向路人一打听,便很容易地问到了田府的所在,田府守门家丁听说她们是谢管事家的亲戚,倒也不敢怠慢,连忙把她们请进门房,先沏了两杯粗茶奉上,这才进去通报。

  水舞坐在门房里,心情十分忐忑。对于小风哥哥,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二三岁时候,那时的小风哥哥正陪公子读书,有空的时候就会带她一块出府玩耍,这么多年过来,两人俱已成年,却不知他已变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不曾遇到过叶小天,水舞此时忐忑中难免带些娇羞与期待,因为她即将见到的是她将要陪伴一生的丈夫,可现在心中却是一片惶恐:难道……真要嫁给他了?

  她的母亲是绝不肯让她嫁给叶小天的,她能违抗母命么?母亲固执地把叶小天当成仇人,可那明明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夹在中间又该如何自处?

  水舞正凄惶自伤、纠结无奈之际,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带着两个家丁来到了门房,他一进门,水舞就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仔细一看,依稀看出几分谢传风当年的影子,只是毕竟已经成年,变化实也不小。

  谢传风很是不耐烦地走进门房,他的父亲已经托人捎过几次家书过来,催他回家完婚,不过谢传风都以田府事务太忙为由拒绝了。到了水西地面,成了田府管事,地位高了,眼界也高了,谢传风已经不大看得上同为奴仆出身的薛家。

  薛水舞在他印象中,就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玩耍的黄毛丫头,实也没有甚么出色的。这田府里俊俏丫头有的是,他年纪轻轻就做了三管事,前途远大。不知多少俊俏丫环主动朝他抛媚眼儿呢,还愁找不着媳妇?

  如今一听薛母竟带着姑娘主动找上门来,谢传风心中很是厌恶,可两家毕竟是世交,不好做得太绝情,他一路走来,还在想着如何推却这门婚事。可是进了门房拿眼一扫,眼前却是顿时一亮。

  门房里就这么一位年轻姑娘,自然就是水舞。这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几年没见,居然出落得这么漂亮,还别说。府里的丫头比她俊俏的着实挑不出几个,虽然不是没有,可那都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心气儿高、眼界高。

  再者说大小姐一旦出嫁,那都是大小姐的身边人,是要跟着大小姐嫁出去做通房丫头的,哪是他能染指的人。不过就算那几个丫环身材相貌不在水舞之下。可气质却还是比不上。同样都是侍候人的丫环出身,怎么水舞往这儿一站,就有一种优雅脱俗的气质,这分明就是一位大家闺秀啊。

  谢传风再一转眼看到薛母,原本的不耐烦便全然不见了,他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向薛母施了一礼,亲热地道:“大娘。我是传风啊,咱们可有年头没见啦。”

  薛母高兴地站起来,上下打量谢传风,越看越满意,薛母笑道:“你这孩子,虽说你和舞儿还未完婚,可毕竟是订下了亲事的。怎么还叫大娘。水舞,还不快来见过你传风哥哥。”

  水舞硬着头皮走上前,向谢传风福了一礼,道:“小风哥哥。”

  谢传风对薛水舞是越看越喜欢。连忙殷勤地道:“大娘……啊不,岳母大人,呵呵,水舞妹子,你们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来来来,先到我的住处歇息一下,我这就为你们安排住处。”

  谢传风领着薛母和水舞往他的住处走,他带来的那两个家丁自然接过了水舞和薛母的包袱,一路殷勤相送。

  田府占地三百亩,如此庞大的宅院,身为三管事的谢传风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在第三进院落左跨院里有一处僻静的小院儿,就是谢传风的住处,居然是独门独院儿,一进三间的房舍。

  谢传风吩咐那两个家丁道:“去,把东厢房收拾干净。”又把薛母和水舞请到正堂,奉了茶,双方坐下叙话。

  薛母没说几句话就把她带着水舞赶赴水西的目的说了出来:“贤婿啊,我这次来水西,就是为了你岳丈的人命官司。你在水西地头熟,人面广,还得多帮老身出把力才是。舞儿年纪也不小了,等这件事办完了,你就跟老身回铜仁,正好让你们两个完婚。”

  水舞忍不住道:“娘,女儿已经忍了很久,真的忍不下去了。咱们薛家不能恩将仇报啊,小天哥哥是我的大恩人,不是咱们家的大仇人,娘!你……你叫女儿怎么说你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了呢?”

  薛母在徐伯夷和李秋池所说的添油加醋的话,其中有真情也有她臆想出来的场面,可是说过两次以后,她自己就当了真,这时听水舞再次反驳,不禁勃然大怒,跳起来骂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丫头,猪油蒙了心,自己亲爹的血海深仇都不想报了,还在袒护那个小畜牲。”

  谢传风现在对这个小媳妇儿可中意的很,哪舍得让岳母大人这么骂,赶紧劝道:“岳母大人,您别着急,听听水舞妹子怎么说,我有分寸,会分辨是非的。”

  薛母现在把他当成依靠,倒是听话的很,便气愤愤地坐下了,水舞流着泪把叶小天如何护送她离开靖州,费尽千辛万苦赶回水西的经过说了出来。

  她怕谢传风生出别的想法,再者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意思把叶小天一路对她的追求当着她的未婚夫说出来,故而便略去了这一部分。

  薛母坐在一旁气愤地道:“如今这世道,上哪儿去找这样侠肝义胆的人来。他护送你回铜仁,原本就没安好心,有什么恩情好谢?他明知你早有了夫家,却向咱家求亲,你爹不允,他便挟恨杀人,难道不是这样?”

  谢传风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田府三管事,自然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极精明伶俐的人。因为水舞叙述中匆忙略去了一些东西,他听着吞吞吐吐的似乎就有些不尽不实,再听薛母这么一说,脸色立即难看起来。

  谢传风心道:“千里跋涉,若说只是路见不平,实在有些说不通,他们孤男寡女的。路上莫不是发生了一些什么?要不然,那叶小天何必如此卖力?他们若没有私情,到了薛家,他又为何开口提亲?薛伯父临终亲"koujiao"待是死于叶小天之手,为何她还如此偏袒叶小天?”

  男人家最重妻子名节,如果是纳妾狎妓。赏的就是一个姿色,要的就是一个玩物,此前她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也好,半点朱唇万客尝也罢,都是不甚在意的,可妻子不同,哪怕她是天仙国色。一听说已经被别人拔了头筹,立刻就一文不值了。

  谢传风阴沉着脸色,眼见水舞与母亲争辩,极为袒护那个姓叶的,心情越来越差。过了半晌,谢传风实在忍无可忍,终于霍然站起,沉着脸道:“大娘、水舞。既然李大状已经答应接手,那叶小天有罪无罪,自有官府公断,你们两个就不要争吵了!”

  薛母气愤地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出去,到东厢帮着收拾收拾,我和女婿说说话儿!”

  薛母把女儿赶出客堂。对谢传风道:“贤婿啊,这真是女大不由娘。等这次事了,你们两个还是早点完婚吧,把她交给你。老身也就放心了。”

  谢传风阴沉着脸色,阴阳怪气地道:“大娘,你是放心了,可我不放心啊。”

  薛母一呆,奇道:“贤婿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传风冷冷一笑,道:“那姓叶的千里相送,孤男寡女的这一道儿上可不知发生过什么事,一到了你家,那姓叶的便开口求亲,水舞又如此偏袒,连父仇都弃而不顾了,大娘!虽说我姓谢的不是什么尊贵人物,可要娶妻,也得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

  薛母一听就急了,马上替女儿辩解道:“水舞从小知书答礼,岂有不守名节的道理。贤婿你这么说,可就冤枉了他。”

  薛母一向老实木讷,恰是因为这种性格,受了丈夫被害的刺激,才变成了偏执狂,神志时而就不清醒,但她心底里其实还是疼爱女儿的,自然不想女儿名声有损,只是她头脑不甚清楚,说话颠三倒四,否则方才说话也不会不加考虑,以致引人猜疑。

  谢传风道:“大娘,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爱自己的儿女啊?你自然可以替水舞打保票,可要真是有点什么,呵呵,我谢传风在这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可丢不起那人。”

  薛母气的直打哆嗦,道:“你这孩子,怎可如此羞辱我的女儿,我生的女儿,我最清楚,她不是不守规矩的人!”

  谢传风摇摇头,淡淡地道:“大娘,你我两家一向交好,冲着这份交情,我也不会赶你们出去,你们就在这儿住下吧,别的事,以后再说。”

  薛母急道:“什么叫以后再说,那你和水舞的婚事?”

  谢传风不耐烦地道:“我不是说了以后再说?”说完拔步就走,薛母那偏执狂的劲儿又上来了,一把扯住他道:“不行,你现在就说清楚,你和水舞的婚事,究竟怎么样?”

  谢传风一把甩脱薛母的手,怒道:“你不要纠缠不清好不好?想让我娶你女儿?成!那就先让她跟我洞房,如果还是处子,我便娶她为妻。如果不是,嘿嘿!我纳她做个小,都是看在两家一向交好的面子上。”

  薛母道:“成!那你们就先洞房,再成亲!我的女儿,我心里有数,她绝不会丢了我薛家的脸。”

  薛水舞离开客堂后并没有走远,生怕母亲又说出中伤叶小天的什么话来,却不想竟听到这样一番荒唐的对话,薛水舞怒不可遏,从门外闪身进来,大声道:“我不同意!”

  谢传风乜着她,对薛母冷笑道:“怎么样?你的女儿,还是你去教吧。”

  薛母气的暴跳如雷,冲过去又是一巴掌,恶狠狠骂道:“你这丫头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不成?这是证明你清白的机会啊,难道你宁愿污了名节,从此抬不起头做人?”

  水舞没有躲闪,她悲伤地看着已经疯掉的母亲,流泪道:“娘!鬼迷了心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这样荒唐的条件你都答应,你把自己女儿当成什么人了?”

  薛母大怒道:“什么人?你说是什么人?只要你们入了洞房,不就证明你的清白了?你这丫头,怎么纠缠不清。”

  水舞颤声道:“娘,女儿……女儿和您老人家,真的是说不清楚了,女儿心里好苦,好苦,你知不知道?”

  水舞一边说一边往门外退,刚才进院子时她就看到院子里有口水井,退出了房门,水舞突然一转身直奔那口水井,想都没想,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薛母呆了一呆,疯狂地大叫起来:“快救人呐!快救人呐,我女儿跳井啦!”

  谢传风一见也吓了一跳,赶紧招呼来那两个正清理东厢房的家丁,七手八脚把水舞从井里捞出来。水舞已然溺水窒息,众人七手八脚好一番抢救,水舞才吐出几口清水,渐渐有了呼吸。谢传风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水舞悠悠醒来,无力地睁开眼睛,就见谢传风一脸冷笑,不屑地对她的母亲道:“你看,如果她不是心虚胆怯,怎么会跳井自杀?嘿!你养的好女儿啊,想跟我谢家攀亲?不好意思,在下敬谢不敏了。”

  水舞听到这话,一股气血逆冲,“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薛母正要跟谢传风理论,陡见女儿吐血,不由大惊,慌忙蹲下,握住她冰凉的手道:“女儿,你怎么了?女儿?”

  水舞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在看着她的母亲,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喃喃自语道:“娘,你发发善心,让我死,让我死了吧……”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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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初到贵地

  玳礤璩za叶小天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诗词歌赋他懂些,八股文也会写,讲起高深的学问偶尔他也能插上几句,但是真要参加科举,那么系统完整地学习四书五经并钻研吃透,他的功力远远不够。hi书网

  可是那位自命风雅的知府大人既无自知之明,也无识人之明,他看叶小天顺眼,便觉得叶小天是个可堪造就的人才,于是很热衷地要求叶小天赴水西参加贡试,给铜仁争个举人回来。

  叶小天当时就想推却,却被黎训导悄悄拉扯他的衣角制止了,出了知府衙门后,黎训导郑重地告诫他:“咱们这位知府老爷,你要是顺毛儿捋怎么都好,你要是逆了他的心意,那就一定倒霉。他让你去考,你去就是了,考不上他也不至于生气,可你要是不去,那就一定得罪了他,你是本府秀才,得罪了本府大老爷,你还如何在此地发展?”

  叶小天听了无可奈何,只好决定去水西走一遭,举人他是根本不用指望的,到时候也没人提前泄露考题,提前替他捉刀,他只管应付一下就是。这样一想,叶小天倒是毫无压力。

  过了几天,叶小天便去知府衙门领了参加贡举的路引凭证,又接受了知府老爷的一番“哼哼教诲”,打点行装直奔水西。

  水西地面上知道叶小天的人寥寥无几,他在蛊神教荣升尊者,苗疆各大部落派去的人大多没有见到叶小天本人,只是送上礼物,受到了某位长老的接见。

  即便是见过叶小天的人,也不可能打听叶小天的过往,更不会回去之后便画出叶小天的模样,让本部落的人记个清楚,顶多是对部落酋长提两句这位尊者“很年轻,眉轻目秀”一类的话了事。

  况且水西地面上真正的大族世家以彝人居多。他们可不信奉什么蛊神,对于蛊神传承也毫不关心。不过在蛊神教而言,这也符合他们游历的要求,如果每到一处就前呼后拥,到处彰显尊者大人的身份,那还游历什么?这就有悖教规了。

  贵阳府比起铜仁可热闹了十倍不止,叶小天一行人一进城,就见到处热闹一片,街市繁华,人群熙攘。距贡试之期还早。他们也不着急,就在人群中边走边看,东张西望的瞧风景。

  只是他们一行人居然有一头那么高大罕见的巨猿,又有一头可爱的貔貅同行,免不了也有许多人看着他们指指点点,尤其是很多小孩子追随在他们后面,倒也成了贵阳一景。

  前方路口正有一个草台班子在表演各种杂耍,包括武术和气功。那班主扎着红腰带,光着膀子。抱拳向众人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咱们兄弟初到贵地,没别的手艺,卖两把力气图大家一个乐呵。您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下面给大家表演的是----油锅捞铜钱。这可是一门上乘气……”

  他刚说到这儿,就见人群上空出现一头巨猿。那巨猿比普通人高出近一倍,自然如鹤立鸡群一般。紧接着叶小天一群人就走过来,一见有杂耍的。小孩子都喜欢,遥遥兴奋地往前挤,却挤不过去,便拍着巨猿的大腿让它弯腰,把自己抱到了它肩上。

  他们一到,许多正围观杂耍的人纷纷扭头看去,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班主一见这架势,立即升起一种危机感,他还以为这是另一个杂耍班子到了贵阳,这不是跟他抢生意么?

  一口油锅架起来,底下烧起柴火,那班主一边用眼角梢着叶小天一行人,估量着对方的实力,一边心不在焉地提起一桶油倒进锅里,不一会儿功夫,那油就沸腾起来。

  这班主抱着拳又走了一圈,卖力地吆喝了一阵,佯作运气,比比划划一番,大喝一声,便把手插向油锅,四下围观的百姓果然把注意力从巨猿身上移开,紧张地盯着他。

  遥遥见他把手伸向沸腾的油锅,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捂住了眼睛。

  “啊!烫死我啦……”

  班主的指尖刚刚戳进油锅,就一蹦五尺高,像只大马猴似的满场蹦跶起来,场边观众看得目瞪口呆,就见那班主五根手指通红,都被油烫烂了,四下群众登时一阵喧哗。

  那班主的婆娘赶紧上前帮他敷药包扎,又有班子里的人敲着铜锣满场游走,说他们班主昨儿吃多了红薯,方才不小心泄了真气,所以气功没有护身,还请大家多多原谅。

  有些围观百姓见这班主如此可怜,倒是动了怜悯之心,顺手就扔出些铜钱,叮叮当当地落在那人的铜锣上面。那班主的婆娘一边帮丈夫包扎,一边小声问道:“你怎么搞的,怎么还把手烫了?”

  那班主痛得直冒冷汗,小声答道:“那不是又来了个杂耍班子么,还带着一头巨猿、一只貔貅,想必是有些独门绝技,我正琢磨他们会不会抢了咱们生意,一时马虎,忘了往锅里倒醋了。”

  那婆娘心疼地道:“看你这手烫的,今天就收了吧。”

  那班主道:“不行,绝不能让人抢了咱们生意,我还有绝招呢。”

  班主一把推开婆娘,举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熊掌”大声吆喝道:“对不住了各位,各位乡亲父老这么捧场,在下一时高兴,没沉住丹田气,这口气一泄,气功也就散了,惹大家见笑了。没关系,在下还有一手绝活,这就叫您开开眼,来啊,抬上来。各位乡亲父老,您瞧好了,接下来,在下给您表演一手家传绝活:大石碎胸口。”

  遥遥一听,害怕地对叶小天道:“小天哥哥,咱快走吧。”

  叶小天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道:“急啥,看完这场再走。”

  遥遥道:“人家都玩命儿了,太吓人啦,遥遥可不敢看。”

  叶小天奇道:“玩什么命了,不就是胸口碎……,嗯?”

  叶小天突然明白过来,敢情那班主痛得钻心,竟然把话说反了,叶小天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不错不错,胸口碎大石我敢看,大石碎胸口,确实有点叫人害怕,咱们赶紧走吧。”

  叶小天扬手丢出一串铜钱,带着华云飞、毛问智等人离开了,大个儿肩头坐着遥遥招摇过市,极为引人注意,那班主自然看得清楚,不禁暗暗冷笑:“想跟我玩命,吓不死你!我在,这块地盘就是我的,你呀,哪儿凉快哪去!”

  “让一让,让一让,提刑司公干!”

  两个衙差扬起马鞭,吆喝着试图驱散街头的行人,奈何效果有限,只得放慢速度,骑着马儿从人群中慢慢地往前蹭,看到那头巨猿时,两个衙差也不禁露出惊奇的神奇。

  双方就这么错肩而过,叶小天并不知道这是提刑司派去铜仁提他到水西审讯的公差,这两个差役也不知道走在那头巨猿前边的人就是他们将要赶赴铜仁抓捕的案犯。

  李秋池那边准备妥当后,已经把状子递到了布政司衙门,布政司衙门也有自己的刑狱部门,民政案件是归布政司管理的,刑事案件则归提刑司。而且布政司有咨询民情之权,是以布政司便给提刑司发了一道咨情公函。

  一见此事都惊动布政司了,提刑司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于是便派了两个人前往水西,提叶小天赴水西审理此案。

  ※※※※※※※※※※※※※※※※※※※※※※※

  水西,红枫湖畔,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草地上张着一张大网,一个穿着彝家服饰的老妇人坐在网下,正在捻着网线补着网上破漏的窟窿。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满脸皱纹,可是耳不聋、眼不花,居然还能补鱼网,足见身子硬朗。

  不远处,一个俏丽的彝家小姑娘笑嘻嘻地跑过来,蹲在老妇人面前,把手放在老妇人膝上,握住她的手,甜甜地叫道:“老祖宗,我去你房里找你,不见你的影儿,就猜你到这儿来了。”

  老妇人一见她乖巧可爱的孙女儿,满脸皱纹都笑开了花:“就你丫头聪明!呵呵,今儿又去哪儿疯了,这么晚了才回来。”

  少女皱了皱鼻子,鼻翼处荡起可爱俏皮的纹路:“人家才没出去疯呢,就是到岛上逛了一圈儿。”

  少女灵动的眼珠微微一转,声音便愈发甜了,甜的有些发腻:“老祖宗,人家想去水西玩,好不好?”

  老妇人已经拿起梭子,重新织起了网,听到孙女的话,老人眼中便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就知道你这臭丫头没这么殷勤,你前不久不是刚去过水西吗,怎么又要去啊?”

  少女嘻嘻地笑:“这不是妙雯姐姐约我嘛,盛情难却嘛,人家要是不去该多不好意思。”

  少女生得十分甜美,有一种模样是男人见了喜欢女人见了也喜欢的,大概就是她这种长相了,那是一种诱人的魔力,只要你接近她一定距离之内,就会被她的魔力所吸引。

  这样一位在上古时候常被尊称为“倾城祸水”的少女,自然就是声名赫赫的“胭脂虎”----夏家大小姐夏莹莹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成天就知道疯。去吧去吧,要是不让你去,还不知道你有多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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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老妇人说得很无奈的样子,可是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她有多宠溺这个重孙女。也是啊,老太太一辈子生了六个儿子,六个儿子又分别给她生了很多孙子,偏偏就是不生女娃儿,夏家的阳刚气旺得都能直冲九宵了。

  直到她重孙子这辈儿,才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娃儿,全家上下还能不当成宝贝供着?然而别看这老太太在重孙女面前一副慈祥和霭的模样,熟知夏家情形的人却都知道,水西夏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就是这个老妇人。

  这位老妇人嫁到夏家,说来也是一段传奇。

  她本是一个康巴女子,名叫达娃,从小生活在高高的雪山上,当年夏莹莹的重祖父夏文暄到雪山上游玩,看到了她,惊讶于她的美貌,随口夸赞了她几句,说是她若愿意,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一定娶回家。

  结果第二天早上夏文暄一推房门,就见她挎了个小包袱站在门口,说是已经跟家里人说过了,要跟她的男人下山。夏文暄当场傻眼,他只是看到人家姑娘漂亮口花花一番,哪想到人家会当真?

  这位夏家少主结结巴巴地向人家姑娘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达娃的眼泪当场就扑簌簌地流下来,她拔出腰间的短刀,抵在自己的心口,对夏文暄道:“好!如果你说的是假话,那么,把刀刺进我的心里吧,反正你已经把它击碎了。”

  夏家少主再度傻眼,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已经有了老婆,有了孩子,父母也不一定同意他要个山里姑娘,啰哩吧嗦说了半天,达娃姑娘听得一脸纳闷,夏文暄看了她的表情也不禁纳闷起来:“达娃姑娘,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吧?”

  达娃姑娘很奇怪地问他:“我只是不明白,这些事和我爱你有什么关系?”

  夏文暄再次呆住,雪山泉水灌溉的女子,和山下的女儿家当真不同,她们不明利害、不懂关系,便是人间界制定的一些礼仪都不懂,她那双澄澈如雪山泉水的眼睛看的永远是最本质的东西: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便应该在一起。

  夏文暄被达娃姑娘那皎洁如雪山一般的心灵震撼了,他把姑娘领回了家。他的夫人也是出身大户人家,性情很好,为人良善,和达娃姑娘接触没多久,就喜欢了这位纯朴善良的雪山女子,接纳她成为自己家庭的一员,做了夏文暄的侧室。很多年后,夏文暄夫妇已先后过世,她已成了夏家年纪最老、辈份最尊的长者。

  夏莹莹得到老祖宗的许诺,开心的不得了,连忙说道:“老祖宗答应的喔,那我这就走。人家去哪儿了,老祖宗可得替人家保密,要不然爷爷们啊、伯伯叔叔们啊,还有我爹,又得啰哩吧嗦没完没了呢。”

  夏莹莹说完,嘻嘻一笑,凑上去在老祖宗颊上吻了一下,便像一只快活的小兔子似的蹦跳而去,达娃望着孙女远去的背影,慈祥地一笑。

  夏家不常驻水西,其实安宋田杨四大家除了田家,全都不常驻水西。当然,他们在水西都有府邸,家族晚辈也常在那儿露面,但是家族的主事人则很少会出现在那儿。

  他们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平时都在自己的地盘上操持事务,不会轻易到水西去,只有田家,因为失去了思州、思南两地的宣慰使官职,成为四大家中的一个隐性家族,把“总舵”搬到了贵阳城。

  夏莹莹走开不久,便有一个按照后世标准,足有一米九以上的壮硕青年快步走来,看到在晚霞下织着鱼网的老妇人,那高大健壮的青年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抚胸深施一礼,轻声道:“达娃老奶奶,请问您看到莹莹了么?”

  达娃的手指灵活地编织着鱼网,笑眯眯地对他道:“是格龙啊,你找我们家莹莹?”

  被称作格龙的青年露出苦笑的模样,道:“是啊,我找了她一天了,可是莹莹太顽皮了,和我在岛上湖上捉了一天的迷藏。”

  达娃轻笑起来,慢吞吞地道:“她呀,去贵阳城了,你要找她,就去那儿找吧。”

  格龙大喜过望,道:“啊!谢谢达娃老奶奶,我这就去。”

  达娃道:“那孩子,不喜欢受到家人的拘束,她的去向,可不要告诉别人,不管是谁。”

  格龙连连点头,道:“是!格龙明白了,格龙一定不对任何人讲,谢谢老奶奶。”格龙说罢,便兴冲冲地离去。

  达娃停住手,望着格龙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哎!是个好孩子,可惜我们家莹莹不喜欢你呀,那丫头要是喜欢你,看一眼就该爱上你了,就像我当年一样,又怎会整天躲着你。去吧,去吧,早点死心,才能去追求你真正应该喜欢姑娘……”

  ※※※※※※※※※※※※※※※※※※※※※※※※

  叶小天在贵阳城里租了一处独门独院的住处。他们人多,再加上有头巨猿,有只熊猫,住店不如租房子自在。这处地方比较偏僻,幽静的环境也适合读书,当然,叶小天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不料他们在此住下的第五天,毛问智居然病了。老毛的身子按他自己的说法,是非常“抗造”的,平时无病无灾,却不想只是一场风寒,说倒就倒下了。一开始他自己还不在意,以为抗一抗就过去了,却不想高烧不退,竟是越来越厉害。

  叶小天探了探毛问智的额头,担忧地道:“不行啊,太烫了,我还是找郎中给你抓一副药吧。”

  毛问智握住叶小天的手,眼泪汪汪地道:“大哥,咳咳咳,大哥,俺吧,一无所有……”

  叶小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亲切地安慰道:“别这么说,至少你还有病。”

  换作平常,毛问智早就哈哈大笑了,这时他真情流露,居然没理会叶小天的俏皮话,毛问智动情地道:“俺吧,知道俺没啥能耐,跟着大哥你其实就是一‘拖雷’,可大哥你不嫌弃俺,肯收留俺。你说俺咋就不是女的呢,要不然俺一定以身相许,给大哥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也省得你到现在找不着媳妇,成天抓瞎……”

  叶小天叹道:“兄弟啊,你正儿八经说话的时候,还能说的这么招人膈应,真是人才啊!我不收留你,天理不容。”

  这一回毛问智终于笑了,叶小天也笑起来,又拍拍他的手道:“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抓药。”

  “我也去!”站在门边的遥遥立即蹦跳过来,叶小天道:“你去也行,不过不要带上大个子或者福娃儿了,要不然总有人一路跟来看热闹。”

  遥遥用力点头:“嗯!”

  一见叶小天牵着遥遥的小手从屋里出来,华云飞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问道:“大哥要出去?”

  他们这几个人里,居然只有华云飞会做饭,做的饭味道还当真不错,于是每天都是由他挎着菜篮子出去买菜,再回来整治五口人的一日三餐。

  叶小天道:“嗯,他这病,自己抗不过去,我去给他抓副药。”

  华云飞扯下围裙道:“老母鸡刚炖上,还得有阵子才能好,我陪大哥一起去吧。”

  华云飞正要跟叶小天一起出去,西厢房里光头一闪,冬天先生塌着肩膀,眯缝着眼睛,一副很阴险的模样从里边走了出来,慢吞吞地道:“我也去。”

  叶小天道:“冬先生,你不在屋里摆弄那些虫子,跟我出去做什么?”

  冬天道:“死了!几乎全死光了,我得再去抓批虫子回来。尊者如今要考举人,暂时顾不上练蛊,我先做些准备,等尊者有了空闲,好传授尊者蛊术。”

  叶小天揉了揉鼻子,道:“那好吧,一起走。你打算去那儿抓虫子?”

  冬天道:“这城里就有山,随处走走吧,我抓的这些虫子只是用来练手的,稍具毒性就行,倒不必一定要奇毒无比的怪虫。”

  夏莹莹穿着一身普通的彝家少女的装束,坐在一座圆木架成的木桥上,脱了鞋子,把一双白生生的纤秀柔美的脚丫儿放进河水,任那清亮如油的溪水滑过她浑圆秀气的足踝。

  虽是布衣钗裙,可是天生丽质,依旧娇艳不可方物,只是这片城区人口稀少,这座小桥旁少有行人经过,是以没有眼福阅此佳丽。

  夏莹莹嘟着红嘟嘟的小嘴儿,把一方手帕铺在桥上,把刚才从路过的卖梨人那里买来的梨子洗得水灵灵的,一颗颗地摆上去,然后拿起一颗,张开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像在咬人,可是又有谁有那个福气,被这样丽质天生的俏媚小佳人咬上一口呢?

  夏莹莹真是有点生气了,她才刚到贵阳,那个果基格龙就追了上来,知道她去向的只有老祖宗,一定是老祖宗告诉他的,真是烦人,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把他们两个撮合到一块儿呢?她根本不喜欢那头大猩猩啊。

  夏莹莹越想越生气,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梨子,小脚丫撩得白色的水花翻腾不已:“人家是说过要嫁给他,可是……拜托你们!人家那时候才三岁半,懂个屁呀!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都好过跟了那头大猩猩!”

  这时候,叶小天一行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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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祸水倾城

  夏莹莹欢天喜地的赶到贵阳,盘算着汇齐贵阳的一班小姐妹,可以开心地玩上几天,却不想她前脚刚到贵阳,果基格龙就追了过来。

  果基格龙是水西一带一个很大的彝族部落首领的儿子,他们家与夏家一向交好,果基格龙和夏莹莹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不过夏莹莹一直把他当作哥哥,压根儿没有男女情愫,偏偏这果基格龙对夏莹莹却是痴心一片。

  夏莹莹一听果基格龙来了,赶紧溜出了夏家在贵阳城的府邸,带着小路、小薇两个从小玩到大,与她名为主仆、情同姊妹的侍女逃到了这里,暂且租了一间小屋避难。

  像展凝儿、田妙雯这些好姐妹那里她都不敢去,因为这些地方果基格龙都知道,到了那里难免还要被他纠缠。

  夏莹莹在这里已经躲了两天,每天实在无聊时,也只能出来在这附近散散心,她可最清楚果基格龙黏人的功夫,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总之休想赶他离开,那股子黏劲儿,可真叫夏莹莹怕了他。

  贵阳城城中有山有林,有些地方就相对偏僻了些,叶小天他们所住的地方就属于城中比较偏僻的所在,不过他们搬来时,曾经看到路口有一家医馆,此时便是往那里去。

  到了医馆,叶小天把毛问智的风寒症状对那郎中叙说了一遍,那郎中便开了四副药交给他,嘱咐他回去后给病人煎药服下,这个方子对于驱热祛邪最具效果,定可药到病除。

  叶小天谢过了郎中,付钱之后提了药包往回走,路上华云飞对叶小天道:“大哥,待贡试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叶小天叹了口气,回头看看眯着眼睛走路的冬天,压低嗓音对华云飞道:“什么游历天下。省了吧,我考贡试,纯粹就是赶鸭子上架,怎么可能考得上?我打算应付完考试,便与黎训导说说,央求知府大人允准,迁籍回京城。”

  华云飞沉吟了一下。道:“二十年之期……,大哥,我看你这个尊者是跑不了的。”

  叶小天道:“这我知道,要不然我急着成家?”

  华云飞道:“水舞姑娘……”

  叶小天摇摇头道:“水舞是个好姑娘,可惜却有那么一双爹娘。她爹市侩了些,她娘本来还好。谁知因为她男人惨死,变得如此偏激,恐怕神志都不清楚了。对这样一个疯狂的老人,我能怎样?老毛说的对,天涯何处无芳草,呵呵……”

  叶小天的笑声有些萧索,他抬起眼睛。望着前方密林掩映下的道路,轻轻地道:“等我回了京城,就央沐四婶帮我说一门亲,娶个本份人家的好姑娘,安生度日吧。”

  华云飞惋惜地道:“大哥打算放弃了?唉!我也觉得那水舞姑娘很好,谁知她偏偏摊上这么一个母亲,有缘无份呐。大哥要是回京说亲的话,可未必就能找到一个这么情投意合的姑娘了。”

  叶小天淡淡一笑道:“要那么情投意合干吗?二十年后我就得撇下人家孤儿寡母。仔细想想,不管娶的是谁家的姑娘,我都对不住人家,感情淡一些也好,这样将来就不会难舍难分。

  再者说,谁家娶亲不是这样?双方老人看着合适就行了,别人能这么过一辈子。我有什么好挑的,说的难听一点,我现在要的就是一个能给我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人。我顺着这条道往前走,碰到一个女人就娶回家去。又有什么关系?”

  遥遥牵着叶小天的手,一直竖起耳朵听他和华云飞说话,两个大人说的话她似懂非懂,但是大概意思却明白了:那就是小天哥哥急着找媳妇儿,好象还找不着的样子,所以小天哥哥很着急,打算往前走走,随便撞见了谁便娶回家去。

  遥遥一听就急了,马上松开叶小天的手,向前跑出几步,一回身,挡在叶小天的面前,用稚嫩的童音道:“小天哥哥,你娶了我吧。”

  叶小天一呆,奇道:“你这小丫头,这是闹的哪一出?”

  遥遥认真地道:“小天哥哥刚才说的,在这条路上碰见了谁,就娶谁做老婆,人家就是小天哥哥碰到的第一个女孩儿呀。”

  叶小天忍俊不禁,弯腰把她抱起来,哈哈大笑道:“我们家遥遥真是太可爱了!成!那小天哥哥就讨你做老婆,不过嘛,你现在还太小了,哈哈哈,等你长成大姑娘再说。”

  遥遥喜上眉梢,对叶小天道:“小天哥哥是大人,可不许骗人家。”

  叶小天忍住笑道:“嗯!小天哥哥不骗遥遥。”

  遥遥伸出小指,稚声道:“那咱们拉钓。”

  叶小天忍俊不禁地伸出手去,遥遥跟他拉了拉小钩,嘻嘻地笑起来。突然,冬天先生半秃的脑袋一下子伸过来,阴沉沉地对叶小天道:“尊者。”

  叶小天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冬天抬起头,眯着眼望向身侧的山林,一脸深沉地道:“此处林深草密,定有许多虫类,我想由此上山,抓些虫子回去。”

  叶小天没好气地道:“你要抓虫就抓虫,能不能不要弄出这么一副鬼样子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冬天轻轻点点头,唇角一勾,牵起一抹似阴还阳、似笑非笑的模样:“是!”

  叶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天生一副奸臣相?唉!你需要多久啊,要不要我们在这里等你?”

  冬天依旧一脸深沉地点头:“用不了多久的,属下练有一种秘药,只要撒下药沫,林中百步之内的虫子都会循着气味儿过来,片刻功夫便可捉到足够的数量。”说着他从黑袍下“噌”地掏出一个钵大的黑色坛子。

  叶小天见了好生惊奇,真不明白这么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他是怎么藏在身上的。叶小天颔首道:“既然所需时间不多,那你这就上山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一会儿一块回去。”

  冬天欠身道:“是!”

  冬天眯着眼睛,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向路边丛林中走去。那副模样,就像一只色狼正逼向一个花枝乱颤花容失色的小姑娘。

  忽然,“卟嗵”一声,冬天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叶小天一惊,刚要赶过去查看,就见冬天从那路边草丛中爬出来。却是脚下有道沟,冬天眼神不济,没有看见。

  叶小天摇了摇头,对华云飞叹道:“这位仁兄的眼神儿实在是差了点,这样的眼神居然能抓虫子。”

  华云飞道:“要不我陪他上山吧?”

  叶小天摇头道:“算了,他自幼居于山中。是玩虫子的行家,想必自有一些独门功夫,你就别掺乱了,可别他没出事,反而你被虫咬了。”

  华云飞一想也是,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这些奇异的蛊术师所掌握的神奇本领。确实不是他们这些世俗人所能了解的,便与叶小天耐心等在路边。

  遥遥方才得到小天哥哥亲口承诺,等她长大娶她做老婆,开心的合不拢嘴巴,恨不得又蹦又跳以渲泄心中的欢喜,可是想到自己已经是小天哥哥的老婆,必须温柔贤淑才是为人妇的道理,只得强自忍耐。硬生生扮出一副小淑女模样。

  忽然间,她又想起这些道理都是干娘水舞教给自己的,现在干娘家里却和小天哥哥做了仇人,不觉又有些难过。

  叶小天可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正转悠些什么念头,叶小天站了一阵,只见一身黑袍的冬天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忽然感到有些尿急,便把药包交给华云飞道:“你们在这里等他,我去方便一下。”

  叶小天转身走到下坡路的地方,钻进草丛方便了一下。正要走出来时,忽然发现前方路上有一道木桥,因为他们来时走的是另一条岔路,中间有树木阻隔,是以不曾发现。

  一个少女正坐在小桥上,桥下清泉奔跑,那窈窕美丽的身姿与小桥流水,俨然便是一副最美的图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小天不免向她多看了几眼,忽然发现她身旁摆着几只梨子,叶小天只道那少女是卖梨的,便信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这梨是怎么卖的?”

  叶小天一开口,正低头冲着梨子使劲的夏莹莹抬起头来,叶小天一见她的模样,竟有刹那失神。真是太美了!叶小天见过的漂亮姑娘说起来也不算少了,可是像这位姑娘这样,叫他一见便心生惊艳的,实是前所未有。

  夏莹莹此刻正含着一口梨子,嘴巴鼓鼓的,腮帮子有些变形,即便如此,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依旧无法掩饰,因为她这样的动作,反而更透着一种特别的俏皮。

  夏莹莹努力咽下那口梨子,呆呆地道:“啊?”

  叶小天见她一身彝家少女打扮,只当她不懂汉话,便比划道:“梨子,这个,咔嚓,唔……多少钱?”

  夏莹莹看着他数钱的动作,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个人还真有趣,以为本大小姐是卖梨姑娘吗?嘻嘻……好象很好玩呀。”

  夏莹莹这一笑,吹弹得破的脸蛋儿上顿时绽起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叫人看在眼里,仿佛她身周的阳光都乍然一亮,叶小天心头怦然一跳,他还是头一次因为美色当前而自觉失控:“祸水,这绝对是祸水级的美女!这样的姑娘若还不算祸水,那天下真就没有祸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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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误会

  叶小天突然想起他看过的戏曲里,还有听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里那些强抢民女的纨绔恶少。他并不是因为这位姑娘俏媚可人的姿色替她的安危担心,他只是……很想体验一下当纨绔恶少的感觉。

  本姑娘很像卖梨的吗?夏莹莹觉得很有趣,兴致上来,她便进入了角色,那灵动的眼珠微微一转,便用汉语脆生生地笑答道:“一文钱三个,很便宜呢,这位客官要不要买呀?”

  叶小天讶然道:“啊!原来姑娘你会说汉话。你这梨子,个头儿小了点儿,一文钱三个可有点贵,两文钱六个行不行啊?”

  夏莹莹笑吟吟地道:“好啊,你自己挑吧。”

  两个人都没注意他们这价钱侃得有点古怪,夏莹莹是觉得客串卖梨姑娘很好玩,价钱嘛,贵一些贱一些无所谓。叶小天则是被她那俏美的目光瞟着,还真有点神思不属。

  叶小天刚一蹲下,便嗅到一抹如芝如兰的淡淡幽香,叶小天只道那是人家女孩儿的体香,心中不由一荡:“说书先生说的褒姒妹喜,大概也不过如此了,这样俏媚无双的女孩儿居然生在西南蛮荒之地,可惜了,这样是在京城,肯定能当西宫娘娘。”

  身份高贵的女人家叶小天只碰到过一个展凝儿,可展凝儿一副男儿性格,很少佩香囊涂香粉,叶小天自然不明白他嗅到的其实是一种品流极高的花脂香粉,这样的香脂一两便贵过三两黄金。

  叶小天只是看人家姑娘生得俊俏,成心攀谈几句,哪是真的在乎梨子大小,是以挑来挑去,半晌也没挑出几个合适的,恰在这时,叶小天突然觉得臀部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叶小天扭头一看。就见一只黑色的土狗笔直地向前跑去,叶小天见是一只狗儿经过,无所谓地又扭回头来,刚想跟卖梨姑娘说话,突然又听一阵吵嚷呐喊声传来,循声看去,就见十几个男人举着镐锹棍棒气势汹汹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

  这些人有说土话的,也有说汉话的,就听他们喊:“别让它跑了。打疯狗啊!打疯狗啊!”叶小天一听“疯狗”,一股寒气嗖地一下窜上了头顶:“我艹!疯狗?刚刚它要是咬我一口……”

  叶小天刚才以为那狗只是一条普通的土狗,所以坦然自若。如今那狗都跑出好远了,就连那些追打疯狗的壮汉都一窝蜂地冲过去了,他听到呐喊声却突然反应过来,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前一跳,侧身坐在小桥边的莹莹姑娘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就被他撞下河去。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

  叶小天赶紧上前拉那姑娘上来,好在这小溪不深,那姑娘又是赤着双足。被他这一撞,只是猝不及防裙子下摆被河水打湿了。河水打湿了裙摆,绯色的裙摆贴在曲线优美的小腿上,微微透出肉红色。再衬着那双纤美俏白的美足……,美得不可言喻,叶小天一边道歉。一双贼眼忍不住偷瞄不止。

  “啊!你这个大笨蛋!居然撞我下河,这要是我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六爷爷知道,一定饶不了你。”

  叶小天呆了一呆,道:“你有这么多爷爷?”

  夏莹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弯腰抄起裙摆拧水,全然不曾发觉她那晶莹柔美的小腿就这么呈露在人家面前:“那当然,我还有二十六个叔叔伯伯,八十九个堂兄堂弟,一人一拳都能把你打成肉酱!”

  叶小天惊道:“你家亲戚好多。”

  夏莹莹下巴一扬,得意地道:“哼!怕了吧?”

  叶小天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好像后边有狗撵着似的,越走越快。

  现代社会人口流动太频繁,而明朝时候则相对稳定,饶是如此,真要说到一家五六代同堂,百十户子孙聚居一起的场面,南方也远远多于北方,因为政权更迭、战争动乱多发生于北方,南方相对稳定的多,所以社会、家庭架构很少受到破坏。

  叶小天到黔西南这么久,对这种状况自然有所了解,听这姑娘一说,他只道这姑娘家就住附近,万一她那六七个爷爷,二十多个叔叔大爷,**十个堂兄堂弟闯声赶来,以为他调戏自己家姑娘,一人一拳,他的要害防护术也没有作用啊。

  叶小天的推断本没有错,因为越是这样聚群而居的百姓人家,因为人多势众,在地方上越是霸道,只有他们欺负人,哪有人敢招惹这样的人家。叶小天这时哪还有跟人家漂亮姑娘搭讪的心思,自然是走的越远越好。

  叶小天要是道个歉,夏莹莹也就无所谓了,可叶小天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可惹恼了夏莹莹:“这什么人呐,太没礼貌了。”

  夏莹莹怒气冲冲地趿上鞋子,提着裙摆就追:“喂!你给我站住!”

  叶小天听见身后姑娘在喊,心头一紧:“糟糕,果然不是善碴儿。”叶小天脚下如风,走得更快了。

  前边树丛一转,就绕回了华云飞和遥遥等候他们的地方,一见叶小天回来,华云飞便走上两步,换做平时遥遥早就像只小燕子似的扑上去了,不过她正畅想着如何做一个好妻子,因此只是微笑着扮小淑女,并没有跑上前去。

  “别过来,就当根本没人路过!”

  叶小天急急向华云飞递个眼色,与他擦肩而过,华云飞一愣,便见一位极俏美的姑娘提着裙摆追了上来,那跑动的身姿动人之极。

  叶小天快步从华云飞面前走过,把手放在胸前,向遥遥急急打着手势:“小天哥哥闯祸了,你别过来,就当不认识我,就当根本没人从这经过。”

  夏莹莹越追越生气,眼见前方路上有人,马上高呼道:“拦住他!他是小偷!”

  华云飞心中奇怪:“大哥偷了她什么东西啦。”

  夏莹莹追近,气呼呼地对华云飞道:“你没听见我喊啊,怎么不拦住他?”

  华云飞回头看看。茫然道:“拦谁啊?”

  夏莹莹道:“刚刚从你面前走过去的那个人啊!”

  华云飞瞪大眼睛看着夏莹莹,奇怪地道:“姑娘,没人从这经过啊!”

  “你敢骗我?你……,小妹妹,刚刚是不是有个人从这儿经过呀?”

  夏莹莹气呼呼地瞪了华云飞一眼,又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两眼弯弯如同迷人的月牙儿,笑眯眯地问遥遥。

  遥遥一脸天真烂漫地向她摇了摇头,脆生脆气地答道:“大姐姐,真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呀。一直就我和云飞哥哥两个人。”

  夏莹莹有些茫然,看看华云飞,一副很质朴的少年形象,再看看遥遥,明明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他们怎么可能随口撒谎,可……方才明明看见那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呀。

  这路不是笔直的,循着山势弯弯曲曲,再加上树木茂盛。前边有个弯儿,已经看不见叶小天的身影,夏莹莹撇下他们,不信邪地又追出一段。绕过前边那个弯,赫然看见叶小天正急急前行。

  夏莹莹精神一振,立即追了上去。

  “大叔,帮……帮我拦住他!”

  这是上坡路。夏莹莹提着**的裙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看见路边草丛中钻出一个头顶半秃的黑袍中年人。夏莹莹不由大喜,连忙向他求助。夏莹莹俏媚可人,开口求人时,还很少有男人会不竭尽效力。

  那黑袍中年人微微佝偻着肩膀,眯着双眼,用阴沉缓慢的声调道:“姑娘,你要追什么人呐?”

  夏莹莹伸出食指,指着叶小天的背影,气愤地道:“他!追他!”

  黑袍中年人扭头看了看叶小天,又慢慢扭回头,望着夏莹莹阴恻恻地一笑,慢吞吞地道:“姑娘,你看错了吧?那儿哪有人呐?”

  夏莹莹又是一呆,那个买梨的家伙明明从那兄妹俩面前走过去了,他们非说没看见,夏莹莹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以为那兄妹俩老实,不敢多事,又或者根本就是认识那个家伙,所以存心包庇。

  但是……但是这个黑袍人可是刚从草丛里钻出来的,总不会也认识他吧?夏莹莹用力揉了揉眼睛,那个家伙明明就在前边走。她指着叶小天的背影,讷讷地对那黑袍中年人道:“他……他……”

  黑袍中年人呵呵地笑了两声,慢吞吞地道:“姑娘,这儿除了我,没有别人呐!”

  夏莹莹心中隐隐浮起一抹不安的感觉,她抬头一看,前方路上已经失去了那个买梨人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个黑袍中年人,他个子很高,腰背佝偻着,头顶半秃,脸颊苍白,有点鹰钩鼻子,眼窝深陷,有些阴森。

  他的袍子是黑色的,皱皱巴巴,衣摆上有些泥土,胸口有些泥痕,肩上还有草茎,就像刚从土里爬出来似的。夏莹莹的目光渐渐落在他的手上,他的双手捧在胸前,手上正捧着一只黑色的坛子,好象……骨灰坛子?

  几只虫子突然从那坛子缝里爬出来,见此情景,一股寒气倏然掠遍夏莹莹的全身,冬天先生眯着眼睛冲她一笑:“呵呵……”

  夏莹莹的柳叶眉刷地一下变成了剪刀眉,那双俏媚的眼睛蓦然瞪大了一倍!

  ……

  前边路弯处,遥遥奇怪地对华云飞道:“云飞哥哥,小天哥哥为什么要躲着那个女人啊?”

  华云飞摇摇头道:“你小天哥哥行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我也猜不出来。别真是偷了人家什么东西吧?”

  他刚说到这儿,就见那位异常俏美的姑娘用比刚才快了三倍的速度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尖叫道:“鬼啊!有鬼啊!”

  华云飞还来不及问句什么,那双美丽的长腿就像风车一般,载着夏莹莹从他们身边飞一般飘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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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是猫还是虎

  绿树掩映下,有一幢幽静雅致的农舍,农舍内两位俏丽的小姑娘正像辛勤的小蜜蜂儿似的忙碌着准备午餐。她们是夏莹莹的两位贴身侍女,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她们两人都出身不凡。

  她们的父亲都是彝家部落的首领,只是她们父亲所统领的部落附庸于夏家。换而言之,夏氏家主是一位大土司,他们的父亲则是小土司,这一大一小两位土司之间是从属关系。

  在她们自己的部落里,她们同样高贵如公主,只不过是被家里送到夏家,做夏家小公主的玩伴罢了,这种情况与当时欧洲国家那些伯爵侯爵的夫人、女儿要去宫廷里陪伴皇后、公主有些相似。

  她们被父亲送到夏家,其实并不需要做奴仆下人的事,主要任务就是做夏莹莹的玩伴,由此还可加深两个部落间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不过,现在为了躲避果基格龙,三个人藏到了这里,有些事就得亲力亲为了。

  好在这些彝家姑娘即便身份高贵,也没有娇贵到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事还是做得来的,当然,夏大小姐是个例外,夏家三代才出了这么一位姑娘,全家上下如宸星拱月一般宠着,她就是想做事也没机会。

  小路姑娘正在厨房里杀鸡,因为夏大小姐说她想尝尝小鸡炖蘑菇。蘑菇是夏大小姐亲自上山采回来的,不过已经被小路偷偷换掉了,因为夏大小姐采回来的蘑菇色彩缤纷,鲜丽异常,吃下去能毒死一头大象。小薇在院子里洗着蘑菇,刚刚泡开的蘑菇,得淘上几遍水才能洗得干净。

  她们都没陪在小姐身边,别看西南边陲民风剽悍,官府政令难行,治安情况较差,但是欺凌妇女这种事很少发生,部落也好、村落也罢,对于这种事私刑较官法更严厉,是以民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对人们的约束力反而比法律更强大。

  再者,本地最强大的部族就是彝族,即便真有不开眼的人胆大包天,对夏大小姐产生了非份之想,只要小姐报出字号,也能把人吓破苦胆。红枫湖夏家的大小姐、安宋田杨四大金刚中排行第二的宋家的外甥女儿,敢动她的人还没出生呢,除非是鬼。

  院门突然被撞开,夏莹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脸色煞白,一脸紧张,就像见了鬼。

  小薇讶然站起,问道:“莹莹,你怎么啦。”

  夏莹莹甩动一双风车般的长腿,冲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连蹦带跳地嚷道:“鬼啊!有鬼啊!”

  小薇愕然道:“啊?”

  还没等她多问一句,夏莹莹已经松开她的手,风车一般又卷到厨房门口,小路左手提着鸡,右手提着刀,刚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好奇地道:“莹莹,你怎么……”

  夏莹莹就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拼命地摇晃起来:“鬼啊!我看到鬼啦!”

  “卟愣愣……”

  小路被她摇得松了手,那只锦雉趁机逃脱,在院子里趔趔趄趄地跑出几步,两只翅膀恢复了功能,奋力一跃,居然跃过矮墙,逃走了,空中只飘落两根漂亮的雉羽。

  小路被她疯狂地摇着手,锋利的菜刀也脱了手,“笃”地一声剁在门槛上。小路吓了一跳,恼火地道:“你胡说个什么鬼啊!这青天白日的……”她还没说完,夏莹莹已经松开她的手,嗖地一下钻进房去。

  小路和小薇茫然对视了一眼,赶紧一块儿追进去,就见夏莹莹拉开一床被子,脑袋钻在被子里,屁股撅在外面,被底传出她嗡声嗡气的声音:“我很善良的,我是个大好人,你不要找我好不好,拜托拜托,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小路没好气地扯开被子,夏莹莹吓得又是一声尖叫,待见是她们两个,这才惊容稍褪。小路和小薇在炕边坐下,把她围在中间,小路道:“莹莹,你究竟怎么啦,这大白天的哪有鬼啊?”

  夏莹莹惊恐地道:“真的有鬼,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夏莹莹把她遇到的情形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小路和小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判断:“有人戏弄小姐!”小路一紧腰带,伸手摘下壁上的弯刀,恼火地道:“我出去瞧瞧!”

  小薇见夏莹莹吓得魂不附体,忙把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安慰道:“别害怕,咱们莹莹最勇敢啦,像咱们莹莹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是鬼也不忍心伤害你呀是不是?乖啦,摸摸毛,吓不着……”

  夏莹莹缩在小薇怀里瑟瑟发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此情此景,叫谁看了都很难把她和“水西三虎”联系起来,明明像只可爱的猫,然而,她的确就是凶名在外的三虎之一----令水西豪少闻名色变的胭脂虎。

  ※※※※※※※※※※※※※※※※※※※※※※※※※

  叶小天急匆匆赶回住处,不一会儿华云飞和冬天带着遥遥也赶了回来,华云飞好奇地向他问起经过,叶小天心有余悸地道:“哎!别提了,刚刚我去林中方便,见岔路口小桥边有个卖梨的彝家妹子,我寻思老毛正发热咳嗽,不如买几个梨回来给他润润喉咙,谁知我正挑梨的功夫,突然有只疯狗从我身后跑过去,幸亏那条狗疯了,只会跑直道,被人追的也急,没顾上我,要不然一口咬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遥遥咬着小指,纳闷儿地道:“可是追小天哥哥的明明是位漂亮姐姐呀。”

  叶小天道:“那位姑娘就是卖梨的,我见了那疯狗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向前一闪,一下把她撞河里去了。你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有六个爷爷,二十多个叔伯,**十个堂兄弟,这样的人家谁惹得起?万一她家里人不讲理,我可难以脱身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自然是溜之大吉啦。这几天你们都小心一些,出门的时候要是看到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卖梨姑娘,千万离她远一点儿,咱们外来户可惹不起这样的坐地户。”

  遥遥听话地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接下来的几天,叶小天果然不再出门了,但有所需,都是让华云飞去采买。这时候,提刑司派往铜仁的人也回来了,他们自然是扑了个空。

  徐伯夷得到消息便去与李秋池商量,叶小天已经到了贵阳城,可是偌大的城池,如何查找?既然他是来参加贡举的,等到应试之期他一定会露面,不如到时再把他当场拿下。

  计议已定,徐伯夷依旧回去读书备考,李秋池则通过播州杨家留在贵阳的人给杨应龙土司通报了消息,说是有一个叫叶小天的人被人控告谋杀,为了脱身,意图嫁祸靖州杨家,请杨土司留意。

  李秋池这么做,一则是想卖好于杨应龙,二来是想借助杨应龙的势力向官府施压,只要播州杨家肯出头,提刑司一定不会自找麻烦,他们甚至不会派人提靖州杨家的人来询问,就会把杀人罪名安在叶小天的头上。

  却不想杨应龙得到这个消息后却来了兴趣。他知道尊者在游历期间不能掌理教务,本想在叶小天身边安下一个伏子,来日利用遥遥便可对叶小天施加影响,却不想叶小天竟然惹出了官司。

  杨应龙斟酌一番,便修书一封给靖州杨家,同时亲自赶往贵阳。他打算先静观其变,等叶小天麻烦缠身的时候再出手解救,如此一来,岂不就可以示好与他了?

  却不想提刑司派员前往铜仁捉拿叶小天的事还惊动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铜仁知府张铎。张仁兄和叶小天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他觉得这个少年人很有出息,一定能考个举人替他挣几分面子。

  好嘛,叶小天这举人还没考下来,就成杀人犯了。三里庄那桩案子是他亲自“审的”,否定他的审理结果不就是削他的面子?再说叶小天可是他“面子工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张铎很生气,马上写了一封信,将“前因后果”详细说明,派人送到了水西田家。虽说田家已经失去了思州、思南两宣慰使的职务,但是对田家旧地依旧拥有极大的影响力,铜仁张氏还是以田氏家臣自居,这件事自然要拜托田家出面。

  田家如今主事的是年轻一辈中的田彬霏、田妙雯两兄妹,兄妹俩一主外一主内,被誉为四大家族中年轻一辈里仅次于杨应龙的杰出人物,张铎的这封信就送到了田妙雯手上。

  田家现在已经失去了名正言顺控制旧地的权利,全靠田氏家族经营思州思南两地达千年之久的强大影响力来对统治各地的旧臣施加影响,对于张铎的请托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田妙霁派人打听了一下,意外地得知此事竟有徐伯夷从中手脚,便叫人传徐伯夷来见。徐伯夷此时已经遵照田妙雯的吩咐辞去了照磨一职,在家认真备考,准备考举人呢。

  听说田大小姐相招,徐伯夷马上精心打扮一番,直奔田府。要说起来,以田家姑娘的高贵身份,他本不敢有所妄想,可是当初展凝儿痴迷读书人,主动对他的追求,却让他滋生了野心:“原来高贵如公主的女子,在**女爱的追求上,也和寻常女儿家一样!”

  而田妙雯姑娘曾经许过三次人家的经历,更让他觉得自己大有希望。田姑娘那三位未婚夫都是离奇暴毙,水西权贵因此对她敬而远之,但徐伯夷是儒家弟子,不大相信那些离奇的说法,在他看来,巧合之所以巧合,正是因为它的离奇。

  徐伯夷来到田大小姐住处,风度翩翩地施礼拜见,田妙雯坐在珠帘之后,开门见山地道:“我听说铜仁府有一对薛氏母女到贵阳来,状告一个叫叶小天的人,你可知晓此事?”

  徐伯夷暗吃一惊:“此事怎么惊动了田大小姐?”

  他却不知,此事惊动的又何止是一个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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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再相逢

  徐伯夷暗暗猜测着田妙雯询问此事的用意,斟酌地答道:“是!那日伯夷见薛母求告无门,在街头向路人哭诉,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指点她去求助李秋池李状师了。”

  珠帘随着山间的微风轻轻摆动着,珠帘后面那儿美丽的面孔因之显得有些迷离,但那双锐利的目光却似两柄剑,刺穿珠帘,定在徐伯夷身上。徐伯夷垂着眼皮,依旧感觉被那双锐利的眼睛刺得额头发紧。

  过了半晌,珠帘后面传出田妙雯的淡淡一笑:“原来如此。叶小天是铜仁张铎亲点的秀才,算是他的门生了。而张铎与我田府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张铎来了信,这个面子,我得给。”

  徐伯夷暗暗懊恼:“这个叶小天,怎么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总能和那儿的大人物牵扯上关系。在葫县的时候,他狐假虎威,弄得我声名狼籍。如今来了水西,本以为到了我的地盘上,他就可以任我摆布了,没想到他又搭上了张铎。张铎那个附庸风雅的死胖子,点的什么狗屁门生啊。”

  田妙雯清朗优雅的声音还在继续:“张铎已经审过这个案子,内中别有隐情,叶小天是受了冤枉的。这件事,我会关照提刑司,不能叫他们冤枉了好人,你就不要再理会此事了。”

  徐伯夷暗暗咬牙,强自咽下这口气,态度上更见恭谨:“是!伯夷自然唯小姐之命是从。”

  田妙雯微微颔首:“很好!你回去吧,好好备考,我很看重你,只要你能拿下举人功名,我自会送你一个锦绣前程。”

  徐伯夷欠身道:“是!伯夷告退!”

  他飞快地扬起眼睛向珠帘后扫了一眼,可惜如雾里看花,只能感觉那容颜的美丽,却无法看清什么。徐伯夷暗暗叹息一声,心道:“凭我的人品相貌,这守了三次寡的小女人还不动心?迄今不能与她除帘相见,怎样才能撩动她的春.心呢?”

  徐伯夷想着,言语态度上却是不敢有丝毫蠢动,以免引起田姑娘的反感,反而愈发像个君子,彬彬有礼地向田妙雯告辞,举步退了出去。

  珠帘后面,靠墙有两张圈椅,一张椅上坐了一个白衣公子,如果说方才的徐伯夷是故作潇洒,这位白衣公子就真的是温润如玉了。一头墨染似的头发挽个道髻,插一根碧玉簪子,整个人便似谪仙一般出尘。

  他把玩着手中一柄描金小扇,静了半晌忽然笑道:“这个徐伯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本已有了贤妻,却垂涎展凝儿的家世背景,蓄意隐瞒已婚的实情,一面讨好展凝儿,一面威逼妻子与他和离,后来被人揭穿,声名狼籍,这才不得不离开葫县,人品卑劣的很。”

  田妙雯淡淡地道:“咱们田家要重振门庭,用人必须不拘一格。就是一条狗,也有一条狗的用处。”

  白衣公子哈哈一笑,挺身从椅上站起,微笑道:“我刚刚收到消息,杨应龙要来水西,真是奇怪,他一向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此番跑来水西,却不知有何目的。”

  田妙雯道:“大哥不是一向喜欢跟他别苗头么?可惜他总是守在播州不肯离开,你若去了他的地盘与他争风头,那就是自找不痛快。如今他来了水西,可不正遂了你的心意?”

  白衣公子轻咳一声道:“嗳!那都是少年时候的事了,你以为大哥还是不懂事的少年郎么?咱们田家想重新崛起,我总觉得这件事要着落在杨应龙的身上,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不能不关心呐。”

  田妙雯淡淡地道:“你主外,我主内,这是你的事,我不关心。”

  白衣公子道:“小妹……”

  田妙雯轻轻一拂衣袖,起身道:“我倦了。”

  白衣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你好好休息。”伸手拂开珠帘,轻轻走了出去。

  一阵风来,廊下风铃叮当……

  ※※※※※※※※※※※※※※※※※※※※※※

  薛母端着饭碗走进屋子,正痴痴躺在榻上的水舞一见她进来,立即扭转了身子。哀莫大于心死,水舞不幸,摊上一个唯利是图的父亲,又摊上一个气迷心窍的母亲,未婚夫又是那般无耻,她如今真是恨不得早早死掉。

  薛母走到榻边,道:“舞儿,吃点东西吧。”

  水舞一言不发,泪水却悄然顺着脸颊淌下,打湿了枕巾。

  薛母把碗放在榻边几案上,在榻沿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怎么就想不开呢?小风那孩子的条件,听着是荒唐了些,可你冰清玉洁的身子,真金不怕火炼,便先入洞房又能如何?到时候他知道你不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对你心生愧疚,怕不更加疼你?你总归是要做他妻子的,便先把自己给了他,又有什么打紧?”

  水舞惨笑一声,哽咽道:“娘?你真觉得这没什么打紧?你真觉得我委屈求全,没名没份的便把身子给了他,他知道我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就会更疼我宠我,而不是从根子上看轻了咱们薛家?”

  薛母讶然道:“怎么会?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性纯良,还能干出始乱终弃的事来?”

  水舞幽幽地叹了口气,再也不说话了。一个女儿家的矜持与尊严,在母亲眼中一文不值,她和如今的母亲,真是无话可说了。薛母又端起碗来,道:“你都两天没吃饭了,怎么就这般倔强,快起来吃点东西。”

  水舞头也不回,冷冷地道:“我不吃!娘,你就发发善心,让我死了算了!”

  薛母大怒,把碗往几案上重重一顿,发狠道:“你怎么就迷了心窍,死心踏地的护着那个姓叶的?好!你想死,我不拦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一定要那姓叶的给你爹偿命!”

  水舞坐起身来,怒视着母亲道:“娘!你究竟发的什么疯,你说,谁是你的仇人?”

  薛母被女儿一问,突然有些发愣,茫然道:“谁是我的仇人?”

  “当然是叶小天!”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谢传风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薛母恍然大悟,道:”对!叶小天就是咱们家的大仇人!如果不是他,你爹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你爹不会死……”

  她像生怕再忘了这个答案似的,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谢传风笑眯眯地看了水舞一眼,水舞负气地扭过头去。

  谢传风已经认定水舞不贞了,即便她的身子还是清白的,那颗心也早归了那个姓叶的,初见她时的惊艳和少年时候的温情因之一扫而空,此刻只有满心的嫉恨。

  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值得他珍惜,她只配被蹂躏、被*待,这是背叛他应得的下场!而那个叶小天加诸于他的耻辱,他也一定要洗雪,他是男人,他是田府管事,怎么能容忍一个给他戴绿帽子的人活在世上。

  谢传风轻轻扶起薛母,柔声道:“岳母大人,小舞只是一时糊涂,您就别生气了。那姓叶的已经来了贵阳城,呵呵,他居然来贵阳考举人呢,你放心,等他一露面,官府就会把他逮捕法办,替岳父大人报仇!”

  “小天哥哥来了贵阳?”

  水舞怵然一惊,蓦然回过头去,眼见谢传风扶着薛风缓缓向外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她就算是问出口,谢传风也不会告诉她什么。呆呆地出了一阵神,水舞的目光落在几上,她忽然端起了饭碗……

  ※※※※※※※※※※※※※※※※※※※※※※※※※

  叶小天陪着大病初愈的毛问智缓缓行走在山林间。自从到了贵州,城中有山,山中有城的景致他已不是第一次见了,漫步在丛林之中,仿佛不是行走在城里,而是行走在效野荒山上,那种感觉奇妙的很。

  大个子和福娃儿跟在他们身上,难得被叶小天带出来,两个家伙撒起了欢儿,不一会儿就不耐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了,大个子纵身一跃,爬上了一棵参天大树,而福娃儿则不时揪住几片竹子嫩叶嚼上几口,再屁颠屁颠地追赶小天。

  叶小天道:“怎么样,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毛问智道:“嗯呐!烧都退了,就是两条腿打晃儿,没力气。”

  叶小天笑道:“废话,前两天烧得你直说胡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再慢慢歇养几天,就能生龙活虎了。”

  毛问智道:“嗯呐!大哥,我……又想跑肚了。”

  叶小天无奈地站住脚步,道:“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嗳!”

  毛问智答应一声,捂着肚子跑开几步,忽然又站住,从草丛中扯了几片肥大的草叶子,一头钻进了树丛。

  叶小天站了一会儿,还不见毛问智回来,抬头看看,前方只有一条小径,不虞毛问智找不到他,便信步向前走去,刚刚转过一个弯儿,突然与一个头扎青布巾、背着小竹篓、脸蛋儿像红苹果似的小姑娘打了个照面。

  叶小天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卖梨姑娘?”

  夏莹莹看清叶小天的模样,小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一把蘑菇掉到了地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鬼、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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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对质

  叶小天灵机一动,赶紧收敛惊讶的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双手平伸,直挺挺地往前一跳,夏莹莹“啊”地一声尖叫,肩膀攸地缩紧,双手捂住脸庞,哆嗦着道:“你不要缠着我,我很善良的,我从来都不害人……”

  叶小天压低嗓音,用呆板的声音道:“你……说……谎……”

  夏莹莹急急道:“我没说谎。哦!对了,我就是五岁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只家雀儿给弄死了,可我伤心地哭了一整天啊,我还给它修了坟呢,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害我……”

  叶小天阴恻恻地道:“就只做过这一件错事?还有吗?”

  夏莹莹道:“还有……还有……,对了,四岁的时候,我把我奶奶一条祖传的项链给扯断了,用珍珠串了一串念珠,送给我爷爷当生日礼物。嗯……,六岁的时候,我把我娘在江南定做的一件湖丝小袄给剪成了一块小手帕,因为那上面绣的鸳鸯好漂亮。我还趁我爹睡觉的时候,在他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唔……我爹是被我逼着假装睡觉的,我知道这样不好……”

  夏莹莹唠唠叼叼说了半天,感觉身边没有动静,捂住脸的十指悄悄张开一道缝儿,一看那僵尸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夏莹莹立即一跳三尺高,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鬼啊!那只鬼又来啦……”

  夏莹莹上一次受的惊吓着实不轻,小薇和小路哄了她好几天,心神才渐渐安定下来,上一次小鸡炖蘑菇没吃成,今天夏大小姐决定再次上山采蘑菇,小薇和小路本来一直陪着她的,方才只是稍稍避开一会儿,以便用自己采的蘑菇悄悄换掉大小姐采回来的杀人毒药,谁知一转眼的功夫就出了事。

  两位姑娘离得并不远,一听夏莹莹尖叫,马上从林中冲了出来,夏莹莹一见她们立即扑了过去,乳燕投林般扑进小路的怀抱,像个孩子似的向她诉委屈:“那只鬼又来了,他缠着我,他缠着我……”

  小路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乖啊,不怕,不怕……”

  小路说着向小薇呶了呶嘴,小薇立即拔出刀,怒气冲冲地向前冲去。

  毛问智抚着肚子从树林里出来,一副很舒服的样子:“这存货撇清了,真是一身轻快……,哎呀妈呀,姑娘你……你不拿针拿线,你拿刀干什么?”

  小薇冲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毛问智,一瞧他这副德性,十有**就是装鬼吓唬小姐的那个家伙,再说这地方是片荒林,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小薇漂亮的大眼睛立即瞪圆了,把刀向他颈上一架,喝道:“你小子活腻歪了?屡次三番吓唬我们家莹莹!”

  “啊?”

  毛问智傻了眼:“不是我说,姑娘啊,你们家莹莹是谁啊,她是扁是圆俺都不知道,俺啥时候吓唬她了?”

  “你少废话!”

  小薇飞起一脚,把毛问智踹了个马趴,厉声喝道:“走!跟我去见莹莹,向她叩头问罪,她要是肯饶了你还则罢了,要不然,你小子就等死吧。”

  叶小天藏在不远处的树丛中,见毛问智被人家抓到,不由暗自着急:“这个夯货,你多蹲一会儿不行吗,早不出来晚不出来……”

  眼见小薇姑娘又是一脚踢在毛问智屁股上,抻着脖领子喝令他起来,叶小天急忙拨开树丛钻了出来,扬声道:“慢来慢来,这位姑娘,你抓错人了。”

  小薇姑娘一双凤目向他威风凛凛地一扫,见他相貌清秀,一表人才,脸上煞气稍隐,却仍凶巴巴地问道:“本姑娘怎么抓错人了?”

  叶小天苦笑道:“被误认为鬼的那个……不是他,而是我!”

  “你?”

  小薇讶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看叶小天不像说谎,心道:“这模样儿能认成鬼?哎,我们家莹莹还真是极品。”

  小薇想着,揪住毛问智衣领的手向前用力一推,把毛问智又推了一个马趴,小薇姑娘纵身一跃就掠到叶小天身边,把刀往他颈上一架,喝道:“既然是你,那就跟我走吧。”

  叶小天道:“姑娘,你放心,我既然出来了,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你这刀这么锋利,就不要架在我脖子上了,反正我又跑不了,要是不小心划破了我的脖子,那就真的成了鬼。”

  小薇姑娘嘴角抽搐了两下,飞起一脚,堪堪踢至叶小天的屁股,瞧见他那很有眼缘的模样儿,又下意识地收了回去,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道:“少跟我耍贫嘴,你这嘴皮子功夫,还是留着在我们家莹莹面前用吧,要是你能哄得她不生气,我就帮你说几句话好话。”

  叶小天心道:“这下完了,这户人家不但有那么多男丁,没想到姑娘家家的也这么厉害,我这一去……,幸好这位姑娘好象对我还有那么点好感,我到时多说说小话儿,看那位莹莹姑娘也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愿能逃过一劫。”

  叶小天想着,只得乖乖跟她走,扭头见毛问智咣愣着一双大眼跟着自己,情知这小子说话没轻没重,可别让他跟去再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真要惹恼了这户人家,两个人就一起倒霉。

  叶小天便道:“你跟来干嘛?我和人家姑娘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去去去,你先回去。”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向毛问智呶嘴瞪眼使眼色,毛问智看在眼里,突地恍然大悟:“俺咋这么笨呢,俺大病初愈,周身乏力,去了也不顶用啊。大哥这是让俺回去叫人呐。”

  毛问智赶紧乖乖站住,目送叶小天被那位很漂亮也很霸道的小姑娘押着离开,大发感慨道:“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对俺就连踢带卷的,对俺大哥就和和气气,老话说的好,姐儿爱俏哇。”

  小薇姑娘押着叶小天回到方才的地方,见地上丢着一只筐子,莹莹和小路都不见了,小薇却也不慌,料想是莹莹受了惊吓,由小路陪着回了住处,便押着叶小天向她们租住的农舍赶去。

  一进院子,就见小路端着一盆热水急急从厨房出来,一见叶小天,一双杏眼立即露出了杀气:“就是他?”

  小薇道:“不错!就是他!莹莹怎么样了?”

  小路怒道:“被他吓病了,头有些烧,正胡言乱语呢。”

  小薇一听也急了,原本对叶小天还存有几分好感,这时却对他怒目而视,道:“看你干的好事!我们家莹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姑娘把你千刀万剐!”

  叶小天听说人家姑娘吓病了,心中也有些后悔,他只是不想惹上麻烦,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恶作剧,没想到居然把人家姑娘吓得卧床不起,心中自然是后悔不迭。

  叶小天赶紧道:“这事儿的确是我不对。好在那位姑娘只是心病,你们带我去,只要她知道我不是鬼,这病自然也就消了。”

  小薇一推他的肩膀,娇叱道:“还不快走!”

  小路端着热水先进了屋,浸湿一块毛巾,轻轻搭在夏莹莹的额头,夏莹莹躺在榻上,两颊浮起两片病态的嫣红,双眼紧张,密而整齐的漂亮睫毛却像蝴蝶翅膀似的频频眨动,看起来受的惊吓着实不轻。

  小路把毛巾往她额头一搭,夏莹莹立即受了惊吓似的双手胡乱一抓,握紧了小路的手,喃喃地道:“别找你,你别缠着我,我是好人……”

  小路愤怒地瞪了叶小天一眼,心疼的眸中已有隐隐的泪光闪动。她和小薇从小陪伴夏莹莹,与家人的感情都不及与夏莹莹深厚,眼见夏莹莹这般模样,自然打心眼里疼惜。

  叶小天也觉后悔,忙站到榻边,诚恳地道:“这位……莹莹姑娘,实在对不住了。”

  夏莹莹昏昏沉沉中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霍地张开了眼睛,一见他果然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一声尖叫,翻身就往榻里爬,伸手扯过被子,惶急地叫:“你走开,你不要过来!”

  说完,夏大小姐就跟驼鸟儿似的,一头扎进被子,浑圆的臀儿高高翘着,好象她看不见鬼,那鬼也就看不见她似的。如果是平常时候瞧见她这副模样,小路和小薇少不得又要取笑一下她,眼下这般情景,却是无比心疼。

  小路也恼了,刀往叶小天脖子上一架,咬牙切齿地道:“你干的好事!”

  叶小天赶紧道:“别别别,你让我跟她解释。”

  叶小天苦着脸冲夏莹莹那仿佛圆规画出来似的小翘臀打躬作揖:“姑娘,我真不是鬼,那天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看这青天白日的,哪能有鬼呢。莹莹姑娘……”

  夏莹莹用被子蒙着头,有气无力地道:“你就饶了我吧,我都被你害成这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叶小天哭笑不得,无奈地道:“不信你摸摸看,我身子是热的呢,我还有影子,你看,真不是鬼……”

  夏莹莹一听要叫她摸鬼,吓得又往榻里缩了缩,尖叫道:“你不要过来,你这个色鬼,你不许碰我,我要喊人了。救命,我快死了,呜呜呜……”

  小路杏眼圆睁,拔出弯刀喝道:“莹莹,你别怕,你看着,我替你杀掉这头恶鬼!”

  眼见小路姑娘发了狠,叶小天也急了,立即高声道:“且慢!我的确是鬼!”

  一听此言,小路的刀猛地滞在空中,小薇的小嘴惊愕地变成了o型。叶小天极力否认时,夏莹莹蒙着被子不肯出来,这时叶小天亲口承认了,夏莹莹却倏地一下掀开被子,张大眼睛看看他,又刷地一下蒙上,嗫嚅地道:“那你……为啥缠着我?”

  “因为……”

  叶小天的心思风车般一转,要说鬼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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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鬼话连篇

  叶小天一双眼珠子贼兮兮地转着,两口锋利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得他不得不把脑筋转得像风车一样快:“咳!这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叶小天先是想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可惜这故事已经流传有上千年,没准这位怕鬼姑娘也听说过,于是……叶小天毅然决定原创一个。

  叶小天道:“很久以前,我和你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青梅竹马,长大以后,我们成了情侣。就在双方父母打算让我们成亲的时候,你突然生了病,郎中说,要到悬崖上采一种带着露水的草药才能治好,于是,我就上了山……”

  小薇和小路互相对视了一眼,小薇用口型对小路道:“满嘴鬼话!”

  小路用口型回答道:“听听再说。”

  被子悄悄掀开了一角,夏莹莹显然听的很用心。叶小天道:“草药,我采回来了,可惜一高兴脚下没踩稳,从悬崖上跌了下来,摔得人事不省。”

  被底传出“呀”地一声轻呼,被角掀得更大了些。

  叶小天道:“你的病好了,便天天守在我身边,盼着我好起来,可是我一直昏迷不醒,请了许多郎中都治不好。后来,你跋山涉水,请来一位大巫,那位大巫说,其实你天年已尽,是我逆了天命,延长了你的寿命,所以受到上天惩罚,要减去我的寿命。我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死了,可是因为你不舍得我,我也不舍得你,所以我的魂魄一直留连着不肯离去。”

  叶小天道:“那位大巫师替你双眼开光,你这才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我,在你身边还站着一个我,我已经很累很累了。可是因为你不舍得我走,一直在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所以我就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虽然你根本看不见。”

  被底动了动,夏莹莹悄悄探了一下头,看了叶小天一眼,又赶紧掩上被子,嗫嚅地道:“那……后来呢?”

  叶小天强忍住笑,道:“后来。你流泪着对我说:‘你安心睡吧!下一辈子,我还是你的!’我的魂魄才回到自己身上,断了气。”

  夏莹莹轻轻“啊”了一声,听起来有些伤心。

  叶小天道:“因为我死的早,所以我在地府里拖延着不肯投胎,想等着你。谁知我等的太久,当你来到地府的时候,我却恰好睡着了,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当我醒来,你已投胎去了,我拼命追赶,却还是没有来得及。

  阎王说。我错过了和你一起投胎的时候,只能再等一个轮回,可我好想见你,于是我就央求阎王。让我投胎做了一只麻雀,飞到你身边,陪着你……”

  被子一下子掀开。夏莹莹亮晶晶的眼睛瞪得好大:“麻雀!你……你说的是那只麻雀?我……我小时候养的那只麻雀?”

  叶小天深情地望着她,轻轻点点头:“不错,那就是我的化身。”

  夏莹莹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呖啪啦地掉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真是……对不起……呜……”

  小路无力地抚住了额头,小薇仰起头,不断地冲着房梁翻白眼。叶小天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太想你,想来看看你,其实能陪你一天,我就很快活了。”

  叶小天这么一说,夏莹莹更伤心了,呜呜地哭着,好不伤心。

  叶小天道:“于是,我又回了地府,我还要再等你一辈子,才能和你一起投胎,可我实在太想你了,所以才……,是我不好,忘了阴阳相隔,我本不该现在就来看你,吓着了你,是我不对……”

  夏莹莹泪如泉涌,拼命地摇头,抽泣道:“不,我不怪你……”

  叶小天轻轻叹了口气,深情地望着她,一步一步往外退:“莹莹,你要好好的活着,我在下面等着你,等你百年以后,与你一起投胎转世……”

  叶小天的后脚跟已经碰到了门槛,心中一阵得意:“我这三寸不之舌,轻而易举就把她忽悠了,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离开,那两位彪悍的姑娘也不能拦我,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呜!你不要走,我不怕了,你留下来……”

  夏莹莹被这浪漫的鬼故事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榻上飞快地跳下来,就要拉住叶小天,小路和小薇赶紧把她拉住,小路强忍着笑意,咳嗽一声道:“莹莹,阴阳隔世,你让他走吧,听他的话,要好好活着。”

  小薇瞪大双眼,惊奇地看着叶小天:“这个家伙也太能扯了吧?这样子也行?”

  叶小天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眉梢得意地扬起,他用沉痛、留恋的目光最后望了夏莹莹一眼,深沉地道:“我走了,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再见啦,我的莹莹,再见……”

  “哇!”

  叶小天刚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突然一股大力从背后冲过来,将他整个人撞飞出去,“嗵”地一声砸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等他清醒过来,就发现后背上好象压了一座山,动都动不了。

  巨猿毛发戟张,眼似铜铃,一头冲进房子,脚下踩着叶小天的后背,鼻翅翕张,气咻咻地瞪了一眼紧张地持刀戒备的小路和小薇两位姑娘,大脑袋便四下张望起来,寻找叶小天的下落。

  夏莹莹两眼发直,看着这头从未见过的巨猿异种,惊叹道:“哇!猩猩精!”

  这时,肉滚滚的福娃儿也从门外挤了进来,夏莹莹一见更是大惊:“哇!猫熊精!”

  叶小天被巨猿的大脚丫子踩得透不过气来,他用双臂膀艰难地撑着地面,惨叫道:“大个子,你抬抬脚,我快被你踩死了!”

  “嗯?”

  夏莹莹低头看看刚刚把她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前世恋人,见他脸庞憋的通红,徒劳地在巨猿的脚掌底下挣扎着,却根本爬不起来。夏莹莹突然明白过来:“一只鬼怎么可能被踩住?”

  巨猿听到叶小天的声音,齐房梁高、箕斗大小的脑袋一低,发现叶小天正被它踩在脚下,急忙挪开了脚丫子,叶小天“呼”地喘了一口大气,幸福地道:“啊!真是差点被你这莽撞家伙踩死。”

  叶小天言犹未了,就听一声又羞又恼的娇哟:“你敢骗我!”

  叶小天一抬眼,就见一只比巨猿脚丫子小了很多倍的漂亮小蛮靴直奔自己的额头,“砰”地一声,他两眼一翻白。便晕了过去。

  ※※※※※※※※※※※※※※※※※※※※※※※

  水舞穿着一身田府丫环的衣服,茫然地在田府里兜着圈子。

  自从那天听说叶小天已经来到贵阳考举人,官府准备在他报名参加贡试的时候抓他归案,水舞就放弃了绝食,态度上也有所软化。薛母只当女儿已经回心转意,却不知水舞是想找个机会逃出去,向叶小天通风报信。

  然而,田府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建筑格局形如猛虎。与中原建筑格局大不相同,水舞偷偷跑出来以后,路上碰到了人便往岔路提前避开,如此一来没多久就迷了路。根本走不出去了。

  后宅里,田妙雯陪着展凝儿走出来,一脸遗憾地道:“最近手头的事情实在太多,这次狩猎我就不去了。你们玩个痛快吧。”

  展凝儿抿嘴一笑,道:“我就猜你抽不开身,不像我们啊。整日无所事事的。我爹常说,要是我能像你一般能干,他不知要省多少力气。”

  田妙雯叹了口气,道:“你却不知我有多羡慕你们,无忧无虑的,多好。”

  田大小姐的性情与展凝儿相去甚远,比起小孩子般纯真活泼的夏莹莹则更显成熟稳重。然而三人同列三虎,再加上家世地位差不多,自然而然地便成了朋友。

  其实以这三个人的性情,展凝儿和夏莹莹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对于她们热衷的游戏,田妙雯是根本不感兴趣的,然而与家世将近的姑娘们交往,除了共同的兴趣之外还有许多其它的好处。再说田姑娘和这两个没有心机的丫头在一起,也觉得很放松。

  只是田妙雯最近正在操作贡试一事,她想争取的名额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徐伯夷的,她今天能多争取一个名额,来日田家就有可能在官场中多一个可以控制的官员,田家要想声名不堕,如今必须辎铢必较,如何能不尽心竭力,她哪有心情与展凝儿玩耍。

  展凝儿叹道:“莹莹那丫头,因为躲着果基格龙,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你又这么忙,这一次三虎不能同进同退,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啦。“

  田妙雯听了忍不住微笑起来:“果基格龙和莹莹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整个水西,各大世家公子对莹莹莫不敬而远之,唯有他不知死活,就凭这份痴心,莹莹也该喜欢他才是。”

  展凝儿想起自己,不禁长叹道:“这种事哪有应该不应该的道理。喜欢一个人,又或者不喜欢一个人,其实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田妙雯目光一凝,望着她微笑道:“你好象有感而发呀,莫非……已经有了心上人?”

  展凝儿俏脸一红,急忙掩饰道:“才没有呢,我是看透了,这天底下的臭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根本不值得寄托一片真情。好啦,你正忙着,就别送了,咱们姐妹这么熟稔,还客气什么。”

  田妙雯微笑止步,一转眼正看见水舞从一片竹林小径中走出来,水舞蓦然看见两个女人,下意识地就要再躲回去,田妙雯已然向她唤道:“你过来,送展姑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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