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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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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7章 人人都怕亡命徒

  朝堂和战场一样,最怕遇到亡命徒。

  亡命徒的思维与一般人不一样。一般人做事的基本出发点都是保护自己,然后才追求打击敌人,亡命徒则不同,为了打击敌人,他不惜毁灭自己。

  费祎毫不怀疑,魏霸一旦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会将他从天桥上直接扔下去。

  谁也不知道费祎在那刹间想了什么,但是他出人意料的平静了下来,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腿还有些抖,但是他的声音不抖了,眼神也变得平静如初。仿佛经过了更大的风浪后,这小小的天桥已经不那么可怕。

  “你想多了,子玉。”费祎笑了:“丞相是担心你的安危。正因为荆州重要,所以孙权不会放弃。你如果做了武陵太守,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孙权一旦缓过劲来,肯定会一口吞了你。而且,没有孙权的策应,我们在关中的压力很会大。”

  魏霸诧异的看着费祎,这人还真是个奇才,难怪能在外交上游刃有余。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居然还能不卑不亢,保持镇静,没有乱了方寸,要么这人是迟钝,要么这人天生就善于伪装。

  “在我看来,孙权这人不可信,与其指望他策应我们,不如彻底把他打残,然后一心一意的与魏国周旋。”魏霸也很默契的不再提那个敏感的话题,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在武陵,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出现孙权西进的情况,丞相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关中。”

  “这当然再好不过。可是,你觉得吴人能同意吗?”

  “他们不同意,我就打得他们同意。”魏霸紧了紧手,嘴角挑起,微微一笑:“费君。你难道不觉得最近受到的礼遇比之前好多了吗?你不会觉得这是孙权忽然良心发现了吧?”

  费祎会心的笑了。他沉吟了片刻,轻声说道:“陆逊身体不好,我和他下棋的时候,他虽然坐了一天都没动弹,但是他身上的药味很浓。”

  魏霸一愣:“是吗?”

  “嗯,他基本上不出大帐,有什么事,都是由陆岚传达。”费祎向魏霸靠近了一些,两人并肩而立。极目远眺。“陆岚那个人,经验很丰富,见识也有,只是易怒,另外机变不够……”

  魏霸侧耳倾听。不时的点点头。关凤等人站在远处的山崖上,看着魏霸和费祎在天桥中央交谈,山风呼啸,吹得竹桥吱呀作响,她根本听不清魏霸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魏霸的神情凝重。费祎最后拍了拍魏霸的手,好象交待了一句什么。两人便缓缓的走了回来。费祎在前面走,似乎还在说着什么,魏霸在后面跟着,低着头。用心的听着。

  “姊姊,让人准备点酒肉,让费君润润嗓子,填一下肚子。他还要连夜下山。”

  关凤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魏霸将费祎重新请回山洞入座。让人带来了孙俊。孙俊被俘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看到费祎,他也没什么反应,眼神有些呆滞。

  “你就是定武中郎将孙俊孙叔英?”

  孙俊眨了延眼睛,木然的点了点头,突然醒悟到了什么,眼神一亮,又羞愧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这是他的印绶,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魏霸将一副印绶放在费祎面前,又将孙俊的佩刀放在上面:“有这些,我想孙权会相信你的。”

  “好,我知道了。”费祎将东西收好,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匆匆的下山。他回到陆逊的大营,径直来找陆逊,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的说道:“魏霸要做武陵太守。”

  陆逊诧异的看着费祎,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不禁有些恼怒的反问道:“那你们诸葛丞相会答应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费祎微微一笑:“他是武人之后,喜欢戎马生涯,不想在成都做个闲职,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逊恼怒的打断了费祎:“你们这是在讹诈我?”

  “不,我们是盟友,怎么能说是讹诈呢。”费祎心平气和的说道:“陆将军,我就不瞒你了,魏霸年少无知,自以为是,我们也想给他一个教训。如果将军能够帮我们这个忙,我们求之不得。你如果愿意,我现在可以保持沉默,成都方面也不会承认魏霸与大汉有什么关系。”

  陆逊愕然,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不知道费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他也清楚,如果他真有本事将魏霸杀了,诸葛亮肯定是乐见其成。

  问题是他杀得了魏霸吗?

  “我要考虑一下。”陆逊很诚恳的对费祎说道。费祎体贴的点了点头,退出了大帐。他一出去,陆岚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破口大骂。陆逊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斥责道:“骂有什么用,想办法击败魏霸才是正事。”

  陆岚哑口无言,魏霸占据了有利地形,哪里是想攻就攻得下的?要是能攻,陆逊早就攻了。他看着陆逊,看到了陆逊额头细密的汗珠,仿佛看到了陆逊背上有一座大山。

  辰阳离武昌近两千里,有三分之一是山路和水路,就算是快马传达,来回也要十天,十天之后,恐怕潘濬已经全军覆没了。为此,孙权赋予了陆逊临机决策的权利,可是这仅仅是战事,不包括割让武陵这样的事。

  这个责任,陆逊承担不起。可是现在只有陆逊才有权利做这个决定,要么看着潘濬饿死,要么擅自作主,割让武陵。不论哪一个结果,都不是陆逊能够承受的。

  陆逊快要被压垮了。

  陆岚束手无策,他不由得暗骂潘濬。眼前这个局面和潘濬的不听劝有莫大的关系。如果潘濬肯听陆逊的建议,耐心的等候,而不是贸然发动攻击,情况不会这么糟。他们只要再坚持十天半月,情况就能有所好转。可是潘濬不肯等,四五天的时间,他就损失了近一半的人马,连吕岱这样的重将都战死了。再等下去,他只怕会亲自上阵,等不到魏霸断粮,潘濬的尸体也许就送到了陆逊面前。

  陆逊可以不在乎潘濬的生死,可是他不能不在乎那几千大军。这次损失已经够大了,吕岱部几乎是全军覆没,步骘所部损失超过一半,如果潘濬也全军覆没,那吴国在荆州的所有兵力就只剩下不到两万人,根本不足以控制荆州。到了那时候,就算他们不肯割让武陵,武陵也非他们所有。

  陆逊大帐里坐了一夜。

  ……

  山洞里,火把呼呼的响着,将魏霸的身影照得摇曳生姿。外面静悄悄的,除了山风摇动竹桥,巡逻的士卒都将脚步声尽可能的放轻,以免打扰还没有休息的魏神将。

  虽然大伙儿都知道战局很艰险,可是蛮子们对魏霸很信任,他们相信自己能在魏霸的率领下再打一场胜场,击败包括陆逊在内的所有吴人。

  他们只要听魏霸的话,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关凤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将碗塞到魏霸的手里。魏霸一手接过碗,一手握住了关凤的手。关凤脸一红,心虚的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放开我。”

  “姊姊,我很紧张。”魏霸不仅没有松开好民,反而将她向自己拉近了一步:“我赌了一把,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赢。”

  关凤眼神一闪,顺势坐在了魏霸身边,一旁当值的魏兴见了,冲着其他几个武士使了个眼神,悄悄的退了出去。关凤虽然没有看他们,却听到了脚步声,脸更红了,被火光照得有些发烫。

  “为什么,我们的阵势很坚实,陆逊攻不破。”

  “我不是担心这个。”魏霸搂着关凤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声说道:“走出这一步,就算是和丞相翻了脸。把武陵要过来很容易,可是能不能守住武陵,却是一个大问题。”

  “你肯定陆逊会擅自作主,割让武陵?”

  “他会的。”魏霸想笑一声,却笑得有些不自然:“为了能救出潘濬的大军,他会答应这个条件。只要有人,他们随时还可以夺回武陵。再说了,我们如果没有粮,能守得住武陵吗?”

  “那你怎么打算怎么办?”关凤扭过身子,双手按着魏霸的肩,将他推得远一点。“你想怎么做?”

  “攻辰阳。”

  “攻辰阳?”

  “对,拿下辰阳,得到里面的粮食,我们就可以支持更长的时间。彻底打垮吴军,让他们在短期内无法发动反击,我们才有喘息的机会。”魏霸慢吞吞的说道,语气却非常坚决。“任何胜利,都不能指望敌人的让步,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可是……辰阳不好攻。”关凤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魏霸:“陆逊是个谨慎之人,辰阳又是吴军在武陵的最后一个粮仓,他会给你留下机会?”

  “正因为没有机会,所以我才要创造机会。”魏霸终于笑了起来:“你说过的,陆逊不是神,他也是人。他受了伤也会死,现在,他虽然还没死,却也伤得很重。有伤在身,人总会虚弱一些,思路也难免会慢一些。正如我,我现在思路就不怎么顺畅。”

  “你受伤了?”关凤吃了一惊,身子一挺,从魏霸怀里跳了下来。魏霸无语,拉着她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这里中过毒,你不会忘了吧?”

  关凤恍然大悟,瞪了他一眼,含泪而笑:“毒死你个无赖才好,省得一惊一乍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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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8章 出尔反尔

  陆逊想了一夜,决定接受魏霸的条件。他把费祎请来,告诉费祎自己的决定。费祎非常惊讶,虽然魏霸信誓旦旦的说陆逊一定会同意,但费祎却一直不肯相信。割让一郡这么大的事,陆逊会擅自作主?他不怕孙权到时候翻脸,拿他开刀?要知道这次如果不是武陵的战事太紧张,他现在还在武昌闲居呢。

  “你没听错,我答应了。”陆逊脸色苍白,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中有几根刺眼的白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想请费君立刻去一趟山上,和魏侍中商量一下细节。”

  费祎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仲山,你和费君一起走一趟。”陆逊叫过站在一旁的陆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记住,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要意气用事。”

  陆岚脸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陆逊随即和费祎商量了一下大致的条件,这些他已经和陆岚商量好了,只不过现在重新和费祎说一遍而已。费祎一一听了,没有多说什么。两人随即出发。他们刚到山下,说明来意,魏兴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听完了费祎的话,他看了陆岚一眼,撇了撇嘴:“我家少主让我先来看看,合约呢?”

  费祎一愣,却也没有反驳,而是看着陆岚。陆岚非常生气:“你是谁,能代表魏侍中吗?”

  “我是他的亲卫,只能在他授权的范围内代表一点儿。”魏兴笑嘻嘻的掐着小拇指尖比划了一下。

  “胡闹,这是两国谈判的大事,怎么由一个亲卫代劳?”陆岚虽然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被魏霸的轻忽激怒了。“让魏霸来,要谈,我也只能和他本人谈。不会和一个亲卫谈。”

  “那你们等着,我去请示一下啊。”魏兴无所谓的耸耸肩,慢慢腾腾的回去了。费祎连忙拉住了他,给陆岚使了个眼色:“陆君,山上那么高,一来一回的要半天,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了吧。魏侍中既然派他来,自然就能让他做主。让他看一眼就是了。”

  陆岚气得七窍生烟,却也知道费祎说得有理。魏兴很显然是在拖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多等半天,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他只得掏出合约,恨恨的塞给魏兴。魏兴接过来,慢条斯理的打开。一条条的看下去,不时的还要问两声,陆岚虽然非常愤怒,却也只能捺着性子一一回答。魏兴看完之后,沉思半晌,突然说道:“这合约还行,可是。我家少主还要加一条。”

  “加一条?”陆岚瞪起了眼睛:“你们要武陵已经很过份了,还想有什么条件?”

  “你不服?”魏兴也瞪起了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你要不服,那就不要谈了。我们战场上见,自自用刀说话。”

  “我怕你啊。”陆岚真的气疯了,恨不得拔出刀把魏兴砍了。费祎连忙拖住他,好说歹说。才让他平息了怒火。“魏兴,你快说。魏侍中还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我们之前在夷渊劫来了潘濬的女儿潘子瑜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潘子瑜姑娘和我们赵中郎两情相悦。赵中郎不希望潘姑娘以俘虏的身份做妾,他要娶潘姑娘为夫人,希望潘濬同意这门亲事。”魏兴好整以暇的看着陆岚:“所以魏侍中希望在合约里面加上这一条。有陆将军代替吴王做证,这门亲事就算潘濬不同意,也不能反对吧。”

  “胡扯!”陆岚怒不可遏:“这算什么条件?婚姻是私事,怎么能和国事混在一起?”

  “这是我家少主的条件,你能不能做主,不能做主就回去请示陆将军再说。”魏兴说完,拂袖而去,把陆岚和费祎晾在山下。陆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在费祎的劝慰下,只得返回大营。

  陆逊刚刚躺下,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一夜未眠,虽然累得睁不开眼皮,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就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陆岚回来了。听完陆岚的转述,陆逊叹了一口气:“仲山,我怎么跟你说的?”

  陆岚一时茫然,不知道陆逊说什么。

  “我对你说,你要冷静,不要意气用事,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费祎不清楚我的用意,你还不清楚?此刻我们有谈判的本钱吗?一切都以先把潘濬的大军接出来为目的,其他的以后再说。什么条约都是一纸空文,你难道不知道?”

  陆岚恍然大悟。

  “去,和他再谈。”陆逊恼怒的摆摆手:“到时候潘濬不答应也是潘濬的事,与我何关。”

  陆岚被陆逊责备了几句,郁闷的又回到了山下,再次求见。过了好一会儿,魏兴又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出来了,看看费祎,再看看陆岚:“陆将军答应了?”

  “答应了。”陆岚没好气的说道,心里暗骂,竖子,让你嚣张,你真以为能拿到武陵吗?等我们把潘濬接出来,咱们再在战场上见。

  “我刚才被你气糊涂了,还有一个条件没说。”魏兴落落大方的说道:“我家少主说,既然汉吴联盟,那我们先帝的女人就不能留在吴国。你们是不是该把孙夫人送到成都来?我们陛下对孙夫人可是思念得紧啊。”

  陆岚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兴。没错,陆逊是说了,只要能把潘濬接出来,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因为反正过后这些条件都是空的,吴国肯定会再起大军,夺回对武陵的控制权。可是魏霸要迎回孙夫人这件事,那可有点太离谱了,远不是他敢随便答应的。

  魏兴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把他打发回去了。

  陆逊听完陆岚的回报,也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潘子瑜的事是私事,只关系到潘濬本人,到时候要反悔,陆逊自问也承担得起。可是孙夫人的事是国事,陆逊不得不谨慎处理。将来魏霸手里是要有合约的,一旦宣扬出去,孙权会是什么反应?

  陆逊被这个问题又折腾了大半夜,最后才做出决定,一面请费祎转告魏霸,这个条件牵涉太广,远非我能答应,我只能权且答应,最后算不算数,我不能保证,一面飞报孙权,虽然时间肯定来不及,但至少可能让孙权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至于一下子接受不了。

  陆岚又来到了山下,魏兴正在等着。对陆逊的答复,魏兴很大度的答应了。双方开始谈判,魏兴不时的抽出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搞得陆岚心惊肉跳,难以决策,只好回报陆逊。他们谈判的地点离陆逊的大营五里,一来一回,就是大半个时辰,虽然不是很远,可是魏兴两天让陆岚来回跑了七八趟,不仅陆岚疯了,就连跟着后面跑跑腿的费祎都吃不消了。

  至于陆逊,更是被拖得疲惫不堪。两天两夜没睡,他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加了许多。

  两天后,他们终于大致达成了协议,潘濬的大军放下所有的武器、辎重,空手离开,吴军撤出武陵,可以带走足够离开武陵的军粮,诸如此类云云。魏兴谈妥之后,这才带着草拟好的合约上山面见魏霸。魏兴不顾陆岚的强烈反对,给他戴上了驴拉磨时用的眼罩,说是防止他以谈判之明,行偷窥之实,把陆岚差点气得吐血。

  看完了草拟的条约之后,魏霸勃然大怒:“你们不肯送回孙夫人?”

  陆岚忍气吞声的说道:“兹体事大,我家将军做不了主,只能暂时搁置,这都是事先商定好的,魏侍中难道不知道吗?”

  魏霸转过身,怒视着魏兴:“暂时搁置?你不是说他们答应了吗?”

  魏兴缩缩脖子,一脸无辜的说道:“少主,可能是我……听错了。”

  “废物!”魏霸将手中的合约草案撕得粉碎,顺手一扔,碎纸片被山风吹得漫天飞舞,仿若一群蝴蝶。魏霸一摆手:“我这次出师,就是奉陛下之命迎回孙夫人。如果这个条件不答应,那就不用谈了。陆仲山,请回吧,我们战场上见,你们不肯送回来,我就打到吴郡去迎。”

  “你……”看着合约被魏霸撕成了碎片,两天的辛苦化为乌有,而罪魁祸首魏兴却一脸的无所谓,陆岚真是无语了。他强忍着才没有破口大骂,直勾勾的看着费祎,咬牙节齿的说道:“费君,你们汉国君臣都是这么无耻吗?”

  费祎咂了咂嘴,为难的说道:“陆君,你不要急,不要急,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如何?”

  “哼!”陆岚哼了一声,不予理会。费祎赶紧向魏霸追去。他转过一个弯口,魏霸正笑盈盈的站在那里,一见他就急急的问道:“陆逊如何?”

  费祎微微一笑:“两天两夜没睡好,我估计他快疯了。”

  “快疯了还不行啊,要让他真疯才行。”魏霸沉吟道:“费君,还要辛苦你一趟,你回去和陆逊亲自谈,一定要让他崩溃。”

  费祎沉吟片刻:“我没问题。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魏霸瞟了他一眼,耸耸肩:“不知道。见机行事吧,战机一出现,我自然会动手,现在我还说不准。”

  费祎回瞪了魏霸一眼,用手指指他,笑骂道:“子玉,你等着,回成都后,我要把这些事都告诉你父亲,看他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魏霸嘿嘿一笑:“费君,我这可是为了国事,你不能以私碍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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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9章 捉摸不定

  陆逊昏沉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觉得脑袋上像是套了个绳子,越拉越紧,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两天的谈判,他虽然没有亲自到场,却也不比亲自谈判的陆岚轻松。两天两夜没能睡个好觉,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颜色,连大山都像漂浮在水中,摇摇晃晃。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谈判,主动权都掌握在魏霸的手里,他没什么选择。当他接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知道这必然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可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么艰苦。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孙权的愤怒而导致先机尽失,还是因为潘濬的固执而丧失了缓冲的余地?他想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在魏霸身上。

  魏霸破釜沉舟,宁可自己身犯险境,冒着被围歼的危险,也要吃掉潘濬的人马。宁可破坏吴汉联盟,打乱诸葛亮的计划,内外交迫,也要占据武陵。

  这样的事,只有亡命徒才做得出来。

  没有人愿意和亡命徒对阵。一人必死,十人难当,万人必死,横行天下。魏霸占据了先机还这么玩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这才是他丧失了所有主动权的根源所在。

  这是个劲敌啊。

  陆逊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对面的费祎和陆岚在争论些什么,他都不怎么听得清,他们的声音一会儿像是近在耳边,吵得人头晕脑胀,一会儿又像远在天边,缥缈不可闻。

  暂且答应魏霸,还是看着潘濬去死,让魏霸给他陪葬?

  费祎和陆岚大吵大闹。互相指责对方。陆岚说,魏霸出尔反尔,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费祎同样如此,他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潘濬的大军全部饿死。费祎说,陆岚不够冷静,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难处。你没听魏霸说吗,他这是奉陛下的旨意。是陛下要迎回孙夫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魏霸这是对我不满,用陛下的密旨来压我,你难道听不出来?

  陆逊实在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都给我闭嘴!”

  费祎和陆岚吓了一跳。一抹喜色从费祎的眼中闪过,随即被更大的怒气掩饰住,愤怒的陆岚和头晕脑胀的陆逊根本没有注意到。

  “费文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开始不是说好的吗,这件事以后再谈,怎么又变卦了?”陆逊怒不可遏的看着费祎。两眼中充满血丝,有如受了刺激的公牛。

  费祎长叹一声,苦笑道:“将军,他听不明白。你也听不明白?魏霸明知他讨要武陵的举动于汉吴联盟有害,不会得到诸葛丞相的支持,为此才要讨好陛下。你也知道的,我们陛下与孙夫人情同母子。他得知孙夫人在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为之不忍。早就想迎回孙夫人,只是丞相从大局出发,坚决不允。魏霸在陛下身边做侍中,大概知道了陛下的这个心意,所以这才借着机会,向陛下示好……”

  费祎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通,尽一切办法的干扰陆逊的思路。陆逊本来就支撑不住,再被他这么云山雾罩,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更是晕头转向。他无力的抬起手,打断了费祎的话:“你的意思是说,这是魏霸在找借口?”

  “很显然嘛,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听不出来,还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费祎怒气冲冲的瞪了陆岚一眼,又开始指责陆岚谈判的时候不够冷静。陆岚忍不住的开始反驳,新一轮的争吵又开始了,直把陆逊吵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悲吟一声,向后便倒。

  “扑通”一声巨响,正和费祎吵得脸红脖子粗的陆岚眼睁睁的看着陆逊摔倒在行军榻上,吓得大叫一声,冲过来就抱着陆逊大叫。费祎暗自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也连忙凑了过来,仔细查看陆逊的脸色,见陆逊面无血色,气息急促,不由得暗自心喜,脸上却不露出一点破绽。他大声叫道:“还等什么,快叫医匠来!”

  陆逊晕倒,陆岚也慌了手脚,怪不得刚刚和费祎吵得不可开交,连忙召来了医匠。医匠给陆逊检查之后,说陆逊是怒火攻心,再加上疲劳过度,不能再受刺激,要静养才行。陆岚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暗自庆幸。

  “那还等什么,快给将军用点安神的药,让他好好睡一觉。”费祎没好气的说道:“都是你,要是早点答应魏霸,又怎么到这一步。”

  “你……”陆岚气得眼睛一瞪,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什么我?”费祎冷笑一声:“要是听我的,潘濬早就救出来了,事情至于闹这么大吗?”说完,拂袖而去,把陆岚扔在大帐里。陆岚气得直跺脚,刚要追出去和费祎理论,却发现有人拽自己的袖子。他回头一看,正是陆逊。

  “将军,你醒了?”陆岚大喜。

  “看住……费祎。”陆逊嘴唇颤抖着,吃力的说道:“他……今天……不正常。”

  陆岚一惊:“将军,我就说嘛,他和魏霸是一伙儿的。”

  “你听我说。”陆逊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监视……费祎,守紧大营,防止魏霸……偷袭。”

  “好好,我知道了。”陆岚见陆逊怀疑费祎,心情顿时好了一半。他安慰陆逊道:“将军,你安心休息,我会好好的看着费祎,守好大营,不会给魏霸留下机会的。”

  “你要……小心,魏霸……诡计……多端,用兵……奇巧多变,不可大意。”

  “我知道,我知道。”陆岚见陆逊每说一个字都痛苦不堪,心中不忍,连忙让他安心休息。陆逊又关照了几句,这才昏沉沉的睡去。陆岚起身,招来了众将,吩咐他们紧守营寨,防止魏霸袭营。这些都是陆逊自己的部曲将领,见陆逊病成这样,都不敢大意,领命去了,把大营守得铁桶也似。

  陆岚还安排了人监视费祎。费祎立刻发觉了,正中下怀,一溜烟的跑到中军大帐,向陆逊一通报怨。陆逊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无力回答,只好任他去说。费祎说了半天,见陆逊也没回他一句,这才悻悻的走了。

  站在辰水旁,费祎仰面长叹。他知道暗中有陆岚安排的人在监视他,看他和什么人接触,可是他根本无需和谁接触,吴军大营如此戒备森严,想必魏霸自己就能嗅到战机。

  陆岚安排好了陆逊,却依然不敢休息,他巡视了各营,最后来到阵亡将士遗体集中摆放的地方。这几天来,魏霸将所有战死的吴军将士尸体都扔到水里,一方面干扰吴军取水,一方面也打击吴军的士气。几天时间,总共收集了近四千具尸体,大部分还没时间入棺收敛,只能在地上摆上。虽然冬天天冷,还没有过于**,但是那股气味已经非常难闻了。

  “校尉,你来看,这里有些不对劲。”一个负责收敛尸体的医匠拦住了陆岚,把他引到一堆尸体前。

  “有什么不对?”

  “这些尸体都是前天开始出现的,和吕将军阵亡的部下差不多,都是刀伤。可是……”那个医匠用刀割开一具尸体的腹部,一股恶臭涌了出来,尽管陆岚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还是被薰得想呕。那医匠却浑然不觉,扒开尸体的腹部,露出发绿的内脏。“校尉,这些人至少死了五天以上,不可能是刚死的。”

  陆岚这两天也累得不轻,反应有些慢,想了半天,这才突然醒悟?

  “你是说,魏霸……杀俘?”

  医匠点了点头。

  陆岚倒吸一口凉气。过了好半天,他突然转身出了帐,快步来到中军大帐,掀开帐门,他一眼看到昏昏沉沉的陆逊,不禁又犹豫了。陆逊关照过他,如果发现有被杀的俘虏,那就要通知他,可是现在陆逊病成这样,难道睡着了,还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叫醒他吗?

  陆岚想了想,又退了出来。站在帐外,听着陆逊不规律的呼吸声,他黯然长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陆岚收回思绪,看向急步走来的斥候,低喝了一声:“什么事?”

  “校尉,蛮子有异动。”

  陆岚一惊,连忙问道:“有什么异动?”

  “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可能有蛮子下了山,攻击了我们的斥候,现在本该已经回营的几个兄弟到现在还没回来。”

  陆岚屏住了呼吸。斥候的异常死亡通常意味着双方的相对距离发生变化,也就对方有异常行动的征兆。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这很可能是魏霸偷袭大营的迹象。

  “我知道了。”陆岚打发走了斥候,再一次让人给各营的将领传令,守好各自的大营,小心魏霸偷袭,不得轻举妄动。

  陆岚的命令虽然不会传给费祎,可是费祎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费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魏霸究竟想干什么,偷袭陆逊的大营?陆逊这儿有八千多精锐,守得非常坚实,魏霸也许可以占点便宜,要想彻底击溃他们却不可能。除了陆逊的大营之外,有价值的目标就是辰阳,可是那更不可能。辰阳有坚城,还三两千士卒把守,其中两千是陆逊的部下,就凭魏霸那三千人根本攻不下。一旦拖延到天亮,陆岚就可以派人支援,仅仅半夜时间,魏霸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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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0章 疯狂的计划

  山上比山下黑得更迟,当山下的吴军大营夜幕降临的时候,山顶还隐约能看到天边的余晖。那一抹鲜艳浓烈的红将崖壁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相夫、朱武并肩坐在一角,轻声交谈。靳东流坐在另一角,闭目养神。王双负着手,看着天边,眯起了眼睛。他们的神情都很轻松。三千人马坚守龙岩滩,扼住了吴军的咽喉,七八天的时间,吴军战死近半,连吕岱这员宿将都战死在阵前,虽然战事还没有结束,胜利却已经收入囊中,心情自然轻松。

  他们不知道魏霸找他们来干什么,听说魏兴这两天在和吴人谈判,也许是吴人投降了?虽然早就觉得这个结果是必然,可是当这个结果真的来到面前时,他们还是有些期待。

  内洞,魏霸端坐在行军榻旁,关凤站在他的身前,仔细端详着他的仪容。魏霸无奈的盯着她的眼睛,嘟哝道:“如果让人知道关侯的虎女如此照料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骂我折寿。”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关凤嗔了他一眼,又说道:“你现在是神将,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若是不小心,让人轻视了,那可不行。这些本来都是媛容的职责,她不在,我只好勉为代劳了。”

  魏霸眨了眨眼睛,没吭声。不知道是因为战事紧张的缘故,还是因为有了心理负担,他发现关凤最近有些神经质,经常絮絮叨叨的,不像以前那么爽气。

  “真要奔袭辰阳?”关凤一边用在掌心揉着胭脂,一边担心的看着魏霸。

  魏霸很无语的看着关凤,对即将抹到他脸上的胭脂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却不敢有任何反对意见。关凤要将他打扮成一个红光满面的神将。他这个神将本人却没什么表达意见的权力。

  “不打不行。”魏霸极力让自己的眼睛离开关凤的手,解释道:“潘濬够狠,他现在只有五六千人左右,能够坚持的时间超过我的预计。要么功败垂成,提前撤退,要么两败俱伤,等他饿死了,我也没多少时间了。陆逊也不能指望,他说不定也想把我当刀使。砍完了江淮系再砍荆州系,好让他们江东系一枝独大,等我帮他砍完了对手,他再来收拾我。我不能坐以待毙,只能主动出击。”

  “可是陆逊很谨慎。辰阳很坚固,就凭我们这三千人,根本拿不下。”关凤说着,将双掌贴在魏霸脸上,轻轻的抹着。温热的掌心将揉得均匀的胭脂抹到魏霸脸上的同时,也感受着魏霸这些天被山风吹得有些粗糙的皮肤,摩擦在同样略显粗糙的掌心。酥酥痒痒的。

  “山人自有妙计。”魏霸伸手轻揽关凤的纤腰:“姊姊,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关凤微微一笑:“出成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能够走到今天,已经让我非常意外。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关凤突然红了脸,伸手抓住了魏霸向下滑的手,瞪了他一眼:“你又来了。”

  “相信我就好。”魏霸尴尬的笑了一声,站了起来:“你也准备一下。神犬营的神犬也要好好打扮一下,准备出发。”

  “好。”关凤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她转身站在魏霸身后,推了推他。魏霸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挤出一丝从容而矜持的笑容,缓步走了出去。

  “大人!”相夫和朱武见面色红润,气宇轩昂的魏霸走出来,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少主!”靳东流和王双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行礼,同时没忘了魏霸身边的关凤。“关姑娘。”

  “大家坐。”魏霸摆摆手:“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一件战事要宣布。”魏霸威严的扫视一圈,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决定奔袭辰阳。”

  话音一落,靳东流等人顿时惊呆了。他们互相看看,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奔袭辰阳?魏霸疯了?相夫是对魏霸的神将神话比较了解的一个人,他对魏霸的敬畏来自于魏霸的实力,而不仅仅是神将的虚名。在他看来,魏霸奔袭辰阳的决定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和找死差不多。占据地利,他们可以轻松的拦住潘濬,可是放弃既有的地利,转而去攻城,旁边还有八千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攻上来的吴军,这主意除了疯狂二字再也没有合适的形容。

  可是相夫没有说话,在搞清魏霸的想法之前,他不想给魏霸留下不好的印象。

  相夫不说话,朱武更不敢主动说话,但是他的疑问和相夫一样重,这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靳东流犹豫了一下,上前行礼:“少主,辰阳有坚城深池,又有精锐把守,就算有充足准备,优势兵力,仓促之间也很难拿下。更何况我们现在既没有准备,又没有兵力,反而有一个宿敌伺伏一旁。少主,这可有些冒险啊,不知少主有何妙计?”

  魏霸满意的瞟了靳东流一眼。靳东流提出了疑问,却没有指责他荒谬胡来,分寸拿捏得很到位。

  “要攻辰阳,是从长远考虑,也和眼前的形势有关。”魏霸缓缓走到洞口,凝视远处渐渐变深的山峦,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看着相夫等人,抹了些胭脂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异样的神采,饱满的激情,充满自信的眼神看得相夫等人心中一动,莫名的多了几分信心。

  “你们想想看,潘濬当年是关侯麾下的名士,他不是疯子,可是他为什么不惜代价的猛攻,仅仅几天时间,伤亡就超过一半?”

  相夫沉默不语,靳东流若有所思。

  “你们再想想,陆逊当年是怎么打败先帝的。”魏霸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在龙岩滩一直没有进攻,是因为他没有进攻的实力吗?不完全是。他是在等我们断粮自溃,然后再痛下杀手。”

  “潘濬将那些残兵老卒清除掉,减少了消耗,能坚持更多的时间,我们收降了一些士卒,粮食消耗却大大增加,这样一来,我们能坚守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只要再过半个月,我们要么退兵,要么就在这里和潘濬两败俱伤,而胜利者只会有一个:陆逊。”

  靳东流等人恍然大悟,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辰阳很难打,可正因为难打,敌人才不会想到我们会去攻击辰阳。”魏霸微微一笑,冲淡了紧张的气氛。“用兵有正奇,什么是奇?奇就是敌人想不到的意外。辰阳有坚城,有深池,有精兵,而我们没有军械,没有兵力,没有时间,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我们会去攻击辰阳。这就是奇,真正的奇。”

  靳东流深施一礼:“可是,我们攻击辰阳,虽然达到了用奇的目的,又如何才能取胜呢?”

  “我们有三个取胜的理由。”魏霸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们有三千能以一当十的勇士,士气正旺,远不是龟缩在城里的吴军可以。第二,我们有援军,和我们一样英勇的援军。第三,我们可以抢造大量的攻城器械,足够我们使用。”

  “大人,可是我们时间太短了。陆逊就在龙岩滩,一旦他得到我们攻击辰阳的消息,他很快就可以赶到,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

  魏霸冷笑一声:“他不敢。”

  “他不敢?”相夫有些搞不懂魏霸的意思。

  “是的,他已经被我们吓破了胆,别说我攻击辰阳,就算我从他的大营旁边经过,他也不敢出来拦截。就像当初在沅陵一样,他只能龟缩在城里,眼睁睁的看我灭了卫旌。”

  “这……大人……”相夫目瞪口呆,他觉得魏霸真是疯了。你说陆逊不敢,那假如陆逊敢呢?

  “你们不相信?”

  “不是,大人,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相夫斟酌着用词,不知道怎么评价魏霸这个近乎狂妄的想法。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魏霸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不过,这很容易验证,只要我们在陆逊的大营前走一趟,看他敢不敢出来,你们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他摆了摆手,打断了相夫的解释:“现在,我进行战前安排。昭明,你留下来把守阵地,拦住潘濬,给你留五百人,够不够?”

  靳东流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少主,五百人太多,我只要三百人就足够了。只在少主给我三百人,我可以保证坚守五天,潘濬休想出谷一步。”

  魏霸大笑:“昭明,自然打败了吕岱之后,你的胆气越来越旺了。很好,我们就需要这样的精神。”

  见靳东流这么豪迈,又听魏霸提起靳东流的战绩,相夫和朱武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精神一振。没错,靳东流不过是魏霸的一个部曲将,仅仅凭着五百多人就能击败吕岱的一万八千大军,最后还斩杀了吕岱本人,魏霸本人率两百人出击,七战七捷,现在还把潘濬死死的堵在峡谷中,在他们出击之前,有谁敢相信他们能取得这样的战绩?

  魏霸是神将,他既然说能攻取辰阳,那说不定真能攻取辰阳。更何况辰阳的确重要,一旦攻克辰阳,这场战事就会己方大获全胜的方式结束,意义之大,毋须诲言。

  “大人,那我们呢?”

  魏霸哈哈大笑。“你们啊,就率领本部和我一起出发,先看看那两只陆龟有没有胆量出营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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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1章 招摇过吴营

  夜风拂过竹林,吹得竹叶沙沙作响,一双双脚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声声闷响。无数的将士们举着火把,在辰水南岸的竹林里穿行。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脸上却有兴奋,又有紧张。

  谁也不敢说话,只是沉默的赶路,无数的火把汇成一条巨龙,在山峦之间若隐若现,延绵数里。

  相夫率领五百勇士走在最前面,他的脸颊不住的抽搐着。前面不远,便是陆逊的大营,那座大营里有八千吴军精锐,一旦这些人冲杀出来,他们就难逃一死。

  魏霸说,陆逊是乌龟,只会缩着脖子装死,不敢出营。说实话,相夫对魏霸的这个看法不以为然,陆逊再谨慎,也不至于连大营都不敢出吧?假如他出来呢,我们怎么抵抗,是掉头就跑,还是迎战?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相夫觉得都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结果。

  神将啊神将,你是不是骗人骗得自己都信了,真的以为自己有神力?相夫一边观察着前面的动静,一边无奈的摇着头。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追了上来,相夫掉头一看,是魏霸身边的一个武卒。

  “大人有令,经过吴营时,每一个士卒都在大声邀战。”

  “什么?”相夫大声问道,他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听错了,举着火把从吴军大营前经过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大声邀战?这不是找死么?吴军要是冲出来了,还有我们的活路?

  “精夫,你没有听错。”武卒似乎知道相夫在想什么,恭敬的笑道:“大人的命令是让你们邀战。”

  相夫愕然,好半天没回过味来。武卒静静的看着他,直到相夫醒悟。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转身离去。相夫抬起手,看着远处的吴军军营,犹豫了一下,一挥手:“邀战!”

  旁边的士卒已经听到了武卒传达的命令,虽然和相夫一样惊诧,却还是把相夫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陆龟,敢出营一战否?”

  “陆龟,敢出营一战否?”

  五百多名将士齐声怒吼。吼声像一道闷雷,沿着辰水滚滚向前,远处的山林都被吼声震动,栖息其中的山鸟被惊醒,扑楞楞的飞上了天空。绕着山峦乱飞。

  整齐的吼声像一道巨浪,向千百步外的吴军大营涌去,警戒的吴军暗哨和巡逻队被他们惊动,像是受惊的兔子,纷纷从藏身之后站了起来,警惕的打量着越来越近的火龙,然后向大营狂奔而去。

  相夫屏住了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踪。他紧张的注视着吴军大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吴军就会冲出大营。出现在自己面前。

  普通的士卒没有相夫这么紧张,他们对神将的信任比相夫更虔诚,既然神将让他们邀战,他们就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吴军——如果他们敢出营一战的话。

  人。是不能和神战斗的。

  远处的吴军大营一阵骚乱,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将大营照得通明。

  可是,大营的营门紧闭,没有一点开启的迹象。

  “陆龟,敢出营一战否?”

  见吴军不敢出营,将士们更加斗声昂扬,吼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雄壮,透着必胜的信念,透着无尽的嘲讽。他们大摇大摆的从距离吴营不过三百步的地方经过,然后消失在山林之中。凡是经过吴军大营前的士卒,都不由自主的大声邀战,用兴奋的吼声表达着对吴军,对陆逊的轻蔑。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得意,自从夷陵一战,蛮王沙摩柯战死在夷陵之后,五溪蛮族就对陆逊充满了恐惧,可是今天,他们却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羞辱了陆逊,羞辱了吴军。

  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光明正大的从吴军大营前通过,却没有一个吴军敢来拦阻。

  相夫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忍不住的想笑。这个结果太离奇了,离奇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陆逊居然真的像一只乌龟,没有敢出动一兵一卒,就这么看着他们从他的大营前经过。

  即使离开了吴军大营,将士们的心情还是激动不已。如果不是有军令在先,他们说不定要停下来讨论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魏霸率领亲卫营从离吴军大营三百步的地方经过,关凤就走在他的身边,锦索儿和楠狐也在一旁,她们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惊奇和崇拜。当魏霸下令将士们邀战经过吴军大营的时候,她们几乎吓傻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现在,她们依然心跳不已,却不是紧张,而是敬畏。

  见这两个蛮女不住的偷看魏霸,关凤有些恼了,嗔道:“看着脚下,好好走路,带好自己的神犬。摔了跤,可没人背你们。”

  “是,校尉,我们知道了呢。”楠狐和锦索儿交换了一个眼神,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们看得出来,她们对魏霸的景仰让关校尉不高兴了。

  “快走快走。”关凤被她们笑得脸颊生晕,掩饰的喝了两声,转到了魏霸面前,示威的勾住了魏霸的手。魏霸的手心又湿又冷,触手冰凉。他看了关凤一眼,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关凤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你赌赢了。”

  魏霸嘴角一咧,嘿嘿干笑了两声。他是赌赢了。陆逊没有出营,自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病得太重,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主事的应该是陆岚。陆岚没有陆逊的胆略,也没有陆逊的精明,他能做的只是守紧营盘,不给自己偷袭的机会。

  魏霸赌的不是陆逊,而是费祎提供的信息的真伪。只有陆逊真的病得起不了床,无法主持军务,只有费祎在吴军大营拖住陆逊,配合演戏,他这个虚张声势的动作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则。只要吴军出营查看一番,他所有的把戏都会被戳穿。

  现在,他赌赢了,亲眼见证了陆逊的“懦弱”,相夫和那些蛮子大概会增加一些信心,接下来的辰阳之战总算有了一些优势可言。

  这其中的惊险,体会最深的当然是魏霸本人,在看似从容的表情下是一身湿透的衣裳,遍体的冷汗。

  “继续前进。”魏霸手一挥。人虽然行走在山谷之间,却仿佛站在世界之巅,指点江山。

  ……

  陆岚面色苍白,看着远处一眼看不到头的火龙,两只手有些发麻。那些吼声他听得清清楚楚。“陆龟”二字是如此的刺耳,刺心,让他浑身颤栗,恨不得打开营门,与那些粗鲁的蛮子,与那个毫无君子风度的魏霸决一死战。士可杀不可辱,哪怕是两军交战。也不能这么污辱对手,这不是一个君子应该有的气度。

  可是陆岚不能出营,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魏霸这么做,显然是一个低劣的诱敌之计。他是想趁着黑夜。把吴军诱出大营,发挥蛮子们熟悉地形的优势,进行骚扰,进行偷袭。

  他们就是这么打败了步骘。打败了吕岱。

  对付这种雕虫小技,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只要守好大营。让敌人无隙可钻,只等清晨,万丈金光一出,所有的魑魅魍魉自然无所遁形。

  可是,“陆龟”二字真的让他很难受。

  “校尉,你不能这么坐等啊,应该出营一战,否则,军心涣散,与我不利啊。”费祎又一次的凑了过来,胀红了脸,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陆岚嗤之以鼻,一甩袖子,袖角险些摔到费祎的脸上去。“多谢费君担心了,我自有分寸,若有失误,我一力承担。”

  “校尉,我看你是承担不了。”费祎拉着陆岚的袖子,苦苦相劝。“魏霸离开龙岩滩的阵地,要么是想逃跑,要么是去攻辰阳城,辰阳有大军的辎重所在,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万一失守……”

  “费君,你把我当三岁小儿吗?”陆岚实在忍不住了,厉声喝斥道:“你就是想和魏霸里应外合,诱我出营,也要找点高明的说辞吧?攻辰阳,魏霸凭什么攻辰阳,你当辰阳是一个小山寨,一推就到?他要真敢去攻辰阳,我连援兵都不用派,就在这里等着看他死。”

  陆岚愤怒的跺了跺脚,瞪着费祎说道:“费君,我知道你很聪明,可是你也不要把我当笨蛋,否则,我会很鄙视你的。”说完,他转身就走,把费祎撂在那里。他觉得费祎太过份了,和魏霸里应外合也就罢了,毕竟他们都是蜀汉的人,可是他居然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来诱他出营,简直是贬低他的智商,这让他无法接受。

  费祎用袖子抹了抹额头,又锲而不舍的追了上去,赶到陆岚身边,和他并肩而行,继续劝道:“校尉,我不是想骗你,实在是魏霸诡计多端,难以应付。我看还是把将军叫醒,让他来做决定吧。”

  “将军睡了,你休想打扰他。”感受到了费祎轻视的陆岚忽然停住了脚步,怒不可遏的盯着费祎:“费文伟,你如果再不肯闭嘴,休怪我把你当成细作关起来。”

  费祎一听,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陆岚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他进了中军大帐,见陆逊已经醒了,正看着他,连忙走了过去,坐在陆逊的榻边。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魏霸派人来骚扰,想诱我出营。”陆岚轻描淡写的说道:“费祎居心叵测,劝我出营作战,我没理他。”

  陆逊点了点头:“嗯,你处理得很妥当。我看费祎也有些可疑,在情况未明之前,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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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2章 人的名,树的影

  陆岚固守大营,魏霸得以一种嚣张之极的姿态通过吴军的防区,一路向辰阳进发,极大的鼓舞了士气。不仅普通的将士信心百倍,就连相夫和朱武这样的将领对魏霸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虽然不像普通士卒那样认为魏霸是什么神将转世而盲目崇拜,但对魏霸近乎神奇的用兵之道还敬佩不已。

  对于攻击辰阳的意义,他们都非常清楚,拿下辰阳,就断了吴军的后路,保证了自己的军粮供应,重要性毋须多言。他们担心的只是能不能成功。在此之前,他们的确看不到一点成功的可能,可是经过这一次,他们觉得魏霸也许真的有办法。

  有了信心,就有了动力。当魏霸要求他们安排人手,进行战前准备的时候,他们很配合的行动起来。

  山里竹子很多,许多竹子长了很多年,比手臂还要粗,用来打造攻城器械是绰绰有余。竹子破成竹条,就是最好用不过的绳子。把一根根粗大的竹子扎成竹排,下了水可以当船用,上了岸可以当跳板,削尖了可当武器,劈成竹条的还可以当箭用,简直是万能材料。而这些蛮子对如何使用竹子又都是行家里手,手里的砍刀既能砍竹子,又能当劈刀,粗糙的手指根本不担心会被竹子划破,当一根根又细又薄的竹篾像蚕丝一样从他们的指间滑出的时候,别有一种原始质朴的美感。

  这些事,魏霸只要交待一声就行了,相夫和朱武等人自会去安排。魏霸很悠闲的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夕阳透过稀疏的竹叶,在他的脸上落下斑驳的竹影。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透着难得的清闲和惬意。

  “啊——”魏霸张开双臂,打了个吹欠,浑身充满了力量。

  “少主,你醒啦。”楠狐捧着一碗香喷喷的肉粥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魏霸:“关校尉熬了半天的粥,就等着少主醒呢,没想到少主这么能睡,一睡就睡到下午。”

  魏霸坐了起来。接过肉粥,微微一笑:“大伙儿准备得很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关校尉去检查了,马上就该回来了。”楠狐笑嘻嘻的说道:“少主睡得越香,他们的干劲越大。一个个都等着今天晚上攻击辰阳呢。”

  魏霸瞥了楠狐一眼,没有说话。楠狐是蛮人中少有的聪明人,想必看得出来他在这个时候睡大觉的用意。将是三军之胆,他越是从容,那些蛮子们越是有信心,他如果紧张,那些蛮子就要崩溃了。

  “楠狐。你父亲这次在三山谷有功,将来我会重重的赏他,他也许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魏兴又立了功。我同样会赏他,又给你一笔丰厚的聘礼,你两面发财,是不是很开心啊?”

  楠狐笑了:“聘礼是给我阿爹的。嫁妆才是给我的,我怎么会是两面发财呢?不过。不管是给阿爹的,还是给我的,我都高兴。”

  “嗯,我家魏兴有福气,能娶到你这样聪慧的女子。”

  楠狐脸一红:“是我有福气。夫君跟着少主征战,将来封侯拜将,我也能跟着沾光呢。”

  魏霸哈哈一笑。

  在隐秘的山谷里藏了一整天,将士们养足了精神,等天一黑,他们就架着刚刚做好的竹筏,载着各种准备好的攻城物资,悄悄的驶出了山谷,向辰阳进发。他们都有些激动,神将说了,今天夜里要攻破辰阳,明天早上就可以到辰阳城吃早饭,虽然这听起来像是梦话,可是既然神将这么说,他们就相信。他们要担心的只是今天晚上自己有没有上阵的机会,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士卒也知道,攻破辰阳,吴军就彻底的败了,这场大战也就会结束,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斩首立功的机会了。

  今夜,是最后的盛宴,每一个士卒都摩拳擦掌,期待着跟随神将,再打一个振奋人心的胜仗。

  ……

  陆岚心神不宁的走进了陆逊的大帐,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陆逊倚在榻上,闭着眼睛,气息还算平稳,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有什么消息?”

  “没什么。”陆岚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派人沿着昨天魏霸留下的痕迹去查了,应该是一股疑兵,没多少人。”

  “能看出究竟是多少人吗?”

  “大概……一千人左右吧。”陆岚犹豫了一下,又劝道:“地上有很多枯枝败叶,不太容易看得清。不过,魏霸总共就那么多人,他总得留下足够的人手坚守阵地,要不然,潘濬一出峡谷,他可夺不回来?”

  陆逊微微颌首,沉思不语。他的想法和陆岚差不多,魏霸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地利,就是谷口的阵地。他只要固守阵地,就能堵死潘濬的大军,把他活活饿死在峡谷里。这简直是唾手可得的胜利,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弃。在这个时候放弃谷口阵地是不明智的,就算是魏霸现在派出千人左右对他的大营进行骚扰都是一个不怎么妥当的举动,更不可能去攻辰阳。

  陆逊觉得,费祎这个“担心”的用意太明显了,明显得近乎愚蠢。当然了,陆岚并没有因为费祎的愚蠢而掉以轻心,他已经派人通知辰阳的守军,让他们做好应战的准备。有坚城,有深城,有精兵,再加是足够的警惕,陆逊相信,别说魏霸只有千余人,就算他有一万人,一两天之内也不可能攻克辰阳。

  陆逊想不出可能有什么意外,而且他也没什么精力去想,一动脑子,他就觉得浑身乏力。大腿上的伤一直没有愈合,持续的低烧让他筋疲力尽,而如何攻破魏霸的阵地,救出潘濬,又让他心神交瘁。魏霸占据了有利地势,他无法强攻,只能等,保持对魏霸的压力,等魏霸出于对自己的安全考虑,主动撤出阵地。

  他相信,魏霸只要不是疯子,他不会在谷口守到断粮,也许再过几天,他就坚持不住了。

  要比耐性,陆逊有足够的心理优势。当年在夷陵,他曾经和刘备对峙过大半年,哪怕是孙权都等得急了,他也没有动摇过。他相信,有耐心的人才有可能笑到最后。当年,他比年长的刘备有耐心,现在,他相信他更比年轻的魏霸有耐心。

  可是不知为什么,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破绽的陆逊却无法安心,他想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好好休息,却始终无法做到。他总觉得在脑海深处,有一个阴险的声音在发笑,可是当他努力去寻找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抓不住那点头绪。

  唉,我好象不仅是身体病了,连脑子都有些病了,居然会对一个年轻人产生了畏惧。是我的年纪大了,又在病中,这才精力不济,还是我真的被他吓破了胆?陆逊自怨自艾的叹了一口气。

  ……

  辰阳城头,戒备森严。一枝枝火把将城头照得通明,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卒手持武器,挺立在城头,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漆黑的旷野,倾听着夜风吹过城头,拂动战旗。

  校尉乔仁一手按着战刀,一手扶着冰凉的城头,凝视着远处,任凭寒风吹得耳朵生疼。自从接到了陆逊的军令之后,他不敢有任何大意,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城防,生怕有什么疏漏的地主。作为跟随陆逊征战多年的亲信将领,他深知辰阳对陆逊的重要性。溆浦已经丢了,如果辰阳再失守,那么陆逊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只能黯然落败。

  虽然他想不出敌人能以什么样的方式攻城。陆逊说了,魏霸只有三千人,要留下至少一半人守护谷口的阵地,阻挡潘濬,他能动用的人最多一千五百人。这么少的人还能攻城?他不敢想象。

  如果对手是别人,乔仁也许会一笑置之,可对手是魏霸,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即使陆逊不提醒他,他也会提起十二分的注意,不给魏霸任何可趁之机。

  他不想成为魏霸厚厚的战功簿上的又一道战功。

  乔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这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年轻名将,一个让陆逊都忌惮不已的年轻名将,一个仅以百余人入五溪就成功把吴军拖入战争泥潭的名将,一个指挥着数千蛮子,把数万吴军精锐打得落花流水的名将。

  步骘,吕岱,卫旌,周胤,吕凯,陈时,孙俊,这些人要么是吴军宿将,要么是后起之秀,都毫无例外的一一败在魏霸的手下,就连吴国的战神陆逊都被魏霸堵在沅陵城无法还手,这样的战绩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妒嫉,让任何一个人胆寒。

  魏霸已经成了吴王孙权的心头之患,已经成了陆逊的平生大敌,战胜他,是每一个吴军将领渴望的事情,可与此同时,面对他,却是任何一个吴军将领也不希望遇到的局面。

  乔仁阴差阳错的站在了魏霸面前,他渴望自己能战胜魏霸,可是他却一点信心也没有。

  当第一个火把在远处出处,斥候们狂奔而来,宣告着敌人正在接近的时候,乔仁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心脏猛的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一般,一股冷汗从后背涌出。

  在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急促慌乱的心跳声,仿若激昂的战鼓,正在宣告不世神将的闪亮登场。猛虎尚在草丛深处,杀气却已经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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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3章 虚张声势


  乔仁心中的战鼓急如雨点,可是城外的战鼓却非常舒缓,沉稳的节奏并不如何激昂,却一声声的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城外没有火把,漆黑一片,乔仁虽然聚足了目力,还是无法看清远处的情况。他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黑影,知道敌人正在布阵,却不知道敌人的阵势究竟有多大。人影与夜色混在一起,真伪难辨,看起来连远处的山影都在摇动。

  缓慢的战鼓声一直没有停,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也一直没有停,乔仁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然后又加上一块石头,再加上一块,石头不断的垒上去,直欲把他整个人,这整座城都压垮。

  看不见的敌人,却具有更大的威慑力。

  魏霸一定是故弄玄虚,他肯定是人少,所以才不敢亮出火把。乔仁神经质的自言自语道,一阵阵冷汗从额头沁出,被夜风一吹,遍体生凉。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身边的人,可是他清醒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魏霸不可能连夜跑来围城,总不会就是为了吓唬他一下。

  越是如此想,乔仁的心理压力越大。他不停的在城墙上走动,再一次检查城防。他强行压制着心头的恐惧,大声的鼓舞士气,虽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在大声吼叫着,提醒每一个士卒做好战斗的准备。

  可是,他越走越紧张,越走心越慌。他发现,不仅城东有敌人,城南也有,城西。当他来到北门时。他惊骇的发现,城北也有,而且似乎更多,黑压压的一片,在单调的战鼓声指引下,与夜色混合在一起,组成一个看不到头的大阵。

  究竟有多少敌人?乔仁不知道,他也不敢想。看着城外空旷的平地,他无法呼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鼓声突然一变,两个重音猛然打断了不知道响了多久的节奏。

  “咚咚!”乔仁觉得,在刹那间,他的心脏似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压力,随着鼓声炸开。停止了跳动。他看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恐惧像一股浪潮压没了他。

  城墙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所有的吴军都和乔仁一样,被看不见的恐惧扼住了喉咙。谣言像一阵风,不知不觉中飘遍了整个城头。他们都知道,今天将来攻击辰阳的是那个像神话一般。战无不胜的敌人,那个人,打败了他所有的敌人,半年前。他耍弄了辅国将军;半个月前,他击败了右将军步骘;五天前,他击杀了镇南将军吕岱;如今,他站在了辰阳城下。

  辰阳城能挡得住他前进的步伐吗?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是他们很清楚,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举火——”一声厉声。在黑暗中蓦然响起,打破了城头死一般的沉寂,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乔仁和城头的将士一起,向声起处看去。漆黑一片,他们看不清那里有什么,可是突然之间,一个火把亮了起来,就在离他们不足两百步处,就在护城河外不到百步。

  一个火把,突然出现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盏明类,撕破了黑暗。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仿佛有了生命,在欢腾,在鼓舞,在跃跃,仿佛要挣脱束缚,跃上高空。

  紧拉着,这在这个火把的两边,又是两个火把亮了起来,跟着又是两个,又是两个。

  火把迅速的向两侧延伸开去,一个个火把亮了起来,照亮了火把下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勇士。

  火把向两侧延伸的同时,向远方开始延伸,由一排变成两排,由两排变成三排,由三排变成四排,越传越多,越传越远,直到视力的极限。

  就在吴军的面前,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城外,由一个火把变成了一排火把,由一排火把变成了无数火把,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天空,照亮了城外的旷野,照亮了旷野上无数挺立的勇士。

  乔仁目瞪口呆,惊骇莫名,他扑到城墙边,运足了目力,仔细端详那些火把下的士卒。他怀疑这些人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假人。可是,他看到的一切都让他崩溃,他所能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真人,每一个人都穿着与吴军相差无几的制式札甲,每一个人都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长刀或长矛,浩浩荡荡,排成一个个的方阵,直到天边。

  这是几万人?这真是只是魏霸从龙岩滩带来的人吗?难道他真是什么神将,能够撒豆成兵?

  乔仁汗如雨下,他觉得两条腿都软了,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他只希望之前派出去的传令兵能够冲出去,能够将敌军围城的消息送到陆逊的手中。可是他很清楚,陆逊离他足足三十里,就算来援,也要天亮以后。

  可是,他对自己能不能撑到天亮一点信心也没有。

  他被这近乎神迹般的出场方式惊呆了。他看着敌军阵中那比城墙还要高大的指挥车,怎么也想不明白,敌人是怎么把这么高大的东西抬到阵前来的。

  魏霸就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辰阳城。在他的前后左右,是一片火把的海洋,每一个火把,都代表着一个即将上阵的勇士。

  这就是他希望造成的结果,这就是他希望给城头的吴军造成的印象。其实城下的每一个士卒都清楚,这里只有两千三百人,他们都聚集在大阵的前部。事实上,从第十排开始,就全是用竹篾扎成的假人。城东、城西离城更远,几乎就没有真人,除了那些负责点火把的。

  那里是目力所及之处,魏霸让很多人做过验证,在这么远的距离,城头的吴军无法看清是真人还是假人。因为这些假人身上穿的可全是货真价实的吴军制式札甲,手里拿的也是货真价实的武器。这些都是魏霸历代战斗赢得的战利品,特别是在清水滩打败了卫旌之后,他缴获了大量的战甲,现在全部用在了这里。布成了一个真一假九的堂堂大阵。

  他精心选择了距离,精心选择了火把的安置方式,保证城头的吴军无法看出真假。人都有一种心理惯性,当他们确信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敌人是真的时,他们会习惯的认为远处的敌人也是真的。更何况他们原本就一种心理预见,人数如果太少怎么攻城?既然来了,那当然是真的。

  这是一场冒险,却是一个从心理到细节都准备得近乎完美的冒险。

  魏霸就坐在这无边无际的大阵中,仿佛他的身边真有千军万马。

  可是。这只能欺骗城头的吴军,还不足以欺骗城下的士卒。他们看不到城墙的另一面,魏霸导演的大戏还没有结束。

  “击鼓,通知援军。”

  “喏。”魏兴挥动彩旗,发出了命令。鼓手猛的敲响了战鼓。战鼓声冲破黑暗,冲上云霄。

  城北的旷野中,赵统坐在高大的指挥车上,闭目沉思。黑沙、寒如站在他的两侧,焦急的看着他,不时的侧耳倾听远处的战鼓声,他们都听到了辰阳城南的动静。不知是谁是友,只能等待赵统的决定。他们是摸黑进入阵地的,在黑暗中完成列阵,在黑暗中听着城南的战鼓声。看到城南的天空由暗变亮,却看不到城南的具体情况,甚至不知道那里是敌人还是同伴。城东城西各有一片火光,不过同样隔得太远。他们只看到一片火把,却看不到任何细节。

  赵统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举火。”

  “大人,城南是援军吗?”黑沙紧张的问道。

  “是魏侍中。”赵统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魏侍中?”黑沙又惊又喜:“他亲自来攻城了?带了多少人马?”

  “你等会儿进了城,不就看到了?”赵统淡淡一笑,摆摆手,打断了黑沙的追问。

  黑沙不再多问。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对赵统言听计从,而对魏霸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安排,他就无须再多说什么废话了。

  “举火。”

  “是,精夫。”一个辰溪部落的勇士飞奔到阵前,下达了举火的命令。

  刚刚在城南完成的神奇一幕在城北再次上演。第一个火把像是一个火种,向四面八方延展开去,迅速扩展成一片火海。在每个火把的下面,都有一个挺立的勇士。只是这些勇士只有前面的是真的,后面的大部分是假人,而且排在前面的假人还有衣甲,再往后却只有干草,远远的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根本分不清是真人还是假人。

  对于用假人来冒充兵力的安排,黑沙等人有些忐忑,赵统却平静如水,他很轻松的告诉黑沙,我们只是疑兵而已,魏侍中集结了数万大军,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我们只要牵制一下城头的注意力就行了。

  现在,他们虽然没有看到城南的主力,却看到了被火把照亮的天空,一下子释然了。赵大人说得没错,从这亮度来看,魏侍中带来的人马至少有两万。

  与此同时,看到了城北的天空亮了起来,城南的士卒也都释然了。我们虽然是假的多,真的少,可是城北的友军却一点也不少,我们的总兵力足以攻城辰阳城了。

  对于城头的吴军来说,这个震撼却是双倍,城南城北都来了无数的敌人,总兵力不下两万,区区三千守军,能守得住城吗?

  乔仁扶着城墙,两腿打颤,面色煞白。

  正在这时,从城南的大阵中走出一个人,举着火把,打着白旗,一路来到护城河边,停住了。两个士卒从大阵里冲出,将一辆填壕车推进护城河中,那人步履从容的过了护城河,来到城下,大声叫道:“神将有令,城上之人,立刻投降,可免一死。若不识天命,阻抗天兵,一个时辰内,尔等玉石俱焚,后悔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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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4章 焚城


  乔仁虽然紧张得声音发抖,却没有丧失战斗的勇气,他拒绝了魏霸的劝降。

  得到了拒绝的答复,魏霸也没有什么沮丧,他平静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似乎乔仁的拒绝对他来说是意料之中,抑或者根本无所谓,劝降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个程序,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他的冷漠让乔仁更加紧张,他在城头奔跑,督促着将士们做好接战的准备。其实不用他说,每一个吴军士卒都已经感受到了森森杀意,这成千上万的敌人大半夜的跑到辰阳来,当然不是为了和他们开篝火晚会。

  就在城头吴军惊恐的注视中,魏霸缓缓的举起了手,轻轻一挥。

  战鼓声突然炸响,打破了城下的寂静。

  “点火!”手执火把的蛮子点燃了网篮里的竹球,浸过油的竹球立刻燃烧起来,照亮了由数根竹子捆扎在一起的竹弓高大的身影。

  “放!”蛮子们松开了手里的绳子,竹弓猛的反弹起来,将熊熊燃烧的竹球抛上了天空,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飞向城头。

  接着又是一个。

  一瞬间,五六十个燃烧的竹球从阵中飞起,飞过两三百步的距离,飞向辰阳,照亮了城头吴军惊恐的面容。竹弓弹放,嗡嗡作响,竹球掠过天空,烈火熊熊。

  乔仁面如死灰。这是霹雳车吗,五十多架霹雳车?按照通常的配置,这是至少万人大军才拥有的军械啊。乔仁一边暗自叫苦,一边大声呼喝道:“注意隐蔽,准备救火——”

  辰阳是粮仓所在,防火是基本要求,乔仁倒不担心这些火球会点燃粮仓。可是他非常担心城墙上准备好的粪汁、滚油等防御物资,以及堆在城上的柴草等易燃物。这些都是为了防守用的,如果被敌人先点燃了,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城头的吴军开始行动起来,城头一片忙碌。

  城下的吼声连续不断,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张弦声,无数枝羽箭冲破黑暗,出现了城头,射在吴军的盾牌上。射在城墙上,如急风骤雨,让人心生寒意。

  原本像棋盘一样排列整齐的大阵前部忽然一阵喧嚣,百余名士卒扛着十余架填壕竹筏冲了出来,他们冲到护城河旁。将竹子扎成的竹排扔进护城河,溅起一阵水花。这些填壕竹筏全部用粗大的整根竹子扎成,上下两层,头尾交叉,长七八丈,宽两三丈,却比通常用的填壕车轻巧许多。四五个人就能抬起,十个人就能抬着飞奔,往护城河里一扔就是一座桥,轻松快捷。

  片刻之间。护城河上就多出了十座桥。

  城头的吴军怎么能让敌人如此轻松的填壕,他们开始放箭射击,羽箭带着啸声,扑向正在填壕的敌人。扑向那些刚刚架起的竹桥。箭射在粗大的竹子上,扑扑作响。却很难射穿。

  完成了填壕任务的蛮子们一边拨打着钉在铁甲上的箭羽,一边退了回去。接着又有百余名士卒扛着填壕竹筏冲了上来。护城河里水花四溅,一架架竹筏扔进水中,很快开辟出一条条宽数丈的通道。

  城上的吴军惊骇莫名,敌人填壕的速度简直快得让人不敢想像。填壕是正式开战后的第一道障碍,要在城头守军的箭阵阻击下填壕,用的时间越长,付出的伤亡代价就会越大。一般填壕是用填壕车。填壕车体积要很大,这样才能达到目的,可是体积越大,重量就越大,搬动起来就不方便,消耗的时间就越长。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完成填壕的任务。

  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像现在这样快捷的填壕方法。

  其实,用竹筏填壕的确要轻松很多,制造起来简单,搬运起来也方便。同样体积的竹筏要比木筏轻一半以上,几个人就能抬着走,还不怕沉到水里去。

  这些都是魏霸想出来的办法,蛮子们虽然做篾匠很熟练,却没有这样的复杂的技术。有了魏霸的指示之后,他们把竹子的优点发挥到了极限。白天在山谷里忙碌的时候,他们就感受到了竹筏的妙用,现在并不惊讶,可是对于城头的吴军来说,如此快速的填壕进程让他们感到非常惊恐。

  一通鼓尚未结束,填壕任务已经完成。鼓声一变,数十个高大的黑影被推到了阵前。乔仁扑到城头,瞪大了眼睛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黑影全是巨大的攻城车,不过与普通的攻城车不一样,这些攻城车全是手臂粗的竹子扎成的。在最前面,是连枝叶都没有除去的整个竹子,上下排成七八排,浓密的竹枝挤在一起,挡住了城头的目光,也挡住了城头的箭雨,看起来像是一只无比巨大的怪兽,仅是体量就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五十名蛮子抬一辆攻城车,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踩着竹筏,越过了宽阔的护城河,径直向城下冲来。

  “放箭!”乔仁在城头奔跑,大声叫道:“用火箭!”

  吴军弓弩手纷纷张开搭箭,在火把上点燃绑在箭上的引火物,向攻城车射去。攻城车体积很大,根本不用瞄准就能射中,前面是密实的竹叶,一点就着。吴军刚射出第一批箭,攻城车就烧了起来。

  不过,火只在攻城车的前面燃烧,暂时还烧不到攻城车下面的蛮子。感受到上面着了火,蛮子们不仅不紧张,反而更加兴奋,他们嗷嗷的叫嚷着,跑得更快。攻城车像是长了腿似的,向城墙冲了过来,就像数十个大火球,呼呼作响,扑向辰阳城。

  乔仁突然明白了,吓得连声大叫:“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其他的吴军也明白了,这些攻城车根本不怕他们点火,反而希望他们射箭点燃前面的竹枝。这些攻城车和城头差不多高,顶端的竹枝又伸出前端很远,一旦攻城车接城墙,这些着火的竹枝就会出现在城头,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到时候烧的就是他们自己。

  对付攻城车,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长木棍顶住,不让他靠近城墙,让攻城车上的敌人无法跳上城墙。可是现在这些攻城车的前面有大量的竹枝,而且着了火,让手持木棍的守军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攻城车靠在了城墙上。

  一辆攻城车靠上了城墙,前端伸出四五丈长的枝叶烧得吱吱作响,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墙。吴军猝不及防,纷纷避让,也有勇敢的士卒挥舞着战刀,上前劈砍。他们冒着大火的炙烤,砍下那些竹枝,却发现砍断的竹子俨然就是一枝锋利的长矛,无情的向他们刺了过来。他们砍掉一截,剩下的一截更加粗大,更加锐利。

  几个吴军被竹矛刺中,惨叫着倒地。

  更多的攻城车靠近了城头,车头伸出的竹枝竹叶在燃烧,像一个个大火把,无情的扫过城墙,面对这巨大的火把,吴军还击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火把横亘在城墙上,将城墙上的守军分隔在城门两侧一段段城墙上,再也无法互相支援。

  城门正在火阵之中。

  在城南发起攻击的时候,城北的赵统也发动了攻击,填壕,用竹弓弹射火球,用带着大火把的攻城车分隔城墙,一连串怪异的武器让吴军疲于应付,不过两通鼓的时间,城头的防守就陷于混乱。

  乔仁心急如焚,他跟随陆逊征战多年,是一个经验丰富、心思周密的人,也正因为如此,陆逊才会把镇守辰阳的重任交给他。面对数不清的敌人,他没有丧失勇气,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可是面对这些怪异的武器,他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他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场面,急切之间,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而且他心里一直有个担心,魏霸也许不是来攻城的,他也许是来烧城的。吴军只剩下辰阳最后一个粮仓,只要烧掉辰阳的粮食,吴军就再也无法坚守了。

  现在,魏霸使用的手段正是火攻,这验证了他的担心,让他更加紧张。如果魏霸想夺城,夺取城里的粮食自给,他还可以拿焚城来要挟,可是如果魏霸的目的就是焚城,他就没有任何倚仗了。他不仅要防着魏霸夺城,更要防着魏霸焚城。

  “用水!用水!”乔仁满头大汗,捶胸顿足,城墙被燃烧的攻城车隔成了十几段,不少吴军被火堵在里面,进退不得,发出惊慌的喊叫,不少人为了躲避,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城头的防守已经崩溃。可是乔仁此刻心里却还是担心那关系到吴军生死存亡的粮食。

  魏霸坐在指挥车上,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城墙,看着城墙上十几堆巨大的篝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对手乔仁是一个稳重有足却应变不足的人,面对他精心准备的这些怪异攻城招术,他无法做出及时的反应。这一次,他又赢了。

  “子全,准备登城。”

  “喏!”披挂整齐的王双舞了一下长刀,掩在身后。

  “关校尉,神犬营可以出击了。”

  “喏。”关凤严肃的应了一声,转身挥动彩旗。

  准备多时的沙拉曼等人松开了神犬,纤纤玉指一指城头:“咄!”

  数十头神犬如箭一般射出,一路狂奔,冲过护城河,冲上攻城车的顶层,面对熊熊燃烧的火球,它们毫无惧色的一跃而起,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惊慌失措的吴军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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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5章 神迹


  当十余头如狼一般的大狗从火球中一跃而出的时候,没有人能形容吴军那一刻的惊讶。

  谁都知道,狗是怕火的,即使它们和人类一起生活,对火已经不再陌生,但是它们本能的还是怕火,尽可能的避开火。不怕火的狗非常少见,从大火里出现的狗更是绝无仅有,如果说有,那只能说是神话。

  当青狼、黑虎等十几只凶悍的大狗从火里跃出的时候,吴军正是这么想的。这些狗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狗,他们是槃瓠的子孙,是侍奉神将的神犬,只有这样的神犬才会不怕火,才会从火里面现身。

  陆逊的部下不是荆襄的蛮子,而是豫章、丹阳一带的山越,他们不信奉槃瓠老祖,所以对魏霸的神将身份一直不怎么认同。这也是陆逊敢于用他们来和魏霸作战的心理基础。可是他们同样相信神迹,对难以理解的事情同样会感到恐惧,他们不侍奉神犬,却对从火中出现的大狗一样充满恐惧。

  当青狼低吼一声,咬断了一个吴军的脖子,嘴角滴着血,威风凛凛的冲了过来时,吴军崩溃了,有人大叫一声,扔下武器,掉头就跑。

  十几头大狗咆哮着追了上去,像一个个幽灵,冲入吴军人群中,毫不留情的撕咬着,将恐惧进一步的扩大。

  城头哭喊声四起,混乱像潮水一般,沿着城墙向两边荡漾开去。

  神犬营刚刚出发,王双就出发了。他身披重甲,手持长刀,健步如飞。在他的身后,一百名身穿精甲的武卒紧紧跟随。他们冲上一辆没有起火的攻城车,跳上城墙。向那些被火堵在城墙上的吴军举起了屠刀。

  十几辆巨大的攻城车,其实并不是用来登城的,而是用来放火的,真正的杀器就是上面绑着那些巨大的竹子。攻城车与城墙等高,伸出攻城车前端数丈远的竹子保留着枝叶,点燃了就是一个巨大的火把,长度也足以保证一直伸到城墙的内侧,就算是被砍断了,这些竹枝、竹杆也同样具有杀伤力。能够在城墙上形成十几个巨大的火堆,将原本是一个整体的城上防守力量分隔成十几部分。

  当这些竹子在城上燃起大火,将吴军分隔在其中,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时,他们会下意识的割断和其他人的联系。以为城墙上只有自己,也会习惯性的认为整段城墙上都被火分隔开了。在慌乱之间,他们很难清醒的意识到只要他们冲出眼前的这团火,他们就能和同伴们聚焦在一起。

  当十几个人缩在一起,两侧都是炙热的火堆时,每一个人都会以为自己身陷火海,没有逃生的希望了。当王双带着武卒们踩着攻城车。跳上城墙,他们面对的不是整个吴军,甚至不是士气高昂的吴军,他们面对的只是龟缩在两团大火之间。等着别人来救命的吴军。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王双和这些武卒的对手。

  不费吹灰之力,王双就杀散了那些惊魂未定的吴军,打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相夫、朱武也带着各自的部下杀上了城墙,沿着城墙追杀着吴军。他们虽然人数有限。每人只有五六百人,可是吴军已经被杀破了胆,根本没有反抗的意志,他们追到哪里,哪里的吴军就四散而逃,实在逃不掉的就跪地投降。

  追亡逐北,畅快之极,蛮子们兴奋的大呼小叫,像群魔乱舞,十几头神犬不时的发出咆哮,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城北,黑沙、寒如也杀上了城头,追杀着四处逃窜的吴军。黑沙迎面撞上了还在大声吼叫,想要指挥吴军反击的乔仁,二话不说,挥舞着长刀就杀了上去。长刀带着风声,轻而易举的斩杀了两名鼓起勇气迎战的吴军,击溃了吴军所剩无几的士气。大部分士卒大叫一声,扭头就跑,只有乔仁的亲卫虽然脸色苍白,却依然挡在乔仁的面前,挥舞战刀,向黑沙冲了过来。

  黑沙夷然不惧,长刀翻飞,左砍右劈,一口气斩杀七人,杀到了乔仁的面前。他的凶悍看得乔仁目瞪口呆,两腿打颤。当黑沙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时,他的已经站立不稳了,黑沙只是轻轻一按,他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战斗宣告结束,城下,那些冒充士卒的假人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对眼前的胜利早有预料。

  魏霸端坐在指挥车上,他背光而坐,城墙上的士卒看不到他的面容,却能看到他如石像一般的身影,刚刚冒出地平线的朝阳在他的身后升起,在他的身影上镶上了一道金边,让他看起来更加高大威严。

  厮杀得满脸是血,状如杀神的黑沙看到这一幕,不禁心潮澎湃。他一手摁着跪在地上的乔仁,一手举起血淋淋的战刀,振臂高呼:“神将!”

  他身边的辰溪部落勇士也看到了这一幕,跟着举起手来,大声欢呼:“神将!”

  更多的蛮族战士举起了手臂,看着远处朝阳映衬下的伟岸身影高呼:“神将!“

  “神将!”

  “神将!”

  在四千多精神振奋的汉蛮将士欢呼声中,魏霸慢慢的站了起来,举起手臂,向城上刚刚得胜的将士们挥手致意。见神将向他们打招呼,城墙上的将士们更加兴奋,他们跺足大呼,吼声如雷。朝阳似乎被他们的吼声所震惊,猛的一跳,跃出了地平线,将万丈金光射向大地。

  天亮了。

  关凤站在魏霸身后一步,看着在朝阳下如天神一般的魏霸背影,再看看远处固若金汤,却在短短时间内被魏霸攻克的辰阳城,鼻子一酸,禁不住热泪盈眶。

  听到关凤的抽泣声,正在扮伟人的魏霸悄声笑道:“姊姊,这么开心的时候,你怎么哭了?”

  “我是开心的。”关凤含泪笑道:“我真没想到,我们只用了半夜的时间就攻克了辰阳。”

  魏霸得意的嘿嘿一笑:“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你真的很厉害。”关凤走上前,轻轻的扯着魏霸的衣角,低声说道:“你就是战无不胜的神将。”

  听关凤这么说,魏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愣了一下,伸手将关凤拉了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并肩而立。关凤一惊,这才想起他们面对着城头数千士卒,顿时面红耳赤。她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魏霸凑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姊姊,享受将士们的欢呼吧,就像你的父亲当年一样,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北伐,会东征,让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血债血偿。”

  关凤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慢慢的举起左拳,指向天空。

  见关凤与魏霸并肩而立的英姿,刚刚在城头找到了丈夫黑沙的沙拉曼忍不住尖叫一声:“关校尉威武!”

  青索儿、楠狐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拍手叫好。

  城上的将士再一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

  陆岚站在大帐前,看着匆匆赶来的信使,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这么急?”

  “校尉,有敌军逼近辰阳。有可能是魏霸。”

  “知道多少人吗?”陆岚一边问,一边眯起眼睛,看了看被朝阳照亮的天空。魏霸真的去了辰阳,他非常意外。他搞不懂魏霸去辰阳干什么。难道凭他那千余人就能攻下辰阳?这根本不可能嘛。就算他把所有的人马都带去,没有大营的攻城器械。他又能拿辰阳如何?

  “不知道。”信使紧张的看着陆岚。整个军中都知道陆岚是陆逊的亲信,虽然只是一个校尉,却当了这支大军的半个家。

  陆岚哼了一声,没有过于责备这个信使。他很清楚,从辰阳到这里有三十里,如果魏霸是半夜到辰阳,那这个信使现在能赶到这里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乔仁是个谨慎的人,他为了防止被敌人包围,在没有搞清具体的情况之前先派人报警,这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这样有些过于谨慎,甚至有些怯懦。

  别说一两千人,就算是一两万,又能拿辰阳如何?陆岚暗自发笑。他打发信使去休息,自己回到了大帐。陆逊还没有醒,他决定等陆逊醒了,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就算是魏霸真的去打辰阳,而且真有办法攻打辰阳,那他也需要时间。等陆逊醒了再说,也是来得及的。说不定,过一会乔仁的信使就会送来虚惊一场的消息。

  陆岚让大军做好出击的准备,然后静静的等着陆逊醒来。

  大营里的动静惊动了费祎,费祎匆匆的赶到中军大帐,一眼看到正端坐在案前的陆岚,连忙问道:“魏霸是不是去了辰阳?”

  陆岚瞥了他一眼:“你还真猜对了,魏霸是去了辰阳。不过,我想你会失望的,他要想打辰阳的主意,估计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费祎眉毛一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嘿嘿一笑:“陆校尉,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也希望魏霸碰得头破血流。只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魏霸做事看起来冒险,可是你注意过没有,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陆岚语噎,过了一会儿,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陆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

  陆岚起身走到榻边,扶起陆逊,将刚才的话简略的重复了一遍,陆逊听了,沉默半晌,叹息道:“费君,你的担心……也许是对的。虽然我想不到他能用什么办法攻击辰阳,但是我想,如果他真的去了辰阳,大概不会空手而回。仲山,立即驰援辰阳,派人通知潘濬,让他攻击谷口阵地,试探一下魏霸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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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6章 现在可以收了

  一进城,魏霸就让人叫来了赵统,交给他一个任务。“给你半天时间运粮,不管能搬多少,半天以后,放一把火,将这里的粮食全给烧了,一粒不留,然后撤出辰阳。”

  赵统不解。“为什么不固守辰阳?有兵有粮,我们能守得住辰阳。”

  魏霸苦笑道:“你能守得住一个月,两个月,能守得住半年吗?”

  赵统摇摇头,但他还是不解:“守两个月就够了,何必要守半年。”

  魏霸没有解释。他要割据武陵郡,可想而知,诸葛亮会是什么态度。一旦诸葛亮觉得他太危险,要把他们断送在武陵,那接下来的战事就不是轻松了,而是更残酷。他没什么人,除了五溪蛮之外,就是赵统和关凤,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意外。

  现在有兵在粮,的确可以守住辰阳,但是陆逊一旦得知辰阳失守,肯定会回兵围住。他是没粮了,可是如果孙权一定要夺回辰阳,那他可以从零陵、长沙运粮支援,可以把他们困死在辰阳城。他的长项是游击,不是守城,一旦被困在辰阳,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他相信诸葛亮会很乐意的看着他死。

  魏霸的思路很坚定,就是游击。打游击,就要进山,不能被人困在城里,守辰阳,无异于把自己关进了笼子里。这样的蠢事他才不会干呢。

  赵统的思路与魏霸不同,他倾向于守城,不过既然魏霸已经拿定了主意,赵统还是坚决的服从了。

  魏霸随即带着大军迅速离开,龙岩滩阵地只有靳东流三百人,万一潘濬发动进攻。很容易看出虚实,靳东流很难坚持太长时间。当时他说能坚守五天,那也不过是安相夫等人的心,魏霸非常清楚,就算有地利优势,他也很难守五天。这次奇袭辰阳,打的就是时间差,要趁陆逊、潘濬发现他的真实意图之前撤回去,手脚稍慢一下。就有可能被他们抓住机会,一网打尽。

  将士们虽然一夜没有休息,但是打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胜仗,所有人都很亢奋。魏霸说立刻回师龙岩滩,他们二话不说。背起战利品就起程了。

  魏霸离开辰阳的时候,陆逊安排的援军也离开了大营。虽说是驰援,但是他们走得并不快,一来是要保持体力,二来是没有人认为魏霸能在半天的时间内攻克辰阳,走得快了,反而有可能落入魏霸的伏击。他们走了一个时辰。收到了斥候的汇报,领兵的将领险些一个筋斗从马上栽下来。

  辰阳已经失守。

  这个消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辰阳失守,后果非常严重。按说他必须迅速进兵才对。可是让领兵将军进退两难的事,如果辰阳已经失守,仅凭他率领的这些人马无法收复辰阳,前进根本没有意义。

  他能做的。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回大营。

  接到辰阳失守的消息,陆逊和陆岚都大吃一惊。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能?”陆岚结结巴巴的说道,脸胀得通红,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错,或许当时应该听费祎的劝?

  陆逊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他也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可是他相信这个消息没错。辰阳肯定是失守了,斥候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立刻拔营,命令前锋以最快的速度向辰阳进发,保持警戒,防止中魏霸的圈套。”陆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来人,披甲。”他刚喊了一声,就觉得头晕目眩,气短心悸,险些摔短在地。

  “将军,你这是……”陆岚连忙扶住陆逊,急急的问道:“不救潘濬了?”

  “还救什么潘濬。”陆逊忍不住吼了一声:“辰阳失守,我们能不能安然退出武陵都是一个问题,还管得了潘濬?快走,如果上苍还眷顾我们,就让魏霸贪恋辰阳城,让我们有机会把他堵在城里。否则,说什么都晚了。”

  陆岚不敢大意,连忙答应。陆逊一边披甲,一边下达命令,再次派人通知潘濬,让他自求生路,能逃出几个人就逃出几个人,不要等待救援了。同时他让人赶往附近的零陵、长沙,让他们立刻运粮接应。在此之前,得知溆浦失守,陆逊就以辅国将军的名义通知零陵、长沙太守,让他们准备好粮食,支援武陵郡的战事,现在辰阳又失守,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仅凭大军自有的粮食,连陆逊自己都不敢保证能支持几天。

  大军拔营立刻惊动了费祎,等费祎赶到中军帐,陆逊已经披挂整齐,只是脸色苍白,精神非常差。

  “将军,你这是……”

  “魏霸已经攻克辰阳,我们必须立即撤退。”到了这个时候,陆逊也没时间和费祎玩外交辞令,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救潘濬,魏霸占据武陵已成定局。费文伟,你满意了?”

  费祎愣了一下,冷汗从鬓角沁了出来,他讪讪的说道:“将军,这是他自己的主意,我是不赞成的。”

  “是的,我想诸葛丞相也许不会这么小器,你费文伟大概也不会希望看到这个局面。不过这两天,你费文伟上窜下跳,你敢说你不是在帮魏霸的忙?”陆逊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自己的佩剑,插在自己的腰里,仰起脸,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轻叹一声:“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觉得荣幸,魏霸居然如此重视我,专门让你来看着我,一定要等到我起不了床,他才敢下手。”

  费祎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在陆逊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掩饰没有意义,只会招人鄙视。

  “你在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是回成都,向诸葛丞相汇报这里的一切,还是去向魏霸请功,随你的便吧。”陆逊扫了费祎一眼:“不过,下次你如果再来,我希望你带着真正的诚意,而不是现在这样。”

  陆逊在两个亲卫的搀扶下,出了大帐,把费祎扔在一旁。费祎翻了个白眼,挠了挠头,有些无奈。他知道,陆逊现在很生气,不会再和他谈了,而且也不需要再谈了,要谈,也只会直接和魏霸谈。

  费祎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离开,他径直去了龙岩滩阵地。魏霸还没有回来,靳东流主事,派人把他请上去之后,费祎看到到了一个个持矛而立的假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魏侍中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到了。”靳东流淡淡的说道:“参军有什么指教吗?”

  “陆逊已经全军赶往辰阳,如果他不能及时撤出,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靳东流目光一闪,笑容一闪即没。“多谢参军关心,侍中不会固守辰阳的,他一定会赶回龙岩滩。”

  费祎看了他一眼:“他还想困死潘濬?”

  “打虎不死,反被虎伤。”靳东流淡淡的说道:“要想以后能在武陵战稳脚跟,当然是尽可能的多杀伤一些吴人才好。”

  “可是这样一来,那仇可就结大了啊。”费祎轻轻的拍着栏杆,长叹一声。

  靳东流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当年吕蒙袭杀关侯,陆逊在夷陵火烧连营,这仇结得还不够大吗?”

  费祎诧异的回头看了靳东流一眼:“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魏侍中对你说的?”

  靳东流笑笑:“我说的,当然只能代表我自己的看法。这么粗浅的道理,我想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能想得明白,没必要魏侍中教导吧。”

  费祎语塞,咂了咂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夜色降临的时候,魏霸带着疲惫不堪的大军回到了龙岩滩。见到费祎,他忍不住笑了。

  “陆逊走了?”

  “嗯,他去了辰阳,大概是想堵住你。”费祎慢条斯理的喝着酒:“不过,既然你回到了这里,他自然是又落空了。子玉,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如何?”魏霸诧异的看着费祎:“现在还能如何?”

  “我是说,你是想困死潘濬,还是想用潘濬和他的部下来逼孙权答应你的条件。”

  魏霸想了想:“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费祎欠了欠身,笑道:“子玉,如果你逼死潘濬,孙权大概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你也别想在武陵安稳,说不定,这场战事还会越搞越大。丞相从大局出发,大概也不会冒险和孙权翻脸,只能装聋作哑。如果你想安稳的占据武陵,可能还要做一些让步,不要把孙权逼到绝路上去。”他停了一下,让魏霸有个思考的时间,一语双关的说道:“现在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魏霸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放潘濬一马,给孙权一个台阶下,避免把事态扩大,以至于影响到丞相的计划,让丞相难做?”

  费祎眼神一紧,点了点头。

  魏霸捻着手指,微微一笑:“费君,你的良苦用心,我能理解,可是我不清楚孙权会不会领你的情。这样吧,我服从丞相的大局安排,可以做一些让步。还是之前那些条件,如果陆逊愿意答应,我可以放潘濬离开。如果不答应,那就等着替潘濬收尸吧,我准备和他再战两年,直把江南打烂为止。”

  费祎松了一口气,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魏霸的肩膀,可是手停在半空中,却没有落下去。他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魏霸,再看看魏霸身边横眉冷目的相夫等人,咂了咂嘴,又把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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