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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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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我就是证据

  叶小天在紧张施工的“大亨杂货铺”后院里只待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圆满结束了同李伯皓、高涯两位少酋长的会唔,微笑着和周班头离开了。

  叶小天离开不久,李伯皓和高涯两个人也相继离开,他们两个人依旧像仇人似的,离开时还恶狠狠地对瞪了一眼,但是他们脸上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色,兴冲冲地离开县城后,二人便迅速赶回自己的部落。

  叶小天从杂货铺离开后,在街上买了两匣点心,和周班头又去了叶大娘家,叶小天在叶家待了小半个时辰后,叶大娘就站在院子里,大声招呼邻居家那个半大小子替她跑一趟巡检司,喊他儿子回家一趟,把老婆孩儿都带回来。

  罗巡检接到母亲的口信,就带着婆娘和三岁大的儿子回了家。叶小天在罗家一直待到傍晚,踏着满天的晚霞离开,走出罗家时,他的脸上有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在晚霞中仿佛染了血色一般,但是那抹笑意一闪即逝,根本无人发觉。

  第二天一早,叶小天在李云聪和苏循天的陪同下来到了县衙,一进典史签押房里,便喊来马辉、许浩然等几人议事,没过多久,周班头也让家人驾着驴车把他送到了县衙门口,拄着拐,慢腾腾地走进了典史签押房。

  日上三竿的时候孟县丞才来到县衙。他一到县衙,就沉着脸色赶向典史签押房,正在签押房外扫地的老卢头见了他马上用力咳嗽了一声,然后为孟县丞让开了道路,向他点头哈腰的一脸谄笑。

  孟县丞厌恶地看了看这个一口黄板牙的老苍头,以袖掩口蔽着灰尘,走进了签押房。老卢头扶着扫帚站在廊下,看他进去了,这才朝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用力地挥舞起扫帚来,扫得尘土飞扬。

  叶小天坐在案后,与周班头、苏循天、李云聪、马辉、许浩然等人正商议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几个今日没有公出的捕快、皂役们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坐着,交头接耳,生恐影响了大人。

  “砰”地一声,房门骤开,门是被人一脚踢开的,叶小天愕然抬起头,就见孟县丞阴沉着脸走进来。看到孟县丞进来,周班头等人连忙站起来,向孟县丞抱拳施礼。

  叶小天没有动,只是坐在那儿,向孟县丞虚虚一拱手,道:“呵呵,原来是县丞大人到了,下官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行礼,大人勿怪!”

  孟县丞沉着脸走到他案前,用力一捶桌子,吼道:“我们是官,不是匪!”

  孟县丞今日要把徐林等人的死因强栽到叶小天身上,心里也有点发虚,自然要做足姿态,先发制人。他这一拳,捶的砚台、毛笔都跳起来,房间里顿时一片肃静。

  所有捕快、皂隶都站起来,惊骇地看向孟庆唯,不明白孟县丞为何如此大发雷霆。

  叶小天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轻笑道:“我们不是匪?县丞大人确定?我倒是觉得,如果说是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很风光的匪,我们的确算不上,不过要说见不得人的细作鬼,倒也勉强够格了,至于说官……,大人,我们还是不要侮辱官这个称呼了。”

  孟县丞勃然大怒道:“本官忍你很久了,当日在公堂之上你直斥本官,本官懒得理会你,想不到你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你说,徐林、祥哥儿那群人一出衙门就暴死街头,这件事你怎么说?”

  “大人问我的看法啊?”

  叶小天摸挲着下巴,沉吟地道:“怎么说呢?按道理讲吧,私相寻仇是万万不应该的,有王法嘛。可是……,如果王法不能主持公道,那怎么办呢?让苦主等上一万年?等咱们王法管用,那也太扯淡了!

  我觉得,这时候如果百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好过忍气吞声,对于遏制犯罪也是很有效果的。咱们总不能只准恶人作恶,好人就得用王法规矩约束着,这算哪门子道理?徐林等人有没有罪,你我心里都明白,恶有恶报未偿不是好事。”

  孟县丞冷笑道:“所以你就**?”

  叶小天怔了怔,奇道:“我杀人?”

  叶小天心里只一转念,就明白了孟县丞的打算:“啊……原来县丞大人以为是我本人杀了徐林、祥哥儿那帮地痞,又或者是我买凶杀了他们?”

  孟县丞冷笑:“难道不是?”

  “是你妈个头!”

  叶小天突然像只发了疯的小老虎似的跳起来,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全然不见了,他像个**似的跳着脚大骂:“你他娘的想坑我,以为我看不出来?王八蛋!你可真够黑的啊!说我杀人,证据呢,证据呢,你拿证据来!”

  孟县丞被叶小天骂呆了,他是官,而且是一个有后台的官,在葫县还真没被人这么骂过,老百姓不敢这么骂,官场中人总要讲究一下身份,能骂也不会这么自降身价,比如王主簿。至于齐木,虽然对他一向颐指气使的,却也不曾这么辱骂过他,以至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以后,顿时怒不可遏,大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如此辱骂上官,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叶小天比他嗓门还大,喝道:“混帐东西,你踢门而入,指手划脚,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孟县丞气的浑身发抖:“我是葫县县丞,是本地的司法最高长官,是你的顶头上司!”

  叶小天把胸挺起来,大声道:“县官不如现管,这是我的地盘,在这儿顶头上司算个屁!我是为民作主的官,跟你这个为地主豪强做门下犬的官如此说话已经是大大地看得起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孟县丞指着叶小天大吼道:“你这个疯子,难道你忘了你究竟是谁吗?”

  叶小天乜着他冷笑:“你以为你把老子绑在这个位置上,就想着我会任你搓任你揉?门儿都没有,姓孟的,算你眼瞎,老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跟人捣蛋的!”

  孟县丞脸色铁青,用力一拍公案,大喝道:“我是本县县丞。”

  叶小天挺直了胸膛,正了正官帽,平心静气地道:“这儿,归我管!”

  孟县丞指着叶小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得发颤:“好!你好!来人呐,把他……把他给我抓起来!”

  签押房里一片肃静,所有的捕快、皂役全都一动不动,不知何时,门口也挤满了闻声赶来看热闹的胥吏、衙役,他们全都默默地站在那儿。孟县丞向周班头大吼道:“你不想干了?本官的吩咐你没听见?你们这些贱役,对本官也敢怠慢了!”

  叶小天对孟县丞道:“大人,在下虽然比你官儿小,可我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你想拿我,罪名呢?”

  孟县丞大吼道:“你为泄私愤,**!徐林、祥哥等六七条人命在身,这个罪名还不够大?”

  叶小天道:“证据呢?”

  孟县丞道:“本官抓你还需要证据?本官的话就是证据!”

  “呼!”

  孟县丞言犹未了,一根拐杖便从天而降,“砰”地一声重重抽在他的头上,抽得孟县丞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地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满屋子的胥吏、皂隶、捕快们全都看傻了眼,眼珠子都快瞪到了地上。

  寻常百姓打架他们看多了,可是官场上的人物,哪怕是恨对方入骨,又有谁会干出动拳脚这么有**份的事儿?可……艾典史这个异类偏就这么干了,他一拐杖就把孟县丞打坐在了地上。

  孟县丞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他惊愕地看着叶小天,伸手摸了一下头,血染了一手,孟县丞看到一手的血,整个人都要气疯了,指着叶小天嘶吼道:“混帐!你敢打……”

  叶小天举起拐棍儿,一条腿在地上蹦着,像只兴奋求偶的蛤蟆,蹦啊蹦的蹦到他身边,手中拐棍没头没脸地往下抽:“你就是证据!你就是证据!我叫你就是证据!你是你老子的儿子不需要证据,抓人也可以不要证据?你就是证据!我打你个你就是证据!有本事你告我破坏物证啊!”

  孟县丞被他抽得连滚带爬,发髻也散了,头破血流地大叫:“你……竟敢殴打本官?”

  叶小天狠狠抽打了一顿,忽然收住拐杖,调匀呼吸,心平气和、满面祥和地微笑道:“啊……,孟县丞你这叫什么话,下官什么时候打过你啊?”

  孟县丞差点儿没气晕过去,他爬起来,伸出那一手血,颤抖着对叶小天大吼:“你看看!你看看,本官现在一身是伤,满手是血,这就是铁证,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叶小天慢条斯理地道:“大人,这只能证明你确实受过伤,但是不能证明是我打的你啊。这是我的签押房,是我的地盘,我说没打你,那就是没打你,还需要证据吗?本官的话就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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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君子之治人也

  孟县丞浑身发抖,指着叶小天道:“胡搅蛮缠!胡搅蛮缠!此事不是你能狡辩得了的,本官马上就去找县尊大人,你把本官打成这样,本官一定要把你拿下,严加制裁!”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班头突然跨出一步,大声道:“县丞大人,卑职为典史大人作证,典史大人可没对你动过手。你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就已满身是伤,并**史大人所伤。”

  “对!对啊!”

  苏循天刚一说话时还有点结巴,但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就顺溜下来了:“县丞大人走进来的时候就已满身是伤,不只周班头看见了,卑职也看见了,你们看见没有?”

  “看见了!我们也看见了,典史大人没有动手!”

  众胥吏、衙役、皂隶、捕快们突然清醒过来,纷纷应和起来。他们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七嘴八舌的嘈杂,渐渐就汇成了整齐划一的一个声音:“我们为典史大人作证!”

  “你们……你们……”

  孟县丞惊恐地看着这些一本正经的胥吏捕快,突然有种正在做梦的感觉。他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很快就会醒来的噩梦。

  “啊!这一定是做梦!”

  孟县丞正要伸手掐一把大腿,李云聪探过头来,端详着他道:“县丞大人刚刚进来的时候,喏喏喏,就这儿……”

  李云聪指着孟县丞的脸,认真地说:“县丞大人颧骨这儿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拳脚所伤,而典史大人现在连走路都不方便,怎么可能动拳动脚的打伤县丞大人你呢?”

  孟县丞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大,愤怒地反问道:“本官的颧骨什么时候乌青了?”

  李云聪挥起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打得孟县丞一连退了几步。李云聪道:“你看,这不乌青一片么!”

  马辉突然也大声道:“不错!典史大人后腰这儿还有几个泥脚印呢,你们看!”说着马辉就凌空飞起一脚,踹在孟县丞的屁股上,踹得孟县丞“哎呀”一声飞了出去,摔了一个狗吃屎。

  许浩然等捕快一拥而上,七八只大脚一通猛踹,然后飞快地向四下散开,惊叹道:“哇!果然好多脚印!”

  几个早已忍孟县丞很久的皂隶突然冲上来,摩拳擦掌地对许浩然道:“我们可以补几脚吗?”

  许浩然很慷慨地道:“请!”

  那几个皂隶向许浩然拱拱手,兴高采烈地冲上去,孟县丞刚要爬起来,就被他们按住,蒙头卷脸又是一通打,苏循天道:“看,这么多大小不一的脚印,果然不是典史大人的手笔。县丞大人一定是被人打糊涂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孟县丞趴在地上,颤声道:“你……你竟敢颠倒黑白?我头上这伤……分明是……是被他的拐杖抽的!”

  苏循天猛地抓起砚台,狠狠地拍在他的脑门上,孟县丞两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苏循天弯腰又仔细看看,满意地点头道:“嗯,这回就是拍的了!”

  ※※※※※※※※※※※※※※※※※※※※※※※

  捕快、皂隶们的此番举动,绝非出于叶小天的授意,尤其是苏循天和李云聪这两个人,一个是世人眼中永远也扶不起的阿斗,一个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另一个是前途黯淡、性情偏激、刁钻刻薄的油滑老吏。他们能站在叶小天一边同齐木斗,就已难能可贵,他们还能坚决地站在叶小天一边和本县的县丞大人为敌,这份勇气和决心就更加不一般了。

  其中李云聪的表现尤其出乎叶小天的意料,李云聪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如果叶小天是真典史,李云聪站在一个职位虽然低一些但是很强势的官员一边,也未必会吃亏。可是他选择站在一个早晚必定离职他去的冒牌货一边,去得罪一个本县官场上的地头蛇,那就绝不可能是出于利益方面的衡量,纯粹是叶小天的表现燃起了他心中的血性。

  叶小天深深地望了他们两个一眼,向他们轻轻点点头,得到了叶小天的认可,两人立即挺起了胸膛。苏循天心怀激荡,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废物,他也是有用的人,也可以被人尊重。李云聪却有一种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觉,浑身涌动着一种少年人的热血,澎湃着他的身心。

  周班头捡起叶小天的拐,递到他手边,叶小天接过来,“笃笃笃”地走到签押房中间,环顾四周的捕快与皂隶,望着他们那一双双信任支持的目光,笑了笑道:“县丞大人被人殴打至重伤,这事儿,是谁干的呢?”

  众捕快正在热血沸腾的当口,听了这话不由面面相觑,方才在孟县丞面前他们当然要坚决否认是艾典史发彪,可现在……典史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李云聪到底是在县衙六房里混久了的老油子,年岁又大些,情绪冷静的快,他的脑筋只是稍稍一转,就明白了叶小天的意思。

  李云聪道:“大人,孟县丞是负责本县司法的,徐林等人横死街头,其余党找不到真凶,就迁怒于本县县丞,将县丞大人打成这般模样,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众捕快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七嘴八舌地应和,道:“不错!就是徐林、祥哥儿一群人的余党,那些地痞无赖真是太猖狂了!”

  叶小天道:“本官刚刚上任时就说过,要严厉整顿本县治安,不想这些人竟然置若罔闻,变本加厉地制造是非,现在竟然连本县县丞都肆意殴打,其猖狂可见一斑。

  马辉,你带几个人去,把那几个泼皮逮捕归案,本县要以他们几个为典型,就此揭开本县打击豪强无赖、打击作奸犯科之举行动的序幕,以使我县无犬吠之盗,成为路不拾遗的清平世界!”

  马辉恭声道:“是!”马上一摆手,领着几个捕快便离开了。

  李云聪凑到叶小天身边,低声道:“大人,孟县丞总是会醒的啊……”

  叶小天也压低了声音,道:“计将安出?”

  李云聪咳嗽一声,道:“大人要是这么问可没意思了啊!您要是还没想好主意,会和他如此翻脸?”

  叶小天眼珠转了转,黠笑道:“其实呢,县丞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想阴我,我还正想黑他呢。”

  李云聪一向只损人的,听了这话难得地赞美了一次,抚掌叹道:“君子之治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人此举大善,大善!”

  苏循天在一旁听了也想拍拍马屁,憋了半天,开口赞道:“大人与孟县丞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叶小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只是没想到他比我下手还快,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兵贵神速了?”

  李云聪和苏循天互相看了看,苏循天便主动请缨道:“大人,这事我拿手!”

  叶小天想了想道:“成!那就你去办吧。”

  李云聪本来还担心苏循天不靠谱,不过转念又一想,苏循天是县太爷的小舅子,由他去搜罗孟县丞的黑材料,县太爷就不好质疑了,而且这也能给其他人一个县太爷站在艾典史一边的讯号。

  虽然说这位县太爷是个摆设,可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本县正印,这杆大旗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起码艾典史讨伐自己的顶头上司算是出师有名了。于是,李云聪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望着叶小天的背影,李云聪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叶小天是假典史,自然也知道葫县官员们本来的打算,他很想对叶小天吐露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知道叶小天一旦知道整个葫县全体官员联手给他挖了个坑,正等着埋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叶小天当机立断,选择马上溜走,眼下这个局面又该如何收拾?好在叶小天和孟县丞以及齐木现在斗得如火如荼,这种情况下没人想动他,这反而保证了他的安全,倒也不急着说出真相。想到这里,李云聪便沉住了气。

  ※※※※※※※※※※※※※※※※※※※※※※※※※

  “他是假的!他不是典史,他不叫艾枫,艾枫早就死了,他叫叶小天,他是假典史!”

  孟县丞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大牢,他没想到叶小天竟然这么疯狂,竟敢把他这样的一位朝廷命官,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关进大牢,这种情况下他再也顾及不了那个秘密可能造成的影响,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然而……

  一个狱卒同情地看了看孟县丞,对另一个狱卒道:“县丞不是真叫人打坏脑子了吧?”

  另一个狱卒叹口气道:“谁知道呢,天有不测风云呐。哎,你离牢门远点儿,有些疯子是会咬人的。”

  “孟县丞是傻了,不是疯了。”

  “这谁说的准呢,安全第一。”

  两个狱卒一边说一边走远了,孟县丞更加疯狂地叫喊起来,叫着叫着,一盆水“哗”地一下从旁边泼过来,淋了他一头一脸。这味道貌似……,孟县丞舔了舔嘴唇,感觉味道不太对。

  孟县丞扭头一看,就见隔壁牢房里有一个大汉,大概是嫌牢里闷热,衣服都脱光了,赤条条的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只木桶,瞪着牛眼冲他大吼:“你噶哈呢?爷爷俺睡的正香,被你这厮大呼小叫的给吵醒了,你有病啊!瞧你那熊色,还装疯呐?俺毛问智在这都关了七年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傻鸟,实话对你说吧,你就是装疯也出不去的,这一招爷爷俺八年前就试过了!”

  孟县丞愕然道:“八年前就试过?你不是说七年前才入狱?”

  毛问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贼厮鸟原来还是一只笨傻鸟,爷爷就不能先越狱,然后再入狱吗?哦……,你这是跟俺装傻啊,俺实话给你说,装疯没用,装傻更没用,俺从小就会装傻,可就没一次能瞒得过去的,还是老被俺爹娘揍。你老实点啊,沙棱儿滚一边儿蹲着去,要不俺削你。”

  毛问智说着,就把桶一扔,躺回稻草堆里,道:“今儿亏得俺还没大解,要不泼在你头上的就是一砣黄金啦!”

  “什么?”

  孟县丞也是被叶小天和那班皂隶衙役打坏了,鼻子也受伤,嗅觉不太灵光,听毛问智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混蛋手里拎的是马桶,那么他泼出来的就是……

  孟县丞立即弯下腰狂呕起来……

[ 本帖最后由 px77 于 2014-9-9 18: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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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坑的就是你!

  花知县气极败坏地站在叶小天的签押房里。虽然很少有人打心眼里真正的尊重过这位县太爷,但他既然屈尊驾临,叶小天也不好大剌剌地坐在公案后面,于是就站到了公案前面。

  花知县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叶小天不停地打转,不停地长吁短叹,不停地拳掌相交,一副焦灼不已的模样。

  他见叶小天这人有点疯,倒是不敢拿官威来压人,况且他也没什么官威,是以只用埋怨的语气道:“艾典史,孟庆唯可是本县县丞,就连本官也无权处置他,免职罢官那得朝廷说了算,更不要说把他关进大牢了。”

  叶小天对花知县道:“事是我干的,如果有错,我来负责!”

  “你?”

  花知县暗暗苦笑,叶小天如果是真典史,这事自然有叶小天负责,自己身为一县正印虽然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不过叶小天此举有若疯癫,恐怕正是展姑娘所下的蛊毒发作了,一个人发起疯来干些出格的事就再正常不过了,朝廷也不能对自己有太多苛责。可叶小天是假的啊,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假货在这件事上顶缸,否则朝廷一旦派人追查,一个不慎,授意他人冒名顶替朝廷命官的罪责就要暴露。

  如果让叶小天以艾典史的身份死掉,倒是可以让他担下这份罪名,可眼下这种情形一旦叶小天死了,谁会相信他是寿终正寝?自己是葫县县令,在自己治下居然有豪强刺杀朝廷命官,可见自己这三年来是如何的无所作为,自己这个县太爷也就干到头了。

  这个后果,花晴风刚刚想到不久,他曾很天真地提议干掉叶小天,从而解决与齐木的对抗,当时孟县丞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很久,事后花晴风翻来覆去反复思考,近来才明白这个道理,如此说来,竟是只能任由叶小天胡闹么?

  “自作孽,不可活呀!”

  花晴风仰天悲叹起来,这时许浩然悄悄走进来,对叶小天低声耳语了几句,叶小天神色一喜,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如果已经拿到孟县丞的犯罪事实,人赃并获,难道也不能处置他?”

  花知县一呆,奇道:“你说有人举告?你有确凿罪证?”

  叶小天扬声道:“进来吧!”

  房门一开,苏循天兴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他在衙门里一向无所事事,如今终于做了一桩大事,而且对付的是他姐夫的大对头,本县的二号人物孟县丞,那种成就感就别提了,心里异常的满足。

  花知县看到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小舅子就是一怔,讶然道:“你……”

  苏循天刚想叫姐夫,只叫出一个“姐”字,忽然想到这里是签押房,他是堂堂正正的一个班头,马上挺直腰杆儿,向花知县抱拳一礼,肃然道:“见过知县大老爷!”

  花知县还从没见过这个痞赖无行的小舅子这么严肃过,怔怔地抬了抬手,连话都说不出来,苏循天又向叶小天一抱拳,难掩得意地道:“典史大人,卑职奉命调查孟庆唯不法事,现已拿到确凿证据。”

  叶小天方才已听许浩然悄声禀报,说苏循天已经炮制了一条罪状,足以让孟庆唯的被暂时羁押合理合法。至于更多罪状,想要查起来天衣无缝的话,就得慢慢炮制了。

  不过孟庆唯与豪强勾结所图者不外乎权和利,只要能先拿到一条罪状,有了理由公开调查他,找到真正的罪证谅来也不难,倒不必学孟庆唯一般,完全用莫须有的罪名害人。以叶小天的身份,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扳倒一个县丞也是不可能的。

  叶小天咳嗽一声,得意地看了花知县一眼,用同样严肃的语气对苏循天道:“孟庆唯犯下何等罪行,县尊大人当面,你仔细道来。”

  苏循天道:“县尊大人,典史大人,这孟庆唯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不如。身为一县县丞,司法之主管,他竟知法犯法,在家中地窖里囚禁了一个人,一呈私欲。”

  花晴风骇然道:“竟有此事?”

  苏循天道:“正是!大老爷,本来呢,孟县丞被宵小暗算,打得浑身是伤,卑职是奉典史大人之命把孟县丞送回家的,因为这个……这个……啊!担心那些宵小藏在孟县丞家中再图加害,所以先把孟家搜了一遍,不想就搜出了地窖。

  我们在地窖里救出了被孟县丞囚禁在家里的人。我们把那人救出来时,此人饱受**,已然形同野人,其形其状惨不忍睹,令人一见便潸然泪下啊。大老爷,孟庆唯此举,至少犯下了非法拘禁罪、伤害罪、侵犯罪、风化罪……”

  花晴风目瞪口呆,啧啧称奇,他真信了,心中不免就想,孟县丞好歹也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想要女人,怎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汉苗彝壮各族美人儿都有,**妓馆也尽可去得,竟然干出囚禁他人一呈淫.欲的事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叶小天听得差点儿要笑出声来,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用的人,只有用不对地方的人,只要放对了地方,就算苏循天这样的纨绔子,也一样可以一展所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利用孟家现成的地窖,就能想出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罪状来,而且还找到了一个“苦主”,当真了得。

  只是不知苏循天找的这“苦主儿”是什么人,是重金聘来的一个窑.姐儿,还是他的老相好,虽说本就是为了坑人,但还是尽量做到天衣无缝才好,可别叫花晴风当面问出破绽,那颜面上就不好看了。

  叶小天心中还提着几分担心,但是当着花知县的面,他自然要做出十分笃定的姿态来,叶小天慢悠悠地在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对苏循天道:“苦主带来了?”

  “是!”

  “那就带她进来,让大老爷当面一问。”

  苏循天道:“是!”

  苏循天转身冲外边吩咐道:“来啊!把苦主儿带上来!”

  门扉又是一开,两个皂隶押着一个身材高大、披头散发的大汉进来,那大汉一进签押房,就把额前成绺的脏兮兮乱发往左右一拨,大声嚷嚷道:“你们噶哈呢这是,要审俺不该去大堂么,这规矩俺懂,你们把俺带到这劳什子地方噶哈呢?”

  叶小天“噗”地一声,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叶小天呆住了,花晴风比他呆的更加厉害。

  “怎么是男的?而且……这么高大、这么肮脏、这么丑陋,一口一个俺的,就算好男风的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啊,难怪……难怪孟县丞要在家里偷偷摸摸挖个地窖把此人囚禁在里边,没想到孟县丞口味这么重啊……”

  花晴风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儿,想到孟县丞抱着这么一条大汉,在一起颠鸾倒凤、抵死缠绵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作呕,登时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叶小天咽了口唾沫,低声问苏循天:“怎……怎么是个男的?”

  苏循天掩着口对叶小天道:“顺道儿恶心恶心他!”

  叶小天:“……”

  花晴风仰望着那傻大个儿,退了两步,问道:“你……你被孟县丞软禁了?”

  毛问智把牛眼一瞪:“昂!”

  花晴风道:“关在他家地窖里?”

  毛问智:“昂!”

  花晴风又问:“他……把你锁起来了?”

  毛问智道:“那可不咋的,你看看,你看看,俺这手腕子上,俺这脚脖子上,全是手铐脚镣的印啊,锁得可紧呢,俺想逃都逃不出去。哦,还别说,八年前俺逃出去过一回,又给逮回来了。”

  花晴风试探地问道:“都八年了啊,他……都对你做什么了?”

  毛问智道:“他都对俺……,那要说起来,可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啊!哎呀妈呀,俺都有点说不出口,那鳖犊子太狠了,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惨不忍睹啊!大哥,你要真想听,那俺就跟你好好逼扯逼扯。”

  花晴风赶紧摆手:“别别别,本官不屑入耳,啊!你不用说了,本官了解,本官明白,本官全懂了!”

  苏循天冲叶小天得意地挑了挑眉,用口形道:“怎么样?”

  叶小天向他挑了挑大拇哥儿。

  花晴风厌弃地又退两步,道:“快着快着,快把人带出去。”

  苏循天忙赶过去,对两个捕快道:“带他出去!”

  毛问智瞪着牛眼道:“俺还没说呢,咋就轰俺走呢?”

  苏循天还瞪回去,喝道:“出去!”

  苏循天领着毛问智出了签押房,毛问智就迫不及待地道:“大人,您教俺的话俺可没来及得说,不是俺不说,是你没给俺机会说,你答应过的,只要俺听你的就放俺走,说话还算数不?”

  苏循天笑吟吟地点头:“算数,当然算数!你放心,此案一了,立即放你滚蛋!”

  签押房内只剩下了叶小天和花晴风,花知县对叶小天道:“本官实在不明白,你就安安生生地做你的假典史就好了,原本你不是还不情愿冒充么?为什么要惹出这许多是非来?”

  叶小天沉声道:“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线,没过那条线,我可以得过且过,我可以圆滑退让。过了那条线,就算是死,我也要争上一争!不争,也总有一死的,你说是不是?”

  花晴风定定地看着他,听着他的这番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我心里那条线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才会碰到我心里的那条线,让我就算是死,也要争上一争?”

  叶小天道:“大人?”

  花晴风摇摇头,甩去心中杂念,长叹道:“本官拦不住你,由得你去了。不过,你不要忘记,他背后还站着齐木,你抓了孟县丞,也就碰了齐木心里的那条线!”

  叶小天坦然笑道:“碰了就碰了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县尊大人,你不用老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似的,有时候这种感觉,仅仅是因为……你站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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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铁证如山

  孟府门子拦在门口,又惊又怒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县丞家,你们也敢搜!”

  “搜的就是县丞家,给我滚开!”

  苏循天恶狠狠地推开孟府门子,把手一挥,大喝道:“搜!”

  马辉、许浩然等经验丰富、办案老到的巡捕立即冲进孟府,登时把个孟府翻了个底朝天。

  苏循天先前炮制的所谓证据是假的,唬弄一下睁只眼闭只眼的花知县还行,真用来扳倒一位八品官却是远远不够的,或者说,是经不起推敲的,他们需要真正的证据,真正的大罪的证据。

  为了能够拿到真正有力的证据,周班头带伤赶来,亲自指挥搜查,并且调来了全部经验老到的捕快,虽然因为葫县官衙过于弱势的原因,这些捕快整天浑浑噩噩地度日,可是他们祖传的手艺却没有搁下,凭着他们老辣的眼光,孟家如果真有什么秘密的话,即便藏的再隐秘,也能被他们搜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苏循天还按照叶小天的嘱咐准备了几样假证据,如果实在什么也搜不到,那就只好栽赃陷害了,这种事儿苏班头是很喜欢干的。

  书房里面,马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奈何一个大字也不认识,最后把大手一挥,吩咐道:“不管墙上挂的桌上铺的还是架子里搁的,但凡上面有字的,不管是纸张还是瓷器陶器铜器铁器,统统搬回县衙,请典史大人验看!”

  孟县丞有一位老妻,另有四房小妾,除了妻子住处还算素雅,四个妾室的住处都是金碧辉煌,各种器皿、字画、珠玉、古董琳琅满目。许浩然看着这些东西,冷笑道:“一个月五石米的官,攒得下这份家当?定是贪污索贿而来,统统搬到县衙,请典史大人过目!”

  苏循天跑到孟家后先去上了个茅房,他从茅房出来,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小声对一个捕快道:“找到孟家的地窖没有?赶紧去找,找到了还得伪装成淫窝呢。”

  苏循天说着一抬头,恰好看见许浩然指挥皂隶从孟县丞几房妻妾房里往外搬东西,孟县丞的四房姨太太和十几个通房大丫头都站在院子里,有的神色凄惶,有的哭天抹泪。

  苏循天登时双眼一亮,大声道:“孟庆唯什么时候纳了这么多妾室,我怎么不知道?你看看,这么多花不溜丢的大姑娘,难说里边就没有被他强抢来的民女,统统押回县衙,由本都头一一审问!”

  这时,一个捕快跑过来,兴奋地对苏循天道:“苏班头,找到地窖了。”

  苏循天大喜,道:“走,去看看!”临走他还没忘了叮嘱另一个捕快:“这些女人,统统押回县衙去,一个都不能少!”

  苏循天兴冲冲地跑到孟家后院,捕快们聚集在后花园最尽头的一块草地上,刚刚撬开一个地窖入口,又顺了把梯子进去,有人往里探头瞧瞧,见地窖很宽敞,里边阴沉沉黑洞洞的没有半点光亮,便叫人取来一支火把,正要进去探看。

  “我来,我来!”

  苏循天赶紧招呼一声,抢过火把,顺着梯子率先爬了下去。

  “啊!这么大的地窖,难道是为了储放秋菜?不可能嘛,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苏循天举着火把左照右照,总觉得这黑洞洞的地窖不像是寻常地窖。等到另外几个捕快下来,他便壮起胆子往前摸去。

  “哎哟,这儿有几个桶!”

  苏循天拍了拍放在旁边的一只木桶,听着闷闷的声音,兴奋地道:“这桶不是空的,里边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快打开!”

  苏循天用手一扣桶盖儿,没打开,便唤来一个捕快,叫那捕快给他拿着火把,他则抽出腰刀,用刀尖用力撬起来,苏循天撬了几下,等那桶盖松动了,便还刀入鞘,把桶盖打开,伸手往里一摸,但觉软软的又是纸又是棉的,似乎下边掩盖着什么东西。

  苏循天把那棉花和纸张随手扒开,见下面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像是一些黑色的粉末,他从旁边那捕快手里夺过火把,仔细照了照,纳罕地抓起一把,摊开在手上,在火光下仔细端详:“咦?这是什么玩意儿,难道是炭粉?”

  “嗷!”

  旁边那个捕快突然发出一声藏獒似的大叫,把苏循天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黑炭粉撒了一地,苏循天恼火地骂道:“你要疯啊?叫什么叫,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他一边恼怒地斥骂,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火把,舞得那火苗子呼呼直响,那个捕快只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回头大叫:“班头,火药!火药!那是火药!”

  苏循天纳闷地举着火把,看着那个已然逃得不见踪影的捕快方向,莫名其妙地自语道:“啥药?莫非孟庆唯在倒药?倒卖药材……这个罪名好象不足以扳倒他呀……啊?啊、啊、啊~~~~”

  苏循天突然反应过来,脊背一挺,尖声大叫,一连叫了几声,随即撒腿就跑。苏循天跑到地窖口都不用手扶,一只手举着火把,迈开两条腿就顺着梯子跑了上去,其行也速,其动也敏,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苏循天沿着梯子跑出地窖,停都未停,就脚不沾地的继续往前跑去,差点儿一头撞进另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正是扶拐而来的周班头,两个衙役赶紧扶住后仰的周班头,周班头看着面如土色的苏循天,不悦地道:“苏班头,何故惊慌?”

  苏循天指指后边,又举举火把,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我我我,小心点儿,差点儿点着了,火!火火火火火……”

  周班头不耐烦地道:“火火火火火,火什么呀?”

  苏循天用力一跺脚,才克服了自己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火药!”

  ※※※※※※※※※※※※※※※※※※※※※※※

  大明帝国禁止外运的主要物资包括盐、铁、火药和茶,此外就是铜钱。针对不同的国家,这些严控的物资又略有区别,比如说北方国家,盐和茶就是严控的物资,可是对于南方沿海国家,禁盐就没什么作用了,因此南方边隘就绝对不会查这些东西。

  但是有一样东西,是大明对不管什么国家都要严格控制的,那就是火药。这种物资属于军用物资,不管是私下购买、屯积还是运输,抓到了都是大罪,而孟县丞家后花院尽头深深的地窖里,竟然屯积了十几桶火药。

  地窖里储藏了大量火药,当然不可能再成为孟庆唯的淫窟了,谁会选择这种地方鬼混?除非他想在飘飘欲仙中真的飞仙。所以,苏循天的栽赃很容易就被戳穿了,但是……现在还有谁在乎呢?

  不管孟庆唯屯积火药是为了高价卖给山地部落,还是通过驿路经云南运往南方诸国,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罪,铁证如山,他倒定了!

  孟县丞被抓,而且是被他的下属,铁项典史下令抓捕,随后从他家里搜出了如山铁证,这个消息迅速轰动了全城,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这件事,谈到叶小天时,没有不竖大拇哥的。

  安南天就竖着大拇哥,赞不绝口:“好小子,有一套!敢对顶头上司下手的,世间能有几人?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上司不忌讳扳倒过上司的人,这位艾典史的仕途,从此坎坷了,可他依旧义无反顾,这就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展凝儿撇撇嘴,道:“这么了不起,当日在黄大仙岭上还不是望风而逃?”

  安南天摇头道:“此言差矣,孰不闻好男不和女斗?”

  展凝儿俏眼一瞪,娇叱道:“你说什么?”

  安南天赶紧道:“啊!我是说,事事都争,那不是好汉,而是愣头青,或者说是贪得无厌。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大丈夫。”

  展凝儿“嗤”地一声笑了,讥诮地道:“大丈夫?得知中了我的蛊毒,他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安南天摸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从我当日公堂之上仔细观察的心得,这可非常不合乎此人的性格。除非……”

  展凝儿道:“除非什么?”

  安南天道:“除非,他已经猜到你在吓唬他!”

  展凝儿一怔:“他能有这么聪明?”

  安南天道:“难道你认为他很蠢?”

  展凝儿想了想,没有再说话。安南天知道沉默对这个一向喜欢要强的表妹来说,其实就是认同了他的看法。安南天笑了笑,又道:“这个人,我想提醒太公注意一下。”

  展凝儿乜着他道:“这样一个小人物,能入得了外公的法眼?”

  安南天道:“每一个大人物,都是从小人物开始的,哪怕是如你我一般出身。葫县,虽然已被我们视为遗弃之地,但是这块土地上,却未必不能出几个杰出的人才。”

  安南天站起身,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到窗口,窗外就是十字大街,他们正在二楼,居高临下,但见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安南天喟然叹道:“人才难得呀……”

  展凝儿也跟了上来,不屑地道:“我看这个人有反骨的,你想招揽他,可得小心吃他的亏。”

  安南天晒然一笑,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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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有朋自远方来

  展凝儿和安南天斗嘴的时候,在他们楼下窗口正站着三个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中间一人,瘦高的个子,一袭青袍穿在身上就像在青竹杆上套了一件衣服,站在他左边的人是一个矮胖子,肩上斜背一个包袱,手里拄一根哨棒,右边一人身材比他俩要正常许多,怀里揽着一根哨棒,腰里别着一口腰刀,手里正捧着几个包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中间那瘦竹杆双手叉着风一吹就能折的细腰,懊恼地道:“夫人动动嘴,咱们跑断腿啊。这天南地北的一通折腾,一直追到葫县来,隔了这么久了,也不知他又去了哪里,人海茫茫的上哪儿找啊。”

  正吃包子的汉子含糊不清地道:“三管家,你这人就是太实诚。咱随便应付一下,说没找着不就行了,何必那么死心眼儿呢?照理说他现在都该回京城了,他是为了避着咱们才往西南来,这么久了还能不走?”

  青竹杆儿恨恨地在他头顶拍了一巴掌,强调道:“老子叫杨三瘦,名字里有个三,但老子是大管家,不是三管家。告诉你多少遍了,就是记不住,你缺心眼儿啊?”

  吃包子的汉子赶紧认错:“是!三瘦大管家!”

  杨三瘦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发牢骚道:“要不是你娘是我远房表妹,老子才不会把你召到杨家来做事,这么蠢,又能吃,怎么当跟班?”

  另一边那矮胖子道:“大管家,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他,难道又得一家家的询问?这里可不比山村那种小地方,一家有事满村皆知,在这想靠打听可未必打听得到。”

  杨三瘦思索了一下,道:“对了!此地有个齐木,与咱们杨家有些生意往来。我曾见过他一面,咱们找他帮忙。”

  矮胖子道:“大管家,人家和咱们夫人或许说得上话,可是跟咱们……”

  杨三瘦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寻访人这么点小事儿,他不会不答应吧?”

  杨三瘦说着就拦住一个路人,问起了本地大豪绅齐木家的住处。

  杨三瘦也不晓得夫人为何必欲置薛水舞和杨乐遥于死地,这孤儿寡母的逃就逃了呗,可是不理解也要执行,他可是夫人的忠狗。

  这些日子他到处寻访、打听,可真是吃尽了苦头,好在许多山村乡镇外地人经过的本就不多,而像叶小天这样一家三口单独而行特征明显的更少,许多地方的乡民还有印象,于是就一路找到葫县来了。

  与他同行的两个人一个叫岳明,就是那矮胖子,一个叫邢二柱,就是吃包子那位,算是他的两个心腹。虽然说是替夫人办事,可这次办的是杀人的买卖,不是太可靠的人他也不敢用。

  齐府大厅里,齐木正在向罗小叶大发雷霆:“世侄,你手里好歹也有几百兵,都他娘的是摆设不成?嗯?叫你做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到现在还查不到华云飞一丁点的下落!

  其实啊,我原本就没指望你,你比你爹可差远了,要不是你这官职是世袭的,就你这熊样儿,头拱地也拱不到巡检司的位置上去。可现在孟庆唯出了事,这个人我不能不救,实在分身乏术,查找华云飞下落的事儿,你必须全力以赴!”

  罗巡检被齐木训得面红耳赤。

  齐木的爹在一次山民暴乱中为救罗小叶的爷爷而死,从此罗家就视齐家为救命恩人了。齐木的爹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巡检司官兵,就此被罗小叶的爷爷提拔为头目,他死后由其长子继承了军职,齐家和罗家的关系更加密切起来。

  可是,世易时移,几十年过去了,罗小叶的爷爷已经过世,罗小叶的父亲也英年早逝,罗小叶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继承了巡检官的职务,那时候比罗小叶年长不了多少,但是论辈份该称叔父的齐木也出道了。

  仗着哥哥在巡检司,齐家又是罗家的大恩人的便利条件,齐木自谋生计,召集一群脚夫,在巡检司的支持下干起了驿道运输的买卖,在这过程中为了独霸经过葫县的这段驿路,他用尽手段,把其他经营驿道运输的商贾或吞并或挤垮,或干脆来了个“斩首行动”。

  满手血腥的同时,齐木终于独霸了这段黄金商路,也由此奠定了他在葫县的无上地位。罗家本来是齐家的上司,后来变成了世交,现如今齐木则后来居上,完全压制了罗家。

  齐木一直以罗家的恩人自居,罗小叶担任巡检官时又年仅十六岁,而齐木在争夺黄金驿路时又结交了许多三山五岳的好汉,种种原因之下,竟是把罗小叶压得死死的,对罗小叶一直颐指气使,仿佛在指挥自己的一个属下。这也正是那日叶大娘含蓄地点拨儿子的原因,对于儿子的处境,叶大娘并非一无所知。

  罗小叶被齐木训斥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地解释道:“缉盗捕凶,固然是巡检司的责任,只是那华云飞一击得手,恐怕已是立即远遁了,小侄实在是……”

  齐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总之,你必须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他的下落。你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罗小叶咽了口唾沫,强行吞下那种耻辱的感觉,低声下气地道:“是!那……世伯,小侄这就告辞了。”

  齐木没有送他,只是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他早已习惯了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罗小叶,待罗小叶告辞离开之后,齐木长长地吁了口气,拍着额头思忖片刻,吩咐管家道:“准备一份厚礼,我要去见王主簿。”

  那管家是跟着齐木打打杀杀,从一个小小驿路脚夫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爬出来的心腹,闻听此言很不舒服,忍不住道:“大爷,咱们齐家还需要向葫县官府送礼?他们……”

  齐木阴沉沉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个该死的疯典史,我要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可我终究不能真个弄死了他,除非我想造反。这厮是官场中人,可行事做法全无一点官场中人的规矩,倒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了。嘿嘿,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忍一时之气吧,我们在官面上还是需要一个人物的,孟庆唯不能丢,花晴风现在摆明了是要置身事外的,仅凭齐某向他施加压力,恐怕也不能逼他释放孟庆唯。况且,我很怀疑,即便他肯松口,那个疯子典史会不会答应。

  眼下只有联手王主簿合力施压,才能迫使艾疯子放人,只要孟庆唯被放出来,那时我再全力攘助孟庆唯置艾典史于死地!官斗官,我们才最安全。如今需要忍,我就忍,当年咱们不就是因为能忍,才成了这条道上的胜利者?百忍成佛啊!”

  大管家听他这么说,只好点点头,道:“行!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大管家刚刚走出大厅,就有一个家丁蹬蹬蹬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大爷,大事不好,捕快逮走了咱们几个兄弟,说是他们和徐林等人有勾结,是他们打了县丞的闷棍。”

  齐木一听,登时忍无可忍了,暴跳如雷地道:“那个疯子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召集人手,老子去县衙要人!”

  大管家闻讯又跑回来,劝说道:“大爷,你刚刚还说,要忍,要忍,百忍成佛啊!”

  齐木怒不可遏地道:“佛也不能容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啊,这口气老子若再忍了,也就不用在葫县混了,给我召集人手!”那家丁连忙答应一声,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齐府门外,杨三瘦抬头打量着齐府,对邢二柱道:“瞧着倒是蛮气派的,看来这齐木在此地确实是个人物。不过嘛,瞧着总比咱们家的府邸要差一些,少了些味道。”

  邢二柱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了,含糊不清地道:“那是,咱们家是官宦人家,老爷在京里做大官儿的,这姓齐的怎么比?”

  近来多事,齐府门前戒备森严,三人站在那儿品头论足,马上引起了门前护卫的注意,立即就有四个武士持刀走近,警惕地喝问:“干什么的?”

  杨三瘦连忙拱手,道:“啊!劳烦壮士通禀一声,就说靖州杨家……”

  他刚说到这儿,就有一大票保镖气势汹汹地从门里出来,中间簇拥着齐木,守门武士们纷纷拱手施礼:“大爷!”

  道路斜对面一户人家房山墙处的柴禾堆内,早将内里掏空,耐心守候了七八个时辰的华云飞一见齐木出来,立即摘下猎弓,搭箭开弦,稳稳地瞄准了齐木的咽喉。

  杨三瘦闻声抬头一看,隐约还记得那人模样,确是齐木无疑,不由大喜,急忙上前两步,长揖一礼,高声道:“靖州杨家管事杨三瘦,见过齐大爷!”

  “嗯?”

  齐木闻声扭头看向杨三瘦时,一枝利箭从柴垛中飒然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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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一箭伤心

  一箭射出,华云飞便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这一箭他本来志在必得,虽说齐木在众多身材高大体形魁梧的侍卫簇拥之下,往外走时人头不断错动变换,要想射中齐木,尤其是要射中他的要害非常困难,但是以华云飞的箭术来说却并不为难。

  当齐木迈步走下台阶时,身体前方有六名保镖,因为台阶的缘故,能够对他的头面起到肉盾作用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人也在往前走,身体晃动间露出了一线缝隙,这一隙的暴露大概只在瞬息之间,但对可以一箭射中疾走中的猛虎眼睛的华云飞来说却已足够。

  华云飞准确地捕捉到了这瞬息即变的时机,也及时地射出了手中的箭,但是杨三瘦抢在他松开箭弦前的一刹那向齐木喊了话。齐木扭头时恰恰是华云飞射出手中利箭的时候。

  箭矢再快,也要让人来不及反应才行,对方的行动与他的箭矢离弦是同一时刻,他的箭再快也追不上光速,又如何能不失手。

  华云飞不但捕捉到了两个保镖身形晃动间露出的一丝空隙,而且预算出了齐木向前迈步的速度,这一箭他打了提前量,应该在齐木迈出右脚,将触未触下一级石阶时正好洞穿他的咽喉。

  但齐木止步扭头,恰好避过了这处要害,齐木止步扭头,目光刚刚与杨三瘦一碰,那枝羽箭便到了。

  血光迸射!

  利箭从齐木的右颊射入,撞碎了他的四颗牙齿,又从左颊破肉而出,因为牙齿一挡的原因,羽箭射穿到一半时止住,齐木痛得欲待大吼,奈何颊肉被利箭所穿,这一张口牵动颊上肌肉,竟是喊不出来。

  齐木能有今日,那也是刀山血海里打过滚的人,反应极为机敏,生死关头,他惊而不乱,立即蹲身,以众保镖的身体护住了自己。众保镖也反应过来,七八个人扑向齐木,将他团团围住,其他人迅速向利箭射出的方向扑了过去。

  齐木对他自己的小命看的太重了,防卫森严,华云飞很清楚他只有一箭的机会,一箭失手,华云飞再未做任何尝试,立即沿着事先设定的路线逃逸而去。

  那几个保镖刚刚跑到大街中间,就见道路对面一户人家的房山墙处“蓬”地一声爆响,柴禾激飞而起,从柴草中弹出一道人影,双脚刚一沾地,便行走如飞地向前冲去。

  华云飞冲出三丈多远,前方是一堵一丈多高的墙,华云飞一个箭头窜向高墙,脚在半空中用力一蹬墙体,借势再度拔高了一截,双手一探,抓住探出墙头的一截树干,身子灵猿般在空中荡了一圈,借着树枝的弹性,远远甩向了另一棵大树。

  等那些保镖气势汹汹地杀到,只见树枝摇曳,树叶婆娑,哪里还有刺客的影子。

  “大爷受伤了,大爷受伤了……”

  保镖们仓惶地叫着,扶起齐木,将他足足围了三层,飞快地向院中逃去,不等外面那些保镖和门口警卫进去,便“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杨三瘦骤见如此变故,站在那儿只吓得手脚冰凉,目瞪口呆。邢二柱胆怯地凑到他身边,变声变色地道:“大掌柜的,葫县实在是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回靖州吧。”

  “回靖州,咱们回靖州!”

  杨三瘦也吓坏了,一听这话正中下怀,马上点头称是,他刚刚转身,突然又反应过来,伸手就在邢二柱脑袋上使劲拍了一下,骂道:“混帐东西,什么大掌柜的,是大当家的。”

  邢二柱委屈地摸着脑袋,道:“是!大当家的。”

  岳明咳嗽一声,道:“大、管、家!咱们怕是走不了啦。”

  杨三瘦怒道:“怎么走不了啦?”

  岳明往前边一呶嘴儿,无奈地道:“你看!”

  杨三瘦抬头一看,就见七八个齐府保镖拎着刀枪棍棒,面色不善地站在面前。

  杨三瘦赶紧陪笑道:“几位壮士,在下靖州杨府大管事,路经宝地,本来有点儿小事想麻烦齐大爷帮忙的,不想齐大爷受了伤,小的也不好再打扰,这就告辞,告辞!”

  杨三瘦说着就想从那几个齐府保镖身边溜过去。一个保镖头子伸出九环大砍刀,“铿”地往他面前一拦,阴阴地笑道:“大管事?我刚刚明明听到你的手下称呼你大当家的!”

  杨三瘦苦丧着脸道:“错了错了,他刚刚是称呼我大掌柜的,那也是吓坏了叫错了称呼。我又一时口误,称了自己大当家的。”

  那保镖头子嘿嘿地笑起来:“大掌柜的可不就是大当家的?不知这位兄弟是哪个山头儿上的好汉,看着有点陌生啊。”

  杨三瘦无奈地道:“这位壮士,杨某不是混江湖的,实在是一场误会……”

  那保镖头子把手一挥,喝道:“偏生我们大爷遇刺时你就在场,这样就想走?门儿都没有!是不是误会等我们查过再说!把他们押回去,关进水牢!”

  杨三瘦大惊,道:“啊?关进水牢?不要啊,我和你们齐大爷有段香火之情……”

  一群保镖一拥而上,将他们三人推推搡搡地往府里面轰:“有没有香火之情等我们问过大爷再说,走!”

  ※※※※※※※※※※※※※※※※※※※※※※※

  县衙三堂,花晴风翻看着一桩桩卷宗,不停地拿起手帕擦汗。

  叶小天坐在下首,说道:“这些都是下官搜罗来的罪证。县尊大人,孟庆唯罪证确凿,已是勿庸质疑了,与他一起走私火药等违禁物品牟取暴利的,毫不疑问,必是齐木。下官建议,立即把齐木拘禁到案。”

  花晴风抓起手帕又往额头擦了擦,紧张地道:“你确定?孟县丞……啊!孟庆唯,已经招供了?”

  叶小天道:“他还寄望于齐木救他出去,怎么可能招供?不过他的同谋还能有别人吗,分明就是齐木。”

  花晴风道:“道理固然是这个道理,可是我们是官府,总要凭证据说话,无凭无据的,一旦把齐木抓来,万一拿不出真凭实据来,到时候……”

  叶小天盯着花晴风的眼睛,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的非常有力:“县尊大人,这可是你的好机会!”

  花晴风身子猛地一震,失声道:“甚么?”

  叶小天收回目光,望着对面花架上爬下来的绿色藤蔓,缓缓说道:“钳制县尊大人的,是孟庆唯和王宁,这两个人中,又以孟庆唯所起的作用最大,如果县尊大人这时候能够果断地站出来,招揽人心、树立威望,把孟庆唯和齐木扳倒之后,挟大胜之威,便是王主簿也不敢轻掠县尊之锋。

  那时候,凭着县尊七品正印的大义名声,再加上从孟庆唯手中夺回的权力,王主簿虽有山中部落的支持,也得暂时退让,到那时,县尊大人至少可以拿回六成权力,足以把葫县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花晴风听得怦然心动,可是一想到齐木那个亡命徒的手段,花晴风又犹豫起来,迟疑半晌才道:“你……你有把握?”

  叶小天蹙了蹙眉道:“什么把握?”

  花晴风道:“惩办齐木的罪证,这是其一。齐木手底下有许多亡命之徒,巡检司又对他一向唯命是从,本县根本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对付他,你……你有什么把握,将他绳之以法。”

  叶小天看着花晴风的目光渐渐怜悯起来,他轻轻摇摇头,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如果凡事都有十成把握,那齐木早就主动认输了,还需要我们一搏?以葫县情形之靡烂,眼下能有这样一个绝好机会,已经殊为难得,值得一搏了!

  县尊大人,你此时站出来又何妨?成功了,你将声名无两,失败了,你大可把一切推到我的头上,那齐木看着固然跋扈,可他家大业大,既然没有造反的可能,又能嚣张到哪儿去?他连我都不敢杀,还敢动你这位县太爷?”

  花晴风胀红了脸,讪讪地道:“本县不是怕,只是……本官身为一县之尊,如果把他抓了,最后无凭无据地再把他放掉,那就威严扫地了,是以本县觉得,还是……还是谋而后动的好。”

  屏风后面,苏雅默默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一摇头,心中说不出的失落。虽然她一直很理解丈夫的苦衷,可是到了这一步,有叶小天冲锋陷阵在前,他还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苏雅真是失望透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丈夫谨小慎微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隐忍退让,可是如今她终于看透了这个人骨子里的怯懦本性。苏雅难过地离开,悄无声息地穿过后门,走到庭院当中,看着一池荷花默默发怔。

  曲廊下,苏循天眉飞色舞地走过来,叶小天受伤这几天没有去看望水舞,对他也严嘱切勿把此事透露于薛水舞知道,在叶小天看来,男人,就要把自己光彩照人的一面展露给他的女人,至于吃亏受气狼狈窝囊的事情,那就埋在自己心里好了。

  苏循天对这位“大舅哥”的要求自然遵从无误,今天他依旧到后院去探望水舞,水舞对他一向带搭不理的,今天为了询问“兄长”情形,居然对他带了点笑模样,话也说得比平时多,把苏循天喜得心花怒放。

  苏循天兴冲冲地走过来,一抬头看见姐姐满面萧索地站在荷花池前,不由一怔,忙放轻脚步走过去,轻声唤道:“姐姐?”

  “啊?”

  苏雅正难过的很,忽然被弟弟一唤,顿时清醒过来,忙定了定神,道:“循天,又去看望薛姑娘了?”

  苏循天道:“是!姐,看你气色不好,和姐夫呕气了?”

  苏雅苦笑一声,刚要随口解释几句,就听前边“嗵嗵嗵”一阵鼓响,苏雅奇道:“都这个时候了,何人击鼓告状?”

  三堂上,花晴风骤听鼓声也吓了一跳,他这几年做梦都盼着坐公堂、主政务,可是上次公堂之上令葫县上下大失所望后,他现在对升堂已经有些恐惧症了。

  花晴风心中忐忑,刚刚站起,就见一个衙役飞也似地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大老爷,齐……齐木来了,齐木……正在击鼓鸣冤!”

  “啊?”

  花晴风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嘴巴张得急了点儿,“咔嚓”一声,下巴差点儿脱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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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花晴风惊讶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齐木竟然也会击鼓鸣冤!

  齐木这是要告谁?有谁是需要齐木告到衙门才能处理的?老天爷么!

  花晴风一肚子疑惑,却也不敢怠慢,赶紧穿戴起来,吩咐人升堂。

  叶小天听了也颇觉古怪,齐木击鼓鸣冤?莫非这是以进为退的什么法子?叶小天一时想不透其中玄机,便也随着花晴风赶到大堂,知县升堂他不宜在场,但是若避在堂柱后面听审却也不难,自然没人会拦他这位本县典史。

  齐木并没来,来的是他的大管家范雷。

  华云飞那一箭对齐木来说是有惊无险,这种伤势自然不打紧,拔去利箭,敷上金疮药,只不过是暂时说不了话、只能吃些流食而已,至于以后颊上会留下两个很难看的大酒窝,齐大爷又不是靠脸蛋儿吃饭的,当然不在乎。

  齐木裹好了伤,马上怒火万丈地向手下打手势,吩咐他们立即再来一次全城大搜捕,寻找那个阴魂不散的华云飞,等众打手领命而去,齐木转念一想,忽然想到了可以趁此反将叶小天一军:“这个疯子不是口口声声要维护国法庄严么,那就让他为我效效力吧!”

  齐木当初隐瞒华云飞的存在,是想让孟县丞利用此事绊叶小天一个跟头,即便不能扳倒他,只要能让他暂时停职,不碍自己的手脚也好。却不想孟县丞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叶小天,不但没能把叶小天扳倒,反而把自己栽了进去。

  如今正好利用此事将叶小天一军,想到一心要对付自己的叶小天不得不很郁闷地带着人到处去帮他缉拿凶手,齐木心中就一阵得意,于是,范雷就秉承齐大爷的意志,来到了葫县县衙。

  “嗵!嗵!嗵!嗵……”

  范大管家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举着鼓槌,用力地击着鼓,“嗵嗵嗵嗵”地敲了一阵,把鼓槌随手一扔,便傲然走上了大堂。

  花晴风慌慌张张地从屏风后边出来,一边正着官帽,一边迎向范雷,刚要拱手,忽然发现来人不是齐木,不由一怔。

  范雷道:“县太爷,我要告状!”

  花晴风愕然道:“不是说齐先生要来告状么?怎么……”

  范雷慢条斯理地道:“本人是齐府管家,替我家主人来告状,不可以吗?”

  “啊!可以,可以!”

  花晴风赶紧走到公案后面,举起惊堂木正要喝令“升堂”,范雷不耐烦地道:“县太爷,你就别升堂了,本人是来报案的,人犯还需你们官府去抓,没抓到人犯之前,你有什么好审的?”

  花晴风讪讪地放下惊堂木,道:“原来如此,那么……大管家要举告何人,还请仔细讲来!”

  范雷咳嗽一声,道:“县太爷,我家老爷现已查明,当日暴死雨中的徐林、祥哥儿等人,是被一个名叫华云飞的少年所杀!”

  花晴风“啊”了一声,道:“竟有此事?如此说来,我县艾典史可以脱去嫌疑了。”

  范雷道:“这个华云飞,是青山沟中一个猎户,性情乖张,生性暴戾,他曾因为贩卖一张虎皮与我齐府发生过争执。后来他的父母因为一桩意外去世,因而迁怒我齐府,杀害徐林祥哥等人,就是他为了泄愤。这华云飞连害数条人命还不罢休,今日竟然埋伏在我齐府门外,趁我家主人外出时,用猎弓行刺……”

  花晴风一听大喜,迫不及待地问道:“齐木死了?”

  “呃……,齐先生无恙吧?”看到范雷怪异的眼神,花晴风突然觉察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儿,赶紧又扮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问道。

  范雷沉着脸道:“承蒙县太爷动问,我家老爷安然无恙。”

  花晴风垮下脸来,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啊!如此……最好,呵呵,吉人自有天相啊!”

  范雷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华云飞屡次三番行凶杀人,罔顾王法,无视朝廷,本县士绅人人自危。我家主人希望县太爷能立即出动本县巡捕、民壮,再联络各里长、保正,在整个葫县布下天罗地网以搜捕凶手。此人极端危险,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花晴风打“太极拳”打惯了,而且他心里巴不得齐木早点死,所以又想故伎重施,推诿了事。花晴风道:“啊!这是自然,本县……本县牧守一方,理应保一方平安。这个……这个这个……,本县马上使人召集各房首领官、佐贰官,共同商议……”

  范雷把眼一瞪,厉声喝道:“事急如火,县太爷还要召集各房长官共同商议?真是岂有此理!”

  叶小天躲在堂柱后面,前面有栅栏挡着,栅栏前边还竖着一块肃静的牌子,所以范雷看不到他,叶小天站在堂柱后面听到华云飞刺杀齐木,而且先前徐林、祥哥儿等一班地痞也是被华云飞所杀的消息,心头不由一惊。

  叶小天虽然只和华云飞接触过两次,但他很了解这个少年,华云飞质朴无邪、单纯热血,有着少年人的一面,同时因为少小当家,又是一个出色的猎人,又有着成年人也难企及的机敏和冷静。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乖张暴戾的杀人凶手?是什么原因让他大开杀戒?

  叶小天心中疑云陡起,听到范雷质问花晴风的这番话后,叶小天马上就接口道:“不错!事态紧急,为防凶手再度杀人,需要马上动用全县人手,全力以赴缉捕凶手才是。”

  范雷霍然转向栅栏一方,厉声喝道:“什么人?”

  叶小天从栅栏后面往前走,绕过栅栏来到范雷身前,笑吟吟地道:“本官乃本县典史,正是负责缉凶捕盗的人。”

  范雷的目光陡然一缩,他认得叶小天。范雷冷冷一笑,道:“好!典史大人这番话,范某记下了!如果凶手不能及时逮捕归案,让他再度做下杀人血案,到时候,我家老爷会联名本县所有士绅,向布政司和按察司弹劾你!”说罢,范雷一甩袖子,拂然而去。

  叶小天叹了口气,对花知县道:“大人,你看看,齐家一个管事,在咱们衙门就这般威风,知道的他是一个脚夫出身的暴发户家的管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宰相人家呢。”

  花晴风听到他的奚落,心中羞愧难当,臊得脸儿一红,赶紧转移视线道:“这华云飞既是山中一个猎户,怎会与齐木这样的人物结怨呢,其中恐怕大有蹊跷,你真要帮齐木抓人?

  叶小天正色道:”县尊大人,齐木就算恶贯满盈,也该由官府将其法办,岂能任由百姓以暴制暴,若人人如此,天下还不乱了套,又置我朝廷于何地呢?所以,齐木要办,这种罔顾王法、肆意妄为的残暴歹徒,也一定要抓!

  只不过,这华云飞既然是猎户出身,想必是极其擅长匿迹藏踪的,要想抓他,非得动员全县力量才行,还请县尊大人下令,卑职责无旁贷,马上就亲自带队去搜捕凶手。”

  叶小天这番话可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幸好花晴风不曾听到此前叶天对孟县丞所说的那番小民们以暴制暴好过忍辱偷生的高论,否则还不知会作何想法。

  花晴风心道:“他本来一心想对付齐木,怎么现在又肯帮齐木抓人了?定是见我不肯为他出头,生了怯意,不敢再对付齐木,便给自己找台阶下。且允了他吧,如果那华云飞真能干掉齐木,自然是普天同庆。如果叶小天能抓到华云飞,我对齐木有了交待,也好缓和彼此的关系。”

  想到这里,花晴风很痛快地道:“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本县马上就签署命令,命你全权负责缉捕杀人凶手华云天一事。”

  花晴风除非不做事,真要做起事来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他在大堂之上就开了一道“牌票”,盖好大印交给叶小天。

  叶小天虽然是负责缉凶捕盗的典史,但他平时真正能够调动的只有三班衙役里边的快手,也就是捕快。

  三班衙役中,皂隶类似法警,捕快刑警,民壮类似武警。其他如狱卒牢头、库丁使唤一类的人,则统称衙役。除了捕快,其他这些人人叶小天都无权调动,上一次去黄大仙岭制止两派学子决斗,也是因为有花知县出面,他才可以调动近百名民壮,如今有了这张牌票,他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三班”全部力量。

  这且不算,这张“牌票”涵盖的内容很广,因为要调动全县力量缉凶,所以叶小天不但可以调动三班衙役,还可以在必要时出示牌票,要求当地驻军也就是巡检司协同抓人。同时,他还可以利用这张牌票,对里长、保正等人发号施令。

  叶小天揣好牌票走出大堂,一丝笑意不经意间便挂在了脸上。任他苦口婆心好一番劝说,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就是不肯站出来,现在好了,这根鸡毛在花知县手里是鸡毛,到了他手里,便是发兵的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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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平安无事喽

  叶小天得了花知县签发的“牌票”,马上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第二天一早,被他抽调过来的皂隶、民壮和捕快,还有本县下属各乡镇的里正、保正们便纷纷赶到县学大操场,听候典史大人差遣。

  叶小天的伤势虽然看着比较吓人,但是他对身体要害保护的很妥当,所以伤势并不重,以前他时时拄一副拐,也有伪装的原因在里边,这时要调兵遣将,他自然不会架着拐,弄出有损士气的事来。

  叶小天登上讲台的时候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倒是尾随其后的周班头依旧跟铁拐李似的,一瘸一拐地走路,甩不开那根拐杖,他的大腿当初可是真被打折了的。随在叶小天身后的除了周班头还有苏班头,苏循天把鸡胸脯儿挺得高高的,精气神儿也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叶小天站在讲台上往下边看了看,黑压压一片,很有点兵强马壮的意思,只是那股子气势,在见过禁军的叶小天看来,实在是散漫的不成样子。禁军论战力或者也是银样蜡枪头,但是起码军姿还是不错的。

  “他们不是军队,我也不必强求了。”

  叶小天这样安慰着自己,提高嗓门说道:“诸位,今有青山沟猎户华云飞,将徐林、祥哥儿等七人以极其残暴的手段杀死,之后又试图刺杀本县士绅齐木。艾某奉知县大老爷吩咐,全权负责搜捕追缉真凶一案,尔等从今日起,皆受本官调度差遣,谁敢怠慢了,本官可不会客气!”

  叶小天在台上缓缓地踱着步子,语气一转,又道:“此次大张旗鼓的,看起来有点劳民伤财了是吧?其实不然,该人手段残忍,以致葫县人心浮动,如果不及时把他缉捕归案,还不知他会干出些什么事儿来,为保一方平安,动用全县之力,尽快把他抓捕归案是必要的。

  当然,既然动用了全县之力,也不能就只做这么一件事,本官之前就说过,要严厉打击本县各种犯罪活动。孟庆唯身为县丞,暗中走私,而且走私的是火药这种朝廷严厉禁止的东西,可见本县地下犯罪之猖獗。

  如今既然动用了全县之力,那就从上到下,彻底进行一次大清扫。具体如何行动,本官已经指派给捕快们,你们将会被分别划拨到他们手下,由他们指挥行动,从县、乡、村,每一条街道、每一户人家地全面的彻底大清扫,一切藏污纳垢的所在、一切牛鬼蛇神、一切不法份子,全部严厉打击!

  你们,有的是祖祖辈辈儿生活在这里的人;有的是我大明开国的时候,你们的祖先作为大明的军队,拿着刀剑来到这里开疆拓土,落地生根;有的是逢了天灾**,在原籍活不下去,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缘因来到这里,你们既然在这里扎下根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葫县是我们大家的,乌烟瘴气的葫县现在需要打扫一下了,拿起你们的扫把,不管是灰尘、蟑螂、蜘蛛网,要统统给我扫光!”

  叶小天这番战前总动员虽说有一定的煽动效果,但是完全达不到令当日捕快们热血沸腾、怒打孟县丞的境界,很多在其他衙门做事,平素和叶小天全无往来的皂隶、民壮,尤其是从乡镇抽调上来的里长、保正,听的更是神色木然。

  眼看着一个个捕快分头下去领人,周班头一瘸一拐地凑到叶小天身边,低声道:“大人,依卑职看,咱们真正可用的力量,只有这些捕快,得让他们握成一个拳头,才有对抗齐木的可能,如今把他们打散,让他们分头去带领那些绵羊似的皂隶、衙役和乡丁,这行吗?”

  苏循天也凑上来,担心地道:“是啊大人,你看他们一个个跟行尸走肉似的,与其指望他们,还不如把咱们捕快集中起来,或可与齐木一战。”

  叶小天摇头道:“本县正役的捕快人数一共只有二十五人,再去掉几个老弱病残的,剩下七八个人,十几把刀,就能对付得了齐木?”

  “这……”苏循天和周思宇对视了一眼,轻轻摇摇头。

  叶小天道:“齐木横霸葫县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现如今孟县丞虽然被关起来了,齐木已经很难从官方取得助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容易对付了,咱们要想把他一举铲除、连根拔起,有两件事必须要做!”

  苏循天问道:“哪两件事?”

  叶小天道:“孟县丞虽然被抓,且从他家里搜出大量证据,但他死不松口,没有他的口供,我们无法攀扯到齐木身上。被抓的那些地痞**也是一样,何况他们所知有限,就算肯招供,怕也供不出多少真正有用的东西来。

  被齐木坑害过的那些苦主现在尚有许多顾忌,虽经我们再三鼓励,也不肯出面举告。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出一个让我们有充足理由向他发难的罪名!”

  苏循天和周思宇听了默默点头,即便叶小天做事再如何张狂,终究脱离不了一个官字,这对他是一层保护,使得齐木不能无所不用其极,同时又是一个束缚,有些规则他还是要讲的。

  证据是必需的,而且想用对付孟县丞的办法,先炮制一份假证据,把齐木抓起来,然后再搜罗齐木真正的证据,这样的法子也行不通,齐木是亡命徒,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如果给他编排一个假罪名,他的反抗就会更加有恃无恐,一旦他暴力抗法,酿成重大伤亡,朝廷追究下来,却发现官府的证据是假的,那就难免一个逼反百姓的罪名,可谓作法自毙。

  叶小天道:“第二点,不管我们有没有真凭实据,一旦想对齐木动手,都必须要动用武力,齐木这种亡命徒必定会反抗,他有大批打手,仅凭县上二十多个捕快,能攻进齐家?”

  苏循天和周思宇又摇了摇头,叶小天指着台下道:“所以,我们需要他们。你们不要看他们现在跟行尸走肉似的,难道你们当初浑浑噩噩的样子,就能比他们强到哪儿去?”

  苏循天蹙眉道:“这些人来自不同的衙门,有的还来自乡下,大人要想收拢人心,让他们为大人所用,恐怕所需时日不短。”

  叶小天呵呵笑道:“我不需要他们为我所用,我只需要他们痛恨齐木就成了。齐木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葫县说一不二的齐木了,经过徐林、祥哥儿等人被抓、孟县丞被抓,他齐木不可敌的假像已经被戳穿。

  齐木显然也察觉了这一点,他现在拼命地想要夺回昔日的荣光,这个时候我让这些人去找齐木的麻烦,即便他们只是想敷衍了事,齐木那边的人正如困兽一般,他们会忍气吞声么?”

  苏循天和周思宇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

  苏循天翘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赞道:“高!实在是高!”

  叶小天现在所要做的,说穿了一文不值,不就是军心不可用吗?那就借对头的手磨一磨他们,磨出他们的血性。等怒气值攒足了来个大暴击,齐木这只**oss就算不死,也得残血!

  ※※※※※※※※※※※※※※※※※※※※※※

  夜,大雨。

  大雨溅到青石板上,一个个水泡乍起乍灭,屋檐下,一对气死风灯在暴风雨中凄惨地挣扎着,微弱的灯光给雨水涂上了一层迷离的光彩,让这夜愈发透出几分凄风苦雨的味道。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平安无事喽……”

  披着蓑衣的老更夫佝偻着身子,一手提灯,挂着梆子,另一只手持着竹槌有节奏地敲打着,从远处走来,嘴里喊着永远不变的台词儿,完全不理会此刻正是大雨倾盆。

  气死风灯下面是一扇漆面斑驳的门,门扉紧闭,房间里边却是灯火透明,几十几张赌桌密密匝匝地摆在那儿,每张桌前都聚集着一群输红了眼或赢得眉飞色舞的赌徒。

  李悦脸色枯黄,他紧张地用汗津津的手指用力抹过牌面,突然兴奋的满面红光,他把手里的牌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大喝道:“虎头!”李悦说完,便张开双臂,大笑着要去桌上搂钱。

  “慢着!”对家一个麻子脸笑嘻嘻地架开了他的手,得意地瞟他一眼,悠然翻开一张骨牌,红艳艳一片,六点红。麻子脸慢条斯理地再掀开第二张,黑压压一片,六点黑。

  李悦如丧考妣,沮丧地嘟囔道:“天牌!”

  麻子笑嘻嘻地道:“不好意思,你的虎头见了我的天牌也得让一让。”说完就张开双臂把桌上的钱往自己怀里一搂,像只鸭子似的嘎嘎欢笑起来。

  “梆!梆梆!”一阵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平安无事喽……”

  李悦没好气地骂道:“大雨倾盆,还他娘天干物燥。”

  麻子嘎嘎地笑道:“让他喊‘恭喜发财’你也赢不了我,我说你都欠了我八十文了,还赌不赌,要是没钱你就滚远点儿!”

  李悦咬了咬牙,一捶桌子:“老规矩,输够一百文,晚上你到我家睡去!”

  麻子嘿嘿地笑起来:“还别说,你那娘子,是挺够味儿的。来,继续!”

  长街上,更夫披着蓑衣,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到这幢房子前面,左右看看,见大雨倾盆,本该守在门外的打手也跑回房间里躲雨去了,立即提起灯笼,向远处左转三圈,右转三圈。

  片刻之后,一群提着铁链、枷锁、挎着腰刀、拎着哨棒的民壮、皂隶在捕快马辉的率领下猛扑过来。“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了,马辉一马当先,举起腰刀冲进赌场,高呼道:“官府办案,闲人回避!”

  这间屋子里哪有闲人,大家都很忙的。输急了眼的李悦一跃而起,抄起几块牌九充作暗器,向马辉猛掷过去,大骂道:“他娘的!跟了一个不知死活的艾典史,还反了你们啦!知不知这是谁的场子?”

  “哎哟!”

  马辉脑门上中了一记骨牌,就像被翻天印打中了似的,立即抽身后退,从冲在最前一下子变成了站在众民壮中间,大呼小叫地道:“歹徒袭击办案公人,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虽说最近官府的地位在葫县百姓心目中略有提升,可是这些赌徒混混们还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当即就掀桌子抄板凳地冲上来,那些皂隶、民壮不管情愿不愿,眼见如此情景,也只得奋起迎战,双方登时打做一团。

  葫县乱象,由此拉开序幕……

[ 本帖最后由 px77 于 2014-9-9 18: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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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各显神通

  正当齐木为他巧施妙计,反令叶小天为己奔走而自鸣得意的时候,他旗下的青.楼妓馆,茶肆酒楼、客栈赌坊便一一陷入了各种麻烦之中,刁难骚扰不断,有事的自然一抓一个准儿,没事的……人家一盏茶功夫就来查一回,你还怎么做生意?

  齐木发现自己又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在他发家的根本是驿路运输,只要这桩生意还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就不会动摇他的根基,而在这方面,叶小天即便身为典史也是插不了手的,除非巡检司肯配合他,可巡检司是齐木家的菜园子,想摘就摘、想采就采,自然不会担心叶小天能够插进脚来,所以齐木倒也方寸不乱。

  他的脸已经整个儿用药巾裹住了,除了进食的时候需要解开,平时都只能这样蒙着脸,只能看到他的两只眼睛和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齐木不能说话,好在还能写字,于是这位一向习惯于粗声大气发号施令的葫县大豪,就像稳坐中军帐的一位军师似的,开始挥毫泼墨,开始了他的另类指挥。

  在他授意之下,葫县的地痞泼氓、城狐社鼠纷纷出动,滋事生非,一时间葫县县城各种打架斗殴、欺行霸市、**妇女、坑蒙拐骗事件急剧上升。

  叶小天也不含糊,他下了死命令,胆敢顶风作案的人,不管背景来历,不管案件大小,一概先抓后审,没时间就不审,先塞进监狱再说。

  这两位大佬掰腕子,掰的葫县鸡飞狗跳,一时间小小的葫县大牢人满为患,那些狱卒们才不理会监舍卫生情况如何,牢房不够用了,自然只能硬往里头塞人。葫县监牢一共只有八间小小的牢房,平时使用绰绰有余,这时里边居然关了一百二十七个人,平均一间牢房十五到十六个人。

  别的难处就不用说了,这么多犯人光是睡觉就无法解决,小小的牢房面积,地面都不够让他们全部躺下的,于是狱卒出身的叶小天为他们设计了一个极新颖的轮班睡觉的制度。

  一间牢房十五六个人,分三班睡觉,当其中三分之一的犯人躺下睡觉时,另外十多个人就贴着四面的墙壁,低着头看着他们,脚尖动一下就能踩到人,于是他们只能一动不动,仿佛在默哀。

  叶小天和齐木的这番斗法,两个人都没有亲自出面,但是他们下面的人却斗得如火如荼,一开始那些皂隶、民壮、衙役和乡丁们还比较节制,他们不愿意同齐木这个大恶霸结仇,但是架不住齐木手下疯狗众多,被咬的多了,他们也就开始发疯了。

  于是,每天都有人被塞进监狱,每天都有公差被人打伤,葫县百姓每天早晨出了门见到别人时,第一件事不再是互道早安,而是相互询问,互相告知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比如齐家又有哪家馆子被踢啦,官府又有哪个巡捕被打啦……

  那些巡捕差官们每天上街时都要提防从暗巷角落里扔出来的砖头,尽管如此,依旧防不胜防,但是他们发现,葫县百姓对他们的态度与以前大有不同,街坊见到他们时不再是那种疏远轻蔑的神情,路人见到他们时也和善尊敬了许多。

  上一次替叶小天裹伤的那个老郎中是葫县最好的跌打医生,因为衙门里请他去为差役们诊治裹伤的次数太频繁了,叶小天和他商量了一下,干脆让他进驻县衙,在县衙里开起了“跌打医馆”。

  老郎中对叶小天印象很好,自从葫县来了这位疯典史,他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于是老先生投桃报李,赶到县衙时,他神神秘秘地送给叶小天一小坛子三斤装的老酒,吹嘘说这是他用祖传秘方泡制的药酒,补肾壮阳、滋补元气,金枪不倒,效果极佳。

  不过这道方子泡的药酒,至少要十年以上才有效果,如今这坛老酒,他已珍藏了三十年,便是他自己也再没有第二坛了。叶小天相信酒能助性,却不相信老郎中所说的神奇效果,于是他只随手倒出小二两,其它的都送给了苏循天。

  当天晚上回到住处,叶小天在前街切了半斤猪头肉,拌了两只猪耳朵,就着小酒美美地喝了一顿,结果当晚叶小天和小天的亲弟弟都直挺挺的,一宿无眠,第二天早上起来居然还精神奕奕。

  叶小天这才相信人家送的这坛子酒果然是好东西,忙不迭就去找苏循天,想把酒再要回来,现在他年轻,用不上,以后岁数大了呢?未雨绸缪啊!

  却不想当叶小天急匆匆地找到苏循天的时候,苏循天正扶着墙,一步一捱地从外边回来,脸色白里透青、青里透白,双眼无神、嘴唇发紫,走一步便娇喘三声,两条腿软得跟面条儿似的……

  ※※※※※※※※※※※※※※※※※※※※※※※

  关心这场斗法的自然不只是葫县百姓,展凝儿已经打点行装去了铜仁,原本打算与她同行的安南天却留了下来,决定再停些日子,看完这场葫县大战的胜负再走。

  除了安南天,还有一个人也在关注葫县正在发生的这一切,这个人就是洪百川。同其他葫县商贾们关心的只是这场混战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意不同,洪百川关心的是这件事能否对葫县未来的政局产生一种特别的影响。

  洪百川坐在椅上,一边自语,一边抚须点头,神色间大有欣慰之意:“老子小看了他呀,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竟能闯出这样一副局面来。若是能任他这样下去,说不定……”

  老管家站在洪百川身边,笑眯眯地接话儿:“是啊,老爷也觉得意外吧?”

  洪百川点点头道:“意外!意外之极!这小子,不简单!”

  老管家笑道:“那当然!老话儿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可不是白说的。大少爷是您的儿子,就算是耳濡目染吧,这经商之道也不会差了。”

  洪百川倏然变色:“什么,你说的是大亨?”

  老管家奇道:“什么?老爷夸的不是少爷?”

  洪百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老管家道:“老爷,咱们家大少爷……”

  洪百川惊道:“别跟我提他,我最近心悸的毛病刚刚好了些。”洪百川说罢便掩耳遁去,对他这个宝贝儿子,当真是有些闻声色变了。老管家站在那儿好一阵无语……

  ※※※※※※※※※※※※※※※※※※※※※※

  “多少有点神气,大小是个官儿!”

  一早走出家门,叶小天看到贴在自家院门两侧的这副对联,便哈哈大笑起来。一早赶来迎候的李云聪气愤地道:“大人,这是有人嘲讽你!这是贴在土地庙的楹联!”

  李云聪说着就要上前撕掉那副对联,叶小天拦住他道:“土地公是最小的神,我这典史是最小的官儿。土地庙贴这副对联都不觉得是羞辱,我这个不入流的小官儿难道比神还威风?算了,就这么贴着吧,挺贴切的。”

  叶小天见李云聪犹自愤愤,便对李云聪道:“不必生气,这是好事,换作以前,齐木的人会用这种手段泄愤么?”

  李云聪转念想想,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若是以前,胆敢有人挑衅,齐木的人早就打上门去了,哪会像现在这样……”

  李云聪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对叶小天钦佩地道:“卑职没想到,连县太爷都拿他没办法,典史大人您却弄得他方寸大乱。”

  叶小天道:“咱们那位县太爷就不要提了,他无根无底、无权无势,还没胆子,又不懂得借势造势,说到底就是个书呆子,对付不了齐木情有可愿。若是孟县丞倒能对付齐木,却不想他却为齐木所用,成了他的门下走狗。”

  李云聪道:“孟县丞对付齐木有什么好处呢?与齐木勾结对他而言才有利益。只是他没想到,等他为齐木所用后,便也有了把柄在齐木手上,那时就只能供齐木驱策了。”

  叶小天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缓缓问道:“咱们的士气,可用了么?”

  李云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这一次,他们受的气可够狠了,许多人都在摩拳擦掌,私下发狠说恨不得典史大人早些出面,领着他们直捣齐府,给那齐木好看。只不过……”

  叶小天挑起眉头,问道:“只不过什么?”

  李云聪道:“只不过,可以用来对付齐木的有力罪证,我们还未找到。”

  叶小天道:“此事得抓紧了,我听说当初为了争夺驿道运输,齐木整垮过几个同行,其中有两个人下场非常凄惨,家破人亡啊。他们有些幸存的家人已经搬到邻县去了,你不妨派人去寻访一下,他们或者可以成为我们的有力证人。”

  李云聪道:“是,卑职明天就派人出去访查。”

  叶小天笑道:“他们是**,我们不是。我可以疯,整个衙门不能陪我一起疯,所以,我们在出拳之前,需要一个名义!这事儿你用点心。”叶小天说着,忽然觉得身边少了个人似的,四顾一番,问道:“苏循天呢?”

  李云聪奇怪地道:“刚才还跟着我呢,这么一会儿去哪了?”

  李云聪刚要扭头,就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来啦,你……走的也太快了些。”说着,苏循天便慢慢腾腾地走过来。

  叶小天皱眉道:“这都三天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苏循天哀叹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说穿了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东墙拆狠了,西墙砌起来了,东墙也就没了。一晚呐!整整一晚!十八次,连着十八次!苏某幸而不死,已是侥天之幸!这几天我天天晚上都得盖两床被,阳火耗尽,身上寒呐……”

  李云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叶小天好奇地道:“此酒当真有此奇效?”

  苏循天愁眉苦脸地道:“有苏某现身说法,典史大人还不信么?”

  李云聪舔了舔嘴唇,道:“那酒……”

  李云聪断然道:“喝光了!要不是一晚上就喝光了,我至于元气大伤?”

  李云聪翻了个白眼儿,恨恨地道:“让你嘴馋!你怎么不死在娘们肚皮上。”

  苏循天笑道:“李大叔,这事吧,你还真别羡慕。这酒就是让你喝了,你也不可能像我一般大展雄风,人得服老啊。”

  苏循天话犹未了,马辉就从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大人,华云飞,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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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身陷重围

  马辉跑来告诉叶小天说华云飞已经被抓住的时候,华云飞其实还没有被抓住,而是被困住了。

  华云飞是个很优秀的猎人,精于山地丛林作战,机敏灵活、形同鬼魅,毫不夸张地说,一旦进入山地丛林,他就是掌控生死的神,即便是真正的技击高手,武力值高过他数倍乃至十数倍,也未必能在他层出不穷的狙击下全身而退。

  但,葫县不是丛林,葫县里的人也不是山上的草。

  华云飞用猎人的经验和手段对付齐木,一开始还算得心应手,但是等齐木发动了全部手下,又软硬兼施调动了巡检司的人开始满城缉捕他时,就感觉到有些吃力了。

  叶小天通过官方所发动的力量虽然志在打击齐木,可是既然打着搜捕华云飞的幌子,自然不能只冲齐木的产业下手,这一来华云飞东躲**的就更是疲于应付了。

  他想在县城藏身很难,在山里他挖个坑或爬上一棵树,外边布置好机关,就能安心地睡一大觉,可是在这里不行。

  仓房、磨房一类平时不大有人去的地方如今也是一拨接一拨的人反复搜查,而人多的地方呢,像他这样一个尚未成年的半大孩子,更是极其明显的目标,那些城狐社鼠、地痞**对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生面孔都有一种很灵敏的嗅觉。

  华云飞是一个最出色的狙击手,他需要一个能够向他提供充分保障的后勤基地才能发挥他的威力,但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任何助力,他只能孤军奋战。

  想躲回山里去也是不现实的,这样小小一座城池,出入的地方布满了齐家的耳目,他又要随身携带着武器,出出入入的要想不被人发现简直难如登天。尽管如此,在葫县这个对齐木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的小城,他依旧躲了很久,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耗得精疲力尽了。

  华云飞今天被发现,不是在刺杀齐木的时候很狗血地发现误中了陷阱,也不是被什么神捕名探循踪索迹推理分析,最终准确判断出了他的所在,他是被一个烂赌鬼误打误撞地给发现的。

  这个烂赌鬼就是叶小天向齐木的赌场妓馆、茶肆酒楼发动进攻的那个雨夜,在赌场里以牌九为暗器,向马辉发动袭击的那个赌棍----李悦。

  李悦当时也被抓起来了,但他罪责不大,在监狱人满为患的情况下,狱卒们用一顿胖揍作为刑罚,完事就把他“刑满释放”了。李悦出来之后,麻子却来找麻烦了,他来要债。

  李悦还想赌债肉偿,用自己的老婆还债,但这回麻子却不干了,因为当晚麻子的赌资和赢来的钱全没了,这些钱不用问,自然是落进了那些捕快皂隶的腰包,麻子哪能要得回来?

  麻子认为:如果不是李悦袭击捕快,捕快就不会大打出手,捕快不大打出手,他赢去的钱就不会被捕快们顺手牵羊,所以这笔债追根究底理所当然要算在李悦头上。

  李悦哪有钱还他,听说麻子扬言三天之内再不还钱就卸了他一条腿,情急之下便信了江湖术士的说法要去“睡棺材板”。据说若能独自在存放尸体的棺材板上睡一宿,吸吸“材气”,赌博就能无往而不利。

  可是死者为大,谁家死了人肯让他爬到棺材上去睡一觉?除非是无主的棺材,而葫县恰恰就有这么一个地方----“义庄”。这个“义庄”是洪百川出资捐建的,洪百川可是葫县有名的大善人。

  李悦思想斗争了半夜,终于壮起胆子,偷偷摸摸地潜进了“义庄”,而华云飞此时就藏身在义庄,这已是县城里为数不多可以供他安身的地方了。义庄其实也是那些泼皮们反复搜查的地方,不过这里毕竟是存放尸体的所在,大家心里都有些忌讳,所以来的次数相对少些,搜查的也不是十分仔细。

  华云飞这几天东躲**,睡觉也不安生,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辗转来去,他最后还是再次来到“义庄”,前半夜时还算警醒,等到后来倦乏之意渐浓,又想到这种地方不会有人半夜来查,便在梁上沉沉睡去。

  李悦避过守“义庄”的人,悄悄摸进存放棺材的地方,黑灯瞎火的五识就变得异常灵敏起来,忽然听到微微的鼾声,李悦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跑,忽然想到哪有鬼还打鼾的,莫非遇到了“同行”?

  李悦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便硬着头皮摸进去,他不敢掌灯,好在此前跟着齐大爷的打手来搜查时到过这里,熟悉里边情形,知道这里边现在一共停了三口棺材,位置也还记得。

  李悦一口棺材一口棺材地摸过去,棺材板上都空空如野,全不见人,又听那鼾声似乎来自梁上,心中疑窦顿生,哪个梁上君子会跑到这种地方来,除非……

  李悦也不管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只是一想到齐大爷开出的巨额赏金,欢喜的一颗心就要炸了,李悦马上抽身离开,急急跑向齐府,因为太着急了,来不及通报身份,还差点儿被戒备森严的齐府当成刺客一刀砍了。

  等齐府大管事范雷听他说起义庄情形,顿时觉得大有可能,急忙就想调人前往,可是一想到对方虽说只有一人,但是从他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狡猾如狐,行动似狼,绝不可等闲视之,眼下是黑夜,义庄又在相对偏僻的地方,容易脱身。为了安全起见,范雷立即禀明齐木,齐木马上命他去找罗小叶,调巡检司官兵协同抓人。

  等范雷调足了人手,又以齐木的名头强迫罗小叶调齐了兵丁,两下里合作一路,天都快亮了。他们合兵一处赶到义庄,先把那看义庄的老苍头控制住,然后就把义庄围了个风雨不透。

  等到他们部署完毕,开始对义庄发动进攻时,华云飞已经醒觉了。华云飞箭术无双,一弓在手,箭无虚发,齐木手下的悍勇之士一连被射倒多人,忙又拆卸门板等物充作盾牌。

  如此一来,双方僵持到天光大亮,四下百姓获悉此事时,他们正如临大敌地围着义庄院落里那处孤零零的停尸房,依旧不能寸进。马辉是赶往衙门途中得知此事的,马上就跑来报与叶小天了。

  叶小天一听,神色一紧,立即吩咐道:“快!调集人手,马上去‘义庄’!”

  刚刚赶到,气还没喘匀的苏循天暗叫一声苦也,忽然看见一个牵头驴子路过此地的脚夫,苏循天双眼顿时一亮,用手向他一指,叫道:“你,过来!”

  ※※※※※※※※※※※※※※※※※※※※※※

  齐木现在最恨的人有三个,叶小天和华云飞是其中之二,还有一个就是王主簿。

  前两天齐木备了厚礼去拜访王主簿,本想请王主簿出手,让山中部落制造点动静,配合自己在葫县发起的骚乱向官府施加压力,到时候花知县顾此失彼,为恐事态变大酿成暴乱,必定阻止叶小天发疯。

  这就像是一副“斗兽旗”,大象降狮子,狮子降狼,狼降狗,狗降猫,猫降老鼠,老鼠降大象……,他奈何不了那个疯典史,在他眼中最无能的那个花知县却能。

  齐木本以为王主簿必定会欣然应允,因为那个疯子眼下的所作所为对花知县最为有利,他已经扳倒孟县丞,如果再把自己扳倒,葫县的半壁河山就会落到花知县手上,而孟县丞和王主簿对此一向是深为忌惮的。

  却不想齐木到了王府,王主簿哼哼哈哈,敷衍之态溢于言表,齐木受伤不良于言,只能靠范雷替他说话,眼见王主簿虚应其事,就连幸灾乐祸的表情都懒得掩饰,齐木大怒而归。

  不过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先抓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刺客华云飞才是当务之急,接下来就是斗垮疯典史,救出孟县丞,到那时,再对付王主簿这头老狐狸不迟。

  半夜听说发现了华云飞的踪迹,齐木便大喜过望,但他当时只是吩咐范雷去调集人手包围义庄,自己并未出面。其中原由说来好笑,当初那个打天下时奋勇当先悍不畏死的齐大爷如今养尊处优,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性情也是变了。他担心这是华云飞的一计,担心黑灯瞎火的不知从哪儿抽冷子再射出一枝利箭。

  等到天光大亮,齐木这才带上大群侍卫,坐上他那辆特制的轿车赶往义庄,半路上不断有人回报,说华云飞已被重重围困,插翅难飞。齐木心中大定,恶狠狠地向手下比划了几个手势,那心腹会意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齐木比划手势是让手下去取弓箭,听说华云飞倚弓箭之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齐木便也动了弓箭的主意。

  弓箭、甲胄、长矛,这种武器装备是严禁私人拥有的,否则视同谋反,但是此时大明律例早不如明初时候严格,再加上贵州地区独有的政治局面,所以齐木私下制作了数十具弓弩。

  齐木制作弓弩倒不是为了造反,尽管他现在势力很大,但是驿路运输过程中还是会有一些亡命之徒打他财货的主意,弓弩则是一种最犀利的自卫武器,齐木怎会弃而不用。

  手下领命而去,齐木则吩咐人加快速度直奔义庄,此时叶小天从另一个方向也正全速赶向义庄。远远的,就见义庄方向一道浓烟滚滚而起,仿佛一道狼烟直冲云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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