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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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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6章 攻心计

  潘濬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

  潘子瑜收起了气势,敛手走到潘濬面前,跪倒在地,施了大礼,垂泪道:“阿爹,苦了你了。”

  “败军之将,只求一死,苦与不苦,又有什么区别?”潘濬睁开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潘子瑜:“你呢?还好吗?”

  “阿爹如何,女儿便如何。”

  潘濬诧异的看着潘子瑜。刚才潘子瑜讥讽周胤,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他的女儿他清楚,温婉可人,言语得体,从来没有这么尖刻的时候。本来以为那是周胤出言不逊,她才还以颜色,现在听到她这一句暗含机锋的反问,他才意识到眼前的潘子瑜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乖巧女儿了。

  “子瑜,你变了。”潘濬的脸色更加冰冷,眼中带了几分怒气。“多年的教养,你就这么对我说话的?”

  “女儿是变了。”潘子瑜直起腰,伸出双臂,将双手从袖子下面伸了出来,摊在潘濬面前。“阿爹,你看,这双手便是明证。”

  潘濬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潘子瑜的手原本白晳细嫩,现在却是又黑又粗,掌心还有几个浅黄色的老茧,这哪里是一个女儿家的手,这分明是一个老农的手。潘濬惊讶的抬起头:“他们……欺负你?”

  潘子瑜收回手,摇了摇头:“我和公主被劫,做了俘虏,阿爹在军中多年,想必不会不知道俘虏是什么待遇吧?”

  潘濬的眼睛顿时红了,脸也胀得通红:“岂有此理,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吗?”

  “连公主都要劳作,阿爹的女儿又如何?”潘子瑜平静的看着潘濬愤怒的面容:“更何况,阿爹原本还是关侯的部下。”

  潘濬顿时怔住,睁大了眼睛看着潘子瑜。突然眼圈一红,痛苦的低下了头:“女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他曾经是关羽的部下,关羽被吕蒙偷袭,死于麦城,他却归降了孙权,蜀汉的人对他恨之入骨。关羽的女儿就在军中,他是亲眼见过的。潘子瑜既然被擒,想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她可能受到的那些屈辱相比,被迫嫁给赵统,像农妇一样的劳作,又算得了什么?他自然清楚俘虏营的女俘会有什么样的待遇。这样的待遇落到他女儿的头上,他自然无法接受,认为潘子瑜应该以一死求清白,可是现在当他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间接造成的,他顿时觉得愧对女儿,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见潘濬流泪,潘子瑜心一软。也不忍心再刺激潘濬,温语相劝道:“阿爹,你也无须自责,好在女儿吉人自有天相。有赵中郎护佑,没吃什么苦。”

  “还没吃苦,你看你这手。”潘濬拉过潘子瑜的手,摸着上面的老茧。心痛不已。在他看来,关凤肯定故意折磨潘子瑜得不轻。

  “这是我主动去做的。”潘子瑜反手握住潘濬。“我从小衣食无忧,哪里知道人间求生不易,这次意外,让我知道了生活的艰辛,也更能理解阿爹和阿母肩上的担子,我才算是真正了解了世事,才算真正的长大了。阿爹,你相信女儿吧,伯仁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是吗?”潘濬疑惑的看着女儿。

  “有其父必有其子,赵老将军的为人你还不清楚?魏霸经常说,伯仁简直是赵老将军身上扒下来的。”

  潘濬沉默了。刘备夺取江南四郡后,赵云领桂阳太守,和潘濬多有交道。赵云拒绝赵范的寡嫂樊氏,避免了一场祸事,就算是潘濬也非常佩服他的明智守礼。在刘备麾下的众将中,赵云是一个非常另类的将领,他虽然是武人,但为人处事却更像一个饱学君子。更何况他虽然没给赵统什么好脸色,但是赵统的行为举止,他还是看在眼里的,正如赵云当年一样得体。他能顶住魏霸的压力,保护孙鲁班和自己的女儿,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件恩德,自己那么对他,着实有些过了。

  “他在外面么?”

  “在呢,阿爹不点头,他不敢进来。”

  “这一点可不像赵老将军。”潘濬哼了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让他进来,老子要好好看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我的女儿。”

  潘子瑜听了,眉开眼笑,连忙起身把赵统拉了进来。赵统还有些不好意思,想挣脱潘子瑜的手,潘子瑜却紧紧的抓住他不放,一直拖到潘濬面前。蹲在一旁的周胤见了,又忍不住讥笑道:“潘将军,我看你还是别看了,令爱已经执子之手了,你同意不同意都没用。”

  “那当然,像伯仁这么好的男子,见到了当然就要紧紧抓住。像某些欺心的伪君子,不仅要远远避开,就是看一眼,也会脏了眼睛的。”

  潘子瑜说着,连正眼都不看周胤一下,这欺心的伪君子指的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周胤气得七窍生烟,撇撇嘴,不屑一顾:“也不知道要怎样的不知羞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潘子瑜突然停住了,松开赵统,两步跨到周胤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周胤:“你想知道是谁说的么?”

  “不想知道也知道了。”周胤一缩脖子,毫不退让的说道。

  “原本你早就知道是公主说的。”潘子瑜忽然笑了一声:“看来公主说得没错,你就是屡教不改的败类。周家真是不幸,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倒先死了。”

  “你……”周胤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骂。他可以不把潘濬放在眼里,却不敢当着潘濬和朱绩的面说孙鲁班的不好。他后悔莫及,这和孙鲁班的仇还没解开呢,怎么又得罪她了?都是潘子瑜这个阴险的女人,这不是给我挖坑嘛。他恨恨的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潘濬和朱绩也是尴尬不已。这……还是那个知书达礼的潘子瑜吗,这可比孙大虎还孙大虎啊。

  ……

  潘濬解开了心结,接纳了赵统,魏霸趁势打铁,邀请他们一起参加除夕的守岁。魏霸的理由很简单,现在汉吴双方正在谈判,你们不是俘虏,而是盟友,充其量算人质。既然不是敌人,那有什么仇恨解不开的?你看潘将军的女儿都要和赵中郎成亲了,以后就是一家人嘛。

  潘濬心疼女儿,感激赵统保住了女儿的清白,当然要给点面子。周峻是个厚道人,不好意思拒绝,朱绩无可无不可,周胤却是窝了一肚子火,抱着存心要在酒席上闹事才去的。看着他那份横眉冷目,一副心存不良的模样,关凤心里来火,提醒魏霸道:“这人是个不识抬举的莽夫,我看还是赶出去的好。”

  魏霸笑了:“来的都是客,怎么能赶呢?我倒要看看周大都督究竟生了个什么样的儿子。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不仅在要战场上打得他落花流水,在酒场上,同样也要让他输得鼻青眼肿。”

  “就你能耐。”关凤没好气的瞥了魏霸一眼:“那么好的酒,给这样的蠢货喝了,你也不觉得可惜?”

  魏霸四处看了一眼,扭过头,凑到她的耳边。笑道:“姊姊,你当我是随意之举吗?”

  关凤以为他要亲她,脸一热,伸手就要推开他,听了这话,不免诧异的说道:“怎么,你还有其他用意?”

  “当然。”魏霸诡异的笑道:“你知道媛容身边那个铃铛是谁吗?”

  “不就是一个侍女吗,我管她是谁。”

  “她是甘宁的小女儿。”

  关凤愕然,半晌才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以为只有蜀汉争权夺利?吴国一样如此。当年那些南征北战的老将陆续离世,他们的后人在江东身份尴尬。论功绩,他们没有父辈辉煌,论实力,他们不如本地人雄厚。在仕途上,他们远远没有江东人来得顺利。孙权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顺从江东人的意思,非江东人受到排挤,举步维艰。甘宁一死,他的儿子甘瓌就被贬了,这周胤虽然有本事,能打仗,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为人处世非常差,就是个蠢货。这样的人,能在江东混得下去吗?”

  关凤诧异的低声问道:“你想把他争取过来?”

  魏霸点点头。

  关凤斜睨着魏霸,嗔道:“我就说嘛,你怎么对这个蠢货这么客气,原来是这么想的。不错,这竖子虽然不成器,可他老子周大都督却是江东重臣。他的儿子如果归顺了我们,想来孙权会非常丢脸。可是如果他要留住这个蠢货,恐怕又是个祸害。嘻嘻,这可不是进退两难么。子玉,你这可是攻心计啊。没想到你除了打仗有一套,玩这些阴谋诡计也有一套。”

  “还是夫人懂我。”魏霸毫无愧色的点点头:“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啊。”

  “去你的,还没成亲呢,谁是你的夫人。”

  “快了快了,要不我们也一起把事儿给办了吧?”

  “你休想。”关凤眨了眨眼睛,抿唇笑道:“这可是大事,我要回到成都,堂堂正正的嫁进魏家,可不想就这么草率。”

  “不会吧,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你不会希望你的孩子到时候叫媛容的孩子叔叔吧?”魏霸眼珠一转,涎着脸凑了过去。“要不,我们先办正事儿?”

  “滚,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啊?”关凤恼羞成怒的推开魏霸,抬手作势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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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7章 除夕夜,人未眠

  诸葛亮披衣而起,没有点灯,伸出脚,在榻边摸索着自己的鞋。在冰凉的地上蹭了两下,一股寒意顺着脚涌了上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黄月英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诸葛亮微驼的背。“睡不着?”

  “嗯。”诸葛亮应了一声,停止了摸索:“心里有些烦闷,想出去走走。”

  “外面冷,不要出去了。”黄月英伸出手,将诸葛亮拉了回来:“反正我也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反身回来,将已经冰凉的腿放进被子。黄月英伸过手,将他的腿抱在怀中,脸贴着他的大腿,轻轻的蹭了蹭,感觉到的是松驰的皮肤和硌人的骨头。

  “武陵的事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你怎么还是心神不宁的?”黄月英很直接的提出了问题。“是因为关中的战事?”

  “我也说不清。”诸葛亮扯过被角,将黄月英的肩膀掖好,看着被外面的火光映得微红窗户,眼神有些茫然。“我有些担心。”

  “担心这次关中之战又不能取胜?”

  “嗯。”

  黄月英仰起头,看了一眼诸葛亮,眼中露出担心。“是担心准备不足,还是担心有人不听号令?”

  “都有。”诸葛亮缓缓说道:“关中入手不过一年,屯田刚见成效,也不过能供关中的人马和百姓就食,大军一出,必然还要从汉中运粮,对我们非常不利。如果能缓上三五年,那就再好不过了。曹睿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显然是不想给我们这个喘息的机会。这一战。若能打平,守住关中,便是天幸。”

  黄月英无声的笑了笑:“你想以守代攻,赵云想必不会说什么,邓芝也会支持你的决定,可是魏延却有可能会提出不同的意见。他是不是趁此机会,要调魏霸回关中?”

  “嗯,他今天来见我,又提到了这件事。看来。他对我的疑心非常重。”诸葛亮的笑容有些苦涩。“他如今变得有礼了,我却希望他还和以前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猜来猜去的,实在让人不安。”

  “你是担心马谡吧。”

  “我应该担心他吗?”

  “难道你认为是赵素?”黄月英冷笑一声:“我看赵素还没那么大底气。他说的话,魏延未必肯听。”

  诸葛亮轻轻的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很快淹没在外面此彼伏的爆竹声中。一提到马谡,诸葛亮突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趣。黄月英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没有再说什么,伸出手,将诸葛亮的手握在手心里:“睡吧。不要想太多了,到了关中,一切自然明白。赵素也好,马谡也罢。只要你在关中,他们就兴不起风浪。”

  诸葛亮点了点头,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一会儿。黄月英轻叹一声:“放不下成都?”

  “嗯,张裔恐怕难当重任。”诸葛亮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如果杨洪还在,那就好了。”

  “杨洪已经死了,再想他也没有意义。张裔这个人……”黄月英沉吟了片刻,“别的都好说,只是这性子实在是偏颇了些,不识大体。上次和岑述不和,闹得府里人心不安。我看还不如直接由蒋琬任留府长史。”

  “蒋琬是好些,可是不能不照顾益州人的情绪。”诸葛亮沉默了良久:“只可惜魏霸不肯回成都,若是他在府中帮衬蒋琬,制衡张裔,也许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啊,你还是别指望了。我看他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不仅张裔压不住他,我看蒋琬也控制不住他。”黄月英不假思索的否决了诸葛亮的猜想:“他就像是一只初生猛虎,就应该放在外面,不适合放在身边。让他在武陵折腾几年,吃点苦头,也许对他有帮助。”

  “我担心会不会太苛刻了些。”诸葛亮转过头,看着黄月英:“他毕竟才二十岁,年轻气傲,万一为了脸面冒进,有所折损,那会不会太可惜了?”

  “如果他不知深浅,一意孤行,就算是良材美质,于国何益?”黄月英拍拍诸葛亮的胸口:“玉不琢,不成器,他要真是一块美玉,老天就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损坏。你就不要为他牵肠挂肚了,他现在正春风得意呢。”

  “呵呵,当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如此轻狂?”

  “你不一样。”黄月英笑道:“你不仅有天份,还能隐忍厚积,他却是只知道倚仗自己的天份,一味的张扬薄发,不肯静下心来温养。一旦天资耗尽,如何能长久?”

  “这正是问题所在。”诸葛亮轻声叹道:“如此天资,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岂不可惜?”

  “你能做的都做了,又何必如此自责。”黄月英轻声安慰道:“睡吧,既然你觉得他有天份,我想他迟早有一天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你只需耐心等便是了。现在他正是得意之时,你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反而容易生出龌龊。君子见机而作,机会还没来,你着急也没用。”

  “可不是呢。”诸葛亮点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黄月英没有睡,她看着丈夫微颤的眼皮,无声的沉默着。

  ……

  张绍坐在军帐里,微眯着眼睛,看着跳动的灯光出神。火苗一闪一闪的,似乎被远处的爆竹声振动,想挣脱灯芯飞出去。

  忽然,火苗被一阵风拉得长长的,几乎要被吹灭,随即缩了回来,猛的一跳,大帐里亮了一下。“啪”的一声响,灯花炸开,一闪即没。

  “发什么呆?”关兴走了进来,拿起旁边的铁剪,剪掉过长的灯芯,然后拍了拍手,笑眯眯的看着张绍:“想回家守岁?那就回吧,我给你守着。”

  “你怎么不在家守岁,跑到营里来干什么?”

  “我来陪你啊。”关兴笑眯眯的说道:“怎么,你不喜欢?”

  “如今你是上官,我能不喜欢吗?”张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你不怪罪我出有出迎,我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不喜欢。”

  “嘿嘿,继先啊,你最近的肠胃不太好,说话犯酸气啊。”关兴伸出手指,点了点张绍:“我不过抢在你前面升了一级,你就不把我当兄弟了?这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啊。当年你我的父亲之间,可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过。”

  “你少来啊。”张绍不好意思的踢了关兴一脚,转换了话题:“真这么好心,大过年的不陪嫂子,来陪我?”

  “嗯,先帝说过,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嘛。”

  “真的假的?”张绍夸张的笑道:“我太感动了。”

  “当然是真的。”关兴笑道,“不过,我还有其他事,平时没什么时间和你说,今天大家都去过年了,我们兄弟好好的聊聊。”

  “什么事,要在这时候说?”

  “子玉的事。”关兴坐了下来,让亲卫将酒肉放在案上,开门见山的说道:“年后我就要跟着丞相去关中了,关中一战,我们没什么优势可言,全力以赴才能力保关中不失,所以我可能没什么余力支援子玉。继先,你要想加官进爵,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可惜,我妹妹没有凤姊姊那么能干,帮不上什么忙。”

  关兴瞟了张绍一眼,收起了笑容:“继先,你一定要和我这么说话吗?”

  张绍尴尬的摆摆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好吧,是我嘴欠。兄长,你说,我该怎么帮?”

  关兴这才放松了表情,拿起酒壶给张绍倒了一杯酒:“很简单,找个机会对陛下说说,让他利用少府的门路,尽可能的支援武陵一些粮食、军械。如果没有益州的支援,子玉在武陵坚持不了太久。”

  张绍没有吭声,端着酒杯,慢慢的呷着酒。自然丞相宣布要进驻关中之后,大家都意识到武陵的魏霸身陷困境。关中大战在即,益州的财赋肯定会全力供应关中,对武陵的支持就微乎其微了。五溪的蛮子能有什么财力、物力,一场大战之后,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魏霸如果不能找到新的支援,不仅无法应对吴军的反攻,内部随时可能发生反叛,没饭吃的人是非常危险的,更何况是那些不知礼义为何物的蛮子。

  魏延在关中,魏家的全部财力都要支援关中。关兴作为羽林中郎将,也要跟着出征关中,关家的财力也要跟着转移到关中,魏霸最主要的两个后援一下子被丞相抽空了,而且所有人都从中看出了丞相要饿杀魏霸的用意,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援魏霸,不是明着要和丞相做对吗?

  关凤在魏霸身边,关家和魏霸已经捆在了一起,关兴抽不出手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张家头上。这是张家的机会,也是一个关系重大的抉择,支持魏霸,就意谓着和丞相决裂。

  张家要不要接下这个机会?

  张绍品着嘴里的酒,觉得有些苦涩。这简直是一个赌博,一边是羽翼未丰,却又机会无限的魏霸,一边是实力雄厚,却身体不佳的丞相,选择哪一个都有充足的理由,拒绝哪一个,同样也有充足的理由。

  “你让我想想吧。”

  “可以,我陪你一起守岁,你可以想到明天天亮之前。”关兴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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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8章 暗流


  “天亮之前?”张绍吃了一惊:“这么急?”

  “嗯,你犹豫不决,可是有人等着我回话呢。”关兴得意的笑了笑:“别怪做兄弟的没提醒你,想支持子玉的人可不少。”

  “谁这么热心?”

  关兴嘿嘿一笑:“你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你现在抱着丞相的大腿。可是你要清楚,没机会抱丞相大腿的人多的是,他们只好去抱子玉的大腿了。”

  张绍骇然变色:“那些人……”

  “那些人怎么了?”关兴漫不经心的瞟了张绍一眼:“他们愿意掏钱,丞相还能拦着?”

  张绍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了什么:“是啊,为什么丞相不拦着?这会不会是个一坑?”

  “武陵本来就是一个坑,不过很显然,子玉很擅长跳坑。”关兴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当初子玉势单力孤,都能从武陵这个坑里跳出来,现在他拥有精锐近万,又有什么样的坑拦得住他?继先,作为兄弟,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等子玉在荆州站稳脚跟,打开局面,你再凑上去帮忙,他未必能把你当回事。到时候,你和我之间可就不是差一品两品的问题了。你如果想靠外戚的身份和我比,我觉得你可以先想想吴家的境遇。有些事,不需要等到眼前就能看得清楚。你说是不是?”

  ……

  陈家书房,房门紧闭,陈祗坐在案后,一手抚着颌下的短须,一手搁在案上,不停的捏放着,指节啪啪作响,就像是外面的爆竹一般。

  陈祎坐在他的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兄长。

  “公伟,你不要这么看着我。”陈祗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是不是和那些蛮子呆得太久了,该有的礼节都忘了?”

  陈祎笑笑:“敢问兄长,我哪儿失礼了?”

  陈祗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有些恼怒的喝道:“你这么和我说话,便是失礼。”

  “兄长,迁怒于人,可不是君子所为。”陈祎从容的摇摇头:“你的方寸乱了。现在大概做不出什么好的决定,我还是去陪表兄们喝酒,等你冷静些再谈。”

  “谁说我乱了?”陈祗没好气的说道:“你坐下。”

  陈祗话说得硬气,口气却已经软了。正如陈祎所说,他的确有些乱了。当初让陈祎去武陵的时候。他几乎没抱什么希望,所以关照陈祎的第一句话就是,万一情况不对,立刻回成都。可没想到,仅仅是两三个月的时间,魏霸居然打赢了,逼着吴军坐下来谈判。割让武陵郡,陈祎也成了魏霸的亲信。

  陈祎超额完成了任务,陈祗应该高兴,可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魏霸身边可能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在各方面和他都差不多的李譔已经在他之前进入了魏家庄园。并且得到了魏霸的重用。陈祎这次回来,就有把李譔带到武陵去的任务。

  这可是棋差一着,逼手逼脚。第一个是宝,第二个就是草了。心高气傲的陈祗怎么肯屈居李譔之下,而且还在弟弟陈祎之下。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魏霸能战胜吴军,是因为孙权出了昏招,大军深入山区,这才被魏霸抓住了机会。那些不算什么,真正的考验才开始。丞相要北伐,所有的财赋、粮食、军械都会拨往关中,一粒粮、一斤絮也不会运往武陵,魏霸本事再大,他能变成粮来,还是能变成絮来?缺衣少食,那些蛮子就甘心跟他受苦?到时候只要孙权肯出点血,他这个神将立马就会现出原形,怎么死的还说不定呢。”

  “兄长的担心当然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魏霸也有魏霸的应对之策。”

  “他有什么应对之策?”

  “他的应对之策,我猜不出来。”陈祎笑笑:“我要是有他那样的本事,就不用听他的了。”

  “且!”陈祗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过头,故意不看陈祎。陈祎低下头,暗自笑了笑,兄长的脾气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想了想:“兄长,丞相北伐,你怎么没有随军?按说,他重视军械改造,你应该大有用武之地啊。”

  “我怎么知道。”陈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在这方面造诣精深,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吧。”

  陈祎眉头一挑:“丞相日理万机,他还会自己负责这些细务?”

  “事必躬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陈祗撇撇嘴,没有再说下去。他本来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向诸葛亮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没曾想诸葛亮一点机会都没有,就连军械制造的作坊都没让他进。这让陈祗非常受刺激,他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在哪里。

  “兄长,跟我去武陵吧,以你的能力,魏侍中一定会重用你的。”

  “魏霸?哈,算了吧,他的机械之术独步天下,我那点儿门道,哪能入他的法眼。”

  陈祎摇摇头:“兄长,你错了。魏侍中的机械之术的确是独步天下,可是他不会像丞相那样事必躬亲,而且他对丞相这样的做法并不认同。”

  “是吗?”陈祗犹豫了片刻:“可是……”

  “可是他身边已经有了李譔这样的人,是吧?”

  陈祗眼睛一瞪:“就你聪明。”

  “我们兄弟一场,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陈祎温和的笑着:“如果你真是担心这个,那我倒可以劝你大可放心。魏侍中说过,像李譔和兄长这样的人才永远不会嫌多,只会嫌少。当然了,你要是看中的仅仅是那个官职,那的确可能有冲突,可是……”

  “等等。”陈祗打断了陈祎:“除了官职之外,还有什么冲突的?丞相为什么压制非荆襄系,不就是因为官职有限,要优先满足荆襄人吗?”

  陈祎沉默了片刻,静静的看着陈祗,陈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要避开他的眼神,却又不肯示弱,只好硬撑着。

  “兄长,魏侍中在襄阳时,用一艘改装过的战船就打得吴军的朱然等数名重将晕头转向。”

  陈祗思索了半晌,不解的问道:“这……跟我们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道理很简单,官职大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技术是否先进。”陈祎缓缓说道:“在一架犀利的连弩面前。就算有二十个、三十个将军,一样射成刺猬。”

  陈祗有些迷茫,不太明白陈祎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陈祎也不解释,起身行了一礼:“如果兄长是为了一官半职,那就不要去武陵了。如果不出意外。魏侍中自己也不过是个武陵太守,最多再加个杂号将军,他给不了你什么显赫的官职。如果兄长想凭着高超的技术建功立业,留名青史,我建议兄长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他转身离开,陈祗也没有留他。品咂着陈祎的那些话,似乎琢磨出了什么,却又一直抓不住要点。不争官职?那还争什么?大丈夫辛劳一世,不就是想位列公卿。封侯受土,光宗耀祖,恩泽子孙吗?没有官职,还有什么意义?

  “这竖子。骗人骗多了,说话神神道道的。”陈祗恼怒的哼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陈祗等着陈祎过来拜年,却一直没等到,一问才知道,陈祎出门拜年去了。他非常不高兴,让人去找,过了好一阵,家人回报,陈祎去来敏的府上了。

  “来敏?”陈祗眉头皱了起来,良久半语。

  ……

  来敏看着陈祎,花白的眉毛颤了颤,想笑又没笑出来。他觉得陈祎疯了。陈祎带来了魏霸的口信,魏霸准备在武陵办学堂,想请来敏去做教授。

  魏霸疯了,武陵一大半是山地,魏霸能控制的人几乎都是蛮子,他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财力建学堂,就算建起了学堂,又哪来的学生?难道让我去教那些蛮子读书?

  “来公,魏侍中说,圣人有教无类,五溪蛮也是黄帝苗裔,并非茹毛饮血之辈。正因为他们的蒙昧,才需要像来公这样的饱学鸿儒去教化。荆州本是文化昌盛之地,可是江南却一直未染士风,来公若肯屈尊前往武陵,功德不亚于文翁之于巴蜀,将来先贤祠中,必有来公一席之地。”

  来敏心头一动,抚着须尖,有些犹豫。读圣人书,最希望的事无非立德立功立言,他生就一副臭脾气,年纪越过越大,官却越做越小,立功基本上是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如果能像文翁那样兴一方教化,被后人立祠纪念,也算是立德了。和诸葛亮出身世家不同,魏霸父子武人出身,想必对他这个博学的大儒同乡更敬重一些,不会像诸葛亮那样把他纯粹当成一个摆设。

  只是……要是和魏霸走得近了,会不会惹得诸葛亮猜忌?现在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再得罪诸葛亮是不是合适?诸葛亮让魏霸去武陵,那可没存什么好心啊。

  来敏左思右想,难以决断。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镇北大将军魏延来给来公拜年了。

  来敏一听,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潮红。魏延来给我拜年?我的天,难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来敏没敢多摆架子,魏延的臭脾气是有名的,他肯来是好事,如果怠慢了他,惹得他发怒,那可就是祸事了。来敏不敢怠慢,立刻出迎。

  魏延一见来敏,立刻抢上几步,满脸堆笑的躬身行礼:“来公,新年好啊?恭祝你身体康健,教化四方,立德立言,万世流芳。”

  来敏一听说明白了:“文长,是替儿子来做说客的?”

  魏延哈哈一笑:“犬子顽劣,急需来公这样的大儒教诲。哈哈哈……魏延只好来请来公出马了。来公,我已经向丞相请示过了,丞相也说能当此大任者,非来公不可。来公,就不要推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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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9章 自力更生


  建兴八年的春天,成都很热闹。

  丞相诸葛亮正在准备北伐,大量的文臣武将随军北行,从各地征发的士卒像一条看不到头的长龙,头已经离开成都北门,伸向逶迤的大巴山,尾巴却还在成都之南。

  与北伐的队伍相比,去荆州的队伍就显得非常寒酸,起行的人们除了自己的家人,几乎看不到送行的故旧。虽然丞相出面,证实了镇北大将军魏延的话,却没有打消众人的猜疑。不少人都怀疑诸葛亮出面支持魏霸不过是避免与魏霸的正式决裂,而武陵是个陷阱的本质并没有变,去武陵,不仅意谓着要和魏霸一起冒险,更意谓着与丞相正式分道扬镳,这其中的风险也许更大于武陵的风险。

  在如此巨大的风险面前,很多人保持了沉默,陈祗最终就选择了观望,他甚至没有来为陈祎送行。不过陈祎也不孤单,来敏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去武陵。他这么做,倒不是对魏霸有信心,而是因为他实在没什么选择了。诸葛亮对他的评价非常差,从汉中回来后,曾经说过“来敏乱群,有甚于孔文举”这样的话,因为这句话,来敏赋闲家中,闭门思过。他已经年逾六旬,在仕途上没什么希望,做一个教化蛮夷的大儒,留名后世,能在《儒林列传》占一席之地,对他来说还是有吸引力的。

  与来敏同行的还有一些商船,陛下刘禅、皇后张氏带头募捐,东拼西凑,集结了二十多万石粮食送往武陵,这些是魏家、关家、张家、马家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庄园里的余粮拼凑起来的,刘禅为此亲自赶到丞相府。和诸葛丞相商量了半天,丞相才同意从少府调拨了五万石米。

  来敏站在船上,看着远处的成都城,长叹了一声:“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成都,看到陛下。”

  陈祎笑眯眯的说道:“来公,姜太公八十方遇文王,你才六十出头,身体又好。肯定有机会看到陛下兴复汉室,涤荡中原。将来云台之上,也会有来公尊颜的一席之地呢。”

  “小竖子,又来忽悠老子。”来敏笑骂了一句,心情宽松了些。“形容云台之上。我不敢奢望,但希望能看到陛下定鼎洛阳,我就心满意足了。”

  “来公,就算陛下定鼎洛阳,南阳也不可能成为帝乡了。”

  “你懂个屁。”来敏眼睛一翻:“南阳虽然不是帝乡,可是荆襄系却是朝廷栋梁,又怎么会差?万一被你猜中了。丞相在关中遭遇魏军主力,无法破局,最后还要小魏将军突破宛城,直插洛阳。又怎么能少得了南阳父老相助?”

  陈祎连连点头,半真半假的说道:“来公高见,小子不能及也。有来公这样的大儒相助,小魏将军一定能有机会立功。”

  ……

  费祎站在临沅的城头。看着远处的船队缓缓驶留临沅,赶向辰阳。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与他并肩而立的张温笑了一声:“文伟,现在可以签约了吧?”

  “可以签了。”费祎偏着头,打量着张温:“惠恕,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呢?是不是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不会自欺欺人,相信孙权真的会计往不咎吧?”

  “我能怎么办?我的家族全在吴郡。”张温苦笑道:“大丈夫,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全而置家族于不顾吧。”

  “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费祎诡异的笑了。

  “什么办法?”张温打量了费祎一眼,也不禁笑了,用力捶了他一拳:“有什么话就快说,别跟我装高深。”

  “你张惠恕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何必一定要我说出来?”

  “你是说……学潘濬?”

  费祎点了点头:“我想你也明白,如今三国并立,实力都差不多,但是我大汉是正统,道义上无人能及。如今关中入手,荆州也踏进了一只脚,丞相、马谡和魏霸老中青三代人都是当世英杰,将来的天下肯定是我们大汉的,江东也不能例外。你既然因才高而为孙权所嫉,何不舍末求本,归心大汉?如果你与我大汉的某个重臣结亲,孙权多少会有所忌惮,纵使不用你,也不敢伤了你性命。”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抚夷将军,领武陵太守魏霸不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哈,我就知道你费文伟没安什么好心。”张温笑了一声,瞪了费祎一眼:“你当我和来敏一样傻,看不出丞相的这欲擒故纵之计?魏霸,他能在武陵活多久还是个问题,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陪魏霸一起死,还不如我现在这样呢。”

  费祎淡淡的笑着:“惠恕,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我没说过。再过几个月,你就是想求我,我也不会再替你牵线了。君子见机而作,很显然,你还没有这样的决断。”

  “且!”张温不屑一顾。“你真要愿意帮我,还是挑个稳妥一点的人选吧。”

  “行,我帮你留意着。”

  ……

  随着成都来的最后一批物资运到了辰阳,魏霸终于授意廖立结束了与吴国的谈判。孙权这个年过得非常不好,潘濬等人被魏霸扣在龙岩滩,为了保住这五千多精锐,孙权每天要从长沙、零陵调拨大量的粮食,他不仅要供应潘濬等人,还要承受魏霸无耻的盘剥,同时供养魏霸的部下。这样的消耗不仅太大,而且非常窝心,他不想再多等一天。

  所以,孙夫人被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成都,而从成都来的物资也毫发无损的通过吴军的驻地,大模大样的进入辰阳,孙权不想让魏霸有任何拖延的借口,他不想再多供魏霸一天,他只想把潘濬等人接回来,然后开始围剿魏霸、反攻武陵的战略部署。

  魏霸对此心知肚明,费祎在谈判的同时,他也开始忙碌起来。一方面,他派人去雄溪部落宣威,另一方面,他把大量的精力用在了溆浦、辰阳一带的稻田,准备春耕。外来的援助毕竟有限,要想在武陵站稳脚跟,自力更生才是重点。

  对于依靠武陵那些散落在山谷间的零星耕地能否自力更生,魏霸比任何人都有信心。一来蛮人一直就是这么生活的,有了他的帮助,蛮人肯定可以活得更好。二来在他记忆中,太祖能在陕北建立革命根据地,打造出一个南泥湾,他现在的条件要比太祖那时候强多了,凭什么不能丰衣足食?

  要想发挥知识的力量,魏霸就必须先改变那些知识分子的心态。这年头的读书人一心想读圣人书进入仕途,做一个拱手而治的官僚,却没多少人愿意把精力放在实业上。魏霸只能以身作则,把一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为蛮人造福上,治军的事只能交给关凤来负责。

  魏霸和李譔一起,首先在辰阳建起了一座学堂,把来敏先安顿下来,通知各部落的精夫们,让他们把适龄的孩子送到学堂来读书。为了避免蛮子们有送人质的心理抗拒,他为学堂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不仅可以免费食宿,将来还可以优先进入官府任职。有了这些条件,再加上跟着大儒读书识字的诱惑,又有四大部落的精夫领头做榜样,不少蛮子心动了,很快送来了自己的孩子,没多长时间,学堂就招满了一百多个小王子、未来的小精夫什么的小蛮子。

  孩子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来,不少部落的头领亲自赶到了辰阳,一方面护送自己的心肝宝贝来上学,另一方面也是要当面向魏霸求援。去年那场大战,吴军毁掉了他们即将成熟的庄稼,绝大多数部落都面临着生存危机,如果不向魏霸求援,他们很难坚持下去。

  魏霸早有准备,为了这一天,他想了很多办法,终于勉强准备妥当。廖立从长沙运来了粮食,陈祎从成都带来了粮食,他又从吴军手里讹诈了不少粮,再加上历次缴获的粮,东拼西凑,他总算能把眼前的难关应付过去了。

  不过,魏霸没有简单的把粮食给蛮子就算完事。他把那些头领们留在辰阳,抓紧时间教他们怎么围水造田,怎么利用水车提升江水,用来灌溉,又打造了大量的铁制农具送给他们。

  魏霸的用意很实在,他需要让蛮子们提高生产力,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才有余力和动力来支持他。可是蛮子们却从魏霸的热心和慷慨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善意,他们交口称赞,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神将一个命令,他们随时可以集合待命。

  蛮子们心直口快,喜欢谁,就不吝惜夸赞,神将恩泽百姓的美名就这样通过蛮子们的嘴传了出去,接着又被那些来往于交州的商人们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驻扎在严关的吕凯和槐根也听到了这些风声,他们非常紧张,严禁雄溪部落的部众和商人们接触。然而言语就像风,无孔不入,关于神将的消息还是随着那些商品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雄溪部落,在一张张嘴和一只只耳朵之间传播。

  吕凯觉得事态严重,他向孙权发出急报,从各种迹像来看,魏霸有可能会出兵严关,进入郁林,请孙权立即支援。

  接到吕凯的求救,孙权浑身偏头疼,坐立不安,烦躁莫名,只好催车来到辅国将军府,向陆逊问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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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0章 利益交换


  陆逊倚卧在榻上,盯着眼前的地图看了很久,轻声叹了一口气:“大王,召吕凯回来吧,他已经被魏霸打破了胆,担不起守护交州的重任。”

  孙权哈着腰,托着腮,碧眼闪了闪:“为什么?”

  “魏霸不可能在短期内发动攻击。”陆逊转过头,打量着瘦了一圈的孙权,轻声解释道:“春耕在即,魏霸现在最重要的是种地。诸葛亮进驻关中,益州的粮赋要全力支持关中,根本没有余力支持魏霸。若再误了农时,魏霸拿什么来养活那些蛮子?”

  “那吕凯就是虚惊一场?”孙权松了一口气。“我把你的意见告诉他,让他安心便是了。”

  “倒也不完全是。”陆逊缓缓的摇摇头:“魏霸一时半会的无法发动真正的攻势,可是不代表他就会坐等。我猜,他一定是先攻心,让雄溪部落的蛮人心动,然后再实施强攻,可取事半功倍之效。在这样的情况下,吕凯如果一个应对不妥,魏霸就有可能真的发动攻击。”

  孙权眉头微皱,觉得陆逊说的有道理。可是,对于陆逊替换吕凯的建议,他并不赞同。吕岱刚刚战死龙岩滩,这时候把吕凯撤回来,恐怕吕凯会有意见。而且,步骘损失惨重,吕凯还有三千真正的精锐,他是江淮系中实力最强的一个,怎么能留在后方,而不放在前线?对交州最熟悉的就是步骘和吕岱,现在步骘脱不开身,吕岱战死,由吕凯来控制交州,保护交州是最合适的,他可不希望交州又落入江东人的手中。

  这样的心思他不能对陆逊说。只能沉默。

  陆逊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孙权的心思他也猜得到,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他不能说得太多,否则孙权肯定会有想法。

  “伯言,你好好养伤,荆州的战事,我还指望你呢。”孙权抚着陆逊的手,打破了难堪的沉默。“趁着诸葛亮进驻关中。无力东顾的机会,我们尽快将武陵夺回来,才有余力西向。”

  “大王,你还想西向?”

  孙权愣了一下。“当然,如果让诸葛亮占稳关中。有了养马之地,将来不仅魏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也不能独善其身。伯言,你的意思是……”

  陆逊欠了欠身:“大王,你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想得自然是不差的。可是目前看来。诸葛亮要想占稳关中绝非易事,魏国君臣不会坐视他占据陇右,这一战,必然是全力以赴。”

  孙权静静的看着陆逊。一声不吭。

  “总体来说,蜀汉力量稍弱,魏国实力稍强,而更重要的是。蜀汉骑兵的数量不足以和魏国抗衡。能保持不败,守住关中。便是诸葛亮的极限。双方在关中僵持,是最大的可能。”陆逊握起拳头挡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大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然而在胜负未分之前,我们露出反攻的意图,却不是明智之举。蜀汉胜,不是我们希望的,可是魏国速胜,同样也不是我们希望的。我们希望他们在关中多僵持一段时间,这样,我们才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孙权沉吟半晌:“那就让魏霸占着武陵不走?”

  “武陵大半是山地,产出有限,得之不为有,失之不为无,让魏霸占一段时间又何妨?忍一时之辱,以待可趁之机,若能让汉魏两败俱伤,而我独强,且不更好?”

  孙权眼神闪烁,犹豫不决。他知道陆逊说得对,在诸葛亮和曹睿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抓紧时间恢复实力,而不是为了武陵一郡主动攻击魏霸,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案。去年两次大战,对吴国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吴国急需疗伤的时间。

  可是,他又担心魏霸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壮大。如果说诸葛亮是一条老卧龙,那魏霸就是一头幼虎,如果不趁魏霸立足未稳,诸葛亮又全力应付关中战事的时候夺回武陵,万一养虎为患,等魏霸羽翼丰满,对吴国的伤害可能更大。他现在夺取了武陵,还觊觎着交州,也许会夺取整个荆州,进而攻取江东。

  针对孙权的担心,陆逊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大王尽管放心,诸葛亮不会坐视魏霸的壮大的。魏霸狂悖,犹胜当年的关羽,诸葛亮不可能不加以提防。最近是从成都来了不少人,可是大王注意没有,这些人都是诸葛亮弃用的人,与其说是魏霸请来的,不如说是诸葛亮故意送来的,让他们死在武陵,总比他亲自下手的好。来敏来武陵,和当初曹操送弥衡到荆州有什么区别?”

  “他不仅想借魏霸的手,还想借我的刀?”孙权突然醒悟:“这是把魏霸当共叔段啊。”

  陆逊笑了:“大王真是举一反三,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事,大王却是一点就透。”

  孙权哈哈大笑,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停住了脚步,仰脸看着外面的蓝天,思索了片刻:“伯言,若果真如此,我们是不是该吹点风助助势?”

  “大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逊笑道:“接触可以,但是也不能不防魏霸。诸葛亮虽强,却垂垂老矣,魏霸虽弱,却正当年少,对他可以利用,却不可不防。否则将来诸葛亮一死,蜀汉还有谁能制得住他?我们岂不是助纣为虐,养虎自伤?”

  孙权笑了起来:“无妨,诸葛亮虽然老了,你却正当壮年,克制魏霸,绰绰有余。”他转过身,目光炯炯的看着陆逊:“既然要作壁上观,那我是不是该让曹睿也放心一些?”

  “一切全凭大王圣心独断。”

  ……

  五月,春风吹绿了山坡,也吹绿了潺潺的江水,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不仅溆浦、辰阳附近的稻田全都种上了稻子,就连深山里面也开辟出了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稻田。有了水车提水。灌溉的面积增加了两倍,看着山坡上一块块像镜子一般的水田,蛮子们欢欣鼓舞,魏霸也非常欣慰。

  如果能顺利的秋收,自给自足应该不成问题,最大的难关就算渡过去了。

  “太初,等秋天来,就可以用新米酿酒招待你了。”魏霸笑嘻嘻的对刚从成都赶来的夏侯玄说道:“你看,你那些玄理只能空谈。我这些匠人的技艺却可以改天换地。”

  夏侯玄撇了撇嘴,故意做出不屑一顾的架势:“不过挖了几个坡,造了几架水车,多收了几斗米,你以为就能改变你的劣势?一旦孙权决定来攻。沅陵以东的稻田,都是替他种的,你一颗都吃不着。”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会把精力放在山里。”魏霸道:“他要是有胆量再进山,我才佩服他呢。”

  “你当他是傻子,还进山和你打游击?”夏侯玄白了他一眼:“除了这些勉强能糊口的稻田,你还有什么收获?”

  魏霸遗憾的拍拍手:“还真没什么。上百万枝的箭杆算不算?”

  夏侯玄沉默了片刻:“勉强也能算吧。”他看看四周没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能不能提供一点箭杆给我?”

  魏霸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你还真逗,汉魏双方在关中厉兵秣马,我父亲和兄长都在前线,你来向我要箭杆?我把箭杆给你。射我的父兄?”

  夏侯玄眨眨眼睛:“你不给,孙权会给,会稽的箭竹不比你这儿的差……”话音未落,魏霸就瞪起了眼睛。夏侯玄连忙改口道:“当然了,你这儿生产的箭杆质量好。价钱也便宜,可是你也清楚,现在孙权为了能让魏汉双方打得更惨烈一些,他宁愿少赚一点。”

  “孙权和你们走得很近吗?”

  夏侯玄点了点头:“你把他打惨了,他只能向我们示好。两个月前,他将庐江的人马撤过了长江,南郡的人马现在又大多在西陵,我们得以将扬州战区的两万大军调往关中。”

  “这么说,你们在河东集结了超过五万人马?”

  “嗯,还有陇西的三万大军。”

  “看来曹睿真的急了。”魏霸笑着,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忧虑。曹睿集中八万大军,夺回关中的意图非常明显。诸葛亮不仅在兵力上没什么优势,在兵种上同样处于劣势,能不能守住关中,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凉州是魏国铁骑的根基,当然不能失守。”夏侯玄很坦然的说道:“夺回关中是势在必行。子玉,你如果真想为你父兄着想,是不是该给我点好处?”

  “你勒索我?”

  “当然不是。”夏侯玄一笑:“最多只能说是交换吧,我不白要你的好处。”

  “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一个生财之道,蔡侯纸的配方和工艺。”夏侯玄拍了拍胸口:“你有用不完的竹子,有了蔡侯纸的工艺,你可以造出大量的纸来换钱。”

  魏霸怦然心动,却没有立刻答应。夏侯玄愿意把蔡侯纸的工艺配方给他,当然不可能是他个人的意愿,这很可能是魏国君臣的一计,目的无非是想在蜀汉内部培植能与诸葛亮分庭抗礼的敌对力量,同时获得荆州出产的战略物资荆竹。他占领武陵之后,很快就将箭杆的加工工艺自动化,现在每天生产的箭杆以十万计,除了供应武陵本地之外,还大量供应北伐的主力。汉军的强项就是弓弩,箭杆的消耗非常大,魏国地处北方,竹子的来源有限,要想支撑大战,从南方购买竹子来制作箭杆是很正常的事。

  他是需要蔡侯纸的工艺,可是,这些箭杆一旦提供给魏国,很可能就会射到老爹和兄弟的身上,这么做,是不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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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1章 忽悠大名士


  魏霸冷笑一声:“蔡侯纸了不起么?”

  夏侯玄一惊,不复从容。“你……还懂造纸术?”

  “你既然从成都来,就没有问过媛容,我为魏家做的第一个提得上嘴的贡献是什么?”

  夏侯玄有些慌了。“不就是打制……铁臿吗?”

  “看来你还真的不太清楚。”魏霸看看四周,双手拢到嘴边,冲着远处的一个放牛娃叫了起来。“唉——小娃娃,过来一下下。”

  那放牛娃正骑在牛背上,悠哉游哉的吹着短笛,听到魏霸这一声喊,一跃而下,飞奔而来,斜背在身上的书包拍打着屁股,啪啪作响。

  “府君,有什么事?”

  “带书了没?”

  “带了。”放牛娃一脸的兴奋:“府君要考我学问么?我读得可好了,已经读到了《季氏十六》了。”

  “今天不考你学问,借你的书,让这位从洛阳来的大名士开开眼界。”

  “洛阳来的?”那放牛娃眼睛一瞪,脸上顿时露出凶气:“魏狗么?那我可不给他看。”

  “别瞎说,他是我妻弟,大名士夏侯玄,听说过么?”

  “哦,原来是府君的妻弟啊,那勉强看得。”放牛娃缓了脸色,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双手递给夏侯玄,警惕的说道:“你小心点,弄脏了,我可要你赔。”

  夏侯玄很无事。这蛮子就是蛮子,连府君大人的亲戚都这么不客气,就因为我是魏人?他打量着手里的书,不禁惊讶不已。他知道魏家有印坊,能够印帐页,不过没听说过印书本。手里这本《论语》很轻。从内容来看,应该是《论语》的最后一册。书很轻,字迹印得清清楚楚,不比帛书差。

  “这就是你印的书?”

  “是啊,印刷之术和造纸之术是互相关联的,我能搞出印刷术,还能搞不出造纸术?”魏霸一脸鄙夷的说道:“你们要想挑拨,也得拿点真东西来,拿一个蔡侯纸就来忽悠我。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夏侯玄咂了咂嘴,什么也没说。既然一个放牛娃都能拿出一本在洛阳也买不到的《论语》,印刷术又是魏霸的发明,那造纸术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拿这个来和魏霸做交易。的确有些不够份量。

  魏霸带着夏侯玄在辰阳附近转了一圈,特别领着他去看了学堂,看着宽敞的学堂,看着那些穿着汉人服饰,一本正经的跟着老来敏演礼的大小蛮子,夏侯玄非常惊讶。

  “这些都是……蛮子?”

  “你小声点。”魏霸提醒道:“被他们听见了,有你好看。”

  夏侯玄连忙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看到那些蛮子弯腰行礼的时候,露出腰里别着的砍刀。

  带着夏侯玄看了一圈,魏霸回到太守府。考虑到武陵的实际情况,他把太守府从临沅搬到了辰阳。在这里办公。因为财力有限,他也没钱去大修,只是利用了原有的县寺,换了一块牌子而已。看起来有些寒酸。夏侯玄看了一眼,便笑了:“你还是穷啊。”

  “暂时的困难而已。”魏霸不以为然的说道:“汉高祖刚刚得天下的时候。连四匹同色的马都配不起呢。我这点儿困难算得了什么。你看着吧,等我把严关拿下,打通了通往交州的商道,到时候就财源滚滚来了。”

  “你要打通交州商道?”

  “那当然。”

  “那等你打通商道之后,能不能给我一点机会。交州的珍宝在洛阳很紧俏的。”

  “是么?”魏霸上了心,不动声色的打听了两句。魏国现在正全力以赴的夺回关中,怎么还有闲钱去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他一打听,这才知道这世上的事真是难说,魏国是紧张,可是不代表魏国的权贵们就愿意一起过苦日子,他们该享受的照样享受,该奢华的照样奢华,只是限于形势,不那么张扬罢了。这其中还有人借着国家用兵西北大发横财,铁器是最紧俏的商品,而宝石珍珠之类的物品因为朝廷明令禁止,不仅没有禁绝,反而成了某些特权者的专利,他们通过手中的权利垄断经营,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夏侯玄想打他的主意,也就情有可原了。

  “可以,不过我不能白给你。”魏霸为难的说道:“你也知道,我手下要分肥的人也很多,我如果就这么给你好处,怎么堵别人的嘴?”

  “我妹妹都给了你,还堵不住别人的嘴?”夏侯玄半真半假的斥道。

  “那是两码事,我能拿媛容和你做交易吗?”魏霸义正辞严的说道。

  夏侯玄斜着眼睛打量了他半天,冷笑一声:“我知道了,你说了半天,还是想我手中的蔡侯纸吧?明明想要,却又不肯卖箭杆给我,这才绕了一个大圈,用交州商道来诓我。”

  “诓你?有这个必要吗?”魏霸不以为然:“天下大乱,有几个能坐下读书,你以为纸造出来的有多少市场?我不造纸,是不想做亏本生意。我如果想造,随时都可以造出大量的纸来。你不愿意拿出来,我还不想要呢,你有别的东西可以换,那再好不过了。”

  夏侯玄又好气又好笑,他又不是傻瓜,魏霸的那点儿小心思,他心知肚明。不过,他现在的确没什么东西可以和魏霸换的,明知魏霸是耍无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那你可说话算数?”夏侯玄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几页纸,递给魏霸。

  “放心好了。”魏霸接过纸,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顺手塞进了怀里。“其实吧,你不把这个给我,我也会把交州的宝货卖到你们魏国去。这些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还能换钱,多好的事啊。”

  “嘿,你怎么不早说?”夏侯玄翻了个白眼。抚掌长叹:“早知道就不给你了。”

  “不给,你信不信我硬抢?”魏霸笑嘻嘻的搂着夏侯玄的肩膀,亲热的说道:“太初,我听说你们前一段时间搞了个什么浮华案?”

  “你这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魏霸笑眯眯的说道。前一段时间,费祎给他送来一个消息,说魏国内部发生了一件大案,魏帝曹睿贬斥了一批擅长清谈的名士,把那些喜欢清谈心性,互相标榜名声的名士赶出了朝堂。其中最著名的有十五个人,即所谓的四聪八达三豫,夏侯玄就是四聪之一,不过他是宗室,所以没有受到太过严厉的惩处。多少还留了点面子。

  其实魏国贬斥清谈名士的方针不是现在才有的,当年曹操整治孔融就已经养成了这个风气,用浮华的罪名可以掩盖很多不能宣之于众的矛盾,而且使朝廷看起来很务实。

  “太初啊,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我现在呢,事情很多。帮手很少。诸葛丞相釜底抽薪,能用的人全部带走了,剩下的都推到我这儿来了,这里面有能干的。也有混饭吃的,我还不能不接着。有些事,我需要人出面帮我处理,你有没有兴趣?”

  夏侯玄瞪了魏霸一眼:“亏你说得出口。我可是堂堂的夏侯氏,能在你麾下听命?我妹妹嫁给你。那是没办法,谁让她命不好呢。你还想把我也拖进来?”

  “你看你,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魏霸耸耸肩:“我这也是给你机会。你在魏国混得不开心,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的遗泽,大概也和诸葛诞等人一样被贬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帮我对付孙权?我相信你们的皇帝陛下也会很乐意的。”

  夏侯玄不屑一顾。魏霸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把你当珍宝,你把我当敝履,那就算了,我不强求你。不过,你不是想要交州的珍宝吗?有没有兴趣和我走一趟?”

  “去交州?”夏侯玄诧异的说道:“马上就是夏天了,正是瘴气最盛的时候,你这时候出征,可不是好时机啊。”

  魏霸嘿嘿一笑,挤了挤眼睛:“你怎么不想想我的部下都是一些什么人?”

  夏侯玄如梦初醒。魏霸麾下全是山里的蛮子,他们对瘴气什么的再熟悉不过了,对外人来说最危险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个时候出征,正是敌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可以起到奇兵的效果。

  “你对瘴气有办法?”

  “瘴气又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只有你们这些外行才畏之如虎。诸葛丞相征南中的时候,就是五月入泸,摸索出了一套对付瘴气的办法。”魏霸笑笑,“所有人都以为夏天不宜出兵,我就偏要五月出兵,拿下严关,打通交州商道。我估计了一下,去半个月,回来半个月,中间再花十天左右攻城,总共一个半月,我估计等我回来,孙权还没回过神来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长长见识?”

  夏侯玄兴趣大增。魏霸出道以来,一向以奇诡的用兵为人称道,曹魏在出兵之前,就专门考虑到他。听说他在武陵,可能去不了关中,曹魏的将领多少都松了一口气。天子曹睿派他来武陵,某种程度上也是看看他的情况,了解一下武陵战事的经过,增加对魏霸的了解,为以后对阵做。现在能有今天在魏霸身边,就近了解他的用兵思路,对他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好啊。”夏侯玄兴致勃勃的说道:“只要你不怕泄密,我是非常愿意和你走一趟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收拾一下,我们过两天就出发。”

  看着魏霸脸上那灿烂如五月阳光的笑容,夏侯玄的心头却飘过一朵阴云,我这么爽快的答应他,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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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2章 方略之争


  益阳,辅国将军大营。

  蜀汉双方谈判完成之后,潘濬就被孙权调回武昌静养,右将军步骘因损失过半,虽然还驻在西陵,却已经无法承担守护荆州的重任,西陵督的职位依然保留,辅国将军陆逊却重新代领了荆州牧。

  重领荆州牧,就意味着陆逊再一次成了荆州的最高地方长官,步骘这样的西陵督虽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以内,但是除了这几个都督之外,其他的兵事人事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魏霸割据武陵,本人驻扎在辰阳,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土地最肥沃的沅水下游,赵统以虎威中郎将的身份领临沅令,统兵一千,驻扎在临沅城,廖安则以武陵太守府主簿的身份管理临沅及周边的汉寿、龙阳、沅南三县,在魏霸的安排中,这四个县的赋税大部分都用来养赵统的兵,只需要提供一部分粮食给辰阳就行。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自治权,和吴国的兵制相仿。吴国因为国情所限,孙权只是个吴王,他没有封侯的权利,为了让部下的将军们感受到实惠,他使用食邑养兵制,就是把县的赋税交给将领自理,用来供养他们所领的军队。一般情况是是一到两个县,有四个县的非常少,都是镇守一方的大都督,像以前的周瑜、鲁肃、吕蒙,现在的陆逊。

  赵统以虎贲中郎将的身份食四县,这样的待遇让周胤、朱绩等人眼红。赵统也因此有充足的财力来供养更多的兵,名义上魏霸只给了他一千人马,但是在廖安的帮助下,他又招募了三四千人,足够把临沅守得固若金汤。

  赵统手握重兵驻扎在临沅,这显示了魏霸的战略意图绝不仅仅满足于割据武陵。他一旦有了足够的实力,必然会向荆州腹地进发。为此,孙权做出了相应的调整,让陆逊驻扎在益阳,监管长沙、零陵、南郡三郡,再加上北面由步骘负责的宜都郡,四个郡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将魏霸死死的限制在武陵范围以内。偏将军周峻,兴业都尉周胤。零陵南部都尉吕凯,北部都尉朱绩以及新任长沙太守周鲂都在陆逊的控制之下。

  周鲂是吴国的后起之秀,在前年的石亭大战中,他一举成名。如今为了对付魏霸这个狡猾的对手,孙权将他由鄱阳调任长沙。加强陆逊的实力。

  周鲂是个用间的高手,他的到来加强了陆逊的情报能力,不断汇聚而来的消息让陆逊很不安。

  “诸位,魏霸又在蠢蠢欲动,有用兵严关的迹像,你们看,我们当如何应付?”

  又要下雨了。陆逊半倚在锦墩上。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大腿,暗自慨叹道。上次驰援辰阳,他的大腿被马鞍磨成了重伤,后来经过多方调理。皮肉已经复原,腿骨却留下了后遗症,一到阴天下雨,大腿就酸疼难忍。无法久坐。

  周胤等人围坐在一旁,各自想着心思。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双方谈判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魏霸就开始骚扰他们,五千精锐全副武装,带足粮草辎重,一路气势汹汹的杀往严关。陆逊虽然知道严关有吕凯的三千精锐,还有五千多雄溪部落的蛮子助阵,却不敢大意,一路召集人马赶往严关,可是等他们到了严关,魏霸却不见了,过上半个月一个月,魏霸不是在锦屏山出现,就是又在辰阳出现,又或者在五溪的任何一个部位出现。陆逊派人去询问,魏霸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拉练人马,还要向你通报?

  陆逊只能捏着鼻子,忍气吞声,虽然明知魏霸有可能是把零陵境内的严关当成目标,可是魏霸只要没过雪峰山,他就无法指责魏霸,只能自己加强戒备。

  周鲂的细作再厉害,也不能肋生双翼,他们不仅要和魏霸手下那些毫不逊色的细作战斗,还要面对崇山峻岭的阻碍,为了把一个消息送回益阳,他们至少要花费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一旦行动仓促,暴露了行踪,他们也许就会暴尸于某个荒野,成为周鲂手中的花名册上一个死名字。

  不到半年的时候,周鲂手下的精干细作损失了三十多个,而时间差的问题却依然无法解决。

  这样一来,他们得到的情报最快也要比魏霸的行动落后半个月。在他们讨论的时候,魏霸也许已经在路上了。时间的紧迫性逼迫着他们做出最快的反应,否则就有可能救援不及。

  “这是疑兵之计。”周胤沉吟道:“严关是通往交州的要道,魏霸既然在东和北两面无法突破,只能寻求向南突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掩饰他真正的目的,我认为应该驰援,力保严关不失。”

  陆逊不置可否,把目光转向了朱绩:“公绪,你看呢?”

  朱绩苦笑一声:“仲英说的自然有理,不过,我更担心他是疲兵之计。”

  “何以见得?”

  “盛夏季节,山林中瘴气最盛,这时候出兵似乎不太合常理。”朱绩不紧不慢的说道:“魏霸又不是真正的神,他难道能够不受瘴气的干拢?”

  周胤忍不住的反驳道:“公绪,你说是都是常理,可是你似乎忘了一点,魏霸作战最擅长的就是不循常规。你如果以常理来推测他,又怎么能不败呢?”

  朱绩脸色一寒:“仲英,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你又何必只盯着我一个人呢。”

  周胤语噎,刚要再争辩,周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这大帐里面,除了周鲂这个新来的之外,包括陆逊在内,都被魏霸打败过,说这样的话打击面太大。

  陆逊面无表情的把目光转到了周鲂的脸上。周鲂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周都尉的警醒当然有道理,不过朱都尉的考虑同样有道理,再出奇的人,也不能拔发过山。魏霸终究还是一个人嘛,只要他还是个人,他就无法逾越人的障碍。盛夏出兵,我觉得也不太可能,更可能又是一个疲兵之计。”

  “盛夏不可出兵?”周胤忍不住放大了音量。“你们似乎忘了诸葛亮征南中就是五月份。”

  周鲂眉心微蹙:“周都尉,何必如此动气,你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吗?这可不像周大都督的家风。”

  “你……”周胤勃然大怒,长身而起,一脚踢飞了面前的案几:“你敢辱及先父,敢与我一战否?”

  “辱及令尊的是你自己,不是我。”周鲂也站了起来,横眉冷对:“我听说当年程公曾说过,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不觉而自醉。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哪里是什么醇醪,简直是一瓮劣酒,难以入口嘛。大概也只有魏霸那样的匹夫才会……”

  “子鱼,住口!”陆逊轻喝一声,打断了周鲂。周鲂悻悻的瞪了周胤一眼,退了回去。周胤还待再说,陆逊又提高了声音说道:“周都尉,这里是我的大帐,还请你给我留点颜面。”

  周胤长叹一声,抱抱拳:“胤身体不爽,敢请告退。将军若有将令,只管吩咐便是。告辞!”说完,拂袖而去。周峻急了,追又不是,不追又不是。陆逊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安抚一下周胤。周峻这才如释重负,匆匆忙忙的追出去了。

  大帐里只剩下了陆逊、陆岚、朱绩和周鲂四人,他们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对周胤,他们的态度非常统一,甚至无须宣之于口。

  “子鱼,你接着说。“

  “喏。”周鲂躬身行礼:“虽说是疲兵之计,却不可不妨。虚实交替,只在两可之间。然而,魏霸只有兵五千,而严关不仅有雄关可守,更有人马八千,魏霸纵有用兵之能,只要吕凯不疏忽大意,必然无法轻取。当初驰援,是因为吕凯新败,军心不定,需要将军声援,如今大战已经过去半年多,这样的担忧自然不存在了。就算魏霸真的去了严关,他也无能为力。久攻不下,说不定正是我们的机会。”

  陆岚笑了起来:“子鱼这是要引魏霸出洞么?”

  周鲂微微一笑:“诚然,诸位有所不知,魏霸如今在武陵虽说看似顺利,却有些无法解开的死结。从成都来了不少人,他们都需要财物供养,如果不开辟新的财源,这些人势必会和蛮子争利,一旦起了冲突,魏霸就很难从中调停。因此,他攻严关,打通交州商道是势在必行,盛夏出兵,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对我们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个机会?如今鄱阳、豫章诸群的蛮夷不安,都想着去投奔战无不胜的神将,我们仅仅堵是堵不住的,只有找机会重创魏霸,才能从根本上稳定人心。”

  陆逊眼神一闪:“山越很不安?”

  “是的。”周鲂收起了笑容,神情凝重。“将军,武陵蛮只是小疾,山越可是心腹之患啊。”

  陆逊拿起案上的玉如意,慢慢的摩挲着,他听懂了周鲂的意思。周鲂不是建议对魏霸掉以轻心,相反,他是希望借此机会和魏霸大战一场,击败魏霸,借以重振吴军士气,稳定山越的人心。山越是吴军的根基所在,吴军军中有近半的兵力来自山越,一旦山越像武陵蛮一样动摇,那可是吴军的灭顶之灾。

  魏霸还真够狠啊,怪不得他要把来敏那个书生弄来教蛮夷们读书,这哪里是读书,这是洗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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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3章 夺兵


  “仲英,你又何必惹将军生气。”周峻赶上两步,追到周胤身后,责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唯一的一次败绩就是辰阳之战,何必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刺激他。”

  “我不是要刺激他,是他们故意陷害我。”周胤掐着腰,余怒未消。

  “好啦,江东人和江淮人争权夺利也不是一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此生气。”周峻也有些黯然。江淮人在江东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这让他怀疑当初追随孙家是不是值得,早知如此,不如依附曹操,以周瑜的能力,又何必这么辛苦,以至于英年早逝。他出了一会神,又收回心绪,提醒道:“仲英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这么大了,该收收脾气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当初在龙岩滩谨慎一些,不和魏霸那么亲近,将军也不会这么待你。”

  周胤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我哪知道他们会想这么多,我只是和魏霸多喝了几杯酒,想多了解一下他的脾气,好为以后对阵做些准备。他们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在魏霸手下吃了苦头,又不肯虚心向学,却在我身上找由头。”

  “那你自己就不能小心一些?”周峻也有些生气了,厉声说道:“君子不处嫌疑之地,魏霸是我们的敌人,你又何必与他亲近,平白招人口舌。”

  “我觉得魏霸那个敌人比他们更痛快,至少不像他们这么卑鄙。”周胤耸了耸肩,低声嘀咕了两句,怏怏的走了。周峻气得跺跺脚,只好跟了上去。

  ……

  严关是一座雄关。

  从中原一路南行,越过长江。经过江南腹地,再循山谷前行千里,就会遭遇五岭。越城岭是五岭中最西的一个,当年秦始皇派五十万秦军征服岭南,其中一路就是经由越城岭进入岭南。为了能将中原的粮食运往岭南,秦始皇下令在崇山峻岭之中开凿了灵渠,沟通流向长沙的湘水和流向番禺的漓水。这是一个堪称奇迹的水利工程,充分展现了秦人那足以让后人目瞪口呆的工程技术。

  后来赵佗割据岭南,建立南越王国。吕后时曾经准备攻打南越,赵佗就在灵渠以南建了一座城,用来抵抗来自中原的大军。那座城后来就叫越城,在越城以北二十里,有大严关。即常说的严关。严关建在两山之间,用巨石垒成三丈高,五丈厚,二十丈长的城墙,西侧是凤凰山,东侧是狮子山,山石壁立。易守难攻。

  在严关西北不远,又有小严关。小严关呈东西走向,也是建在两山之间,东西各有一座关门。中间有长约二三里的坪地,可以驻兵。小严关和严关成犄角之势,来敌欲攻其一,后背必然会遭到另一关的袭击。在狭窄的关前谷地中,又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大量的人马。兵力再多,也只能望关兴叹。

  有了这样的雄关,南越王国才能维持近百年的国祚,直到汉武帝时代才重新纳入中原王朝的版图。

  要攻克这样的雄关,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以这么说,自严关立关以来,还没有被人强行攻破的经历。有这样的雄关为倚重,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吕凯基本上已经稳定了军心,就连雄溪部落的蛮子都渐渐接受了现实。虽然他们也想像其他的部落那样分享神将的恩泽,可是看到严关两侧的山崖,他们对神将的传说又不免有些怀疑。这样的雄关,就算是神将来了,也要犹豫再三吧。

  有了这样的底气,槐根才敢不把相夫派来劝降的使者放在眼里,吕凯才能安心的在城中等候魏霸的到来。他不怕魏霸来,他就怕魏霸不来,他要用魏霸的首级来祭奠父亲的在天之灵,洗涮抛下父亲逃命的耻辱。

  接到陆逊派人送来的警报,吕凯不仅不紧张,反而感到非常兴奋。

  “希望他这次是真的,而不是又一次虚张声势。”吕凯坐在城墙上,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眯着眼睛,看着被城池两侧的山崖逼仄得只剩下一条狭缝的天空,阴森森的说道。

  “我看将军可能又一次要失望了。”刘阐微笑着,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魏霸若是真能攻破严关,我就承认他真是什么神将。不过,我想他就算是真的神将,恐怕也无法攻破严关。”

  “那是,有将军指挥,有这么多勇士,魏霸即使来了,也只有一个下场。”槐根大声笑道,豪爽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几只山鸦。

  槐根年近五十,虽然只有七尺高,却骁勇剽悍,当年是相夫麾下的一员猛将。相夫随马良出征,他被委以留守山寨的重任。后来刘备在夷陵大败,蛮王沙摩柯战死,相夫失踪,生死不明,槐根就顺理成章的做了雄溪部落精夫。本来他的日子过得很平静,直到有一天,刘阐打上门来,要让他做蛮王。

  在沙摩柯之前,蛮王就是雄溪部落的精夫,那时候,雄溪部落是武陵最强大的部落,作为雄溪部落的一员,槐根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享受到与众不同的尊敬。本来,相夫有望成为新的蛮王,槐根也能靠蛮王更近一点,可惜,相夫输给了沙摩柯,蛮王成了沅陵部落的骄傲。

  相夫做精夫的时候,槐根从来没有考虑到自己能做蛮王,因为他非常清楚,相夫的能力在他之上,就算蛮王之位回到雄溪部落,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如今沙摩柯死了,相夫下落不明,蛮王之位突然之间离他是哪些之近,如果有吴人的帮助,成为蛮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论实力雄厚,就连楠溪的飞狐也要逊色三分,他为什么不能做新的蛮王?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刘阐进驻雄溪,接着又派人说降楠溪,吕凯、朱褒亲自赶到沅溪,准备用武力强迫沅辰部落低头。交出盘瓠令,然后就可以统一五溪,威胁益州的南中。可是谁也没想到,相夫突然回来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相夫,槐根很犹豫。相夫曾经是他的精夫,可是现在,他才是雄溪部落的精夫,这些年,是他在为雄溪部落的生存费心费力。相夫一回来,就要让他将多年努力的成果拱手相让,这让他无法接受。

  于是,他在欢迎宴上绑住了相夫,把他送给了吕岱。既讨好了吴人。表了忠心,又解除了一个心腹之患。一切本来可以就这么解决,但是后面的事却让槐根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

  相夫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还有一个魏霸。魏霸击败了吕凯,擒杀了朱褒,压服了楠溪部落,又用公主孙鲁班换回了相夫。这一点。是槐根最后悔莫及的。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直接杀了相夫,永绝后患才对。相夫死里逃生的消息传到雄溪,对他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一方面。有人对他出卖相夫的行为深恶痛绝,一方面又对魏霸愿意用公主来换回相夫的行为表示赞同。虽然他杀了几个领头的,用血腥的手段震住了所有人,可是他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除根。

  要想消除这些不良影响。他就要再杀相夫一次,彻底的杀死他,同时还要杀掉魏霸,剥下他身上那层神将的光辉,让所有的人看看,相夫追随的人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根本不是什么神将。

  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奋力向前。

  “精夫,你手下的那些人怎么样?”吕凯侧过脸,眼睛却看着城墙上一只爬动的蚂蚁。

  “请将军放心。”槐根拱拱手,恭敬的行了一个汉礼。“到时候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们雄溪部落的勇士一定会冲杀在前,绝不后退。”

  “精夫的勇猛和忠诚,我当然没有任何担心,可是魏霸那竖子惯会虚张声势,他在辰阳广开稻田,摆出一副恩泽天下的模样,明眼人当然知道他不过是骗人,可是难保会有人被他骗了。你要小心的笼络部下,告诉他们,不管魏霸费多少心机,开多少稻田,只要我们守住严关,用不了一年半载,他就会被饿杀,到时候,他开的那些稻田都是你们的战利品。”

  槐根眼皮一跳,连忙躬身道:“多谢将军。”

  “那些稻田是你们全部落的,可是蛮王之位却是你一个人的。”吕凯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槐根:“只要你能协助刘参军守住小严关。”

  槐根用力的拍打着胸脯:“将军放心,你就把小严关交给我……不,交给刘参军吧,我一定全力协助他,保证不出差池。”

  “既然精夫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分一下工。”吕凯轻声笑了起来:“刘参军,你和精夫一起,率三千人守小严关,我拨五百精锐给你做亲卫。”

  槐根一愣,眼神有些紧张。三千人守小严关,那也就是说,吕凯至少要从他手里夺走两千多雄溪部落的精锐。

  “精夫,有问题吗?”吕凯注意到了槐根的眼神,脸上在笑,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我给你两千人的装备,换你两千勇士帮我守大严关,大战之后,人,你收回去,装备,还是你的,你看如何?”

  槐根眼珠转了转,权衡了起来。吴军的装备一直是他眼馋的对象,雄溪部落的勇士没有制式武器,除了偶尔能缴获一些战利品之外,大部分人用的都是木盾、竹弓、木矛,和吴军的制式甲胄、环刀铁矛相比,这些武器都太原始了。现在吕凯愿意提供两千人的装备给他,可以让他的三千人发挥出六千人的战斗力,算起来,他还是占了便宜的。

  槐根很快做出了决定,豪爽的拍着胸脯道:“连我槐根本人都听将军的号令,我的部下当然也全凭将军安排。将军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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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4章 虎头蛇尾的宣战


  战船溯江而上,沿着雪峰山西麓一直向南。两岸竹影婆娑,苍山翠树,宛如一条看不到头的碧绿长廊,间有长着五彩羽毛的小鸟在树间鸣唱,歌声清越,仿佛脚下清澈的江水。满眼都是令人心醉的绿,只在雪峰山巅有一些白色的积雪,像是一顶缀了白羽的翠冠。

  夏侯玄站在船头,吹着凉爽的江风,畅快得放声长啸,啸声顺着河谷,袅袅不绝,引来了神犬营的侍犬女们娇笑不已,其中一个亮出了嗓子,想起了火辣辣的山歌,大胆的向夏侯玄表示爱慕,引得旁边的同伴们一阵调笑。

  夏侯玄笑了笑,并不在意。跟着魏霸出师数日,他已经习惯了这些蛮女们不加掩饰的性子。他本是豁达之人,喜的就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对那些繁文缛节早就讨厌了,现在身处这莽莽群山之中,与一些崇尚自然的蛮子呆在一起,喜则载歌载舞,怒则横眉竖目,不用丝毫掩饰,他觉得浑身轻松。

  “如何?”魏霸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敞开衣襟,用袖子扇着风。

  “痛快,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那当然,我还能亏待你吗?”魏霸笑道:“我要是亏待了你,到时候媛容不高兴了,我可吃不消。”

  “少在我面前卖乖了,什么时候把我妹妹扶成平妻,才是正事。”夏侯玄很清楚,夏侯徽在关凤面前没什么机会,正妻是别想了,抢在魏霸纳妾之前,先把平妻的位置给占了才是正事。

  “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魏霸扫了一眼两岸的青山,指着山顶的白雪笑道:“看到没有,现在是夏天。可是山顶还有积雪,你倒说说,这究竟是为什么?”

  夏侯玄很无语,魏霸在很久之前给他提出的这个问题,他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又不肯向魏霸请教,已经成了悬案。在洛阳的时候,他也和很多人研究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提出合理的解释。

  “唉。前面怎么转向了?”夏侯玄故作惊讶的指着前面的船队:“不是要去严关吗,怎么转向西了?”

  魏霸很鄙视的看着夏侯玄,摇了摇头:“我说太初啊,你这可不是学习的态度。”

  “嘿嘿嘿,这个问题更重要嘛。”夏侯玄掩饰道:“我如果记得不错。严关应该还在南面吧?”

  “嗯,严关还在南面,大概有一百五六十里,不过,我们如果向南,估计走不到严关,吕凯就准备好了。”魏霸背着手。意态悠闲的看着四周的风景:“不用到严关,只要越过雪峰山,就算是进入零陵郡内。进入零陵郡,就算是破坏了协议。陆逊就有正式的理由来攻击我了。我虽然不怕他,可是也不想在攻克严关之前和他发生冲突。”

  “那你准备怎么攻击严关?”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以迂为直,避实击虚罢了。”魏霸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夏侯玄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向前不远,就是吕岱大营的旧址。我就是在那里烧掉了吕岱的积储。”魏霸指了指东南方,讲起了不久前的战事。半年过去了,烽烟早已散去,那些传奇的战事却依然在蛮子们之间口耳相传,七战七捷,那已经是一个神话,属于魏霸的神话。

  船队绕过一个弯,顺着沅水上行。在远处的山坡上,几个吴军斥候静静的蹲在树冠里,看着远处折向西的战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不出所料,魏霸又是一次虚张声势的所谓拉练,根本不是去严关。

  消息很快送往严关。吕凯先收到了消息,他非常失望,他恨恨的骂了一句:“魏霸怎么跟女人似的,一个月来一趟?他也不嫌烦。”

  刘阐一时没听明白,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吕凯这是真急了,以至于用这么粗俗的事来比喻魏霸。他是真的想魏霸来攻打严关,好报杀父之仇啊。

  “回复陆伯言,就说魏霸又是虚张声势。”吕凯兴致缺缺的挥了挥袖子,转身进了内室。

  “将军,那蛮子们的装备要不要收回来?”

  “一箭未发,干嘛不收回来?”吕凯没好气的说道:“那可是两千套装备,不是两套。”

  “可是……”刘阐的话还没说完,吕凯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刘阐只好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心情也有些低落。他没有实力,只能听吴人的摆布,这些得罪人的事也落在他的头上。给蛮子装备是一件很受欢迎的事,可是去讨回装备,蛮子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吕凯不管这些事,只能由他来干。

  果不其然,一听说吕凯要收回那些装备,五溪部落的部众顿时翻了脸,虽然这些不满被槐根强行压制住了,可是怨气却久久未能消散。不少人都在暗中议论,吴人就是想把他们当替死鬼,神将来了,让他们冲锋在前,神将走了,好处全是吴人的,他们什么也捞不着。

  不仅部众不爽,就连槐根都有些不太高兴,吕凯这分明是耍他玩嘛。

  ……

  魏兴快步走进了陆逊的大帐,陆岚上前迎接,手还没拱起来,魏兴一把将他推开,没好气的说道:“跟你说没用,让辅国将军出来见我。”

  陆岚也不高兴了,沉下脸:“你有什么事,辅国将军军务繁忙,不是随便就能见的。”

  “他如果不见我,恐怕就要更忙了。”魏兴斜着眼睛,戾气十足,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撸袖子打架的样子。

  陆岚又好气又好笑,魏霸身边的人和他差不多,都是一副痞样,这哪里是使者应该有的风度。“究竟什么事?”

  “你们什么时候把雄溪部落的人交给我们?”魏兴提高了声音,大吵大闹。“这都拖了快半年了,你们再不给,我们就自取了。我不瞒你说啊。我们少主已经率领一万大军赶往严关,如果十天之内收不到我的消息,他就会强攻严关,到时候你们不要说我们不宣而战,侵入零陵地界。我今天可是宣战来了。”

  陆岚嗤之以鼻。宣战?还一万大军,你有那么多人吗?再说了,魏霸最擅长的就是偷袭,他真要取严关,绝不可能事先通知。照这个架势看来。魏霸这次出兵又是虚晃一招,作用无非是麻痹吴军,好为真正的偷袭做好准备。现在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根本不适合出兵,再来这么两次。秋收之后,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这样不好吧?谈判刚刚结束,我们已经让出了武陵,你们如果再侵入零陵,于理不合,到时候挑起战事,可不是我们的责任。”陆岚好整以暇的说道:“诸葛丞相正在准备北伐。你们的敌人是魏国,可不是我们。你是不知道,我们为了压制将士们的复仇愿望费了多少心思。”

  魏兴转了转眼珠,口气软了些。“我们可不是要侵入零陵。实在是雄溪部落原本就是武陵的,你们引诱他们叛乱,这可不是盟友当为。当初是考虑到你们面子,潘将军又将女儿嫁给了我们赵将军。这才没有扣着潘将军和他的五千人马,强要槐根的人头。可你们也不能因此一再拖延啊。这都半年了,还不遣还雄溪部落,我们怎么向其他的部落交待?如果其他部落也有样学样,你们是不是也要接收过去?”

  如果真有部落要投降我们,我们当然求之不得。陆岚在心里说话,脸上却不露一点破绽,连声说道:“你过虑了,我们怎么会这么做呢。你放心,雄溪部落我们是一定送回去的,不过这事不能急。雄溪部落愿意跟着我们,我们也不能硬把他们赶回去不是?你给我们一点时间,行不行?”

  “时间时间,我们已经给了你们半年了,你们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魏兴恼怒的拂袖而去,声音远远的传来:“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你们不送回来,我们就自己去取,到时候不要怪我们不给面子。”

  陆岚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他又来吵闹了?”陆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岚回过头,应了一声:“可不是,不知礼节的蛮子,居然还敢讹诈我们。”

  “你确定他真的只是讹诈?”陆逊慢慢的坐下,整理好衣摆:“会不会是故意掩饰真实动机?”

  “将军,你放心好了,我们当然不会只听他们说的。子鱼已经派了大量斥候到雪峰山一带打探情况。如果魏霸真的要取严关,我们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嗯,小心一点好。魏霸这人,虚虚实实,不能以常理待之。”陆逊摊开地图,看了一会,又道:“让大军准备好,一旦魏霸有进入零陵郡的迹像,我们就立刻出兵。否则,我们可能会来不及。”

  “喏。”陆岚有些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在他看来,别说魏霸进入零陵,就算魏霸开始攻打严关再出兵也来得及,严关要是那么好打,还称得上雄关么?

  两人正说着话,周鲂快步走了进来,交给陆逊一份军报。陆逊看了以后,眉梢一挑,将军报扔在一旁,无声的咧了咧嘴:“又是拉练?他还真是闲不住啊。”

  “依我看,他还真的闲不住。”周鲂笑道:“现在,从成都运来的钱粮大概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打通交州商道,他很难支撑到太久。”

  陆逊点点头:“说到交州,你派人去监视士匡了么?”

  “按照将军的吩咐,我已经安排了五十人监视士匡,只要发现他和魏霸有接触,立刻收捕。”

  陆逊满意的笑了笑,敲着案上的地图:“我还真是好奇,他究竟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来攻打严关,打通交州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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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5章 烈士暮年


  “我还真是好奇,他究竟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来攻打严关,打通交州商道。”

  就在陆逊好奇的同时,士匡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士匡年近六旬,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粗布短衣,赤着脚,坐在草团上,一边抠着指甲里的泥,一边轻声细语的说道:“吕凯有大小严关,有三千精锐,据你所说,还有雄溪部落的五千人。就凭魏霸的五千人,他能攻克严关?我看根本没有希望。严关自立关以来,就没有被攻克的历史,更何况还有这么强的守军。”

  士匡抬起头,看着朱武:“阿武啊,我感谢你的一片忠心,不过,士家已经成了过去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庶民,日子虽然苦一点,却也安稳。我不想再冒险,士家流的血太多,我再不成器,总要为士家留一点血脉。”

  “主人,你难道就不想为士家报仇吗?”

  “报仇?”士匡笑了一声,挠了挠一头黄发。“想啊,可是报仇不是想想就行的,总要有点实力才行。你看我这样,能杀得了谁?”

  “有了魏将军的帮助,你就能报仇。魏将军是天生神将,他把吴军打得落花流水……”

  “等他把严关的吴军也杀得落花流水,我才相信他能帮我报仇。”士匡打断了朱武。“阿武,你不要再说了,你既然已经到了魏霸麾下,想必吕凯不会不提防你,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在监视我们。你还是快点离开吧,好好的跟着魏霸,为自己的将来而战斗。你为士家做得够多了,我非常感激你,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只能为你祈福,愿神明保佑你。”

  朱武拜服在地,恳求不已,士匡却只是摇头,后来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朱武。朱武无奈,只得起身离开。

  “士先生还是不肯?”蹲在路边的皮二丁见朱武出来,站了起来,笑嘻嘻的问道。皮二丁原本是长安人。曾经跟踪过魏霸,因此与魏霸相识。魏霸在长安的时候,他升了官,做了细作的小头目。不过魏霸离开长安之后,他一直混得不好。听说魏霸在武陵打仗,他就跟着一些走南闯北的商人来到了武陵。

  皮二丁虽然识字不多,却有一个普通人难以企求的能耐,他学习各种语言极有天份。跟着那些商人走到武陵时,他已经把交州话学得七七八八,蛮像那么回事,连魏霸都觉得不可思议。正好朱武要回交州劝说士匡。魏霸就把他派来了。一路上走来,他的交州话说得更是地道无比,连士匡都没留心他是个外乡人,只当是朱武的部下。

  朱武摇了摇头。失落的叹了口气。

  皮二丁拍拍屁股,转身向士匡的草屋走去。朱武连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和你主人说两句罢了。”皮二丁笑嘻嘻的说道:“你劝不动,也许我劝得动呢。”

  朱武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皮二丁弯腰进了草屋,打量了一下卧在草上的士匡。扑哧笑了一声:“士家称雄交州三十年,原来不是凭真本事,不过是一时凑巧罢了。生了这些脓包,怎么能不被吕岱杀得干干净净。啧啧啧,要说吕岱还真有点眼力,一眼就相中了你这么一个脓包中的脓包。”

  士匡勃然大怒,翻身坐起:“魏府君就是派这样的人来请我的?”

  “魏府君要请的是有担当的好汉子,像你这样有仇不敢报,只会苟且偷生的脓包,魏府君才不会请呢。”皮二丁唾了一口唾沫,眼睛一翻:“你狠什么狠?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当年的中郎将?你现在就是一个等死的老狗,我轻轻一捏,就能把你像个臭虫一样捏死。我知道为什么吕岱杀了那么多士家的人,却不杀你了,你就是没骨头的软货,空长了一副卵子,却没一点血性。”

  “岂有此理!”士匡气得胀红了脸,跳了起来,就要和皮二丁撕打。皮二丁毫不客气的伸手一推,将士匡推倒在地。朱武见了,连忙上前扶起士匡,冲着皮二丁吼道:“竖子,你怎么能对我家主人无礼?”

  “我便无礼了,他又能把我怎么样?”皮二丁晃着脚:“你把刀给他,他敢砍我么?”

  朱武愣了一下。

  “他连家人的血海深仇都不敢报,又怎么可能因为我骂了他两句,就和我拼命?”皮二丁蹲了下来,打量着士匡:“你这条老命就这么值钱?”

  “我……”士匡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皮二丁的责问。

  “就你这样,再过几年,也是一个死,跟着魏府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死。什么连累家族,你士家还有几个人?差不多都被孙权杀光了吧,就算没死,大概也和你一样,像条狗混吃等死。我就不懂你有什么好怕。有仇你不敢报,有恩你也不想报,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对我有什么恩?”

  “我对你没恩,可是魏府君对你有恩。”皮二丁用鼻子哼了一声,充满不屑。“吕岱背信弃义,杀了你士家上下几十口,你自己不敢报仇,魏府君在阵前斩杀吕岱,算不算是给你报了仇?他对你有没有恩?我说你也是个读过书,做过官的人,看你现在这副德性,大概以前也是有几分威风的,怎么连这点帐都算不清楚?我看你不是算不清楚,是不想算,不敢算吧?”

  士匡被骂得哑口无言,靠着土墙,想了良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你骂得对,我就算忍辱偷生,也不过是多活几天。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就相信你们,相信魏府君一次。你们说吧,我能做什么?”

  朱武大出意外,感激的看了一眼皮二丁。皮二丁挑了挑眉毛,嘿嘿一笑:“看不出你人虽老,还有几分血性。算我看走眼了,刚才有些对不住,你别往心里去。”

  士匡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主人,要论用兵,魏府君可谓是自古少有,吕凯是他的手下败将,远不能及。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吕凯占据严关,强攻不易。魏府君决定避实就虚,绕道击贼。主人在郁林多年,想必对郁林的地形了如指掌,如果主人愿意领路,魏府君一定能出奇不意,攻克严关,把吴人赶尽杀绝。”

  士匡沉吟良久:“要说从其他的方向攻击严关,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样一来,耗费的时日可多,而且路途艰险,行军不易。”

  “那倒无妨。”朱武大喜过望:“主人,你是不知道,魏府君麾下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些人从去年挑选出来之后,就在辰阳一带训练,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对抗训练。经过这半年多的训练,现在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们如果突然出现在交州,就凭吕凯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比你如何?”

  朱武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以前在他们之中还算是中上,现在做了官,训练不够,只能勉强排在中间了。”

  士匡点了点头。朱武曾经是他的部曲将,他的身手他是一清二楚,如果魏霸手下的将士都能和朱武一样,那战斗力的确不俗。这么说来,朱武之前说魏霸率领百余人入武溪,七战七捷,连败吴军几员重将,最后击杀吕岱,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跟我来。”士匡走出草屋,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然后躬着腰,快步向前走去。朱武、皮二丁连忙跟上。他们绕过一个小山坡,钻进了一个山洞,士匡在里面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大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卷帛图来。

  “这些是整个交州的地图。”士匡将地图交到朱武手中,“你好好的带着,交给魏府君,他一定用得上。上面有几条小道,可以绕过严关进入郁林。路虽然难走一些,可是只要小心,还是能过的。过凤凰山那条路,你也是走过的,有了这图,你就能带路。”

  朱武大喜:“那可太好了。主人,魏府君一定会重重的谢你的。”

  “我不用他谢我,只要他能杀死吕凯,帮我士家报此血仇,我就心满意足了。”士匡笑了一声:“你们快走吧,不要被人发现。”

  “主人,你不跟我们走么?”

  “我不能走。”士匡摇摇头,冷笑一声:“吕凯自以为聪明,以为我老糊涂了,不知道他在我身边安排了人。只要我走出这个山谷,马上就会死于非命。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他们才会安心呢。”

  朱武大怒:“主人,你放心,我也带了十几个勇士来,如果有人敢拦你,我就是舍了性命,也能护着你杀出去。”

  “蠢货!”士匡抬手一个耳光,打得朱武直翻白眼。“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只有匹夫之勇?你死在这里有什么用?你应该死在战场上。就是死,你也不能死在吕凯之前。记住,我死不足惜,只要能报仇,我愿意死一万次。”

  看着气喘吁吁的士匡,朱武捂着脸,泪水涌出眼眶。皮二丁愣了片刻,走上前,躬身施礼:“士君,你是条汉子。”

  “嘿嘿,老子被圣人骗了,做了一辈子君子,今天也做次无赖,感觉还真是不错。”士匡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两眼放光,脸色潮红。“你们快走,老子要静一静,看看这条老命怎么用才更合算。吕岱啊吕岱,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绝不能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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