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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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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6章 蒋琬来了

 
  魏霸抱着儿子,凑到墙角的腊梅前。“小子,香不香,香不香?”

  小家伙皱了皱鼻子,忽然打了个扑嚏,喷出两个鼻泡,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铃铛没说谎,这小子哭起来真是战场上用的铜锣,又脆又响,刺得人耳膜疼。

  “怎么了,怎么了?”夏侯徽像是听到了军令一般,飞快的从里面跑了出来,一把抱过孩子,没好气的斥道:“天寒地冻的,让你别抱出来,受了凉可怎么办?哦,宝贝乖,不哭不哭,阿爹不乖,阿母打他啊。宝贝不哭!”

  魏霸自知理亏,翻了个白眼,缩缩脖子,转身就走。刚出了大门,迎面看到刚刚下车的蒋琬。蒋琬穿着一身臃肿而朴素的冬衣,头上只载了个进贤冠,身边跟着一个英俊的年青人,没有其他随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来求职或者化缘的儒生,魏霸第一眼甚至没认出来,径直从蒋琬身边走了过去。

  如果不是蒋琬一把拉住他,他可能就这么错过去了。

  “嘿,魏将军。”蒋琬眼尖,一下子认出了魏霸。

  魏霸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说实话,他现在有些烦。战事结束以后,不仅从成都来了不少人,本地也有不少人闻风而来,有要求进学堂教书的,有想在他手下谋个差事的,开始觉得挺威风,大权在握,真爽啊。可是人太多了,这才体会到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是多么不容易,真的很烦啊。现在看到蒋琬,他下意识的又以为是哪个求职的。

  “蒋……参军?”认出了蒋琬,魏霸大吃了一惊,连忙上前。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拱手行礼:“蒋参军,回家看看?”

  “是啊,托将军的福,离乡十多年,终于又可以回家了。”

  魏霸连忙谦虚了几句,客气的把蒋琬让进门,一直引入内堂。蒋琬是丞相府参军,说起来现在地位还不如他。可是蒋琬是丞相府的老人,是丞相的亲信,而且为人很忠厚,厚道得近乎无用。与那些欺软怕硬的年轻人不一样,魏霸前世就是一个与人为善的性子。对这种忠厚人,他怀有一种特殊的敬意,并不因为对方忠厚就放肆。相反,对杨仪那种嚣张的人,他才会奋起反击。

  夏侯徽正抱着孩子在堂上哄,一看到蒋琬进来,不禁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如今魏霸位高权重。虽然赏赐还没有下来,加官进爵却在意料之中。这么年轻就封爵,他就是再礼贤下士,也不可能把人随便都往内堂领。

  一见夏侯徽的眼神。不等她发问,魏霸就连忙介绍道:“媛容,这是丞相参军蒋琬蒋公琰先生,真正的零陵贤达。”

  夏侯徽冰雪聪明。一听到蒋琬两个字,就立刻露出了笑容。连忙抱着孩子上前行礼。蒋琬还礼,看了一眼夏侯徽怀中的孩子,抚着胡须笑道:“这孩子生得好福相,将来必是国家栋梁。”

  魏霸哈哈大笑:“先生过奖了,这才多大,能看出什么啊。”

  蒋琬一本正经的说道:“看看他的父母不就知道了,严父慈母,俱是人杰,这孩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夏侯徽抿嘴一笑:“就冲着先生这句话,今天就应该好好的摆一席,为先生接风洗尘。夫君,你陪着先生说话,我去安排一下。”说着,欠身行礼,走了出去。经过魏霸身边的时候,她冲魏霸使了个眼色,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魏霸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心点,来者不善。”

  魏霸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他才不相信蒋琬只是回乡探亲呢。蒋琬在丞相府虽然算不上位尊权重,只是一个参军而已,可是他的地位却不容置疑。要论和诸葛亮的私交,恐怕除了以前的马氏兄弟之外,就要说这位蒋琬了。

  蒋琬早在诸葛亮驻临烝的时候就与诸葛亮相识,后来随刘备入蜀,任广都长,对政务不感兴趣,大白天的在县寺里喝酒,结果被出来游观的刘备抓住现行。刘备大怒,要杀他,诸葛亮不仅为他解释,还赞他是社稷之器,做县长太委屈了。以诸葛亮的脾气,以当时的情况,说出这样的话,可谓是绝对的力挺了。

  后来,诸葛亮几次出征,蒋琬虽然未必担任留府长史的职务,实际上却掌握着丞相府的大权,这在丞相府掾吏中是不多见的。而现在,蒋琬突然来到零陵,要说是探亲这么简单,谁也不会相信。

  夏侯徽提醒他的目的也正在于此,魏霸心里当然也有数。

  双方入座,客套已毕。魏霸开门见山的说道:“先生是零陵贤达,不知道这次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蒋琬略作沉吟:“魏将军,我是奉丞相之命来零陵的。”

  魏霸点点头,对这个原因,他早有预料,并不奇怪。

  蒋琬指了指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这位是故太常赖恭之子赖厷赖公佑,也是跟我一起来的。”

  赖厷上前行礼:“丞相府西曹令史,零陵赖厷,拜见将军。”

  魏霸眉头微微一蹙,一个丞相府参军,一个太常之子,丞相府西曹令史,诸葛亮对江南还真是重视啊,一下子派出两个大人物。当初刘备取江南四郡,就安排诸葛亮驻临烝都督四郡民事,可见对零陵的关注,现在他刚刚拿下三郡,诸葛亮就把他的影子蒋琬派过来了,还搭了个年轻助手,又都是零陵人,这分明是想把零陵甚至整个江南都掌握在手中的架势啊。

  “赖君客气了,请入座。”

  赖厷谢过,平静的入座。蒋琬接着说道:“关中的战事僵持,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时候能结束,对粮草的压力非常大。将军此刻攻取交州,又获零陵、桂阳、武陵三郡,真是天佑大汉。丞相对此非常欣慰,特命我来发动乡里,协助将军屯田,以补关中、益州不足。”

  魏霸点了点头,客气的笑笑:“我本来还担心事务繁多,处理不来,如今有参军相助,我就放心了。丞相思虑周密,虽身处关中,还能关心到零陵,我真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蒋琬似乎没听出魏霸话外之音,接着问道:“将军对此可有什么方案吗?”

  魏霸没有说话,招了招手,丁奉进书房,取出一副图,放在蒋琬的面前。蒋琬打开一看,是一幅包括了零陵、桂阳、武陵,还包括一部分长沙地界的地图,上面标志了山川河流的大致位置,还有城市聚落,此外还有些蛮族部落的位置,旁边标着人口。

  “这是我的初步规划。”魏霸说道:“原本打算再补充一些细节,除夕大飨的时候再与众位贤达商量一下,然后再报丞相府的。既然参军来了,那我不用那么麻烦了,请参军来做个方案吧。”

  魏霸露出一脸真诚的笑容:“参军是零陵人,对零陵的情况比我熟悉,又是丞相的心腹,我想这个方案一定能皆大欢喜。参军,你就不要客气了,这件事非你莫属。”

  蒋琬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从来没有把魏霸当傻子,会以为他看不出诸葛亮派他来零陵的用意。既然如此,魏霸要出点难题给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也只有接下来,尽一切能力把这件事处理妥当,让魏霸无话可说才行。

  “将军准备什么时候上报丞相府?”

  “要尽快。”魏霸笑盈盈的说道:“参军应该明白,丞相比我更急。为了解关中之急,可能还要参军先与乡里富绅联络,出一批钱粮应急方可。”

  蒋琬默默的点了点头,平静的接下了这件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赖厷脸色一变,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有些异样。他原本以为魏霸就是善战而已,没想到他玩起这些手段来也是如鱼得水,信手拈来。看来这趟差事不好办,临行之前,老子赖恭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魏霸安排了一席酒,为蒋琬接风洗尘,请了一些陪客来,这其中有一些是泉陵城里的大户,还有一些是军中的将领,其中就包括那个刚晋升为校尉的年轻蛮子涂虎。听魏霸介绍完之后,泉陵大户们立刻上前和蒋琬套近乎,而涂虎等人则有些狐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涂虎正准备起身,魏霸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涂虎迟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蒋琬和那些人周旋应酬,赖厷却一直注意着魏霸的一举一动。魏霸和涂虎的眼神交流当然尽落眼底,他不禁皱了皱眉,有些担心起来。魏霸是武人,他的根基是几万蛮夷,如果惹怒了这些蛮夷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哪天夜里被人割了头颅去,大概连凶手都找不到。

  一想到此,赖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里沉甸甸的。就在这时,蒋琬伸过手,不动声色的在他腿上拍了拍。“公佑莫慌,魏霸不会乱来的。”

  赖厷看了蒋琬一眼,敬佩之情油然而升。作为一个丞相心腹,蒋琬居然对魏霸如此明显的示威坦然接受,这忠厚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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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7章 占城稻


  曲终人散,魏霸将蒋琬送到门口,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从里到外透着亲热,看得赖厷一阵阵鄙夷。魏霸将他的眼神看在眼里,却笑得越发的真诚,直到回到内室,笑容还没有散去。

  “这么开心?”夏侯徽有些担心的看着魏霸。人前装一装也就算了,如果真的把这当成好事,那魏霸的智商就值得忧虑了。

  “为什么不开心?”魏霸往榻边一坐,四处看了看:“我儿子呢?”

  “怕吵着你睡觉,让阿姆抱到侧院去了。”

  “哦。”魏霸咂了咂嘴,心有余悸的说道:“这小子……声音也忒大了些。”

  “声音大不好么,声音大说明身体结实,先天底子好。”

  “好是好,可是半夜一哭,我就以为身处战场,习惯性的要去拿刀。”魏霸搂着夏侯徽的腰,抚着她的翘臀:“再说了,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越来越胡说了。”夏侯徽嗔道:“说正事,你真打算让蒋琬留在这儿?”

  “看情况,他要是识相,就让他呆在这儿。如果不识相,不用我说,自然会有人赶他走。”魏霸嘿嘿笑道:“再说了,我也需要让丞相知道我这儿不容易,别让他指望我太多,把我当成屯田都尉了。”

  夏侯徽目光一闪:“你真的想去襄阳?”

  魏霸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去是迟早要去的,却不是现在。别看我手下有这么多人马,也只能在江南呆着,跨过长江,恐怕就要去了一半,过了汉水。大概就没几个人了。如今根基未稳,不宜妄动,多准备些时间,把根基夯实再说。”他看了下夏侯徽,问道:“魏国能坚持的住吗?”

  夏侯徽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但是从情况来看,应该比较困难。”

  魏霸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

  年关将近,大战之后的荆州稳定下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零陵城里也是一片喜庆气氛。成为魏霸的驻营地之后,零陵迎来了难得的繁荣,数以万计的外来人口,从交州运往中原的货船。迅速给泉陵带来了大量的商机。农闲之后,就是在码头上找点零工做也能挣不少钱,那些为来往客商提供服务的人更是赚得盆满钵满。腰间鼓起来了,人说话的声音都会大些,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忙碌的人们,能听到中气十足的各种语言,零陵城初步露出了兴盛的苗头。

  腊月底。暂领交州刺史的廖立搭乘一艘运粮船从郁林赶了过来。在南海郡尚在吴人手中的情况下,廖立暂驻郁林郡,主要的工作重心就是通过灵渠的商道。

  一见到魏霸,廖立就兴冲冲的拿过一个包袱。从里面抓出一把稻谷,摊到魏霸面前:“将军,你看。”

  魏霸眼睛一亮:“从日南来的?”

  “嗯,我专门派人到日南、九真一带去查访。这种出自林邑的稻子应该符合将军的要求,耐旱。生长期短,自种至收不过五十余日,而且对土地要求也不高。正适合武陵、零陵一带山地多的特点。”

  魏霸满意的连连点头。他是学农业机械的,对良种培育这种事并不精通,知道占城稻的大名,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引入的,大概也就是越南那一带。而后世的越南现在还是大汉的交趾、九真和日南三郡,占城稻究竟出自哪个郡,他并不清楚。不过凡事只怕有心,魏霸把这件事交待给了廖立,廖立立刻派人大面积撒网,在三郡寻找符合这种特征的稻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把这可能是后世著名的占城稻搞到手了。

  “廖公,你这可是立了一大功啊。”魏霸打趣道:“如果能在荆南和交州全面推广这种稻,以后这里就是大汉的新粮仓,甚至可能超过成都和汉中。”

  “有这么大的潜力?”廖立有些诧异:“这种稻子的产量并不算很高啊,与南郡的一些高产稻比还有所逊色。”

  “那些蛮子会种什么地,他们是望天收。”魏霸不以为然:“你不能全按他们的来,要用我们汉人的精耕细作,粗放式经营是不行的。到时候你再看,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廖公,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多引进一些高产品种,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将来你廖公会因此这些善政名垂青史的。”

  廖立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名垂青史对读书人的杀伤力是非常强大的。廖立心情愉快,说笑了一阵,话锋一转:“听说蒋琬来了?”

  “嗯,奉丞相之命,来帮我治理泉陵。”魏霸似笑非笑的说道。

  “哼!”廖立却是毫不客气的嗤之以鼻。他虽然不愿意和诸葛亮撕破脸,更没有任何不臣之心,但是对这种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政治斗争是非常敏感的。“留下他?”

  “丞相的命令,我不好反驳,如果他能适任,我估计荆州三郡的政务多少要由他来处理的吧。”魏霸摸着下巴,打量着廖立:“我看丞相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专心军事。”

  “那将军的意思呢?”廖立反问道。

  “我对政务也没什么兴趣。国家多难,唯有武事能平天下。经过临贺之战,虽然大军已经粗具规模,可是离百战雄师还有一段距离,我的确应该把精力放在军事上。”

  廖立微微一笑,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事实上,魏霸目前驻留江南,练兵屯田,而不是挥师北上,策应关中战场的战略成为现实,廖立是起了很大作用的。他们可能有很多不同观点,可是对当前局势的看法上,他们有共同之处,都认为关中战场将是一场持久战,就算魏霸北上,如果没有稳固的粮食供应,大军也很难坚持太久,与其如此,不如留在江南,消化刚收复的荆州三郡、交州七郡,同时牵制吴国的兵力,让诸葛亮能放手和曹睿一搏,分个胜负。

  魏霸说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这当然没有错。可是军民又何尝能分得一清二楚。魏霸手下的那些蛮兵为什么愿意跟着魏霸打仗,一方面这是神将的威名所致,有精神上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也是被迫无奈,有物质上的压力。他们不跟着魏霸打仗,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孙权的压迫,要么躲进深山,苟延残喘。

  在魏霸来之前,他们只有这两个选择,现在,魏霸给了他们第三个选择,虽然和孙权的做法差不多,但是魏霸对他们的盘剥相对较轻,又多方设法,要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们才会趋之若鹜,如影随从。

  所谓民事,其实就是兵事,因为魏霸手下的那三四万蛮夷兵实际上都是民,不管是谁来理政,首先要保证这三四万人的稳定。在这一点上,廖立的理解最透彻。

  “那将军就放心的练兵吧,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廖立耸耸肩,不以为然的一笑:“反正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再做一次恶人也无妨。”

  魏霸笑了起来:“千夫之诺诺,不如廖公之谔谔。”

  ……

  廖立来到泉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蒋琬的耳中。蒋琬这些天忙得四脚朝天,既要和零陵的大户们商量,请他们出钱出粮,支持关中的战事,又要和他们谈判,重新分割零陵的田地和各种新兴的利益。如今泉陵已经成了通往交州的重要商道,商业利润的丰富可想而知,谁都想在这里面分一杯羹。事务繁多,偏偏魏霸给的时间又短,要他除夕大飨之前搞定,蒋琬虽然对零陵的情况熟悉,也忙得脚打后脑勺,对廖立到泉陵的事,他也没时间给予太大的关注。

  转眼之间,除夕就到了。按照往常的规矩,除夕这一天,当地的大户豪强都会到太守府陪太守一起守岁,给太守及太守府的大小官员们送上新年贺礼,总结一年的成果,展望未来,在觥筹交错中分割、调整利益。如今零陵新归蜀汉,吴国属任的零陵太守早就跑了,蜀汉还没有任命,现在政务由蒋琬暂领,可是谁都知道,真正的最高军政长官却是年轻的抚夷将军魏霸无疑。

  因此,抚夷将军的湘关就成了除夕夜最热闹的地方。从腊月二十四送社神开始,城里就准备开了。除夕这一天,太阳刚刚偏西,就有人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

  最先来的当然是魏霸的亲信,军中的大小将领和受邀一起参加除夕大飨的立功将士。除了要坚守岗位,不能离开的人之外,几乎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这些人带着礼物,直入内堂,拜见魏霸和夏侯徽。夏侯徽虽然是妾,可是他们都知道夏侯徽在魏霸心目中地位非常一般,不亚于关凤,所以对夏侯徽非常敬重,夏侯徽所生的儿子一抱出来,更是获得了一片赞誉,夸赞之词,不绝于耳。

  那厢说得热门,从严关赶来的朱武凑到魏霸的面前:“将军,我听说开年之后就要分地?”

  魏霸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耳朵倒是很灵嘛,远在严关都能听到这个消息?”

  “严关也算是零陵境嘛,我的部下大部分都是零陵界内的部落,怎么能不关心这件事。”

  魏霸笑笑:“放心,今天晚上就会讨论这件事,到时候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当面,不要藏着掖着。”

  朱武心领神会,躬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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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8章 魏神将的晚宴(上)

 
  关中接二连三的下了几场大雪,滴水成冰,天气冷得能冻掉人的手指头,惨烈的关中战事嘎然而止,不论是已经血战了多时的东部战场,还是大战刚刚开始的西部战场,都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面前被迫停止。

  蜀汉军有些积蓄,还不算太紧张,要费神的只是怎么运输的问题。魏军的情况相对要艰难一些,张郃率军撤到高平以北,就连已经快要进入关中的田复、田毅兄弟也不得不放弃了偷袭关中的计划,又千辛万苦的撤了回来。张郃上疏皇帝,请求紧急调运粮草。如果粮草不能及时运到,大军将面临断粮之苦。

  在向皇帝的上疏中,张郃坦承了自己的失误,向皇帝请罪。曹睿也非常惋惜,却没有责怪张郃,他对张郃说,撤回来还是继续等待战机,你自己酌情考虑,不要担心粮草的事情。粮草的事情我会想一切办法解决,你不用担心。同时,他还向出征的将士表达了慰问之情,他将尽一切可能将犒赏的物资送到大营。

  张郃接到诏书,热泪盈眶。秦朗、田豫以及所有的魏军将士也非常感动,要坚持战斗,等待战机。

  诸葛亮此时也撤回了汧县,抓紧时间转运粮草,针对大雪成灾的情况,他根据姜维的建议,发明了雪橇,大大减轻了粮食运输的难度。

  除夕之夜,诸葛亮坐在大帐里,默默的烤着火。姜维、杨仪等人围坐在一旁,谁也不说话。酒不过三杯,菜不过两味,这个除夕夜过得很俭朴,而战局出人意料的僵持更让人心情沉重。

  两个时辰前,诸葛亮收到了蒋琬的急报。知道此时此刻,在泉陵将展开一场没有血腥,却充满了危机的较量。蒋琬能不能在零陵立住脚跟,完成诸葛亮交给的任务,就看今天晚上这场较量的结果如何。两地相隔数千里,就算有了结果,蒋琬也无法立刻让诸葛亮知道。至少还要等半个月,诸葛亮才能接到消息。

  “丞相,这么看来。魏霸根本就没有心思来襄阳。”杨仪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他之前对费祎所说,不过是大言罢了。”

  诸葛亮瞥了他一眼,直起腰,淡淡的说道:“这些也都是猜测之辞。毕竟不让他来襄阳助阵,是我的命令。他不来,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

  杨仪点了点头,向诸葛亮挪了挪,声音压得低低的。“丞相所言甚是,可是却不得不防。若魏霸不来只是因为奉丞相之命,那公琰去零陵就可以顺利掌握江南三郡。以后的后勤补给就有了保障。若魏霸不来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来,那公琰此行恐怕……”

  杨仪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诸葛亮。诸葛亮盯着火塘中摇曳的火苗,眼神却有些黯然。他没有回答杨仪的话。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维低着头,凝视着杯中的残酒,沉默不语。霍弋拿着火钳。拨动着火塘中的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又要下雪,这天气还不知道要冷成什么样子。作为丞相记室,霍弋对往来的公文最熟悉,对丞相内心的担心也最了解,丞相要担心的又岂止是魏霸愿不愿意来襄阳这件事,他更担心成都。

  丞相不在成都,蒋琬又去了零陵,可是李严回了成都。之前诸葛亮三番几次的让他回成都督运粮草,他不肯回去,现在丞相不再提这件事了,他却突然主动回到了成都,时间正是蒋琬离开成都后的两天,这其中的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大帐里一片死寂,只有木柴烧得噼啪作响。

  ……

  湘关,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穿着新衣的蛮子们互相打量着,兴高采烈的打着招呼,等待着大飨的开始。从零陵各县赶来的大户豪强们也客气的打着招呼,彬彬有礼的寒喧着。他们很自然的和蛮子将领们保持一段距离,分成几个明显的阵营。

  可是他们的心情却是一样的,都是期待中蕴含着紧张。谁都知道,今年的除夕大飨与往年不同,抚夷将军魏霸将有新的政策推出,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对每一个当家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

  出于不言而喻的共识,魏霸收到了大量的礼物,走廊上几乎都被堆满了。前堂挤满了人的同时,后堂也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夫人们,夏侯徽被众星拱月的围在中间,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引起一片夸赞,至于那个哭起来像是战鼓雷鸣的儿子,更是像稀世珍宝一般在夫人们手中传来传去,在小脸蛋被不知道多少人摸过,襁褓里不知道被塞了多少块玉饰和麟趾金之后,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果然是如金似玉,一鸣惊人,有些妇人花容失色,好半天才恢复了平静,然后开始猛夸将门虎子,这孩子一看就是绝世猛将的正宗传人。

  日落时分,蒋琬带着赖厷等一些掾吏匆匆的走了湘关,魏霸随即宣布晚宴开始。众人纷纷入座,魏霸理所当然的坐在正中,他的左侧坐着廖立,右侧坐着相夫。蒋琬的位置在廖立之下,相夫的下面依次坐着朱武、涂虎等将领。

  看到廖立,蒋琬迟疑了一下。廖立到泉陵数日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要说起来,他们可有些年没见了,廖立被贬到汶山之后,他们就一直没见过面。

  “公渊,别来无恙?”蒋琬上前行礼。如今他的身份地位都不如廖立,当然要主动上前行礼。

  “公琰,你辛苦了。”廖立还礼,打量着蒋琬的脸色,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能浅任重,辛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蒋琬无声的笑了笑,入了座,目光扫过对面的将领,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魏霸要在今天的宴会上通报年后的土地分配情况,可是当着这么多蛮夷将领的面,这可怎么分啊。蒋琬已经有一种预感,今天这顿饭恐怕不会太平。

  蒋琬的担心一点也没错,酒过三巡,相关的礼仪刚刚行过,便有人站了起来,大声要求魏霸公布一下明年的土地分配情况。春节一过,各地就要开始准备春耕了,能分到多少田地,现在是每个士卒最关心的问题。

  魏霸摆摆手,示意那个将领坐下,转过头,对蒋琬笑道:“公琰先生,你准备好了吧?”

  蒋琬是谁派来的,来干什么,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零陵,从成都来的官员对此保持沉默,谁也不愿意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免得罪任何一方。而那些蛮夷将领则没这么顾虑,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丞相要夺魏神将的权,是可忍,孰不可忍。

  刹那间,无数道凶狠的目光集中了到了蒋琬的身上。

  蒋琬站了起来,恍惚间有一种烈士的感觉。他躬身向魏霸行了一礼:“将军,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方案,正准备呈请将军审阅。”

  魏霸淡淡的笑道:“那可太好了。趁着诸位贤达都在,我们就一起议一议吧。公琰先生,还请你将这个方案详细的向在座的都解释一下,好让他们过个开心的新年。”

  蒋琬从赖厷手中拿过方案,一条条的读了起来。前面那些客套话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谁都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官样文章,即使那些蛮夷将领听不懂,也没什么兴趣发问。

  可是一到了正式条文,蒋琬没说几句,朱武就站了起来,打断了蒋琬的话。“敢问蒋参军,照你的意思,是要将出山定居的各部落分给大户做部曲了?”

  大堂上原本就很安静,只有蒋琬的声音,现在朱武一站起来,大堂上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肯放过一个字眼。

  蒋琬看看魏霸,魏霸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什么意见。可是朱武却一脸的怒气,显然对他刚才的方案非常不满。

  “是的。”蒋琬点了点头:“这是按照丞相治理南中的旧制沿袭而来。”

  “我不管什么旧制与新旧。”朱武用力的一挥手臂,大声说道:“我只知道,各部落从山里迁出来是响应神将的号召,做神将的部下,是为神将征战,而不是什么大族的部曲。他们就是因为不愿意做奴为婢,这才躲到山里去的,如今你把他们分给各大族做部曲,他们又何必出山?干脆还回大山去算了。”

  “对,若是如此,我们还是回山里去算了,虽然贫苦些,却落得逍遥自在。”涂虎也站了起来,大声喝道。他拔出战刀,环视一周:“想要我涂虎做他的部曲,倒也不是不可以,先问问我的手中的战刀同意不同意。若是哪位如神将一般英勇,我很乐意给你牵马坠镫。若是没有,嘿嘿,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让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正是如此,我们只做神将的部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率领我们作战的。”数十个都尉、校尉“哗啦”一声站了起来,一时间堂上刀光霍霍,杀气腾腾,新年的喜庆气氛一扫而空,仿佛有一股寒气从外面涌了进来,瞬间侵入筋骨,让人不寒而栗。

  赖厷勃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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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9章 魏神将的晚宴(下)


  蒋琬皱了皱眉,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所能做的只是给赖厷递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走进湘关城门,从那些蛮夷将领的神色,蒋琬就知道今天晚上这顿饭不怎么好吃,可是他没想到冲突会得这么快,这么激烈。

  他已经非常谨慎了。

  他现在提出的方案是诸葛亮治理南中的方案,可以说照顾到了各方的利益,特别是给魏霸本人留出了非常丰厚的一块,对零陵各家的利益也有所照顾。他本以为魏霸会非常乐意接受这个条件,可是结果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估计。

  到目前为止,不管是曹魏也好,孙吴也罢,甚至于蜀汉,治理蛮夷的手段都差不多。要么是羁靡,也就是由蛮夷自治,部落的头领只要名义上臣服,再交一点象征性的税赋就行了,其他的事务全由部落头领治理。条件成熟了,再派遣官吏进行治理,把蛮夷变成编户齐民,按管理汉人的办法进行管理,税赋、徭役,一概按照规定征发。如果能跨到这一步,那就是一个飞跃。一旦决定这么做,那就要有相当周密的准备,否则一旦这些人再逃户,那当地的地方长官是要负责任的,而帝国也要承受不小的名誉损失,主持这些事务的人都会遭受舆论批评,甚至会被免官。

  所以通常情况下,从中央到地方,对化夷为夏这种伟大的事业并不热心,也就是嘴上说说,真正愿意花力气去做的人并不多,因为收益太小,风险太大。

  建安以来,天下大乱。人口损失很大,征发蛮夷羌胡就成了各国不得已的补充手段。曹魏要征发乌桓、鲜卑人为骑兵,孙吴要征发山越为兵,而蜀汉征发的主要对向就是西羌和南蛮。诸葛亮征南中后,就是把强壮的人征发为兵,像青羌五部、无当飞军都是这么来的,瘦弱的人分给各个大族,换取他们的支持。

  孙吴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幅度更大一些。现在吴军大概有一半人是山越。

  强者为兵,弱者补民,这就是中原王朝为了弥补人口损失而采取的措施。作为诸葛亮政策的忠实执行者,蒋琬这么做无可非议,有例可循。也照顾了各方的利益。通常来说,即使是那些被分给各族做部曲的弱者,日子过得也比山里好一些,他们虽然有些怨言,也不至于反抗,除非遇到那种没人性的家主,盘剥太狠。他们才会奋起反抗,进而逃进山里。

  可惜,蒋琬对眼前的形势了解得不够,如果没有魏霸这个神将给蛮夷们撑腰。蛮夷们也许就勉强接受了他的方案,说不定还要感激他一番,正如南中人感激诸葛亮一样。可是现在魏霸坐镇荆州,他许诺的条件要比他现在提出的方案更好。蛮夷们又怎么可能愿意接受他这个方案。

  他这个方案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不够好。

  面对蛮夷们的激烈反对。蒋琬虽然没有乱了方寸,却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措施。他把目光转向了魏霸:“将军以为这个方案如何?”

  魏霸站了起来,手往下轻轻一压。刚才还要打要杀的蛮夷将领们顿时老实了,恭恭敬敬的看着魏霸。魏霸有些不悦的说道:“蒋参军的方案好与不好,你们可以讨论,可以提建议,动不动就拔刀算怎么回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治军不严?看来年后要把你们送到学堂里学点规矩才行。还不给我坐下!”

  “喏。”所有的将领轰然应喏,纷纷重新入座。

  魏霸转向蒋琬,带着歉意的说道:“公琰先生,这些都是粗人,你不要跟他们计较。”

  蒋琬面不改色的笑笑:“那将军对这个方案有什么意见吗?”

  魏霸沉吟不语,廖立站了起来,笑道:“将军,我先来说两句吧。”

  魏霸点点头,重新入座。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空有一肚子好意愿,但是在理论上却差得太远。蒋琬有备而来,如果扯上点圣人经义做理论背景,他肯定会抓瞎,不如让廖立来对付他。

  “公琰,循丞相旧例,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荆州照搬南中的处理方式,恐怕也不妥当。毕竟荆州不是南中,你说是不是?”

  蒋琬淡淡的说道:“公渊在交州政绩出色,我正要向公渊请教呢,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听取高明。”

  “高明谈不上,不过因时而变罢了。”廖立泰然自若的接受了蒋琬的恭维,指着那些虽然已经入座,目光却依然凶狠的蛮夷将领们说道:“丞相治理南中,是因为南中生乱,丞相出兵平叛,那些为兵为民的都是俘虏,怎么处置他们都不为过。可是将军麾下的四万多人却不是俘虏,他们是闻风而至,聚在我大汉旗下,为大汉而战,赶走了吴人。他们不仅不是俘虏,还是有功之臣,如果按南中的处理方式,未免太苛刻了。”

  蒋琬沉默不语。廖立这一句话就把他的立场表明了。很显然,他是要站在蛮夷将领的立场说话,无形中已经把他的方案彻底推翻了。按照廖立的说法,有功的是这些蛮夷,是他们解救了那些原来在吴人统治下的零陵大族,如果把他们分配给大族做部曲,无疑是本末倒置了。

  “他们原本在山里自由自在,出山助阵,是为大义所召,可是人都要穿衣吃饭,当此国家多难之时,如果前线的将士不能安心作战,还怎么能指望北伐中原,兴复汉室?所以说,要善待士卒,稳定军心,才是第一重要的事务。你设定的方案也应该优先考虑他们,而不是那些家族。”

  “廖君这句话说得在理。”朱武一拍案几,大声叫道:“若是我们的家人不能安居乐业,我们在前线还怎么能安心作战?人心都是肉长的,做事都要评点良心嘛。”

  “不错,廖君说得在理。”

  附和声一片。

  蒋琬沉默片刻,拱了拱手:“那照公渊的说法。各郡的家族怎么办?要知道,现在全力支援关中战场的可是他们。”

  “他们支援关中战场,功德可叙,当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我说的只是有先后而已。老子说过,为政理民,当损有余而补不足。相比起来,从山里迁出来的山民更需要土地,分配土地的时候,也应该多偏向他们一点。”廖立笑了起来。走到那些面色有些难看的家族代表面前,拱了拱手,环顾一周,笑道:“你们也不要担心,我刚才也说了。你们支援关中战场,功德都是有目共睹的,朝廷也好,将军也罢,都不会亏待你们。如今荆州地广人稀,有足够的土地够分,绝不会损害到你们的利益。”

  那些大族们互相看看。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不甘心。照廖立这么说,他们岂不是分不到好处?

  廖立从蒋琬手中接过那份方案,简略的扫了一眼。把纸抖得哗哗响:“我和将军已经讨论过了,目前空闲无主的土地拿出七成来,就可以满足山民的基本要求。剩下的三成都会分给各位有功人士。当然了,既然分到了土地。就要交付应有的税赋,这一点。不管是山民还是你们,都一视同仁,我想你们不会有不同的意见吧?”

  大族代表们互相看看,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却也不好说什么,难道谁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只想要好处,不想履行责任?这种事每个人都想,却没有人好意思说出来。

  蒋琬眉头皱得更紧。他原本的方案中,无主土地的六成分给各大家族,两成留给魏霸本人,剩下的两成分给那些立功的将领。各大家族的土地增加之后,人手不足的部分,由分到的部曲来补足。这样一来,皆大欢喜。可是现在廖立把七成分给了山民,跟随魏霸征战的将士的心愿是满足了,各大家族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希望,却也有所斩获,唯独魏霸本人没有得到一点土地,难道魏霸会愿意?

  魏霸想干什么?如果是为了收买民心而这么做,那他的手笔也就太大了。

  “公渊,你的方案是不错,可是将军的家眷部曲依靠什么来生活呢?”

  “这一点还是由我自己来答吧。”魏霸接过了话头,笑盈盈的说道:“我虽不才,也立了尺寸之功,想来陛下不会一点赏赐也不给我。到目前为止,我的家还在成都,这里无须再建一个独立的庄园,若是陛下封我爵位,想来食邑也够我用的。至于部曲,我现在的部曲也不多,不过数百人,我想想办法,还是养得起的。如果真要是穷得没饭吃,到时候我就到你们家里去蹭饭啊。”

  朱武等人大笑起来:“将军,欢迎之至啊。”

  “将军,只要将军肯赏脸,我一定把最好的拿出来招待将军。”

  众人笑成一团。

  魏霸手一摊,笑道:“你看,我的人缘还不错,有吃饭的地方。当然了,如果公琰先生可怜我,那就请为我在丞相面前美言几句,请陛下多封我几百户,如何?”

  蒋琬哭笑不得。他忽然明白了魏霸的意思。魏霸以退为进,捞到了名声,丞相当然不能亏待他,爵位上肯定要优待一些。可是魏霸把自己应得的好处分给了这些蛮子,这些蛮子还不对他感恩戴德?魏霸的部曲是不多,可是这几万蛮夷兵何尝不是他的部曲,除了他,还有谁指挥得动?

  舍小博大,舍利求名,魏霸的心思不小呢。

  正在蒋琬考虑是否要接受魏霸这个方案的时候,外面忽然奔进来一个武卒,他快步走到魏霸面前,大声说道:“将军,陛下的使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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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0章 李严的大手笔


  魏霸连忙起身相迎,大开中门,赴宴的豪绅、将领们也连忙起身,列队相迎。在这个时候,成都朝廷来人,肯定是对魏霸平定交州及荆州战功的赏赐,赏赐的厚薄直接关系到魏霸有多大的权利,也就影响到在座的每一个人将来的利益,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蒋琬跟着魏霸出迎,一看到使者,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认识这个使者,是法正的儿子法邈。

  毋庸置疑,法正在世的时候是刘备的第一心腹,刘备对法正可谓是言听计从。这一点,连诸葛亮都不得不承认,所以他才会在刘备兵败夷陵的时候说,若法孝直在,一定能说服陛下不打这一仗,就算去了,也不至惨败如此。

  然而,法正虽然跋扈一时,横行成都,到死却也没能封侯,这大概是他除了早卒之外唯一的遗憾,也是刘备的遗憾。法正死的时候,刘备痛惜,赐法邈关内侯的爵位,让法邈在自己身边为郎,本想着等法邈再大一些,锻炼几年,就加以大用,谁曾想夷陵一战败北,刘备很快就追随法正去了。

  刘备一死,诸葛亮当政,法邈就彻底靠边站了,他的爵位还在,官职却迟迟没有能得升迁,而他的关内侯只是个虚爵,是没有食邑的,仅凭着他的官俸,他的日子过得不是很舒心。

  这样一个人,突然做了皇帝使者,来到荆州传诏,虽然官职未必高,却表明他正式踏入仕途,而不仅仅是个备员了。

  由郎中这样的备员出任正式官职。就像赵统在宫里做了许多年的郎中,终于抓住和魏霸出征武陵的机会,从此一飞冲天一样,这是一个门槛。很多人迈不过这个门槛,一辈子做个郎官。

  蒋琬立刻想到了李严,能够让法邈这样的人出仕,无须考虑丞相会怎么想,也可以不把荆襄系的反对放在眼里的人,只有李严。

  丞相在关中。他又奉命来了荆州,现在成都没有人能制衡李严。董允原本是丞相安排中宫里的人,可是面对李严这样的人物,董允根本不够份量。

  法邈上了堂,宣布了皇帝的诏书。结果让蒋琬更加吃惊不已。皇帝陛下拜魏霸为镇南将军,湘乡侯,食邑八百户。这个官爵看起来不怎么大,可是想想魏霸的父亲魏延不过是镇北大将军、南郑侯,就可以知道这份封赏是何等的厚重。八百户乡侯,别说魏霸这个年纪,就算是整个蜀汉。那也是屈指可数的。

  因为三国分立,封爵还有两种形式。一种叫遥领,就是以籍贯所在地为封邑,像张飞封为西乡侯。诸葛亮封为武乡侯就属于这种情况,西乡在涿郡,武乡在琅琊。这种封爵方式更多的是荣誉,因为你不可能真的回去经营自己的庄园。能拿到只是租赋。还有一种叫实封,就是封的地方是能够派人去建立庄园。实际管理的,像魏霸这种情况就是,湘乡现在就在他的辖区之内,他可以在湘乡建立庄园,实际管理庄园内的各种事务。魏延的南郑侯也是这种情况,南郑就是蜀汉的统治区域以内,所以魏家在南郑的庄园可以保留。

  听完了诏书,通晓其中内情的人都不禁惊叹出声。

  蒋琬的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是心里的担心却更重了。他很清楚,这不太可能是刘禅的主意,只可能是李严的主意。李严和魏霸虽然没有直接来往,可是他们之间似乎有默契,上次魏霸不肯回成都,据说就有李严的影响在其中,现在李严利用诸葛亮不在成都的时候,用皇帝的名义重赏魏霸,自然是投桃报李的意思。

  魏霸接了诏,谢了恩,当着众人的面换上了镇南将军的印绶,又佩上了湘乡侯印,接受众人的恭贺。随即,他又请法邈当众公布了对立功将士的赏赐,这一来可就更热闹了,要知道除了赵统、靳东流等人之外,大部分的立功将士都在场,每报到一个人名,都引起一阵欢呼,湘关城顿时成了欢乐之城,欢呼声连城外都能听得到。

  封赏的名单很长,足足读了小半个时辰才读完,法邈将诏书递给魏霸,拱拱手道:“恭喜将军。如今你们父子兄弟一门三侯,可喜可贺啊。”

  魏霸哈哈大笑,挽着法邈入座。法邈摇摇手,笑道:“将军莫急,让我为你介绍两位贤才。”

  听了这话,蒋琬的眉心不由得一跳。魏霸也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笑嘻嘻的说道:“能得法君夸赞,一定是当世人杰,今天这座湘关城可真是群贤毕至,高朋满座啊。”

  法邈含笑,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三十左右的文士招了招手:“文然,伯达,还不过来拜见将军,要人请么?”

  两个文士含笑走了过来,躬身向魏霸行礼。

  “犍为杨戏,拜见将军。”

  “蜀郡张表,拜见将军。”

  蒋琬终于动容了,他回过头,对赖厷露出苦涩的笑容,而赖厷的脸色早已经铁青。这也怪不得他们,杨戏是犍为武阳人,和杨洪是同宗,在杨洪死后,他就是犍为人的代表。这也就罢了,毕竟犍为人实力一般,没什么实权派。可是张表就不同了,他是蜀郡成都人,他的父亲就是曾经为刘备入蜀立下汗马功劳,最后还送掉了性命的张松。

  这两个人到荆州来依附魏霸,就代表着益州系正式向魏霸表态了。与此相比,法邈代表的当然就是东州系。

  李严果然是大手笔啊,不容蒋琬不紧张万分。他忽然间觉得丞相这次犯了个大错。

  “文然人其如名,文采斐然,便是放在中原,也是锦绣文章,不让他人。伯达智计过人,是蜀中俊秀。他们平时可是有些目中无人的。只是听说了将军的赫赫战功,这才心动,要来见见将军。”

  魏霸连忙谦虚道:“法君见笑了,偶有微功,也是天佑大汉,上有陛下、丞相运筹,下有将士用命,我哪里敢贪天之功。恐怕要让诸位贤明笑话了。来来来,既然屈尊前来。就共饮一杯,除旧迎新,一起为大汉开创一番新局面。”

  法邈等人互相看了看,心领神会的笑了。

  众人一起举杯,再次恭贺魏霸。如果说刚才零陵的大族还有些愤愤不平。现在看到魏霸如此得宠,那点儿不平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不怕现官,就怕现管,魏霸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肯定会是这里的最官军政长官,和他作对无疑是和自己过不去。他们这些家族在这里也许有点小实力,可是要跟朝廷对抗,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当下。恭贺声四起,只有蒋琬和赖厷非常寂寞。

  后堂,夏侯徽正陪着一群女人饮酒,得到了前院传来的消息。顿时一片欢呼,各种恭维谄媚之词汹涌而来。大家都清楚,在魏霸的夫人关凤没有到零陵之前——按照大汉的规矩,估计关凤是来不了零陵——夏侯徽自然是魏霸的内当家。要想和魏霸搞好关系,当然先要和夏侯徽搞好关系。

  祝贺声不绝于耳。纵使夏侯徽每次只是沾沾唇,也让她脸颊微红。

  ……

  成都,骠骑将军府。

  李严和李丰面对面的坐着,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在一旁陪着。李严笑眯眯的说道:“法邈现在应该赶到零陵了吧?”

  李丰笑道:“父亲关照的,他还能不办到,就是昼夜兼程,他也必须在新年到来之前赶到,给魏霸送一份大礼。”

  李严嘿嘿一笑,把玩着手里的玉杯,看着杯中如琥珀一般的酒液。“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魏霸虽然年轻,却知道厉害,这一点比他父亲强多了。不过他还是年轻,这么全力支援关中,他以为有多少粮食能落入他父亲的手中?再说了,从荆州直接运粮至襄阳,从吴人的境内通过,可不太安全。”

  李丰还没有说话,狐忠便接上了话头:“将军所言甚是。关中战事虽然紧张,可是成都的粮食也紧张。从荆州运虽然便捷一些,安全却无法保证,还是转运到益州来比较安全一些,而且这样一来,将军统筹调拨也方便一些。”

  李严满意的笑了。他抿了一口酒,将酒液在舌上停了片刻,这才慢慢的咽下去,带着智珠在握的从容说道:“我相信魏霸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其中的轻重利害的。就算他一时糊涂,法邈也会提醒他。多好的人才啊,丞相就是不肯大用,我真是想不通。天下这么大,人才何必限于荆襄?还是魏霸有度量,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成藩有些茫然的看着李严,他不太明白李严的意思,便是他相信李严的眼光。见李严对魏霸评价这么高,连忙附和了几句:“要说文武全才,在现在的年轻人中,魏霸的确出类拔萃。他入武陵之后的战绩,也只有将军当年平定马秦、高胜的战绩能够一比。”

  李严矜持的笑了:“老了老了,当年的那点事,现在不能提了。后生可畏,我不敢献丑了。”

  狐忠眼珠一转:“将军,如今汉吴盟好,魏霸被阻于江南,那接下来这襄阳的战事就只有将军能够当得起来了。”

  李严眯起了眼睛,沉吟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不急,我可不想步关羽的后尘。如今好容易回到了成都,我还是多呆几天,好好的看看成都的风物,再议不迟。至于襄阳嘛,想必吴懿会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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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1章 高筑墙,广积粮


  对于普通人来说,春节前后是一年最清闲的时候,农田里没活,一般来说,官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征发徭役。唯一的苦恼可能就是年关要还债,如果没有债务在身,甚至手里有点余钱,除了准备来年的种子之外,还可以打点酒,割点肉,犒劳一下全家干枯了一年的肠胃,那日子就算是幸福了。

  魏霸治下的百姓有不少人已经过上了这样的幸福生活。这些人指的那些跟随魏霸作战,不仅幸运的没有战死或者受伤,而且立了功,甚至升了官的人。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太多,也就百十个左右,绝大部分士卒只分到了一点战利品,却大多是荣誉居多,实际上的物质收益非常有限。

  不过,普通人总是容易满足的,能活着回来,就是运气好,如果没有残废,那就是福星高照,如果一点伤也没有,或者只是皮肉伤,甚至还能带点战利品,那就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更何况抚夷将军——不,听说现在已经是镇南将军了——还放出风声,凡是军中将士,开年后都要按口授田。

  这个消息比任何奖赏来得都更激动人心,覆盖面积也更广,追随魏霸征战的有四万多人,一个人就是一个家庭,四万多户虽然尚不足魏霸治下户口的十分之一,却涉及到大量的部落,这么多人能从山里迁出来,有了属于自已的耕地,这个好消息无异于甘霖普降。

  此时此刻,不仅是那些立了功的将士,凡是入选参战的将士都成了左邻右舍们羡慕的对向,而那些曾经去投军,却没能入选的男人则成了婆娘们鄙视的目标,人前人后有些抬不起头来。这反过来更增加了那些入选士卒的自豪感,坚定了跟随神将征战的信心。

  没能入选的痛下决心,苦练武艺,等着下次神将的征召令,已经入选的更是不敢放松,更要苦练武艺,以报答神将的一片厚爱。风声已经传出来了,神将为了能让更多的将士享受到实惠,拒绝了丞相府蒋参军的方案。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土地全部让了出来,将绝大部分无主土地都用来分给战士们。他不仅让出了一大片土地,更因此可能得罪了丞相。因此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该苦练武艺,以报答神将的恩德。

  习武。成了搬家之外最重要的事务。

  新年刚过,荆南三郡、交州七郡就开始热闹起来,大量的山民从山里迁出来,到刚分到手的土地上居住,到处可以见到伐木造屋的景象。这也给那些相对数量不多,绝对数量却不少,没有分到土地的人一个吃饭的机会。他们借着帮忙搬家、造屋的机会走出大山,寻找属于自己的发展机会。

  正月十五过后,土地分配方案正式出炉,那些新分到了土地的家族开始招收部曲。不过进展并不顺利。那些从山里走出来的蛮子被同乡们的美好前景诱惑,宁可等着神将的征召,也不肯轻易成为哪一家的私人部曲。私人部曲其实就是家奴,没到那个份上。谁愿意去做家奴啊,跟着神将去打仗岂不更好。

  眼看着春耕在即。招收不到足够的部曲,新分到的土地就无法耕种,那些家主们都急了。迫于形势,他们有的提高待遇,有的则改招收部曲为雇佣,更有甚者急了眼,老子不招人了,老子去学堂找匠师们打造新式机械来代替人工,那些机械虽然一次性投资大一点,可是却比人听话,更比人合算。

  武陵学堂和交州学堂懂机械之术的学生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趁着放寒假的时候,他们到处打工,不仅好吃好喝的供着,走的时候还能拿一笔酬金,比起那些课余替人写家书的同窗要挣得更多。

  看到这个场景,那些原先不把读书当正经事的人家也开始热心起来,本来不怎么受欢迎的工学生扬眉吐气,赶到镇南将军府,好说歹说,要请镇南将军开个后门,给一个学堂名额的人也多了起来。

  武陵学堂也好,交州学堂也罢,学费都是减免的,招收人数也非常有限,规模最大的交州学堂也不过才三百多人。开始的时候,入学堂读书更多的意味着入质,所以很多部落头领对把孩子送到学堂读书并不怎么热心,现在情况不同了,普通百姓把入学堂读书当成了一个晋身机会,纷纷来抢,他们有些坐不住了。

  镇南将军府门庭若市,门槛几乎要被人踏平了。

  法邈站在小楼上,看着府门外的牛马骡驴各式车,不禁笑道:“将军,你日理万机,还抽出时间来陪我,我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魏霸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的说道:“你是陛下和李骠骑的使者,我岂敢慢待?”

  法邈和魏霸接触了几次,知道他虽然年轻富贵,却不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人,相反,他很容易接近。两人很谈得来,虽说谈不上推心置腹,却也算不上互相提防。

  “我还以为将军是把我当朋友呢,原来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法邈靠着栏杆,笑了笑:“那我如果回成都卸了差事之后,再来将军麾下听令,将军府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魏霸看看他,严肃的说道:“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法邈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迟疑了片刻:“当然是真的。”

  魏霸放低了声音,提醒道:“骠骑将军对你可是倚重得很。”

  “我知道骠骑将军的心意,不过,我更希望能像将军一样建功立业,而不是在那座城里勾心斗角。”法邈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脸上忽然有些落寞:“你也知道的,我父子得罪的人不少。”

  魏霸没有说话,法邈说得很坦诚,他老子法正原本在益州人缘不好,只和张松是莫逆之交,后来得势,眦睚必报,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法正在世的时候,权势薰天,连诸葛亮都要忍让三分,法正死了,当然要有仇的报仇,有恨的雪恨,虽说没人敢把法邈怎么样,可是他不受待见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时候,李严可没伸手帮一把。要说法邈没点想法,大概也不现实。

  魏霸和法邈相处了几天,对他有所了解,法邈虽然不像他父亲法正那么偏激,也没法正那样智谋出众,可是他是个聪明人,却不用怀疑。毕竟法正死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法正的心术他继承得七七八八。如果能招至麾下,那当然是个人才,可是他要考虑李严会怎么想。

  李严能委托法邈来和他说那些话,当然是把法邈当成心腹。他招揽法邈,岂不是挖李严的墙角?而且他可不想因为和东州系走得太近让丞相不爽。

  他不认为李严或者东州系是丞相的对手,而且他本人就是荆襄人,不可能和整个荆襄系作对。

  “如果你能来,我当然虚左以待,可是我怕骠骑将军不放你离开。”魏霸轻声笑了起来:“伯远,骠骑将军对你很是看重呢。”

  “只要你给我留个位置就行了。”法邈听懂了魏霸的意思,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也没什么计划,六字方针:高筑墙,广积粮。”

  “高筑墙,广积粮?”法邈品咂了一番,赞许的点了点头:“很好,立足于守,着眼于粮,这正是陛下、丞相和骠骑将军对将军的期待。”

  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得陛下信任,又得丞相和骠骑将军栽培,当然要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伯远,请你回报陛下与骠骑将军,他能够体谅我的心情,不追究我擅行其事,我非常感激。接下来,骠骑将军让我把粮食运到哪里,我便运到哪里,北上西行,绝无二话。我说过,如果骠骑将军回京主持督运之务,我肯定会全力支持的。”

  法邈无声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魏霸一眼,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起程回成都。”

  “明天?”魏霸有些惊讶的说道:“明天就走,是不是太急了?我还想请你去看看武陵学堂呢。”他笑了起来:“这多少也是我的一项政绩不是。”

  法邈哈哈大笑:“行了,将军的政绩,我已经看得足够多了,回报陛下和骠骑将军,他们一定会很满意。武陵学堂不看也罢,来夫子肯定会上书为将军请功的。我还是赶紧回去,让陛下和骠骑将军放心,有了将军的支持,他们肩上的担子总算轻了一些啊。”

  “惭愧惭愧。”魏霸惋惜的说道:“那就只能等下次你来,再与你畅谈了。唉,这新年过得真是忙啊,连送送你的时间都没有。伯远,我准备了一点薄礼,还请你帮我带给陛下和骠骑将军,明天我让伯达去送你,我就不去了,还请你海涵。”

  “将军治军要紧,不要着意我。”法邈笑笑,顿了顿,又道:“将军的礼物够实在,我就很满意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的笑了。法正也是当年受重赐的一个,虽然这些年因为生活所迫,花了不少钱,家里的积蓄还有一些。法邈这次来,也是想从交州商道上分一杯羹,免得坐吃山空。魏霸当然爽快的答应了,以借贷的形式把法正手中的闲钱全部接了过来,给了法邈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回报利率,法邈当然心满意足。要不然,有些话他也不会说得那么透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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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2章 国难财


  洛阳,清河公主府。

  马车缓缓的停住,曹馥一跃下了车,赶到车后,伸手相扶:“阿爹,小心些。”

  曹洪咳嗽了一声,扶着车轼,有些艰难的起身。他虽然穿着灿烂的锦衣,脸色却不好,看起来有些灰败。他在曹馥的帮助下下了车,看了一眼黯淡无光的门额,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慢慢的走了进去。

  夏侯安从门里迎出来,一脸笑容的把曹洪迎进了府,径直来到中庭。夏侯楙一身白衣,正在院子里盘着云手,看到曹洪进来,他收了势,从侍女手中接过布巾擦了擦脸,笑道:“阿叔,新年好啊。”

  “好,好,又多活了一年。”曹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大事,不让我这把老骨头安生,还要跑过来给你拜年?”

  夏侯楙微微一笑:“阿叔,照理说,应该我去给你拜年才是,可是你也知道的,我现在……”他耸了耸肩,苦笑道:“行动不方便啊。”

  曹洪没有再说什么,丢了关中,夏侯楙是毫无疑问的第一责任人,曹睿虽然把他赎了回来,也没有处罚他,却再也没有重用他。因为这个缘故,清河公主可没少跟他发火,夏侯楙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人同病相怜,就不再计较什么了。

  夏侯楙把曹洪让到堂上,斥退众人,这才低声说道:“我听说阿叔为了支持关中战事,捐出了一半家资?”

  曹洪脸颊一阵抽搐。一想到那些钱,他就心疼。他的身体不好,一方面是因为有病,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些捐出去的钱。关中战事紧张,他身为宗室。不能不有所表示,更何况他当年因为吝啬险些被曹丕杀了,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年纪大了,没几年过了,可不想再被曹睿杀一趟。

  可是那些钱,真的让他心疼啊。

  “阿叔的慷慨,我敬佩不已。不过国家现在不仅仅缺钱。更缺粮。”夏侯楙淡淡的说道:“阿叔不想为陛下分忧吗?”

  曹洪险些跳了起来,瞪着夏侯楙:“子林,你……”

  夏侯楙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摆摆手:“阿叔,你别急。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我真的没钱了。”曹洪急赤白脸的说道。

  “我知道阿叔没钱了,所以我想送阿叔一条财路。”见曹洪如此心慌,夏侯楙不敢再卖关子,大过年的,别把老曹洪吓死。

  “财路?”曹洪这才平静了些:“有什么好财路,你能给我?”

  “你看你这话说得。”夏侯楙不满的看了曹洪一眼:“这件事。我只能对你说。”他凑到曹洪耳边低语了几句。曹洪的眼睛原本眯着,一点神采也没有,听了一半,突然眼皮一抬。眼中精光四射:“当真?”

  “我敢骗你吗?”夏侯楙嗤了一声:“我跟你明说吧,我这不仅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要再不做点事,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曹洪眼皮一落。抚着胡须沉吟了良久,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如此。这生意做得。可是,要想做得安稳,还得先和陛下通个气,万一有人告发到陛下面前,陛下可不能装聋作哑。另外,船队从哪里登岸,也要找好地方,现在徐州不太平,如果没有当地人帮忙,恐怕船到不了洛阳,就被人劫了。”

  “我想好了一个人。”

  “谁?”

  “泰山羊家。”

  曹洪眉毛一挑,瞥了一眼夏侯楙,笑了起来:“你都筹划好了,就等老夫入彀,是吧?”

  夏侯楙含笑不语。

  曹洪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你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也不算虚度。泰山羊家的确是个好人选,有辛佐治在陛下面前进言,比我们说要好多了。不过,你可要小心些,这笔生意虽然大,可是先期投入可不少,要是出了岔子,那可就是血本无归。”

  “阿叔,你放心,你们几家,哪一个我都惹不起,我能不小心吗?”

  “行,我就信你一次。”曹洪嘿嘿的笑了起来。夏侯楙也笑了,向后仰了仰,与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

  曹睿一愣,看着辛毗:“有这等事?”

  辛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曹睿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笑出声来:“这竖子好大胆,售粮于敌,不怕暴露了之后,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关系甚大,他当然做得缜密,不可能留下把柄,就算被诸葛亮发现了,也不过是治下不严罢了,抓不到他直接参与的证据。不过,陛下,我看这件事还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

  “千里运粮,纵使是海运,费用也不少。用不了多久,只怕我大魏就无可用之钱了。”

  曹睿眼珠转了转,用力的一挥手:“事急从权,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马上下诏,将洛阳、邺城的铜收集起来铸钱,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他走到廊下,看着远处的天空,笑了笑:“我知道这是一副毒药,可是我只能吃下去。如果不能夺回关中,大魏国运可能会在我的手中结束。”

  辛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既然曹睿把一切后果都想到了,他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把证据收集好,没有证据,就伪造一些证据。等我渡过这个难关,我再狠狠的咬他一口。”曹睿阴森森的一笑:“有这样的臣子,蜀汉的国运又怎么可能昌盛,诸葛亮就是天纵之才,又何益于事?看来这是上苍还没有抛弃大魏啊。”

  辛毗欲言又止。

  ……

  阳光普照,被厚厚的积雪掩盖的群山白皑皑的一片,白得有些刺眼。一队民伕驱着驮马,拉着一只只装满了粮食的雪橇,在雪地里艰难的跋涉着。看到前面的大营,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大叫起来:“大伙儿加把劲,进了大营,就算是交了差事啦。”

  虽然有诸葛亮发明的雪橇,可是这样的天气运粮依然是一件苦差事。安全到达大营了,总算不用睡在冰天雪地里,总共可以吃一口热乎饭了。听到大营二字,疲惫不堪的民伕终于有了些精神。

  诸葛亮眯紧了眼睛,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看着那些穿着破旧棉衣,冻得鼻涕直流的民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吩咐道:“威公,让辎重营多准备一些热食,再宰两头猪,给这些百姓添点荤腥。”

  杨仪皱了皱眉:“丞相,粮食还有,猪却不多了,还留着飨军用呢。”

  “将士们吃,百姓吃,不都一样吗?”诸葛亮说道:“去吧,不要吝惜,等雪化了,就会有更多的牛羊送来。”

  杨仪无奈的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正好和霍弋迎面相遇。一看到霍弋脸上严肃的神情,杨仪不由得吃了一惊,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给霍弋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霍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杨仪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他匆匆的安排了一下,就赶回到诸葛亮身边。诸葛亮刚刚看完那份急报,看到杨仪赶来,什么也没说,把急报递给了杨仪。杨仪接过来一看,不禁倒叹一口凉气。

  是蒋琬发来的消息。

  “李严好大胆!”杨仪眼睛都有些红了,气息也有些急促:“陈孝起说得不错,李严的确是腹有鳞甲。不,他岂止是腹有鳞甲,简直是包藏祸心。如此大量提拔益州人、东州人,朝堂之上岂能不乱?”

  “他就是要乱中取胜呢。”诸葛亮轻叹一声:“国事维艰,他们不知精诚团结,却党同伐异,自乱阵脚,着实让人心寒。长此以往,内斗不止,国将不国,还谈什么北伐中原,兴复汉室?”

  杨仪脸色铁青,想了想:“丞相,我们要早做准备,李严既然不安份,那孟达岂肯蛰伏?若是他将交州来的粮草转运至襄阳,我们这里如何是好?”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董允太软弱了,他不是李严的对手,还是让蒋琬回成都去吧,反正他在零陵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诸葛亮眼神一闪,摇了摇头:“不,蒋琬在零陵有用。”

  “那谁在成都主事?”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起来:“不急,李严翻不起大浪来。现在我担心的不是外敌,而是内患,内患不除,无以御敌。内患一解,外敌又何足道哉。”

  杨仪有些茫然,诸葛亮的这些话,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

  长安。

  马谡长身而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站在他面前的刘敏一声不吭,似乎对马谡的反应早有预料。

  刘敏是蒋琬的表弟,现任丞相府参军,跟在诸葛亮身边,这次奉诸葛亮之命来到长安,将蒋琬传递过来的消息转告马谡。来之前,丞相诸葛亮就关照他,你只要如实转实就行,其他的不用多说,马幼常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如今马谡的反应正在诸葛亮的预料之中,不由得他不佩服诸葛亮的神机妙算,把马谡的心理把握得如此之准。

  马谡来回踱了几步,咬了咬牙,一跺脚,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我要去临渭,面见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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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3章 破镜难重圆


  大营外,马谡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给谢广隆,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在营前站了片刻,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才举步向营门走去。谢广隆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叹惜。他跟随马谡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马谡这么紧张。说起来,比那次在木门战败逃亡还要紧张几分。

  马谡迈着方寸,来到营前,没有立刻进营,看守营门的士卒也没有立刻打开营门,而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马谡,谁也不说话。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马谡和诸葛亮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如果是以前,别说是中军大营,便是诸葛亮的中军大帐,马谡向来也是直接进的。

  “镇北大将军长史,领左冯翊太守,马谡求见丞相,请通报。”

  门侯躬身还礼:“请马长史稍候。”说完,转身快步去了。时间不长,他又走了回来,挥手命令道:“打开营门,请马长史入营。”

  士卒们打开营门,马谡走了进去,谢广隆等人牵着马,缓缓进营。按照营里的规矩,不得乘马,不得急行。马谡在军中多时,这些规矩都很清楚。他一路来到中军大帐前,让谢广隆等人在帐外百步等候,自己来到大帐前,大声报进。

  马谡刚刚站定,姜维快步从远处走了过来,见是马谡,不由得有些诧异:“是马长史,怎么不进来?”

  马谡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他,主动说道:“伯约对战张郃,打得精彩。”

  姜维无声的笑了笑:“是丞相指挥有方,我不过是听从指挥罢了。”

  他们正说着,帐门掀开。霍弋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姜维,对马谡笑道:“马君,丞相请你进帐。伯约,你来得正好,丞相正要找你呢。”

  姜维让了让,请马谡先进。马谡也不客气,又看了一下衣服,举步进了帐。诸葛亮正坐在灯下。案上摊着一张地图,旁边放着一叠公文,诸葛亮一手拿笔,一手端着油灯,正在地图上找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抬头,伸手将油灯递了过来。

  马谡抢上一步,接过油灯,顺势就跪坐了下去,低声说道:“丞相,为关中战事担忧?”

  诸葛亮没有接他的话头,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笑了一声:“对了,应该就是这里。”

  马谡瞟了一眼,目光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幼常,你对泾阳河谷道熟悉吗?”诸葛亮抬起头,平静的看着马谡。马谡点了点头,“我在鹑觚安排了人。在漆县有两千人马,不论是从泾阳河谷来。还是从直道来,我都能及时赶到。”

  “两千人?”诸葛亮摇了摇头:“恐怕不够。守城足矣,可是万一魏军以骑兵入关中劫掠怎么办?两千人挡不住他们。”

  马谡不假思索的说道:“那我回去后立刻再增派人手。”

  “嗯,凡事小心为上。”诸葛亮满意的点点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魏军以轻骑突袭关中。想把各部的亲卫骑集中起来,交由马岱率领,以骑对骑,想来还不至于落了下风。幼常,你觉得如何?”

  马谡眼神一紧,收拢各部的亲卫营,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哪个将军愿意把自己的亲卫骑交出来?可是他只是迟疑了片刻,立刻说道:“我会向各部传达丞相的命令,尽快把亲卫骑收集起来。”

  诸葛亮笑了。“关中的亲卫骑,大部分集中在魏延和赵云父子麾下。说起来,这还是当初魏霸从司马懿父子手中夺来的。赵云父子忠厚,想来不会有什么意见,魏延那里,你要多费点口舌。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办好。”

  “丞相误会了。魏延父子最敬重的还是丞相,丞相赠与魏延的甲胄,魏延视若珍宝,丞相的命令,他也是向来不肯稍有违逆的。”

  “魏延的心思,我很清楚,可是魏霸嘛,我就说不准了。”诸葛亮抚着胡须,眉心轻蹙。“若说他听话吧,他屡次违反我的命令,擅自与吴国开战,不肯去成都督运粮草,又不顾费祎的劝阻,执意要与陆逊决战。这一战虽说是赢了,可是却赢得非常险,稍有不慎,便是个惨败之局,前功尽弃。若是说他不听话吧,他可是不遗余力的支援关中战场,拿下交州之后,立刻运来了大量的稻米,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现在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不得不说,这里面有魏霸的功劳。幼常,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马谡不假思索的说道:“是能臣。”

  “能臣?”

  “对,是能臣。”马谡抬起头,迎着诸葛亮冷诮的目光,平静的说道:“魏延父子俱是如此,他们有能力,有见识,不肯人云亦云,敢于坚持自己的见解。当初子午谷计划可谓是人人反对,只有他们父子坚持,就连丞相也不看好。若不是后来丞相决定赌一把,我们怎么可能占据关中?”

  诸葛亮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

  马谡接着说道:“再说这一次,若不是魏霸坚持与陆逊一战,又怎么能夺取零陵、桂阳,逼着孙权接受他的条件,同意交州的稻米由荆州界内运往新城?”

  诸葛亮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一声:“幼常果然是进步神速,一语中的。那不知幼常对当前的局势又有什么高见教我?”

  “丞相言重了,高见不敢当,只有一些浅陋之见,想请丞相三思。”

  “是吗,说来听听。”

  “丞相身荷先帝托孤之重,调和阴阳燮理,权衡天下纲常,又有教诲陛下之任,当坐镇成都,总揽权柄,免有轻内重外之虞。如今关中战事僵持,丞相滞留关中,似乎不妥。敢请丞相回成都主持大局。”

  “成都有李严。”诸葛亮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也是陛下托孤大臣之一,我看他最近所作所为,也颇有章法,便是我回成都,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幼常,你的担心有些多余吧?”

  马谡叹了一口气:“丞相,李正方腹有鳞甲,这一点陈孝起早就说过。他此刻回成都,收买人心,意欲何为,丞相难道还看不出来?不错,他是陛下托孤大臣之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还是中都护,统内外军事。若按先帝遗诏,也应该是丞相坐镇成都,总揽大局,由他负责对外征伐。”

  诸葛亮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眯紧了眼睛,盯着马谡的脸,眼中的怒火几乎抵制不住。姜维和霍弋站在一旁,噤若寒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马谡会这么直接,简直不给诸葛亮留一点面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可能缓和,难道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跑了这么远,就是来刺激丞相,要和丞相摊牌的?

  “不错,当初先帝是任他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这对外征伐之事,的确应该由他来负责,我有些越俎代庖了。”诸葛亮哼了一声,把手里的笔重重的搁在笔架上。“既然幼常也这么认为,那我便早日回成都,换李严来吧。”

  “丞相误会了。”马谡躬身一拜:“不是我这么认为,是李严必然会这么做。若我猜得不错,再给李严一段时间,等他在成都站稳了脚跟,大概就会挥师东下,要么与魏霸合击武昌,要么与孟达一起出击襄阳。不管是哪里,战事一起,大部分的粮赋大概都会转向那里,关中没有足够的粮赋支持,能维持现状便是最好的结果,要想反击却是力不从心。丞相,你希望看到这一幕吗?”他顿了顿,恳切的说道:“我不希望,我们都不希望。”

  诸葛亮眼角抽搐了两下,脸色慢慢的缓和下来。他慢慢的吐出一口长气,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幼常多虑了。虽然魏霸新得交州,可是交州的稻米也有限,在屯田有所成效之前,他的支援也就仅限于此吧。李严通晓兵法,他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至少,半年以内,李严不会离开成都。”

  从进帐开始,马谡虽然一直很恭敬,可是他的态度一直很强硬,直到听到诸葛亮这句话,马谡的眼神中才出现了一丝慌乱。说了半天的话,兜了半天的圈子,马谡的目的不就是想让诸葛亮回成都,免得李严坐大嘛。李严现在在成都收拢人心,他兼有荆襄系和东州系的关系,现在还大力拉拢益州系,这样一来,荆襄系要想独大是不可能了,而他们这些原本依附诸葛亮的荆襄人更会遭到排挤,这是马谡绝对不能接受的。也正因为此,他才主动跑到诸葛亮面前来,如果诸葛亮不肯回成都,他之前的那些表态岂不是全白废了?

  “丞相这么有信心?”马谡不死心的试探了一句。

  “你放心,李严是先帝托孤的重臣,他在成都,和我在成都没什么区别。”

  “可是丞相,我觉得还是让蒋琬回成都的好,他在零陵,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他在零陵作用更大。”诸葛亮重新拿起了笔,忽然笑了起来:“我觉得魏霸更需要有人辅助。魏霸少年心性,也只有公琰这样的忠厚之人才能忍受得了,才能合作得好。”

  马谡的脸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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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4章 做秀也不易


  魏霸熟练的左手操犁,右手鞭子一扬,喝了一声,壮硕的耕牛就迈动步子,拉着犁向前走去。锋利的新式铁犁破开黑色的泥土,像是破开一道黑色的浪潮,不断的向前延伸。时间不长,一人一牛便走了一趟,魏霸双手用力,嘴里吆喝着,催促着耕牛掉头,又犁了回来。

  “哇,想不到将军还有这一手?”朱武惊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像是干过这种活的?”夏侯玄诧异的问夏侯徽道:“他在成都的时候,也做这个吗?”

  夏侯徽茫然的看着操作自如的魏霸,心道他倒是经常耕田,不过只在闺房里耕田,什么时候看到这种场景。从来没见到他下地啊。

  蒋琬抚着胡须,连连点头:“拿得刀,扶得犁,将军果然是个奇才。”

  张表和杨戏互相看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杨戏赞赏的说道:“伯达,我想做文章了。将军亲自下田扶犁,而且能做得这么好,足见他以民这本的重农思想并非只是嘴上说说。若是为政者都能像他这样亲力亲为,天下岂能不治?”

  张表笑道:“那我就等着看你的锦绣文章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不用浮饰,一定是一篇好文章,将来说不定要传诵天下呢。”

  杨戏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说话间,魏霸已经犁完了一趟,他将手中的犁和鞭子交给在旁边等候,面色黝黑却笑逐颜开的老蛮子,躬身施礼道:“老丈,这些地和牛,以及这架犁,都是你的了。”他招了招手。让敦武拿过一把刀,也交到老蛮子的手中:“这把刀也给你,谁敢抢你的田和牛,就用这把刀砍他,好不好?”

  老蛮子吓了一跳,翻身就要跪倒,魏霸连忙托住他,坚决不肯让他跪下。他扶着老蛮子的手臂,大声说道:“我说过。只要不是懒汉,只要愿意出力气,能吃苦,就应该能吃饱饭。如果辛苦一年,你还不能吃饱。那就是我的错,到时候,你拿着这把刀到将军府来,我请你吃饭,你指着我的鼻子骂,谁敢拦你,你就砍谁。好不好?”

  “好好好。”老蛮子激动得热泪,语无伦次:“将军,秋收之后,老汉一定请将军吃新米。一定,一定。”

  “那好,我就等着老丈的新米下锅了。”魏霸哈哈大笑,又拜了拜。转身离开。他来到蒋琬等人面前,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你们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吧?”

  蒋琬连忙点头:“听到了。”

  “那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要被辛苦了一年还吃不饱饭的百姓指着鼻子骂,我保证你们一定会陪着我。”魏霸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的脸:“如果对自己没信心,现在回成都还来得及。”

  蒋琬沉默不语,张表等人面面相觑,魏霸这个要求可不低啊,这算不算是赶他们走?农夫辛苦一年,能吃饱饭,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可是要做到这一点是谈何容易。别说是战争频发,就是天下太平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啊。你可以保证不贪污,你能保证老天爷就一定风调雨顺吗,万一来个天灾,把庄稼全毁了,饿死人岂不正常?

  可是此时此刻,又有哪个敢说自己没信心,我还是回成都算了?就算回了成都,也没脸见人了。

  “既然你们都有信心,那我就更有信心了。”魏霸等了片刻,见没人站出来说要走,这才缓和了脸色,微微一笑,和蒋琬并肩向前走去。

  铃铛提着他的战靴,刚要过来让他洗脚换上,被夏侯徽一把拽住了。夏侯徽瞪了铃铛一眼,低声嗔道:“你真没见识,脏反正已经脏了,冻反正也已经冻了,还差这一时吗?”

  铃铛翻翻眼睛,不解其意,有些委屈的抱着靴子跟在后面。丁奉走了过来,陪着她一起走,轻声解释道:“将军这是要做给那些官员看,要给所有的百姓看,穿上靴子,还给谁看?”

  铃铛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装给别人看啊。”

  “不是装,是秀。”丁奉用了一个新学来的词。“也不光是秀给这些人看,还要秀给孙权看。不是说不打仗就相安无事,争人心比战场上争胜负更重要。”

  “哟,你现在长学问啊。”铃铛诧异的看着丁奉,“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见识。”

  丁奉脸一红:“我在成都也和李先生读了几本书的。”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铃铛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难怪将军这么喜欢你,看来你也要升官了。”

  丁奉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魏霸和蒋琬并肩而行,不时的和旁边的百姓打个招呼。那些百姓看到镇南将军大人赤着脚,脚上还全是泥,显然刚刚下过地,那眼神顿时热烈起来。到这里来屯田的人都知道镇南将军虽然年轻,对百姓却是极好,又推崇以民为本,把老百姓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镇南将军大人会亲自下地。他们还不知道魏霸亲自耕了两垄地,在他们看来,魏霸能让自己的脚板底沾到泥土,便是屈尊降贵了。

  蒋琬暗自苦笑,以前只知道魏霸在战场上善用心理战,没想到对老百姓玩起这一套更是驾轻就熟。这一路走下去,他治下的太守、县令还有谁敢不把百姓当回事?这些蛮子可大多都有刀的,说砍你可不是闹着玩的。

  “将军,这样会不会助长刁民的气焰,将来治理不便啊。”

  “有刁民才会少几个贪官。”魏霸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有不讲理的刁民,自然有国法来收拾他,你以为那些正卒是吃素的?”

  一听到正卒二字,蒋琬更觉得嘴里发苦。正卒的说法来自西汉的役兵制,东汉特别是到了三国时期,役兵制已经形同虚设,大部分采用募兵,哪里还有什么正卒之说。魏霸以募兵耗钱,而且没有忠诚度为由,不肯实行蜀汉现在实行的兵制,把土地和兵源结合在一起,说是部分恢复了西汉的役兵制,其实实行的是魏国的士家制,通过这种手段,魏霸把这些由蛮子转化而来的农民变成了他的兵。

  蒋琬现在才明白魏霸为什么放弃那些土地,他放弃了两成的土地。却得到了七成土地上蛮子的心,而且这几天的所作所为,给继任者设置了一个门槛:你要是做得不如他,怎么可能争取到蛮子们的心?

  跟他比?拜托,能做到他这个地位的。有几个不是富贵子弟,有几个不是读书人,有几个能吃得了这苦?

  可以想象,如果没什么意外,在短期内不会有人能代替魏霸治理这些蛮子。四万多户啊,就这样成了魏霸的部曲,这可比万户侯强多了。

  “那秋后如果再开战。你的粮赋怎么办?”

  “如果征收的赋税不够,那就花钱买他们的余粮。”魏霸不假思索的说道:“用市价买,合平交易。”

  “如果他们不肯卖,或者有人哄抬物价呢?”

  “如果花不起这钱。那就不要打。”

  “北伐中原,兴复汉室的大业,你能说因为打不起就不打?”

  “那就想办法多挣钱,开源节流。”魏霸笑了起来。笑得很无邪:“公琰先生,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说老实话。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是丞相和马幼常都对你很有信心,我也愿意让你试一试。丞相说你是社稷之器,我想区区武陵三郡,应该不在话下吧。”

  蒋琬的眉心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嘴里苦得像含了黄连。他知道自己被逼上了绝路,再难也不能退,如果做不好,不仅丞相的脸上无光,还会让魏霸有机会把廖立推出来。要知道廖立现在可负责着交州七郡,任务比他还重呢。

  丞相啊,你可把我害苦啦。

  ……

  蒋琬叫苦的时候,孙登也在叫苦。

  魏霸在零陵屯田的消息传到武昌,孙权岂能示弱。江南四郡丢了三郡,剩下的一个长沙郡也是蠢蠢欲动,早在武陵之战的时候,长沙的大族就有过卖粮给廖立,支援魏霸作战的前科,如今魏霸越来越强,如果不笼络好了,不用魏霸出兵,长沙可能就丢了。

  因此,孙权必须和魏霸争,魏霸能做的,他要做,魏霸不能做的,他也要尽量的做。只能做得比魏霸好,不能比魏霸差。可是他很快发现,跟魏霸争并不轻松,这竖子装模作样的本事不比他打仗的本事差啊。别的不说,这扶犁重农的事,他就做得太绝了。

  扶犁以示重农,这并不稀奇,孙权也玩过,不过那是摆摆样子,扶一下犁,挥两下鞭,就算是做过了,哪有魏霸这样真的下地犁田的?虽说正月已过,大地回春,地里可凉着呢。

  孙权做不到,只好把这件事交给了太子孙登。孙登同样很吃力,据零陵传来的消息说,魏霸耕了一亩地,他不能比魏霸少啊,也要耕一亩地。这一亩地耕下来,牛没事,孙登倒了。能不倒嘛,累得一身臭汗,被风一吹,本来就容易受凉,脚底下又是冰凉刺骨,一冷一热,孙登没回到武昌宫就发起了烧。

  孙权本来还有些担心,正准备去探视孙登,结果孙大虎说了一句,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还跟魏霸争?我这是刚生了孩子,要不是生了孩子,我都能下地犁田,而且犁得比他好,绝不会让父王输给魏霸,被魏霸鄙视。

  听完这话,孙权大失所望,再也没心情去看孙登了。孙登的母亲死得早,把他养大的徐夫人又在吴郡,现在老爹也不管他,他觉得自己彻底成了孤儿,本来只有三分病,一下子变成了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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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5章 始作俑者


  孙登虽然渴望着孙权的关心,可是他却不敢打拢孙权,一方面是他的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知道孙权最近比较烦。

  从襄阳之战开始,不,应该是远从房陵之战,潘璋救援孟达开始,魏霸就成了吴国的噩梦。他就像一只苍蝇,时刻在吴国头顶飞舞,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吴国君臣的无能,羞辱着吴国君臣,羞辱着孙权。

  战房陵,魏霸打了潘璋,吴国救援房陵的行动几乎是一无所获。

  战襄阳,魏霸引魏军铁骑渡汉水,吴军遭受重创,孙虑战死沙场,吴国为人作嫁衣,损失惨重。

  求婚姻,魏霸拒婚,孙权父女脸上无光。西陵设计,本想抓住魏霸,结果魏霸逃出夷渊,还挟持了公主孙鲁班,直接引发了武陵灾难,从此,魏霸与吴国的对抗走上了明朗化的道理。

  战武陵,步骘、潘濬等重将败北,吕岱战死,吴军损失惨重,被迫割让武陵。

  战严关,战临贺,吴国最著名的战将,帝国的柱石陆逊败北,吴国让出交州七郡以及零陵、桂阳,魏霸的兵锋几乎吞并整个江南。如今长沙虽然还在吴国手中,可是这记耳光却是响亮的打在了吴国君臣的脸上。

  吴国上下,没有一个人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作为吴国的最高统治者,孙权当然承受了最多的耻辱。

  这比当年被刘备所骗还要难受,这比被关羽拒婚还要愤怒,这比迫于形势,不得不向曹丕低头还要可耻。

  然而,让孙权更绝望的却是深深的无奈。当刘备欺骗了他,关羽拒绝了他的时候。他还有吕蒙,可以用武力来夺取荆州,当他向曹丕低头的时候,还有陆逊替他左冲右杀,拒刘备,败曹丕,可是现在,陆逊也败在了魏霸的手下,还有谁能替他抵挡咄咄逼人的魏霸?

  如果没有人能挡住魏霸。这些羞辱就远远没有结束。

  曾几何时,孙权一直以为天下三国,曹魏最强,蜀汉最弱,吴国居中间。吴国因为没有成建制骑兵的原因。不能和曹魏争雄于中原,所以只能屈居其中。现在情况忽然一变,蜀汉占领了关中,又夺了大半个江南,已经战天下之半,俨然是三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吴国却成了最弱的一个。而且最近的战事更是让人羞愧欲死,从头到尾,整个吴国都被魏霸压得死死的,没有还手之力。

  这比起曹魏关中失守还要让人无法接受。

  蜀汉攻关中。是倾全国之力。吴国失去大片土地,却只是因为魏霸一个人。

  孙权的心里好受才怪。

  在这种情况下,孙登如果敢去打扰孙权才怪。

  孙登躺在东宫的病榻上,昏昏沉沉的。顾谭陪在一旁。不时的叹息一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孙登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张承、张休兄弟并肩走了进来。

  张承已经五十岁,多年的军营生涯,让他在儒雅之外多了几分威严。孙登见到他,连忙起身。张承看着他那病恹恹的样子,眉头轻轻的皱了皱。两人见礼完毕,张承说道:“殿下,你病体未愈,不能受凉,还是先到榻上躺下吧。”

  孙登发烧了几天,浑身无力,刚才起身见礼已经让他难受之极,如果不是多年来的礼仪训练让他不敢放肆失礼,他真不想起来。张承少年成名,与诸葛瑾、步骘等人相好,后来任濡须督,奋威将军,虽然身在军营,却是士林中的魁首,威望非常人可比。像孙登身边的谢景就是张承看中提携起来的。孙登在他面前,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

  孙登一边示意给张承上酒,一边问道:“先生怎么赶到武昌来了?”

  张承脸色有些阴郁,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是奉诏而来,大王以长沙兵力不足,调我驻守益阳。”

  孙登吃了一惊:“那濡须怎么办?”

  濡须坞是防备魏军南下的要塞,历来是重兵镇守之地,如果魏军突破濡须坞,很快就能进入长江,直击秣陵。

  “魏军放弃了合肥,主力退到了寿春。”

  孙登恍惚明白了一些。曹魏情况也不妙,只能和东吴媾和,再次将防线后撤,孙权也能将镇守濡须的张承调到长沙前线来了。临贺一战,陆逊精锐尽失,现在只剩下三千多部曲,士气低迷,又在战略上和孙权有分歧,已经不适合再在荆州了。益阳原本由左将军诸葛瑾镇守,周胤等人辅助,现在周胤被贬,诸葛瑾显然又不是一个善战的将军,当然要换人。张承是张昭之子,是江淮系,和步骘、诸葛瑾等人又交好,由他来负责战事,孙权应该是最放心的。

  “那先生要受累了。”

  “为国为家,这都是臣应该做的。”张承不假思索的答道:“愿与殿下共勉。”

  孙登有些疑惑的看着张承。坐在张承身边的张休咳嗽了一声:“殿下,大王为了能让殿下了解战事,有意派殿下去益阳督战。他曾经就此事咨询过家父,家父虽然有些不同意见,却也觉得大王的考虑有道理。殿下身荷天下之重,不仅应该学习治国之道,还应该了解一些攻战之事。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

  孙登愕然,他瞪着张休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他从张休的话中听出了潜台词。首先,父王对他现在的能力不满意,要把他送到前线去锻炼;其次,为了这件事,张昭有反对意见,但是他无法违抗孙权的压力。张昭是什么人,孙登非常清楚,他和父王之间的矛盾大概不是分歧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一场剧烈的冲突。而这一些,他一无所知,还要由张承兄弟来转告自己。

  他的太子宫和父王所在的大殿不过百步之遥,可是他和父王之间却隔着一道深不可见的鸿沟。

  ……

  宛城。

  春风吹拂大地,虽然还有些寒意,却已经不像冬天那样刺骨。曹睿穿着一身短衫。赤着脚,走下了田,扶起了那架单牛拉动的犁。

  汉代常用的犁是两头牛拉动的犁,由两到三个人进行配合,力量很大,效率还算可以。可是现在,三国征战僵持不下,已经到了考验双方后勤补给能力的地步,重农已经是能否维系王朝命运的重中之重。在这种情况下,曹睿花了大量的力量侦探蜀汉的情报,其中农具的改进几乎和武器的改进一样用心。

  曹睿现在知道,作为机械方面的天才,魏霸在农具上的才华和在军械上的才华一样惊人。他发明的铁臿和铁犁给汉中带来了生产力的翻倍提升。正是因为汉中的粮食产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诸葛亮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出兵,也正是因为这些新式农具在整个蜀汉国内的大面积推广,蜀汉的粮食产量才能支撑大军两线作战。否则,就算魏霸拿下交州,粮食总量也无法供应如此数量的大军长时间的征战。

  好在农具不像武器,只要花点心思。就能把技术偷来。再加上在马钧这样不输于魏霸的机械天才,魏国的农具改进也在曹睿的推行下迅速展开。大战多年后,人口的严重缺乏使新技术的优势凸显出来,即使是战事紧张。曹睿依然抽调出数量可观的铁来打造新式农具,自己还亲自下田扶犁,以示重农之意。

  扶犁、藉田,这些事他以前都做过。不过这次不再是象征性的。为了能和蜀汉争霸天下,曹睿的心理和孙权一样。不能比魏霸差,只能做得比魏霸更好。不过,孙权自己不肯下地,还有儿子代替,可是曹睿却没有儿子能做这些,他只有亲自下地。

  脚一接触到地面,曹睿就打了个寒颤,更觉得脚板底刺疼。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光着脚踩过这样的地面呢。虽然之前在宫里已经适应了一下冷热,可是宫里的地是平的,哪有现在的地这么硌脚。

  “陛下,不如由臣来代劳吧。”陈王曹植上前一步,恳切的说道。

  “王叔,以后有劳王叔的地方还多着呢,这点小事,还是由朕自己来吧。”曹睿轻轻的推开曹植的手,笑道:“王叔比朕还长十多岁,王叔能当得,朕就当不得?”

  曹植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退在一旁,低着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他好容易才有机会来到皇帝身边,也许还有机会亲临前线,如果这时候再触犯了皇帝的忌惮,那可太不值了。

  曹睿看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曹植,既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安。从来张扬无忌的曹植变得如此深沉内敛,不知是国家之福,还是国家之祸。大将军曹真在潼关作战,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不能亲临前线,而且病体沉重,随时都有可能病死,曹睿想来想去,只能起用这位王叔。

  事急从权,他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抑或是对错参半。他很清楚,曹植到潼关,不仅可以代替曹真,而且可以缓解曹魏宗室与皇室之间的紧张气氛,发挥出曹氏宗亲的力量。可是让曹植这样一个当年险些把父皇的太子之位夺走的强劲对手掌兵,稍有不慎,可能就是自掘坟墓。

  是以,曹睿才不得不小心从事,无时不刻的不在考验曹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年近四十,经历了十年监禁的曹植锋芒尽敛,不再是那个书生意气的年轻人,可是他这样的改变并没有让曹睿放心,反而让他更加担心起来。

  曹睿扶着犁,挥起手中的鞭子,鞭子炸响,强壮的耕牛往前迈出了脚步,铁犁一动,曹睿一下子没扶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一跤扑倒在田里。他连忙迈出一步,却迈得大了些,脚踢在了铁犁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大臣们大惊失色,连忙拥了上去。曹睿的脸色有些白,神情却很平静。他四顾一看,目光落在曹植的脸上,淡淡的笑道:“慌什么慌,王叔,有劳你帮朕包扎一下,包得厚实一些,正好可以当鞋穿。快点吧,朕还要接着犁田呢。”

  曹植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袍,跪倒在地里,将曹睿的脚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将曹睿受伤的脚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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