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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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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6章 针尖对麦芒


  临沅接连来了两拨重要的客人,一时间热闹非凡。随着婚期的临近,魏霸麾下的诸将不论远近,都派出了使者,带着重礼来庆贺,就连远在新城的魏风、冯进等人也派出了代表,这其中就包括孟达的外甥邓贤。

  在客套寒喧之后,魏霸直接把邓贤引入了偏院。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原本的太守府已经住不下了,魏霸现在暂住在潘家,和太守府隔得不远,来往很方便,却又不会被无关的人打扰。

  潘濬投降孙权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武昌,家属也大部分在吴郡,住在临沅的人并不多,潘家老宅就空了下来。潘子瑜出嫁的时候,这座宅子连带奴仆都成了潘子瑜的嫁妆。潘子瑜大部分时间都跟着赵统,不怎么在家住,如今魏霸没地方住,潘子瑜当仁不让的就将自己的宅子让了出来。

  侧院很安静,围墙很高大,墙上有影影绰绰的卫士,卫士手里扶着寒光闪闪的武器,让围墙看起来更加高大,似乎连外面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两人刚刚入座,邓贤就笑道:“闻说镇南将军要参战,镇东将军非常高兴。两次与将军并肩作战,合作非常愉快,希望这次也一样。”

  魏霸苦笑着摇了摇手:“你别着急,这还只是一个意向。我们既然并肩作战过两次,我也不瞒你,我不赞成这次大动干戈。骠骑将军的意思原本是由镇东将军出击,牵制一下宛城的魏军。为丞相分忧。我担心镇东将军兵力不够,这才建议骠骑将军亲自统兵。不料他却将我拉了进去,要和魏军大战一场,说实话,我非常不赞成这个方案,到现在为止还在和骠骑将军商议,看能不能取消这个决定呢。”

  邓贤眼睛眨了眨,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

  魏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拿来了几封信:“这是我和丞相、骠骑将军讨论这场战事的往来书信。你可以看一看。”

  邓贤疑惑的看了魏霸一眼。摇摇手推辞道:“书札我就不看了,我相信将军。”

  魏霸也不推辞,将书信又收了起来。邓贤的话说得漂亮,其实指责的意味非常浓。他特别点出他现在的官职。又提醒他们这将是第三次合作。其实就有说魏霸抢功的意思在里面。魏霸第一次去新城的时候。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丞相府参军,只是一支奇兵;第二次去的时候,就已经是真正的丞相府参军。实际成了大军的智囊;而这一次再去,已经和孟达平起平坐了。

  这难免会让人觉得襄阳城了魏霸的福地,孟达反而成了陪衬的。原本这次出兵襄阳是以孟达为主,连吴懿都装病不出面了,现在不仅多了骠骑将军李严,又多了与孟达平级的魏霸,孟达又成了陪衬,这让孟达心里非常不舒服。

  可是魏霸的态度让邓贤有所警觉,他意识到可能李严所说的话并不是实情。也许是李严意识到孟达可能的情绪,所以特地把魏霸推到了前面。但是魏霸既然敢把和李严、诸葛亮来往的信疏给他看,那足以证明魏霸刚才所说的并不是虚言,魏霸的确没有和孟达争功的意思。

  邓贤的态度缓和了些:“那将军以为,这次攻击襄阳,可行吗?”

  魏霸咂了咂嘴:“有骠骑将军亲至,居中调度,又有镇东将军临阵指挥,我想纵不能大胜,想必牵制的作用还是有的。”

  邓贤叹了一口气,他听出魏霸的意思了。这一仗原本是想趁魏军主力在关中的时候,孟达偷袭宛城,起一个奇兵的作用,现在李严接连变计,时间拖延了下来,魏军又有了准备,已经由奇兵变成了正兵,实在没什么太多的机会。能像魏霸所说,能保持不大败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一想到此,邓贤反而放下了包袱,既然不是什么大功劳,和李严争也没有意义了,就让李严去打吧,万一出了事,也好有个个儿高的扛着。

  ……

  八月,临沅迎来了两件大喜事。

  一个是武陵太守赵统迎娶吴国的公主孙鲁班。大家都很清楚,孙鲁班出嫁的阵仗虽然很隆重,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再嫁的公主,可是临沅的百姓都清楚,赵府君的正房妻子是临沅潘家的姑娘潘子瑜,公主身份再高,也不过是个平妻。

  这让临沅人觉得与有荣焉,一个个好像占了吴国多大便宜似的。

  二是一个多年未见的大丰收。武陵是最先被蜀汉收复的一个郡,虽然因为与吴人靠得太近,并没有成为魏霸屯田的重点,可是临沅的条件无疑却是武陵郡最好的,再加上赵统、廖安用心,临沅的屯田成果并不比其他地方差。经过两年的整治,临沅今年又风调雨顺,一个意外的丰年突然出现了多年来一直为吃饱饭而犯愁的临沅人面前。

  双喜临门,临沅到处都是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中秋过后,征兵令也送到了各乡各聚,筹备了多时的襄阳之战终于进入实质性的准备阶段。因为魏霸部分恢复了兵役制,所有适龄的男子都在征召之列,所以各县都开始忙碌起来。

  打仗有两个必备的条件,一是兵,二是粮。粮只要集中起来就可以起运,兵却不是集中起来就能上战场。一提到兵法,很多人都会想到神机妙算,出奇制胜,其实那只是兵法中的一小部分,如何征集兵源编成步伍,再加以训练,将普通的百姓训练成能够上阵的士卒,使他们能够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如何开拔行军,如何扎营休息,这才是兵法的主要内容。

  只有这些基础条件具备了,才有可能谈到各种用兵之法,如果基础不扎实,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人数再多,也不可能取得胜利。就像当年的黄巾军,号称百万,最后却被区区数万官军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练兵,是兵法中最重要的一环。历史上评价诸葛亮“治戎为长”,就是说他擅于练兵,堪称一代名将,只是“应变为短”,用奇不足,所以才不能成济大功。后一句历来有争议,但前一句几乎是公论。

  两者相较,前者是基础,毕竟实力才是决定性的因素,如果实力不足,仅仅寄希望于出奇制胜,那也只是书生之见。西方兵法重练兵之法,轻奇变之谋,重视技术改进,最后打败了以谋略著称的东方帝国,称雄世界,便是一个最明显的例证。

  魏家父子的兵法传承自吴起,吴起用兵就最注重练兵,魏武卒便是其练兵思想的集中体现。魏霸的精兵思想更上一层,他从来不认为把壮丁们集中起来,每人发一把刀就能上阵,那是乡民械斗,不是真正的战斗。用孔子的话说,这就是“不教而战,是谓弃之”,和让他们去送死一模一样。

  所以魏霸的征兵声势很大,进展却非常慢。他先派出亲卫营的精干人手到各县去选兵,并不是适龄的人都可以入选,只有那些身体强壮,通晓基本格斗技能,而且本份忠诚的人才能入选。兵役制恢复才两年,好多百姓还没有农闲时练武的习惯,能够满足要求的人非常少。忙活到九月底,李严都从成都出发了,魏霸也没能征足兵源。

  在李严的接连催促之下,魏霸先安排赵统押运粮草起程,他给赵统配备了一万精锐,这一万精锐可不是新征召来的,而是这两年一直战斗在第一线的常备兵,战斗力毋须多言。

  就连孙鲁班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看了那些士卒和装备,都不得不承认魏霸对赵统这个师兄那是没话说。新婚之后,孙鲁班如愿以偿的可以陪在赵统身边,一起奔赴战场,心情大好,看着魏霸这个大恶人都能露个笑脸了。

  魏霸和赵统交待了之后,上下打量着一身劲装的孙鲁班:“公主,穿成这样,是打算伉俪并肩上阵杀敌?”

  “不行吗?”孙鲁班眼皮一翻,带着些许得意的说道:“我打理家务比不过子瑜,力气总比她大一些。夫君上阵杀敌,我帮他解解甲,总是没问题的。”

  “我说公主,你不会携夫潜逃吧?”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

  孙鲁班一愣,随即跳了起来,指着魏霸大叫道:“怪不得你迟迟不肯动窝,原本是怕我们大吴抄你的后路啊。我可告诉你,就算他肯逃,我都不会逃。我还要等着我们大吴的将士生擒你的那一天,看看你的衰样呢。”

  “咦,你就是那个被镇南将军抓走的公主?”张星彩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孙鲁班上下打量了一番:“穿得这么利索,会打架吗?要不我们打一架好不好?”

  “这是哪来的野孩子?”孙鲁班眼睛一翻,提高了警惕。她知道魏霸的夫人关凤身边有女卫,武技可不低。她虽然身体结实,也会两下花把式,真要和人开打,那可不够看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孩子打了,那可丢人丢大了。

  “野孩子?”张星彩眼睛一翻,袖子一卷,双手叉腰,用比孙鲁班还要大三分的声音骂道:“你敢骂我是野孩子?你搞清楚一点,我姊夫可是大汉天子,比你阿爹那个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吴王可尊贵多了!你这公主才是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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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7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孙鲁班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放肆的小丫头是谁。她早就听说临沅来了一个小魔头,背景深厚,既是蜀汉皇帝陛下的小密探,奉使来看荆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又是故车骑将军的女儿,当今皇后的妹妹,和魏霸的夫人关凤是闺密,和魏霸的宠妾夏侯徽是表姊妹,更是和魏霸的妹妹魏英兰是蜜里调油的好姊妹,在临沅城简直无人敢惹。

  没想到这个小魔头今天找上她这个大魔头的门上来了,居然还当着这么多年的面说她是个野公主,孙鲁班顿时一蹦三尺高,卷起袖子就要开骂,赵统一看形势不妙,咳嗽了一声,伸手拦腰抱起孙鲁班,扭头就走了舱,一边走一边说道:“夫人,开船了。”

  “不行,你让我下来,我要和她分个胜负。”

  赵统脸一虎:“她是个孩子,你自己已经生了孩子,赢了她不值得骄傲,输了却是奇耻大辱。你要是不怕丢人,你就出去,不论输赢,留在临沅,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她切磋。”

  一听让她留在临沅,孙鲁班顿时软了。她眼珠一转,觉得赵统说得有理,不过她还是不服气:“我不能就这么被她骂了。”

  “报仇的机会多的是,一切都等我立了功再说。”赵统换了一副笑脸:“现在只有这才是大事,你说是不是?”

  孙鲁班不甘心的点点头,拍拍赵统的脸,撅着嘴。撒娇道:“夫君,你一定要立大功啊,超过魏霸,以后就不用被他欺负了。”

  “那要看你父王是不是守信了。”赵统叹了一口气,“我这趟差事难办啊,带着一万人,还有大量的粮草,要在你们吴国的境内行军,部下偏偏又是和吴人不对付的蛮子,稍有差池。就有可能酿成大祸。不出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谈得上立功。”

  “那不用怕,不是有我嘛。”孙鲁班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你放心,我父王能让魏霸进入南郡。还能拦着你?这一片地儿是我的外叔祖管着。只要你的手下不过分。没人敢拦着你。”

  赵统点点头。在吴国境内行军,魏霸之所以把这个重任交给他,又让孙鲁班同行。就是因为负责这一带的是孙鲁班的外孙祖步骘的防区。有孙鲁班这面不太讲理的大招牌,就算有什么事,步骘都得担待一二。

  “夫人,这次真要靠你了。”赵统的脸一阵阵发烧,暗自骂魏霸太缺德,让他施美男计,这要是传出去,得被那帮袍泽笑死。“魏霸说了,到时候还要借重你的身份,要送一件大功给我呢。”

  “是么?”孙鲁班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只要能让你立功,让我干什么都行。”

  码头,关凤走到魏霸身边,瞪了好斗小母鸡一般的张星彩一眼,有些担心的说道:“夫君,把这个刁蛮公主留在赵统身边,会不会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魏霸坏笑道:“她这个人脑子简单,为了能和赵统在一起,连正妻的名份都可以放弃,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我跟你说吧,要想打赢这一仗,我还就得指望她呢。”

  “那你什么时候起程,我跟你一起去。”

  “我?”魏霸看看关凤,微微一笑:“不急,这仗啊,有得打。有机会,我们就出手,没机会,我们就在一旁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他们都太心急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啊。”

  关凤闻言,也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一战时机并不成熟,不过是因为内部斗争而激发的,这样的战事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

  张郃接过诏书,颓然的站了起来,眼神中掩饰不住失落。

  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让他转战南阳的诏书。

  关中秋收已经完成,诸葛亮正在整装待发,很快就要来救援萧关,正是他围城打援,在萧关附近重创诸葛亮的最好时机。诸葛亮现在有兵两万多人,又调来了镇北大将军魏延,总兵力接近三万,全是步卒,长途跋涉三百多里而来,而他麾下三万多人有一万两千骑兵,就算诸葛亮再擅长阵地战,他也有较大的把握击败诸葛亮。

  更何况他非常清楚,诸葛亮就剩这点实力,他根本不敢和自己拼命。

  这是进入关中的最好机会,他需要的只是一批粮草,可是皇帝陛下没有给他送来粮草,却送来了一纸让他率军增援南阳的诏书。

  他没有争辩,他知道皇帝陛下给过他机会,可是他没有能抓住。如今蜀汉军出兵襄阳,南阳危急,皇帝陛下要他暂时放弃关中,增援南阳,也是迫于无奈。

  “将军……”田豫欲言又止,他和张郃一样清楚,张郃这一走,收复关中的最好时机就丧失了。

  “国让,不用再说了。”张郃拍拍田豫的手:“到了宛城,我会向皇帝陛下请罪,你和秦将军好好配合,特别要留心步度根、柯比能那些人。他们就是一群狼,不管平时看起来有多么温顺,一旦中原有事,他们就会露出獠牙,狠狠的咬你一口。既然关中暂时不可图,还是花点精力,把后方打扫干净吧。”

  田豫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秦朗也走了上来,和张郃告别。他话不多,但是很诚恳,这段时间,他从张郃身上学到了很多用兵之道,受益匪浅。

  两天后,张郃带着田复和一万精骑,匆匆的赶往南阳。田豫和秦朗商量了一下,觉得仅凭剩下的人马无法攻克萧关,也只好遗憾的放弃了对萧关的包围,退守榆中。

  正在赶往萧关途中的诸葛亮接到消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虽然率兵赶来救援。可是他实在不想与张郃对阵。张郃为了能进入关中,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却不能全力以赴。他现在只有这些主力,李严已经决定发动襄阳之战,不可能再给他增加一个兵,一旦损失过大,关中将无兵可守,而他这次北伐也将输得一败涂地,接下来,必然会迎来朝堂上急风骤雨般的攻击。

  如今。一个重大危机因为李严争功而化解。他可以在关中安安稳稳的屯田,用心经营关中,然后冷眼旁观李严的襄阳之战。

  诸葛亮让魏延立刻返回长安。赵云离开关中,长安只有马谡和邓芝。力量严重不足。万一魏军再出现一个曹植式的亡命徒。那麻烦就大了。

  历时一年多的关中之战,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悄悄的结束了。

  ……

  蜀汉建兴九年,魏太和五年。十月,蜀汉骠骑将军李严统兵五万,包围了襄阳城,天下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聚集到了三国交汇的中枢:襄阳。

  李严登上了城西的一座小山,远眺襄阳城。襄阳与樊城隔水相望,中间架着一座浮桥。那一年,魏霸先用计夺下了樊城,再用夺来的楼船冲垮了浮桥,让襄阳变成了一座孤城,让陆逊看到了破城的希望,这才发力猛攻,险些攻克襄阳城。如今战火再起,情况与魏霸当初遇到的情况却大不相同,魏国虽然重建了襄阳水师,实力却大不如从前,而蜀汉拥有技术先进的十余艘楼船组成的汉中水师,在数量和技术上都能力压魏军襄阳水师,这座浮桥已经岌岌可危。

  “文举,仲简,此情此景,可有什么感想么?”李严用马鞭指了指远处的汉水,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笑容:“可曾想起了什么?”

  经过几年历练,冯进和傅兴都稳重了许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老成,他们这些年蓄起了浓密的胡须,看起来有三十出头。见李严这么客气的和他们说话,冯进连忙躬身行礼:“当年由车骑将军、镇东将军指挥,我等后生晚辈厮杀,大破曹魏,想起来还是让人热血沸腾。这次骠骑将军出马,一定能更胜从前。”

  李严嘿嘿一笑,转头看看身边的孟达:“子度,你可有信心?”

  孟达无声的笑了笑:“车骑将军虽然病体未恙,不能参战,可是有骠骑将军在,当然更有信心。不过,骠骑将军似乎忘了,除了车骑将军,这里还缺一个当年的功臣,而且是最大的功臣。”

  冯进和傅兴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孟达这是给魏霸下眼药了,李严都已经到了襄阳,魏霸却迟迟未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让李严觉得他傲慢侮上,那可难办了。李严这个人可是很好面子的。

  果然,李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沉声喝道:“魏霸到了哪里?”

  隐蕃连夜上前:“将军,最新收到的消息说,虎威中郎将赵统已经率军一万,押运着粮草,正在赶来。至于魏霸……好像还在临沅。”

  “这可就有点不像话了。”李严沉声道:“新婚的赵统都快赶到了,魏霸怎么还没来?莫非是家人到了临沅,消磨了人的意志,还是他眼里只有丞相和车骑将军?”

  傅兴犹豫了一下,上前抱拳施礼道:“将军,魏霸既然派赵统率兵运粮前来,他本人迟到一时,想必也有他的苦衷……”

  “仲简,你是不知道啊,魏霸虽然派了赵统来,可是他却不赞成这次襄阳之战,依我看,他大概是不看好这场战事的。”李严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我倒是想知道,若是少了魏霸,我们还能不能拿下襄阳,诸位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尽力尽力。”

  傅兴等人大吃一惊,连忙说道:“愿唯将军马首是瞻,原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错了,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李严阴恻恻的说道:“你们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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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8章 刁难


  李严的话一出口,众人就觉得脑后阴风阵阵,都沉默起来,谁也不敢再多一句嘴。李严大概是觉得说得有些过火,放缓了语气,鼓励了一番,却怎么也无法将气氛缓和过来,即使孟达在一旁帮衬也无济于事。

  原本应该是一场鼓舞士气,拉近关系的展示,现在却有些不祥的味道。

  回到大营之后,隐蕃来到了李严的大营,还没开口说话,李严便叹了一口气:“元丰,看来魏霸的影响力远比我们大,我看孟达都有些偏向那小子,这仗……难打了。”

  见李严这么说,隐蕃倒不好再说,只是耐心的说道:“魏霸少年骤贵,难免有些骄气,现在将军又要倚重于他,他摆些架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将军位高权重,要与丞相争锋,更当礼贤下士,屈已从人。只要能打赢这一仗,击败了丞相,辅佐圣君,建不世功业,百年之后,无愧于先帝,无愧于青史,魏霸之流,充其量不过是廉颇而已。”

  李严嘿嘿一笑:“他是廉颇,我却是赵括么?”

  隐蕃连忙躬身:“将军,蕃不是这个意思。”

  李严摆摆手:“我知道了。元丰,你我虽然相知日短,却一见如故。你也知道,魏霸不来,我可以攻下襄阳,却难免会有大损伤。为国家计,还是要他尽快到襄阳来才好。你能不能去一趟临沅?”

  隐蕃一愣,随即应道:“敢不从命。”

  李严苦笑一声,起身走到隐蕃的身边,拍拍隐蕃的肩膀:“元丰,辛苦。”

  “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蕃理当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甚好。我子李丰不在此,我待元丰若子,元丰当待我若父。”李严盯着隐蕃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看着李严的眼睛,隐蕃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仿佛被一头猛虎盯上了一般。他连忙躬身道:“将军,蕃必竭诚以报将军。”

  李严松开了隐蕃,脸上露出疲态:“我有些累了。明日起,我会安排冯进等人攻战汉水,切断浮桥,可能的话,先攻克樊城,再围襄阳孤城。估计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完成。这段时间,你正好去临沅,帮我好好看看魏霸的实力,看他究竟是全力以赴,还是虚浮应付。”

  隐蕃应了一声,转身出帐。李严目送他离开,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帐门之外,李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入怀,慢慢的掏出一封信,在眼前凝视了很久,却没有拆开,他将信凑到前上点燃。竹纸被火烤得卷了起来,照亮了李严阴沉的眼睛,照亮了他鼻翼两道刀刻般的皱纹。

  隐蕃回到自己的帐篷,才觉得一阵冷汗透体而出。他坐在案前,静静的坐了很长时间。李严刚才那句话让他心惊肉跳,他不知道李严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试探他的话。作为一名间谍,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应付一切意外情况。

  李严让他去临沅催魏霸早点来襄阳,这件事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左思右想,揣摩着李严的心思,觉得这似乎没有什么疑点。魏霸以机械之术闻名天下,要攻城,有他这样的人才的确可以增加不少胜算。不过,也正因为魏霸的机械之术高明,司马懿才不希望魏霸太早到襄阳来,李严让他去临沅催促魏霸,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隐蕃又想了很久,执笔写了一个小纸条,又细心的卷起来,塞到袖口的衣缘里,又小心的抚平褶皱,直到看不出一点破绽。

  第二天,隐蕃带着十几个卫士,向临沅赶去。这些卫士都是李严安排来保护他的,其实也可以说是监视他。隐蕃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不过,隐藏还是借着出恭的机会,把袖缘里的纸条压在一块石头下面。在他离开小半个时刻之后,草从里穿出一个魏军细作,取走了这份情报。

  当隐蕃到达江陵的时候,司马师收到了这份情报。他沉思半晌之后,带着情报来见司马懿。

  “父亲。”

  正斜靠在案几上,注视着一副地图的司马懿侧着脸,斜睨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再说。司马师一边坐下,一边将隐蕃的情况送了过去。司马懿也没有接,就着司马师的手看了一眼。纸条上的话说得很隐晦,看起来像是几句无病呻吟的诗,其实全是隐语,只有相关的几个人能看明白。

  “李严心很大,胆子却很小,战法很保守嘛。”司马懿端起水杯呷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可不太像他的脾气。”

  司马师笑了:“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实力不济,面对的是我大魏的真正主力,可不是那些乌合之众,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

  “嗯。”司马懿笑笑:“子元,你不知道,这种人才可怕呢。因为他会变,看到弱者,他会是一头猛虎,看到强者,他却暂时收起爪牙,扮作一头无害的小鹿,可是当你露出破绽,他就会用他那漂亮的鹿角,一下子就要了你的命。”

  司马师似笑非笑的看了司马懿一眼:“莫非他比孔明还要难以对付?”

  “为什么不能?”司马懿盯着司马师,慢吞吞的说道。

  司马师却不笑了,他眉心微蹙,轻声说道:“父亲以为张郃没有攻破关中,是因为张郃无能?”

  “我从来没有说过张郃无能。”司马懿摇摇头:“我当然也没有说诸葛亮无能,但是和李严相比,诸葛亮还有迹可循,你多少能预先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李严这样的人,你很难预测他的下一步动作。”他下巴一挑,指向司马师手中的情报:“我们本来有隐蕃这枚暗棋,可是现在隐蕃去了临沅,我们在李严身边没有眼线了。他的这个战法,谁能保证不会变?”

  “可是这样的战法中规中矩,的确是比较稳妥的战法啊。”司马师狐疑的问道:“父亲,你觉得李严是故意支开隐蕃?”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怀疑。”司马懿捻着胡须,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是不是这么回事,要看李严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这么用兵。可是……”他沉吟了片刻:“其实,不管是变还是不变,我们都无法猜到他的心思。最大的变数,还在于那今年轻人,我很担心隐蕃的安全。”

  司马师心神一凛。

  “别忘了,魏霸可是做过间的人,彭珩又去见过他,他大概已经知道隐蕃是间。你说他会不会杀了隐蕃,以绝后患?”

  司马师大吃一惊:“父亲,那我们要不要通知隐蕃?”

  “不用。”司马懿冷冷一笑:“隐蕃既然为间,那就有赴死的准备。我们倒不妨借着隐蕃的生死,来看看魏霸和李严之间究竟是真的不和,还是故弄玄虚。”

  司马师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记住,不要轻易插手。不要因为隐蕃一个人的生死,而乱了我们的大计。”司马懿幽幽的说道:“也许隐蕃死了,对我们更有利。”

  ……

  隐蕃赶到临沅的时候,魏霸正在练兵,秋后征召起来的一万多人正在演练阵型。一声令下,将士们手持木戟、钝刀,箭矢飞驰,喊杀声震天。

  魏霸站在将台上,看着正在操练的将士,脸色很不好看。他看了一眼走到指挥台下的隐蕃,招了招手:“你就是骠骑将军的使者,降人隐蕃?”

  隐蕃愣了一下,躬身答道:“正是在下。”

  魏霸皱皱眉:“你上来。”

  隐蕃不解,不过还是提起衣摆走了上去,站在魏霸身后。魏霸指了指正在厮杀的士卒:“你觉得这些人能用吗?”

  隐蕃瞟了一眼,却没有回答。他不知道魏霸是什么意思,看魏霸的脸色,不像是要询问他的样子。既然不是询问,那自然就是刁难了。一想到魏霸迟迟不肯动身去襄阳,隐蕃大约明白了一些。

  “蕃本书生,不知兵。”隐蕃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将军百战百胜,练出来的兵,想必都是精兵。”

  “照你这么说,我是故意推诿,有兵在手,却不肯前去支援骠骑将军了?”魏霸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骠骑将军让你来,是想问责于我吗?”

  隐蕃暗自苦笑,心道这人果然蛮横,怎么回答,都无法避免被他找到发飚的借口。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将军误会了,骠骑将军派我来,只是想看看将军准备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能起程而已,并无问责于将军的意思。”

  魏霸嘿嘿冷笑了两声,转过身去,继续看操练,把隐蕃晾在那里半天没搭理。隐蕃如坐针毡,却又不好乱动。他极力保持着镇静,默默的站在魏霸身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就在隐蕃觉得脚发麻,腿发软的时候,魏霸突然说道:“隐蕃,你知道我曾经在长安为间吗?”

  正在苦撑的隐蕃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零,思索片刻,恭敬的答道:“在下听说过将军的功绩。”

  “那你到成都来,是不是也想效仿于我?”

  隐蕃沉下脸,一脸严肃:“将军莫以己推人。隐蕃出身寒门,仕进无门,闻说蜀中有圣天子绍继大汉炎德,骠骑将军礼贤下士,这才不远千里,前来投效。将军如此观,岂不是拒天下人于千里之外?”

  “巧言佞色鲜矣仁。”魏霸冷笑一声,声色俱厉。“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来人,给我把他推下去,斩首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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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9章 狐假虎威


  两个武卒拥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将隐蕃擒住,拖下指挥台,摁倒在地,拔出雪亮的战刀,高高举起,一刀劈了下来。

  隐蕃哀叹一声,心道真是倒霉,遇到蛮不讲理的对手了,千里迢迢的跑到临沅来送死。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连争辩都放弃了,索性慨然赴死。如果就这么死了,李严肯定要和魏霸翻脸,倒也不能算一点收获也没有。

  就在隐蕃等死的时候,头顶传来“当”的一声脆响,接着一个浑厚之极的声音响起。

  “住手!”赵云放下了手中的矛,不满的瞪了魏霸一眼:“子玉,不得鲁莽。”

  “师父,这人分明就是个诈降的。”魏霸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行礼,解释道:“骠骑将军出兵,就是他蛊惑起来的,这样的人不杀,绝对是个隐患。”

  “你有证据吗?”

  魏霸哑口无言。

  “若是有证据,那就送给骠骑将军,相信骠骑将军一定不会饶了他。如果没有证据,你这么杀人,就是草菅人命,将来于骠骑将军面子上也不好看。”赵云抚着胡须,责备的看着魏霸:“你如今不是一个普通人,身居高位,做事要沉稳一点才好。”

  “喏。”魏霸无奈的拱了拱手,恼火了瞪了隐蕃一眼。隐蕃从刚才的对话中,已经知道这个须发皆白,却威风凛凛的老将军是魏霸的师父赵云,不禁暗自侥幸。在临沅,大概也只有赵云有这样的面子,能让魏霸有所收敛。看来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差到极点,至少命是保住了。

  赵云负着手走了,连给隐蕃一个致谢的机会都没有。魏霸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说道:“算你运气好,赶紧走吧,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隐蕃掸掸身上的灰尘走到指挥台前,拱拱手:“将军,杀不杀我,那是将军之威,无人敢当。不过,有句话,我却要对将军说个清楚。”

  “说。”

  “骠骑将军出师襄阳,我和将军一样,是不赞成的。将军若是不信将来有机会见到骠骑将军,不妨当面问个明白,看看我可有一句虚言。”

  “你不赞成?”魏霸诧异不已:“骠骑将军出兵,不是你撺掇的?”

  “将军对我有成见在先,不信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这件事并不难解,你到襄阳的时候当面问骠骑将军还可以问他身边的人,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魏霸沉默了片刻,欠了欠身,算是表示歉意:“你先到驿馆住下,不要妄生是非。”

  “谢将军。”隐蕃又施了一礼,转身跟着两个武卒走了。正如魏霸吩咐的那样他在驿馆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静静的在驿馆里读书。三天后,正当隐蕃在灯下读书的时候没有任何先兆,魏霸突然来到了驿馆。

  隐蕃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相迎。魏霸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缓步来到案前,低头看了一眼案上的书,咧嘴一笑:“想不到你也喜欢看这样的书。”

  “虽然文笔粗俗,却也能增广见闻。”隐蕃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你没从中看出点什么?”魏霸目光灼灼的盯着隐蕃,让隐蕃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如果说李严的眼神如虎,那魏霸的眼神是就像大海,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有可能是神仙,也有可能是海怪。

  “的确看出了一点东西。”隐蕃强自镇静的笑了笑:“交州学堂、武陵学堂虽然规模不大,却卓有成效。若骠骑将军能听将军之言,再缓几年北伐,想必胜算会大很多。”

  “哦,这话怎么说?”魏霸也不用人请,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没有像通常那样跪坐,而是箕坐,就是把两条腿叉开,像是簸箕一样。

  这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隐蕃很不习惯,却又无法指责。

  “百工之学,墨家之术,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却是实学。读书人都以为圣人经义是天下大道,可是民无食不饱,无衣不暖,这些东西可不是圣人经义能带来的,要靠这些实学才行。”隐蕃拿起案上的书翻了翻:“将军与匠人之别,就在于穷究其理,将常用之物中蕴含的大道理揭示出来,这可是功德无量。我原本以为将军是下里巴人,没想到却是阳春白雪,夏侯太初倾心于将军,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魏霸笑了笑,没太当回事。夏侯玄说他是大泥鳅的事,现在的确有不少人知道,甚至传到了皇帝刘禅的耳朵中,不过大多数人都当成笑话或者敌人的挑拨之言听。

  “我想听听你为什么不赞成骠骑将军出兵的理由。”魏霸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如果被我听出有问题,我还是会杀你。我师父现在可不在这里。”

  隐蕃苦笑一声:“想不到将军敌意如此之重。也罢,全国上下,反对骠骑将军出兵的人不少,敢说出来的大概却只有我和将军。今天就和将军探讨一番。若能有所进益,死亦甘心。”

  魏霸不为所动。

  隐蕃将自己当初反对李严出兵的理由一一说来,但是他却没有告诉魏霸这其中的变化。他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反对李严出兵的,原因是不希望李严牵制魏国的兵力,影响张郃收复关中,但是后来接到司马懿的命令,要他促成此事,他才改变了主意,转而支持李严出兵,并极力要把魏霸拉入战事。李严现在待他如心腹,魏霸写给李严的书信,包括那些论争是否应该出战的观点,隐蕃一清二楚,经过他的理解加工,此时说出来,自然处处同魏霸暗合。

  魏霸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不过眼神明显的缓和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瞒你了。第一,我对你很不信任。”魏霸坦然的说道:“我自己用过间,你这一套瞒不过我的眼睛。第二,到现在为止,我依然认为骠骑将军没有多大取胜的机会,最大的战果应该就是攻克襄阳。这一点,我相信还是有机会的。我不去襄阳,想必骠骑将军也能取胜,我就不去和他分战果了,免得他到时候一激动,挥师北上,反而把难得到的胜利也丢了。反正当初出兵的目的就是策应关中,现在魏军齐集南阳,关中已经无恙,我去不去襄阳已经不重要了。你回去之后,对骠骑将军说明我的意思。”

  隐蕃心中暗急。司马懿父子这次促成李严出兵,一方面是想争功,另一方面却是想击杀魏霸,如果魏霸不出现在战场上,仅仅击败李严,效果就大折扣了。

  “将军,骠骑将军出兵襄阳,可不仅仅是为了夺取襄阳这么简单。丞相已经在关中立稳了脚跟,骠骑将军如果能出宛洛,两路出击,会师于洛阳,这可是大好机会啊。”

  “想法很好,时机不成熟。”魏霸摆摆手,打断了隐蕃的话:“你如实汇报给骠骑将军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担心。”

  隐蕃无奈:“那除了赵将军已经押送到襄阳的粮草之外,将军还能支援多少粮草?”

  “粮草粮草,你们就盯着我这点家底。”魏霸有些焦躁起来:“他要我给多少才满意?”

  隐蕃不动声色的笑道:“现在谁不知道将军屯田收获颇丰,兵精粮足?听说,就连洛阳都从交州贩粮。”

  魏霸眼神一凛,身体突然绷紧,厉声道:“谁说的?”

  隐蕃大喜,试探了这么久,终于抓到魏霸的软肋了,看来魏霸也不是无隙可击。

  “有人在骠骑将军面前提及,骠骑将军是不信的。不过,为了塞众人之口,他让我到临沅来,除了促请将军尽快北上之外,还要让我来看一看,以示将军清白。”

  魏霸目光闪动,犹豫很久,这才有些无奈的说道:“战事紧张,你就不要走得太远了,就在临沅附近看一看吧。一旦我准备妥当,你就随我北上,支援骠骑将军。此外,山里尚未向化的蛮子多,我派些人保护你,以免意外。”

  隐蕃强自抑制着心中的狂喜,躬身施礼。魏霸似乎有些心事,没有再和隐蕃多说什么,匆匆起身离开。他走了之后,隐蕃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唉,真是不容易啊,没想到我这次成了一只狐狸,借了李严的虎威,镇住了魏霸这头猛兽。嘿嘿,圣人不我欺,季氏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驿馆外,魏霸登上了马车,拉上了车帘,一直阴沉的脸突然阳光灿烂。

  坐在车厢内假寐的法邈睁开了眼睛:“看来将军这一次交锋又输了。”

  魏霸哈哈一笑:“是啊,又输了。这小子想做狐,借着李严的虎威来压我,手段虽然有些生涩,不过在他这个年龄来说,倒也难能可贵。这小子是个做间谍的好材料,可惜,他遇人不淑,这次怕是要吃苦头。”

  “将军准备怎么处置他?”

  “他不是要看我的实力嘛,我就让他去看一看。”魏霸摸着下巴,眨巴着眼睛:“伯远,你有什么好主意?”

  “不急,时候还没到,将军的兵不是还没练好嘛。”法邈微微一笑:“这火候不到,汤的滋味不够醇厚,要多熬一阵子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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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0章 疑神疑鬼

 
  李严按部就班,先下令冯进率领水师清除浮桥,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系,再各个击破。

  这个任务一点儿也不轻松,魏军的水师虽然实力不如汉军水师,可是在襄阳、樊城还有浮桥的掩护下,依托事先部署好的防线,还是给冯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魏军在汉水中栽了不少木桩,只在中间离下宽约十余步的空档,汉军战船进入这个空间,只能单船前进,还要小心应付,一不小心就会撞上木桩。这种阵型正利于魏军发动攻击,两侧城墙上的霹雳车可以准确的攻击战船,这长不过百余步的通道就成了战船的死亡通道。

  通过这条死亡通道,汉军水师才能和魏军水师对阵。面对魏军水师的优势兵力,再加上两岸的弓弩阵地,劫后余生的汉军水师处于绝对的劣势,打得非常艰苦。

  首战失利之后,冯进祭出陆地行舟的绝招,花了几天时间,再次绕到汉水下游,反过来攻击魏军的身后。魏军没有料到这一点,仓促之下,被冯进堵个正着。这时,那条死亡通道反而成了魏军水师逃生的致命障碍,魏军逃生无望,一部分上岸逃进了城,其他的人和船全成了冯进的战利品。

  冯进又花了几天时间,才清除浮桥,并将魏军栽在汉水里的木桩一一清除。这些事在技术上都不难,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更有应付魏军抛石机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好在冯进缴获了不少魏军战船,多少弥补了一些损失。

  控制了汉水之后,李严正式包围了襄阳城。

  然而攻击襄阳城却绝对不容易。

  作为魏军荆州战区最前端的重要堡垒,襄阳城墙高大坚固,又是双重城,城池本身固若金汤。再加上准备多时,粮食充足,将士们士气高昂,要想在短期内攻克襄阳,显然不太可能。

  李严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下令在城外筑起了数十座比城墙还要高的土堆,然后把连弩车架在上面,居高临下。向城内进行射击,负责瞭望的士卒站在土堆上,观察城上的形势,指挥霹雳车进行攻击。在霹雳车、连弩车的掩护下,再用巨型盾车保护士卒。逼近城墙,再筑土堆,一步步向襄阳城逼近。

  这种办法虽然笨拙,却更稳妥,城上的魏军除了用霹雳车进行还击,抛砸那些连弩车之外,对藏在巨型盾车后面的士卒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看着蜀军越来越近。只要给李严足够的时间,让他把土堆堆到城墙下,蜀汉军就能沿着这些土堆攻上城墙。

  围绕这些土堆,双方展开了攻击。

  魏军有城墙保护。汉军却胜在人多,李严摆出五百多架霹雳车、连弩车,一万多人,日夜不停的攻击。五千辎重营的工兵夜以继日的运土筑城,还有大量的士卒伐木打造云梯、攻城车等攻城器械。

  现在李严缺的只是时间和因此带来的粮草消耗。只要有足够的粮食,让他能坚持下去,如果没有援军到来,襄阳城的陷落是迟早的问题。

  水师再一次全军覆没,李严包围襄阳城的消息传到新野之后,司马懿很是吃了一惊,他想起了上一次与吴军联合作战时出现的诡异情况,不免怀疑从襄阳西另有水道能够到汉水下游,可是他翻遍了地图,问了不少荆襄本地的将士,也没有找到这条水道。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司马懿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率领两万主力赶往樊城,同时把襄阳的情况报与宛城的天子曹睿,请求骑兵支持。司马懿现在也没有多少骑兵,为了关中之战,大部分的骑兵都抽调到张郃麾下了。不过魏军在战马资源上要比蜀汉雄厚得多,像司马懿这样的一方重将还保留千余骑作为亲卫骑,只是这一千余骑要保护主将还行,要用来攻战却达不到效果,司马懿只能向曹睿请求支援。

  李严得知司马懿赶到,命令魏风率本部人马五千,配合冯进的水师沿岸堵击,不让司马懿有过河的机会,同时命令孟达率兵一万,在襄阳城的东南方面设下阻击阵型,防止司马懿突破汉水之后,长驱直至襄阳城下。又命赵统率本部一万人驻扎在襄阳城西南的岘山之上,他自己统领剩下的三万多人,继续攻击襄阳城。

  襄阳城的地理很有特点。汉水从西而来,在襄阳城北流过,然后拐了一个大弯,向南面去。襄阳城的北面和东面都被汉水环绕,城南就是南北走向的岘山,西南方向则是东西走向的望楚山,列山如屏,群峰对峙,地势险峻。由南方来的敌人要想逼近襄阳,只能通过两山之间的狭长通道。

  除了南面的陆路这外,襄阳只通过浮桥和汉水对岸的樊城联系,互为犄角,原本是万无一失,可是魏军水师再一次全军覆没之后,襄阳就成了孤城,只能寄希望于援兵渡过汉水,直抵城下。

  没有了水师保护,面对刚刚大胜一场的汉军水师,以及河对岸虎视眈眈的魏风等人,司马懿一时也找不到破解之策。不过他也不着急,他非常清楚,襄阳城不是那么好破的,别看李严现在忙得欢,他可能连城墙还没碰到呢。

  但是司马懿的军报却写得很急,几乎每天都要向曹睿求援,仿佛襄阳破城在即。

  ……

  张郃率领一万精骑赶到了宛城,曹睿第一时间接见了他。君臣二人相视良久,异口同声的说道:

  “将军,你瘦了。”

  “陛下,你瘦了。”

  两人一愣,随即展颜而笑。曹睿赐了座,问起了关中的情况。张郃压制着一肚子怨气,把关中的情况说了一遍,虽然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嘴,说道:“这一次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未能一举攻克关中,半途而废,关中恐非我所有。诸葛亮只要再用一两年时间,关中的屯田就能自给自足,到时候足兵足粮,自守绰绰有余。”

  曹睿轻叹一声,解释道:“这些情况,朕也知道,只是李严兵出襄阳,没有将军至此,朕心不安。”

  张郃又感激又遗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陪着皇帝叹了一会气。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到了一些原由,现在看到皇帝又是这么的无奈,还委婉的向他解释,就是有再大的怨气,也只好闷在肚子里了。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有多少怨气,但眼神中却也看不出多少轻松,整个人看起来很压抑。

  “将军对南阳的战事如何看?”曹睿换了一个话题。

  “李严不自量力,为一己之私,不助诸葛亮守关中,反而攻襄阳坚城,必败无疑。”张郃吐了一口气,仿佛把所有的不快都吐了出去,专心致志的分析起当前的战局来。“不过对我大魏来说,这却是一个好机会。若能重创李严,歼灭这五六万人,则益州空虚,诸葛亮若想保住益州,必然要抽调主力回援汉中,届时或许关中会再出现机会。”

  “如何才能重创李严?”

  “李严既是争功而来,不攻克襄阳,他大概不会轻易离开。既然如此,让他去攻击襄阳,待其久攻不下,主力出击,一举歼灭之。”

  曹睿微微颌首,他也是这么想,只是这两天被司马懿一天一个军报催得有些心烦意乱,现在听了宿将张郃这么说,他这才心安了。更让他安心的是,有这一万精骑赶到,就算李严攻克了襄阳,他也未必能有余力进攻南阳,更别说威胁宛洛了。

  一想到此,他不免又有些后悔。原本他对关中的情况只停留在情报上,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当张郃固守萧关是进攻无力,现在听张郃一说,才知道张郃是在等待诸葛亮来救援陈式,要以逸待劳,击破诸葛亮主力后再进入关中。是自己的诏书生生打断了张郃的计划,也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一个曹植用生命换来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曹睿的心情非常不安。曹真病重,曹植战死,宗室的力量已经薄弱得不堪一击,他一直严加防范的世家越来越大胆,居然开始干扰他的决策了。为了争权夺利,置收复关中如此重要的大局于不顾,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曹睿也清楚,不管司马懿等人在这件事里起了多大的作用,毕竟最后决策是他做出的,而且大战在即,君臣不和,只会给敌人机会。他下令张郃进驻新野,居中策应,同时让满宠小心东吴的情况。

  魏国虽然和孙权有协议,可是孙权这个人的脾气曹睿是知道的,谁也不能保证孙权不会化虚为实,变假为真。孙权习惯了脚踏两条船,他一边和魏国暗通款曲,一边又和蜀汉保持着联盟关系,赵统能够进入南郡就是一个明证,而有消息传来,魏霸本人也将率领大军进入南郡,直抵襄阳,为李严助阵。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魏国露出虚弱的破绽,孙权肯定会趁机出手,也许是独自出兵江淮,也许是与魏霸一起出兵南郡,要看他和魏霸之间的信任能到什么程度。别看孙权的女儿刚刚嫁给了赵统,孙权和魏霸之间的仇恨却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孙权愿意让魏霸通过南郡北上,未尝不是祸水北引,推波助澜的一个策略。

  曹睿不放心孙权,孙权同样也不放心曹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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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1章 疑阵

  
  孙权背着手,绕着鱼池慢慢的走着。孙鲁班出嫁了,还带走了孩子,孙鲁育也出嫁了,两个心爱的女儿一起出嫁,太子孙登又在前线,身边只有才八岁的儿子孙和和一个刚出生不久,连名字还没来得及取的婴儿,武昌宫里仿佛突然冷清了许多。孙权有些不太适应,不太喜欢闷在宫里,经常出来转一转。

  诸葛恪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魏霸两次将阵线后撤之后,镇守长沙的他也不那么紧张了,这次奉诏回武昌述职。经过了几次战斗,在地方历练了一两年,除了临贺城下那一战败得有点惨之外,其他的政绩可圈可点。也许是与强敌为邻的缘故,如今的诸葛恪没有以前那么骄傲了,添了几分稳重。

  孙权对他很满意。

  “太子在益阳如何?”

  “日间练兵抚民,晚间读书静坐。”诸葛恪谨慎的回答道:“太子按照大王的要求,在读汉书第三通,有张仲嗣辅佐,太子甚有进益。”

  孙权露出了一丝笑容,沉默了片刻,突然很突兀的问道:“听说你这姊夫对你很不看好,现在离得近了,有没有训斥你?”

  诸葛恪顿时窘迫不堪。张承和他的父亲诸葛瑾是同龄人,只比诸葛瑾小四岁,但是张承现在的妻子却是诸葛瑾的女儿,他由诸葛瑾的平辈变成了女婿。当初张承对此非常反对,是他的父亲张昭坚持,这门婚事才能成为现实。不过他们夫妻感情不错,生有一子一女。

  虽然是诸葛恪的妹夫,但是张承对诸葛恪却一直看不上眼,这位号称知人的名士说诸葛恪是个败家子,对于同样身为名士的诸葛恪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更让诸葛恪受打击的是,他父亲诸葛瑾对此深以为然。

  实在没法说了,诸葛恪为此非常郁闷。

  整个东吴,似乎真正欣赏诸葛恪的人只有孙权,也正因为此,诸葛恪对孙权非常亲近。可是再亲近,孙权开这样的玩笑,他还是有些吃不消。若是别人开他的玩笑,他还能反唇相讥。孙权这么说,他可不能那么放肆。不过他毕竟机智过人,不假思索的应声答道:“他是大王指定给太子的老师,臣是陛下指定给太子的伴读,他连太子都教训得。教训臣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他顿了顿,又暗含机锋的说道:“张家有直臣家风,是陛下之福,臣也跟着有荣。”

  孙权语噎,随即又哈哈大笑。没错,张家是有做直臣的传统,张昭就是个老而弥坚的老直臣。前两天还跟他大吵一场呢,这件事传到诸葛恪的耳朵里也不意外。他笑了一阵,又感慨的说道:“张公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诸葛恪没有直接回答。江东立国。一直有着无法解决的短项,那就是战马奇缺。没有战马,就无法组建骑兵,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吴国就只能凭借长江称雄,一旦进入中原。面对魏国铁骑,吴军就会陷入被动局面。孙权虽然偏居一隅,却有着问鼎天下的雄心,要想实现这个抱负,他就必须解决战马的来源问题。

  随着蜀汉在关中站稳脚跟,这次诸葛亮出兵北伐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陇右,虽然暂时受到了挫折,但可以想象,李严出兵襄阳牵制魏军主力之后,诸葛亮随时都有可能再取陇右,其目的自然也是要取得战马的来源。吴国没有这样的机会,只能把目光放在了辽东。

  三年前,公孙渊杀死了叔叔公孙恭,取得了对辽东的控制权。被关中战事搞得焦头烂额的曹睿没精力去搭理他,顺手推舟的承认了他的地位,封他为扬烈将军,辽东太守。但是公孙渊并不满意,公孙恭在位的时候,做的可是车骑将军,曹睿只封他为杂号将军,明显是看不起他。虽然这个什么将军称号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曹睿这么做,却让他非常生气。

  所以公孙渊派使者到吴国来,要和孙权联合。孙权一听就上了心,想派人和公孙渊联络,到辽东买马,而且不仅仅是派个使者这么简单,他准备派甲士万人,大小战船上百艘前往辽东。

  他这么做,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到辽东买马,而是为了寻找海中的夷洲、亶洲,补充人口。

  江东近海,出海做生意的人很多,听说海中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岛屿,上面有被发文身的野人。孙权早就有心要掳掠这些野人当兵补民,魏霸入荆州,又夺走了大半个交州之后,孙权用荆州蛮补充兵力的愿望落空,到海里寻找人口的愿望就更强烈了。现在公孙渊找上门来,他当然要趁热打铁。

  不料,这件事激起了很多人的反对,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老臣张昭,几乎要翻了脸。现在诸葛恪提起这件事,等于不软不硬的反击了一下。你大王奈何不了张昭,我又怎么能和张承对抗呢。

  至于出海的事情,诸葛恪也明白孙权的苦衷,但是他也不赞成出海。大海辽阔无边,谁知道那些岛屿在哪里,又能掳到多少人。豫章、会稽的山在陆地上,山越都没能清剿干净,更何况远涉重洋,到茫茫大海里去找人。

  不过诸葛恪没有直接否定,他可不敢像张昭那样卖老资格。

  “臣以为大王所虑极是,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敌人却是魏霸,强敌在侧,大兵远出,似乎不妥。一旦有肘腋之患,将如之奈何?”诸葛恪斟字酌句的说道:“再者,海阔浪高,比大江危险数倍,我水师的楼船在江中易倾覆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贸然进入大海,似乎时机不到。大王,若是张奋能解决战船的这些问题,别说是远赴辽东,就是派水师袭扰曹魏,也是可行的。”

  “张奋啊……”孙权遗憾的轻叹一声。他明白诸葛恪的意思了,不过指望张奋却不太可能。张奋是很聪明,也很努力,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了。自从接收了魏霸转让的技术之后,张奋对魏霸佩服得五体投地,指望他来和魏霸竞争,那可不太实际。

  不过,魏霸却有可能,他手里还捏着战船改造的技术没转让呢。如果能趁此机会,把战船的技术要过来,不仅可以保证吴军在水师上的优势,也许还能解决出海的问题。

  “元逊,你去一趟临沅吧。”孙权说道:“看看魏霸一直滞留在临沅不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

  魏霸进了府,刚刚准备解下大氅,丁奉便走了过来,报告说诸葛恪已经到了城外。

  魏霸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他俯在丁奉耳边,嘀咕了几句,丁奉连连点头,匆匆的去了。

  魏霸回到内室,大叫道:“人呢,快给我准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关凤从里面迎了出来,看着眉开眼笑的魏霸,嗔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诸葛恪来了。”魏霸笑嘻嘻的说道:“我这次要玩个混水摸鱼。快点,我浑身都是汗,这样子见客可不好,要准备准备。”

  关凤眼睛一亮:“这么说,孙权忍不住了?”

  “我想是吧。”魏霸嘿嘿笑道:“有我们这一对老虎夫妻在侧,他岂能睡得安生,不把我送到襄阳前线去,他是不会放心的。”

  “就知道胡说八道。”关凤瞋了他一眼,让人准备去了,自己帮魏霸解了衣甲。正在秋老虎肆虐的时候,穿着战甲战袍,站在阳光下面,和士兵一起操练,一般人可受不了这种罪。可是正因为魏霸能做到这些,而不是像其他将领一样让人给自己撑盖遮阴,才能获得将士们的认可,才能让将士们心甘情愿,挥汗如雨的进行操练。

  将门出身的关凤明白这一点,也经常和魏霸一起去受罪,却并妨碍她怜惜自己的丈夫。不过,她和魏霸朝夕相处,对当前的战局也非常清楚,知道魏霸这么做也是被迫无奈,要在几乎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情况下寻找机会,当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很多人只羡慕魏霸战无不胜的战绩,只眼红魏霸的部下战力强悍,却没多少人愿意和魏霸一样吃苦。魏家父子秉承吴起的练兵带兵传统,他们是吃了常人无法承受的辛苦,才有今天的成绩。

  魏霸躺在浴桶里,关凤一边给他搓背,一边轻声细语的商量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太低,就连站在门外的卫士都无法听到,被丁奉领到前堂等候的诸葛恪更无法听到,而接到魏霸通知,匆匆赶来的隐蕃更无法知道,一个针对他们的计划已经悄无声息的展开,貌似平静的四周,有好几个人正在暗中调度,精心的控制着每一个节奏。

  镇南将军司马法邈站在府门口,看到气喘吁吁的赶来的隐蕃,赶上两步,拱了拱手:“元丰是来见将军的吗?”

  隐蕃连忙点头:“正是,将军派人召我前来,说有要事相商。”

  “哦,实在不好意思,将军突然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接见,暂时不能见你,让我来陪你说说话,请请跟我来。”

  隐蕃下了车,一边跟着法邈向里走,一边犯起了嘀咕。是什么样的客人让魏霸如此谨慎,居然不让他在前厅等候,非要让法邈来缠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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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2章 心有戚戚焉


  隐蕃在临沅形同被软禁。

  魏霸安排了几个卫士给他,说是保护他,其实是监视他。他每天除了在城里四处走走,看看随处可见的寻常风景,看看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欣赏一下集市上穿梭的人流,操着各地口音的行商坐贾贩卖各种货物,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那些他有兴趣的地方,还在百步之外就会被各种借口拦住,连影子都瞧不着。

  隐蕃想向魏霸抗议,可惜这更是不可能的,魏霸如果在军营练兵,他是连兵营都进不了,魏霸如果在府里,那就是休息时间,请勿打扰。总之一句话,您就自个儿玩吧,我没空陪你,别来烦我。

  隐蕃本来准备拿骠骑将军的大旗来压魏霸,可是他随即发现魏霸似乎根本没把李严放在眼里,至少他没有因为李严的官职比他高有什么紧张。李严这个倚仗不起作用,隐蕃只能任魏霸摆布,耐心的等着离开临沅的那一天。

  像今天这样,魏霸能够拨冗相见,对隐蕃来说真是难得。可是这么难得的事,偏偏又被意外的客人打扰了,不由得隐蕃不留意三分。

  隐蕃不好直接问,可是他可以绕着弯问。

  “怎么,镇南将军要把我当礼物,送回曹魏?”隐蕃故意冷笑一声:“镇南将军还真是礼贤下士啊,就不怕骠骑将军不高兴?”

  法邈笑笑:“元丰多虑了,这个客人和你没关系。”

  “是吗?”隐蕃不动声色的笑了一声:“那就是做见不得人的事了,比如说卖粮给魏国的事?”

  法邈眉头一皱:“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止于智者,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信这些谣言。你不要猜了,这客人和魏国无关。”

  隐蕃心中一动。刚要再问,法邈把他引入一间屋子,拱了拱手,匆忙的交待了两句,转身就走了。隐蕃心中紧张,他立刻思索起来。不是魏国来的,那能是哪儿?蜀汉的重臣都不在成都,莫非是皇帝刘禅的使者,还是东吴的人?隐蕃虽然不知道魏国和吴国有什么交易。但是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曹睿肯定会先安抚住孙权,以免两面受敌。而孙权也一定会作壁上观,伺机而动。他们之间的协定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曹睿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争取时间罢了。

  如果是成都来人,那隐蕃可以不用太当回事,可是如果武昌来人,那事情就严重了。

  隐蕃心急如焚,越想越紧张。

  ……

  魏霸和诸葛恪对面而坐,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曾经生死相搏的对手。

  “襄阳正在大战。镇南将军怎么还在临沅?”诸葛恪笑眯眯的说道:“不去襄阳去分一杯羹吗?”

  魏霸哈哈大笑:“元逊兄,说起来,你和伯松是亲兄弟,可是论做人。你可没有伯松厚道啊。”

  “此话怎么讲?”

  “骠骑将军五万大军攻击襄阳,兵精粮足,战术得当,取襄阳易如反掌。我安心的当一个运粮官就行了,又何必急吼吼的跟过去。你说是不是?知道的人说我关心骠骑将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抢功呢。我少年成名,已经谤书满箧,谣言纷纷,又何必惹这身腥气?”

  “将军对襄阳之战这么有信心?襄阳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辅国将军当年得将军之助,攻击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拿下襄阳。”诸葛恪笑了笑,话里有话的说道:“难道没有了将军帮助,李严反而能攻克襄阳,这么说来,辅国将军当年没能拿下襄阳,岂不是被将军连累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魏霸面不改色的说道:“元逊,你一定没去过襄阳。”

  诸葛恪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你去过襄阳,就不会这么说了。”魏霸把襄阳周边的地理形势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襄阳城之所以易守难攻,一是因为他南面有岘山和望楚山的掩护,二是因为北面和东面是汉水,敌人无法突破,而他却可以通过樊城取得支援。如今魏军水师被我汉中水师全歼,汉水已经被我军控制,樊城望水兴叹,魏军纵有铁骑千群,无法渡过汉水,那襄阳就是一座孤城。既然是一座孤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一定能攻克,你说是不是?”

  诸葛恪眼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魏霸说的道理并不复杂。无援不守,这个道理他懂。如果真如魏霸所说,汉中水师控制了汉水,让魏军无法渡过汉水支援襄阳的话,襄阳的陷落的确只是时间问题。当年关羽北伐,为什么先取樊城,就是要切断襄阳城的外援,然后困死襄阳。只不过后来兵力、军粮捉襟见肘,无法满足战事要求,又被吴军偷袭,这才功败垂成。

  现在李严有大军六万,兵力充足,又有魏霸为他筹备粮草,无后顾之忧,李严耐下心来,一口一口的啃,肯定能把襄阳拿下。如果襄阳落入李严的手中,蜀汉就从汉中的山里出来,在这个敏感之地插上了一只脚,将来形势会更加复杂。

  吴国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至于辅国将军,嘿嘿,我要说两句不逊之词。”魏霸对诸葛恪变幻的脸色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辅国将军用兵,那当然是没话说,周密如绵,无隙可击。可是他这个人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谨慎,不敢拼命。要是他敢拼命,襄阳当年未尝不可以攻克,要是他敢拼命,在临贺城下,我大概已经成了他的俘虏。这行军打仗,算无遗策当然重要,可是临机决断,敢打敢拼也是非常重要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诸葛恪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非常赞同魏霸的说法,因为他也是一个喜欢赌博的人,他对陆逊的用兵思路也颇有微词。魏霸批评陆逊,他自然觉得有心有戚戚焉。

  “其实我看辅国将军也不是不敢拼,只是过于看重那些利益,不敢放手一搏罢了。”魏霸继续不遗余力的给陆逊下眼药。他知道诸葛恪和陆逊不合,也知道诸葛恪在孙权眼中很受宠,能通过诸葛恪的嘴,中伤陆逊几句,给孙权添添堵,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反正又不花力气,何乐而不为。

  诸葛恪听得非常顺耳,不过他还没忘了自己的来意。

  “将军真不打算参战?”

  “不是不打算,是不想和骠骑将军争功。”魏霸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诸葛恪,欲言又止,掩饰的笑了笑:“算了,虽说我们是盟友,可是吴王能够让我经过南郡,已经难能可贵,我再提其他的要求,那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诸葛恪心中一动,连忙笑道:“成与不成,要待大王决定,可是如果你不说,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魏霸避而不答,一脸严肃的反问道:“当初约好的,我军出襄阳,吴王出江淮,现在襄阳已经打得热闹,为什么江淮还没有动静?”

  诸葛恪迎着魏霸逼视的目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真不知道原因吗?”

  魏霸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们吴国君臣又在想什么。”

  “因为你啊。”诸葛恪笑着抬起手,指了指魏霸:“有将军这样的猛虎在侧,我们怎么能不重兵防守?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大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重兵在防谁吧?”

  “你们是担心我?”魏霸夸张的叫了起来,哭笑不得:“你们……我们是盟友啊。”

  “将军,我们说得投缘,这些骗人的假话我们就不说了。”诸葛恪很直接的摇摇手:“你如果一直停在临沅,我们是不可能发动江淮战事的。你如果愿意去襄阳,我们按照现有的协议,你可以经过商定的路线北上,如果你不肯去襄阳,那就干脆去交州过冬吧。你不离开,我们绝不出兵。”

  魏霸眯起了眼睛,沉思半晌:“若是如此,那我可以北上,但是,我不想按我们当初商定的路线走,我要请你们再大方一点,让我的大军通过江夏,你们大王有这样的胆量吗?”

  “将军的意思是?”

  魏霸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起身向诸葛恪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诸葛恪莫名其妙,却又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从魏霸细微的表情变化来看,魏霸要告诉他的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能和这样一个名将讨论作战计划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至少可以了解到一些魏霸决策的思路,将来和他作战,也好有所针对。

  诸葛恪跟着魏霸进了书房,看到那一座标注了各地地形的沙盘,不禁大吃一惊。他扑到沙盘面前,不可抑制的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将军,这是效仿马伏波的撮米为山吗?”

  魏霸目光一闪,笑道:“元逊果然是博学多学,居然一眼道破来历,连个炫耀的机会都不给我。”

  诸葛恪哈哈一笑,心中快慰,他不仅开了眼界,还压了魏霸一头,心里自然得意。不过,等他看到那一条通过江夏的行军路线时,他所有的得意都不翼而飞,而是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才说道:“将军……好大的胆气。”

  “我说过,行军作战,就是要出奇不意。”魏霸淡淡的说道:“你看吴王敢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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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3章 闻弦歌而知雅意

 
  隐蕃等了很久,才见到了魏霸。在此之前,他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如果不注意观察,也许会疏忽过去,可是在他这个有心人的眼里,这些细节却能透露不少重要的信息。

  首先,他听到了带着琅琊口音的吴语。他是青州人,对琅琊口音并不陌生。而在来成都之前,他原本的计划是去吴郡,对吴语也有所了解。这种奇怪的口音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实,他注意到那些操吴语的人走了之外,又过了一会儿,法邈才匆匆露面,还有些气喘,又是从外面回来。很显然,他刚才应该是去送客了。由此可见,这个客人身份不低,却又不是非常高,所以只能由法邈送,魏霸自己不送。

  最后,隐蕃进入正堂的时候,魏霸已经坐在堂上,神情凝重,直到他进来,魏霸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隐蕃可不敢认为魏霸是在等候他,以魏霸的傲气,是不可能给他这个面子的。他一直坐在这里,自然是刚刚考虑过重要的事情,现在要进行反思,所以才会一直坐在堂上,又是这副神情。

  隐蕃一边向魏霸行礼,一边祈祷那些潜伏在城外的细作能够看到这些吴人的踪迹。他进入临沅之后,潜伏在临沅的细作就和他接上了头,所以他人在城里,暗地里还能收到一些消息。

  “这些天看得如何?”魏霸不冷不热的开了口。

  “了解了一些情况。”隐蕃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大致说了一下:“我想我应该及时把这些情况报告给骠骑将军,以免他对将军的期望太高。荆州屯田虽然有成果,要支持五六万大军的所有粮草,还是有些困难的。”

  魏霸面色稍霁,微微颌首。“隐君能这么体贴,我非常高兴。不过。你虽然目光敏锐,看的地方还是太少,未免有以偏概全之憾。这样吧,我派人保护隐君,再去零陵看看,到时候隐君向骠骑将军汇报的时候,也能详实些,不枉一路辛苦。”

  隐蕃暗暗叫苦,前些天他要去零陵。魏霸找了各种借口,就是不让他去。现在他急着要回到襄阳,魏霸却又让他去零陵了,显然是别有用心。

  “将军,骠骑将军正在襄阳恶战。我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你会作战吗?”魏霸带着些许嘲讪的看了隐蕃一眼:“我只知道隐君有辩才,通晓法家权术,没想到还懂行军作战。有时间倒有请教一番。”

  隐蕃识相的闭上了嘴巴。魏霸打定了主意不让他走,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可是他如果坚持要走,那反而容易让魏霸生疑。

  隐蕃回到驿馆,表面上从容依旧。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半夜时分,他终于收到了报告,今天魏霸会见的客人是诸葛恪。诸葛恪来的时候就被细作们盯上了,只是没来得及报告给隐蕃罢了。而让细作们意外的是,诸葛恪来的时候很从容,回去的时候却非常匆忙,好象发生了什么事。具体是什么事,那就不知道了。

  隐蕃左思右想。不敢怠慢,立刻把这个消息写成密信,找机会送了出去。

  ……

  襄阳。

  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李严成功的在襄阳城外堆起了几十个与城墙等高的土堆,并把其中一些联成了一段段的土墙,大量的连弩车被推上了土堆,霹雳车被推到土堆的后面,借助土堆的掩护,和城里的守军隔着十余步的距离猛烈对射。

  魏军的形势越发的艰难,土堆虽然不如城墙结实坚固,却能给蜀汉军提供最大的保护。现在蜀汉军不再需要推着笨重的盾车就可以和城上的守军对射,他们不仅有人数优势,还在弹丸和箭矢优势。

  经过马钧的改造,现在魏军也有连弩车和霹雳车,但是双方的技术性能还是有一些差距。魏军的连弩车虽然也用了轮式上箭,但上箭速度不如蜀汉军的快,一架连弩车,他们至少需要五个人才能操作,而蜀汉军只需要三四个人就可以操作。魏军的连弩车体积偏大,在同样的体积下,魏军的连弩车装的箭更少,连续射击的效率大概只有蜀汉军的七八成,总体算下来,魏军的三架连弩车只能抵得上蜀汉军的两架连弩车的作用。

  在霹雳车上的性能差距就更大了。一直以来,蜀汉军的连弩车都是躲在障碍物的后面,魏军很难看到霹雳车的真面目,虽然从俘虏的零星口供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但马钧还没来得及把这些改造完成,就被调到了陇右,帮助郝昭改造船只去了,所以魏军的霹雳车到现在还使用人工拉拽的发射方式,发射的精准度和距离、速度都和蜀汉军的霹雳车有相当的距离。

  然而更大的差距还在弹丸的供应上。

  蜀汉军所用的弹丸基本上都是体积相近,形状规整的圆形石弹,发射起来精度高,重复性好,可是魏军用的石弹要么是大的石球,那是石匠们一锤一锤的敲出来的,产量非常有限,要么就是不规则的石块,大大小小,只能大致相当,这样的石弹发射起来精度当然不会太高。

  战斗进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魏军宁可去捡蜀汉军发射过来的石弹用,也不愿意用自己准备的石弹。

  这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魏军的反击力度,也让李严的准备时间大大缩短。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李严召开了攻城前的动员会议。

  众将虽然对李严的独断专行有点腹诽,但是李严仅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对襄阳城的围困,即将进入真正的攻城战,大大缩短了作战周期,而且战损控制得也非常出色,这证明了李严的作战指挥能力还是非常优秀的,攻克襄阳城的希望大大增加,每个人也都暂时收起了不快之心,准备在接下来的攻城战中争取到首发的机会。

  相对于主将的态度好坏来说,对所有的将士而言。能不能打胜仗,能不能立功受赏更重要。一个将军哪怕态度再恶劣,只要能给他们带来胜利,能够带来好处,比天天对他们笑更实在。

  所以李严的动员会议开得还算顺利。

  李严说得也很简单,围城的土工作业已经圆满完成,各种攻城器械也准备妥当,接下来,就要看诸位能不能破城了。勇猛作战的有赏。消极怠战的自然也有军法侍候。他随即又宣布了赏格,先登城的,斩杀不同等级将领的,都有不同的赏格,清清楚楚。全部写在明处。

  看到赏格,帐内的那些将军、校尉们气息粗了,眼睛红了,像一头头恶狼,他们挺起了胸膛,目光炯炯的看着李严,希望李严能够注意到他们。给他们出战的机会。

  李严随即宣布了战斗次序,最后挥了挥手,淡淡的说了一句:“都去准备吧。”

  不管是对他有意见还是没意见的,都轰然应诺。然后鱼贯出帐,精心准备去了。

  第二天,李严发起了对襄阳城的猛攻。数百架连弩车、霹雳车咆哮起来,无数的箭矢、石弹像不要钱似的向襄阳城飞去。打得城上的守军抬不起头来。一架架云梯从土堆后面伸了过来,搭在了城墙上。一队队身穿甲胄的蜀汉军士卒举着盾牌,踩着宽大坚固的云梯,向城墙发起了攻击。

  魏军虽然极力反击,可是面对蜀汉军强大的攻势,他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在襄阳守了十多年的将军吕常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心惊肉跳,李严的攻势不仅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攻击,就连上次陆逊与魏霸联手攻城也不过如此,李严甚至还有过之。他很清楚,仅凭襄阳自身的力量已经不足以保证襄阳的安全,如果没有援军的到来,襄阳失守只是几天之内的事。

  吕常派出死士,冒险渡过汉水,向司马懿求援。

  ……

  司马懿坐在战马上,看着夕阳下的襄阳城,眉心紧锁。

  李严的攻击速度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原本以为面对襄阳这样的雄城,李严至少需要两到三个月才能完成围城的作业,再有一个月,才能攻克襄阳城,前前后后,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甚至更久,有了那么长的时间,将士们自然疲惫,士气也会有所松懈,这时再进攻,想必阻力会小得多。没想到李严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围城的准备工作。

  “水师的覆败,对我们影响很大啊。”司马懿非常遗憾的叹息着:“没有樊城的策应,襄阳等于断了一臂。没有侧翼的担心,李严可以一心一意的攻城,进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多了。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半个月,襄阳就会失守。”

  “那我们怎么办?”司马昭有些不安的勒了缰绳:“半个月,我们能突破蜀军的水师堵击吗?”

  司马懿无奈的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司马师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襄阳、樊城本来就是下马换舟的交接点。如今蜀军的水师更强,也不过是全占汉水罢了,进入南阳,还是我们大魏铁骑的天下。”

  “那我们要放弃襄阳吗?”

  “襄阳本来就是一个诱李严来咬的诱饵。”司马师瞟了司马懿一眼:“现在不过是李严吃饵的速度快了些而已,父亲又何必如此沮丧?”

  “士气啊。”司马懿轻叹一声:“襄阳失守太快,不仅达不到消耗李严实力的目的,而且会大大影响我们的士气。如果不救援襄阳,在陛下面前,我们怎么解释?”

  司马师无声的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头。虽然是父子,他也知道有些话司马懿只是嘴上说说。他转过头,看向远处,薄暮中,一骑飞奔而来。

  “是我的细作。”司马师拨转马头,迎了上去。时间不长,他又回来了,笑眯眯的对司马懿说道:“父亲,理由来了,魏霸和孙权来往甚密。孙权也许会派援军从武昌出发,我们不能贸然深入,只能看着襄阳失守了。”

  司马懿瞪了他一眼,接过密报,仔细的看了一遍,沉吟道:“不对,孙权这是想来搅局啊,就算他不会出兵襄阳,也有可能在江淮一带有所动作。不行,这件事必须立刻报与陛下。”

  司马师似笑非笑的说道:“父亲,恐怕还不仅如此。孙权要是有所动作,必然是魏霸要北上了。否则,他是不敢把防守魏霸的兵力抽调出来攻击江淮的。依我看,他们要么是一个不动,要么是两个一起动。这才是我们真正要担心的,既然李严自己能够攻克襄阳,那么魏霸北上,目标至少是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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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4章 心思难明


  曹睿接到司马懿的报警,也非常吃惊。他的想法和司马师不谋而合,如果孙权可能在江淮有所动作,那就不仅仅是江淮有事,南阳的战事也会更激烈。魏霸一旦北上,这一战就不会是仅仅争夺襄阳这么简单了。

  虽然这只是一些猜想,尚未得到证实,可是曹睿却不得不做好准备。就算是魏国实力最强的时候,他也没有与吴蜀同时争锋的把握,现在丢了关中,接连几次大战,兵力折损严重,他更不敢和吴蜀同时开战。

  以前之所以能以一敌二,是因为吴蜀各怀鬼胎,都想让对方打前锋,自己跟着后面捡便宜,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协调行动,否则魏国早就被打败了。两年前,诸葛亮之所以能一举夺得关中,就是因为孙权刚刚在石亭伏击了曹休,使魏国一时间抽不出那么多兵力及时求援,这才让诸葛亮得手。若不是张郃千里奔袭,在祁山击败了马谡,劫走了诸葛亮的粮草,恐怕连陇右都丢了。

  从本质来说,曹睿不怎么相信这个情报,魏霸和孙权前不久刚刚恶战一场,夺走交州七郡,荆州三郡,等于在割走了孙权一条大腿,孙权怎么可能和魏霸真正的联盟。可是,曹睿却又不敢冒险,魏霸为了能向孙权借道,让出了霹雳车和连弩车这样关系到双方实力对比的关键技术,焉知他不会为了促成孙权出兵,抛出更有诱惑力的条件。

  比如战船的技术。

  曹睿非常清楚,对孙权来说,魏霸手中的战船技术才是真正的杀器,这样的技术控制在魏霸手中,就等于捏住了孙权的咽喉。如果魏霸肯出让这样的技术,孙权完全有可能背弃和魏国的协议。真的出兵江淮,他也许不会全力以赴,但至少要拿出一点让魏霸满意的战绩。

  所以这件事虽然可能性不大,曹睿却不得不防。在资讯不足的情况下,曹睿只能做最稳妥的准备。

  曹睿随即招来了侍中刘晔、辛毗商量,又和近臣孙资、刘放研究了很久,最后接受了孙资的建议,暂时放弃襄阳,避免太大的损失。保持实力,固守樊城,在南阳郡内与蜀汉军作战,发挥魏国骑兵的作用,击败李严和魏霸。同时让满宠提高警戒。密切注意吴军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曹睿派出使者赶往武昌,就近窥伺孙权的心意。

  接到曹睿的命令,司马懿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冒着蜀军水师的阻击强渡汉水,去解救根本救不了的襄阳了。在没有水师助阵的情况下,以他仅仅两万步卒的实力。就算突破汉水,也无法击败李严,解襄阳之围。

  不过司马懿并没有就此打住,他给吕常回了一个消息。陛下正在调集大军前来,你一定要坚持住。

  然而吕常坚持不住了。

  一连三四天,李严一改之前的慎重保守,下令除了监视司马懿的诸军之外。所有在襄阳城下的将士轮番上阵,不分昼夜的猛攻。有了之前充足的准备。有压倒性的军械助阵,又有占绝对优势的兵力,李严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攻破了襄阳外城。

  当周羽第一个肃清自己面前的敌人,牢牢的占据了一段城墙,举起手中的战刀,发出豺狼一般的长啸时,蜀汉军士气大涨,鼓声雷动,而站在内城城墙上的吕常则露出了沮丧的面容。

  虽然这不是襄阳城的外城第一次被攻破,可是他清楚,这一次不会再有上一次那样的好运气了。

  一夜未睡的李严在亲卫们的保护下登上了襄阳城的南城门,站在破损不堪,吱呀作响的城楼下,沐浴着朝阳,他无声的咧了咧嘴,一抹笑容刚在嘴角绽放开少许,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过身,对督军成蕃说道:“告诉诸将,暂停一日,明日此时,如果吕常不出城投降,就继续攻击。”

  成蕃应了一声,转身去传令了。

  “写一封劝降信给吕常,告诉他,不会有援军来了。”李严转过身,看着远处司马懿大军的方向,嘴角抽动了两下,笑意终究还是没压制住,露出少许。过了片刻,他又沉下脸,不快的说道:“这都一个多月了,魏霸自己不来,我派去的隐蕃也不回来,这算怎么回事?立刻传令魏霸,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襄阳来。”

  狐忠犹豫了一下:“将军,襄阳破城在即,还需要魏霸来吗?”

  李严侧过脸,眼神严厉的盯着狐忠,却没有说话。

  狐忠咽了口唾沫,放低了声音,继续劝道。在李严的态度显然不善的情况下,依然敢这么劝的也只有狐忠了,就算是李严的儿子李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再说。

  “襄阳马上就要得手,张郃已经从关中撤退,关中之围已解,将军出征的目的已经达到,若见好就收,好好的经营襄阳,岂不更好?将军,魏霸已经派了赵统率大军一万前来听令,就算他本人再来,最多也只有一万人。多一万人又能有什么用?他在江南屯田,颇有成效,若再等上两三年,到时候再全力支持将军北伐,何愁大功不立?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狐忠的话说得已经非常透彻,也是为李严着想的最好方案。若是李严肯听,攻取襄阳之后就收手,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却也不差。

  是以狐忠眼巴巴的看着李严,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的建议,不要再将事态扩大了。

  “兴师动众,连兵六万,只取一个小小的襄阳?”李严冷笑一声:“狐参军,如果是仅此而已,我有必要从成都赶来吗?退一步说,若不能取南阳之地屯田养兵,襄阳孤城守得住吗?”

  狐忠暗自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他已经把话说得这种地步,李严还是不听。那他就没办法劝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李严既然一意孤行,那他也只好看着他滑入深渊。

  看着狐忠匆匆的背景,李严摇了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终究是不知兵的书生啊。”

  ……

  陆逊拱着手,缓缓走进了殿门。

  大殿里灯火通明,浓郁的灯油味几乎让人窒息。孙权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谷利一如既往的站在阴影里,不注意看,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诸葛恪站在案旁,手里拿着一枝荆竹。面前的案上高高低低的,还有些闪光,不知是什么东西。

  更让陆逊诧异的是,一直深居简出的潘濬居然也在场,他站在另一侧,眼皮低垂,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不过。以这屋里的油烟味,陆逊估计他不可能真的睡着。

  孙权虽然不尚奢华,可是宫里用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是质量差的,油烟味能这么浓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灯燃了很久。一直没有熄灭。

  陆逊跨过门槛,上前几步,在孙权面前拜倒,朗声道:“江陵侯。辅国将军领荆州牧,臣陆逊。拜见吴王殿下。”

  “伯言来了?”孙权如梦初醒,停住脚步,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看了陆逊片刻,憔悴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赶上几步,一把拉起陆逊,把他拽到案前,手一指:“伯言,你来看。”

  别看陆逊比孙权还要小一岁,又长年在军中,可是他的体力一直不如孙权,加上那一次长途奔波,大腿受伤之后一直没能复原,被孙权这么一拽,他几乎有些站不稳,踉踉跄跄的被孙权拖到了案前,神情多少有些狼狈。诸葛恪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上前扶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陆逊站稳之后,轻轻的挥了挥袖子,推开了诸葛恪的手。

  “伯言,你看,这是仿马伏波撮米为山之意制作的沙盘。”孙权有些得意的说道:“这是魏霸的最新发明。”

  陆逊熟读经史,又用心于军事,这个典故他当然知道。他诧异的看了一眼案上的沙盘,这才发现由洁净河沙堆积起来的沙盘上模拟的是武昌附近的地形,那些凹凸不平的正是荆山、伏牛山、大别山等山疑,而那些闪光的银带却是汉水、长江以及大小水系。

  陆逊不禁为之动容。

  “这是元逊从魏霸那里学来的。”孙权的嗓子沙哑,声音却很大,“元逊,你把魏霸的意思再对辅国将军说一遍。”

  诸葛恪点了点头,将魏霸的意思又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依然用那种含义不明的眼神看着陆逊,而孙权却眼巴巴的看着陆逊:“伯言,你觉得如何?”

  陆逊瞟了诸葛恪一眼,冷笑一声:“大王,你觉得这真是魏霸的意思吗?”

  孙权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诸葛恪轻咳一声,缓缓问道:“还请辅国将军说得明白一点。”

  “如果你是魏霸,你会选择从这里进军吗?”陆逊严厉的看着诸葛恪:“这里是平原,纵使有山,范围也非常有限,不足以掩藏行踪。魏霸再精明,难道在这样的地形上,他还能长驱直入?张郃已经从关中赶来,一万精骑就在新野,魏霸别说一万步卒,就是五万步卒也无法保得万全。你当他的名声是侥幸所得?连这点问题都看不清,他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诸葛恪微微一笑:“那敢问辅国将军,用兵奇正相倚,什么样的奇,才能称为真正的奇?”不等陆逊回答,他又接着说道:“这种地形的确更利于骑兵奔驰,不利于魏霸的部下发挥,可是正因为大家都以为不可能,这才能出奇制胜啊。再说了,避实击虚,不也是兵法所重吗?”

  陆逊眉头一蹙,刚要说话,诸葛恪又笑盈盈的说道:“将军在家读书,都能知道张郃已经到了新野,魏霸能不知道张郃在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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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5章 利令智昏


  陆逊一下子被诸葛恪堵住了。

  作为太子四友之一,诸葛恪的官职虽然不是很高,但名声很大,又有孙权的宠信,所以一般人哪怕不喜欢他,也不会和他发生冲突。可是陆逊是比较另类的一个。论名声,论官职,论威望,论年龄,论学问,他都压诸葛恪一头。对所谓的太子四友,他也从来不假以颜色。也许是觉得对后辈——四友之一的顾谭就是他的外甥——不能太宽纵,他没少训斥这些人,而风头最劲的诸葛恪当然更是重点关照对象。

  不过今天他被诸葛恪一句话噎住了。你不是在家休息读书嘛,怎么还知道张郃从关中来到新野,还有一万骑兵的事?

  在家赋闲却关心军政大事,而且知道得这么细致,这种事很常见,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此刻诸葛恪把这件事挑出来,陆逊还真没办法解释。孙权一向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如果再问他一个刺探军机的罪,虽然不至于要他的命,可是那根刺肯定会在心里扎得更深。

  陆逊有些意外的看着诸葛恪。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诸葛恪与以前不同。以前的诸葛恪在别人面前很张扬,但在他面前却一直很收敛,今天这是怎么了?陆逊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莫非是临贺一战损失了上万的精锐,我已经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连诸葛恪这样的小辈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陆逊沉默不语,太阳穴呯呯乱跳。

  孙权注意到了气氛的尴尬,他咳嗽一声,又问了一句:“伯言,你是不是觉得魏霸此举另有用意?”

  陆逊强按怒火,躬了躬身:“大王。当初臣建议让魏霸进入南郡,协同李严与魏军作战,不过是坐山观虎斗之意。让魏霸与魏军交战,一来可以减轻我军的压力,二来可以让襄阳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南阳是进入中原的门户,魏军为守住南阳,必然强力反击,不管最后胜败如何,双方的实力都会被削弱。说不准还能为我们创造出机会。”

  陆逊顿了顿,又道:“进入南郡,就算他滞留不走,对我们的伤害也不大,反而给我们夹击他的机会。水师切断长江。就可以将他困在南郡,步骘在西,大王率主力在东,必能予以歼灭。可是如果魏霸不是进入南郡主战场,而是进入江夏腹地,万一他有其他的险恶用心,如之奈何?”

  “伯言。我也正是如此担心。”孙权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潘濬:“承明也是如此,但是元逊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如果魏霸进入江夏腹地,一来的确可以有奇兵之效。曹睿更加自顾不暇,我们可能有机会攻入江淮。二来魏霸身陷死地,不得不与我交好,也许我们可以从他手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孙权沉吟了片刻。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在必要的时候,也许我们可以让他变成第二个关羽。”

  陆逊被孙权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又说道:“魏霸谨慎,他会想不到这一点?”

  “辅国将军难道不知道利令智昏吗?”诸葛恪浅笑道:“不是有很多智者都在这上面吃了苦头,丧失了机会?魏霸也是人,他明知北伐的时机不成熟,依然勉力而为之,不出此下策,又有如何?”

  “我看利令智昏的不是魏霸,而是另有其人吧。”陆逊厉声喝道,他已经明显感受到诸葛恪语气中有所指,这样的风言风语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只是以前没有人敢在孙权面前这么说他罢了。今天诸葛恪像是发了失心疯,一再在孙权面前出言挑拨,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葛恪笑笑,退到一旁。孙权皱皱眉,喝了一声:“元逊,你累了,出去休息片刻。”

  “喏。”诸葛恪若有深意的看了陆逊一眼,又向潘濬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陆逊被他那一眼看得怒气上涌,他刚要发怒,孙权拍拍他的手臂:“伯言,总在家读书也不行,要出来吹吹风,心情才会好一些。久坐伤肾,肾乃先天之本,当好生照料才是。孤还有许多仰仗伯言的地方,伯言要为国家爱惜自己才是。”

  陆逊自知失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大王,臣觉得此策疑点甚多,殊为不妥。”

  孙权目光一闪,心头想起了据说是魏霸所说,由诸葛恪转达的那句话:“陆逊用兵太过谨慎,又以一己之私,为避免东吴江淮籍臣僚有了根基,因此崛起,必不同意此策。”他有些不死心的说道:“伯言,这可是歼灭魏霸的大好时机啊。”

  “臣知道,想必魏霸也知道。”陆逊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你当魏霸是关羽那等刚愎自用之人吗?他虽然年轻,却步步为营,谨慎过人。诸葛亮、李严各派人进入荆州、交州,可有人难掌了大权?赵云到荆州来,看似为魏霸守后,可是赵家父子权重,魏霸还敢轻离江南吗?这必然是魏霸一计,大王莫被他所诱。”

  孙权微微颌首,目光中的火焰慢慢黯淡了下去,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渐渐冰冷的眼神,陆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跟随孙权多年,他非常清楚孙权的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

  魏霸看着走上堂来的隐蕃,叹了一口气:“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隐蕃一愣,随即笑了。既然魏霸这么说,那就说明魏霸现在杀了不了他,他的命总算保住了。这一段时间,他每天睡觉都睡不安稳,生怕魏霸一时火起,不管不顾的把他给杀了。

  “将军,你以后会明白你现在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隐蕃半真半假的说道。

  魏霸嘿嘿一笑:“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的真面目,我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他指了指案上的一封书札:“骠骑将军想你了,特地派人来接你回去。”

  隐蕃暗自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拿起书札看了一遍。书札里除了让魏霸尽快安排隐蕃回襄阳之外,还有催促他赶紧带兵去襄阳参战的事。李严说,襄阳已经攻克了,接下来,就要挥师北上,直取宛城了,需要魏霸的帮助云云。

  李严的口气看似客气,实则很严厉,言下之意是如果魏霸不去。那这场战事半途而废的责任就是魏霸的。看到这样的内容,隐蕃大致明白魏霸今天态度这么好的原因了。

  “将军需要我做什么?”隐蕃抬起头,平静的看着魏霸。

  “我希望你将看到的情况如实的报告给骠骑将军。”魏霸盯着隐蕃的眼睛,慢吞吞的说道:“你也看到了,能运的粮。我已经在运,能调的兵,也已经调了一多半,我现在最多只能调动一万人。骠骑将军已经有六万人,再多我这一万,作用也不大,我也立不了什么功。反而要骠骑将军分我一些,对骠骑将军来说,这着实不太合算。请他再宽限我一段时间,等我从其他地方再筹一些兵。到时候一定亲自去给骠骑将军助阵。”

  魏霸的话说得很慢,自然是要给隐蕃时间来领会其中含义。其实他这么做显然是过虑了,隐蕃的武力虽然差,脑子却非常灵活。魏霸的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魏霸的意思。要粮。还有一点,要兵,没了。你要我去可以,得给我点好处。

  这才是魏霸要他转告李严的话。说什么让他如实汇报,不过是骗人的客套话。

  隐蕃暗自发笑,心道这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和李严讨价还价,着实要几分胆色。若不是如此,他大概也不可能在刚刚二十出头的年龄就高居镇南将军这样的高位,封侯拜将。一般人只知道他机械之术名扬天下,却不知道他的心机更是深不可测。

  当然了,他的狂妄也无人能及,敢威胁李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最不能惹的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利令智昏吧,聪明如魏霸也不能免俗。

  “行,我一定如实转告骠骑将军。”

  “那就多谢隐君了。”魏霸摆摆手,铃铛捧过来一个锦盘。盘上放着一块苍翠欲滴的玉珰,还有几根漂亮得让人窒息的翠羽,一看就知道是贵重之物。“交州所产明珰翠羽,是最近洛阳销路最好的商品,赠与隐君,将来隐蕃若有机会回到洛阳,就知道我不是吝啬之人。”

  隐蕃从魏霸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无奈,他看了魏霸一眼,不禁哈哈大笑。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隐蕃将礼物收起,扬长而去。不管他爱不爱财,这份礼他都必须收,他收了,魏霸才会放心。

  看着隐蕃走出去,铃铛半天才收回眼神,恋恋不舍的说道:“少主,那么好的玉珰和翠羽,送给这个书生,是不是太亏了?”

  魏霸白了她一眼:“你想要,又不敢对夫人说?”

  “谁说我想要了?”铃铛顾左右而言他:“谁造我的谣?”

  “别找了。”魏霸强忍着笑:“那是我送出去的钓饵,不下大本钱,怎么能钓大鱼。你要是想要呢,就让丁奉抓紧时间练武,等上了阵,立了功,我赏他更多更好的明珰翠羽,反正以后还要送到我家来。要是你不想要呢……”

  没等魏霸说完,铃铛满脸通红,用托盘捂着脸,扭着小蛮腰一溜烟跑了。正好丁奉走了过来,听到魏霸的话,尴尬的站在阶下,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瞟向铃铛消失的方向。

  “看什么看?”魏霸威严的咳嗽了一声,叫醒了丁奉:“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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