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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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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6章 一举两得

 
  隐蕃出了临浇城,如诽出牢笼的飞鸟……路急行。

  他真的很着急,恨不得有传说中的飞天遁地神通,一步就跨到襄阳城下。

  他不是要为魏霸解释什么,而是因为他从李严的信里看到了一句话:襄阳城破。

  就是这句话让隐蕃痛快的答应了魏霸,为的只是早点回到襄阳。因为这实在是个料想不到的意外。

  攻城不易,攻襄阳更不易。自从建安十三年曹操在赤壁大败,次年曹仁弃守江陵,退守襄阳以来,襄阳城就是吴蜀魏三国交兵的地方,历经二十余年的战事,襄阳城还没有被攻陷的记录。就算是当年声势浩大的关羽北伐,也没能攻克襄阳,甚至没能攻克襄阳的辅城樊城。

  根据战前估计,就算着汉的水师有绝对优势,能够截断汉水,将樊城和襄阳一分为二,把襄阳城变成一座孤城,围城也需要两到三个月,再加上一两个月的攻城,没有半年时间,李严无法攻克襄阳。

  有半年时间,魏国就有充足的时间调集兵力,在李严被拖得心烦意躁的时候发起反击。如果能将李严率领的这五六万垩人垩大部歼灭在襄阳城下,那蜀国的有生力量就会消灭大半,魏国就可以从容反击,收复关中,甚至攻入益州,然后居高临下,再伐东吴,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

  司马懿当初是这么估计的,隐蕃也是这么想的,同样也是这么给司马懿传递消息的。他只要把李严的兵力构成和数量报给司马懿,大致上就能断定李严攻城的进度,司马懿就能做出相应的安排。可是现在事情大出意料,李严居然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攻克了襄阳城,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必将打乱司马懿的计划。

  而且,襄阳的迅速失守会对魏国上下造成极大的恐怕。

  当初关羽仅仅是即将攻克婪城,就已经让曹操考虑迁都,如果襄阳失守,后果将更加严重。

  而这一切都和他的报告有割舍不开的关系。隐蕃震惊不已,他要立刻赶回襄阳看个明白。他希望李严只是想吓唬吓唬魏霸,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让魏霸低头。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个月的时间,李严怎么可能攻克襄阳城。

  从临沅到襄阳六百多里,中间还隔着一条大江,隐蕃只用了两天就赶到了。当他蓬头垢面,疲惫不堪的站在襄阳城下,看着襄阳城头的大旗,再看看城外那些正在拆毁,还剩下一点残基的土墙,他已经大致明白了李严的战法,却已经回天无力。

  这是他事前不知道的,当然也无法报告给司马懿口如果他早点知道李严会用这样的战术,他的估计也许不会那么离谱。

  “元丰来得好快。”李严心情不错,满面红光,和蔼如春风,即使是提到魏霸的话题,他的态度也非常轻松。”看来他还没有忘了自己是谁。元丰,你辛苦了,魏霸什么时候出发?”

  隐蕃收起了懊丧的心情,从行囊里拿出魏霸送他的明此翠羽,摆在李严面前。李严扫了一眼,微微一笑:“魏霸好大方,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宝览”

  “有求于人,当然舍得。”隐蕃坦然的说道:“他送我这些,是想让我在将军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哦?”李严兴趣盎然的说道:“他想让你说什么?”

  “他想让我对将军说,江南的粮食还有一些,正如当初向将军保证的,五万大垩军,半年之粮,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再挤一点,多一两个月的供应。可是兵,他现在只有两万余人,还要防备孙权,所以最多只能抽垩出一万垩人支援将军。他说,将军已经有六万之众,多他一万不多,少他一万不少。他不想来与将军分功。”

  李严脸上的笑意更盛,不过意味却多了些讥讽,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那你自己看到的呢?”

  “他这不过是趁机要挟罢了。”隐蕃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在临沅如被软禁,根本看不到太多的东西。不过,就我看到的情景来看,魏霸所谓的两万兵都是指常年更守的常备军,并没有包括那些忙时耕种,闲时习垩武的预备军,如果他把这些预备役全部征发的话,至少还可以再多两万垩人,甚至四万。他不到襄阳来,不过是趁势取利罢了。”

  李严双手交叉握在腹前,手指捏得啪啪作响,正如他闪烁的眼神,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过了良久,他冷笑一声:“他不想与我分功,那我就让他独领一军便是。年轻人嘛,想自在一些,也是难免的,何况他还是少年成名的名将呢。”

  李严特地把“名将”二字说得非常清晰,一种不屑的感觉不言自明。。

  隐蕃且惊且喜,惊的是李严要让魏霸独领一军,这显然是个意外情况。魏霸用兵出奇制胜,已经是天下皆知口如果李严领主力为正,魏霸率别部为奇,奇正相倚,魏国的压力必然大增,这比魏霸和李严合兵一处还要危险。喜的是他听得出来,李严对魏霸的态度非常不满,两人之间的矛盾正迅速升温。

  “将军让他独领一兵,又将旌指何处?”隐蕃小心的掩饰着自己的心情,关切的问道。

  李严瞥了他一眼,眼中隐隐的怒气。”元丰,正如你所说,魏霸不是不想来,只是想趁机取利。我现在才想起来,他之前对我提过一个方案,只是太过冒险,被我否决了。他也没有坚持,我只当他也只是随便说说,现在看来,他却是贼性不改,还是想冒险檄功。既然如此,就让他冒险去吧,不吃点苦头,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隐蕃听了这番话,不禁大急口李严的往来文书大部分包括和魏霸的往来书信在内,都是由他负责的,他怎么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魏霸早有计划要出奇兵,他怎么去哪里?

  “你不要想了。”李严闷闷不乐的说道:“这是他让赵统势告我的。”

  赵统?隐蕃一下子捕捉到了什么。赵统是杂号将军,按照他这个级别,随行走不能带家属的,更何况这次为了厉行士气,李严自己都没有带家属。可是赵统身边却有一个妾,而且是吴国的公主口大概是为了照顾魏霸的面子,李严没有说什么。现在想来,这个吴国公主却不是随便带的,大概是另有用途。

  隐蕃一下子想到了诸葛恪。

  “将军,魏霸……想通过吴境?”

  “聪明!”李严笑了起来,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你看到赵云没有?”

  隐蕃虽然一心想问个究竟,却不敢太露痕迹,以免引起李严怀疑。他非常清楚,李严虽然很重视他,但心里还是有点保留的,毕竟他是一个降人。以李严的性格,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他如此的信任,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赵将军现在在湘关,我没有机会看到他。”

  “赵云是丞相影子里的人,别看他现在父子三人都和魏霸很亲近,可是只要丞相一声令下,赵云立刻会抛弃魏霸。他到荆州来,看似丞相对魏霸的帮助,其实不过是丞相伸出来的一只手罢了。”李严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送魏霸一只手,再助丞相一臂之力。”

  隐蕃眉头轻皱,似有不解。

  李严得意的哈哈一笑:“你不知道,我大汉还有一个名将,是与赵云齐名的,如今他镇守永安。魏霸不是要兵吗,那好,丞相给他一个赵云,我就给他一个陈到。”

  隐蕃恍然大悟,随即笑着拱拱手:“将军果然高明,顺水推舟,不露痕迹,实在是……实在是让人叹服。”

  李严哈哈大笑。

  陈到官居护军,曾经统领刘备的亲卫军白牦军,是刘备的忠臣口在李严和诸葛亮之间,他也是站在握有大义名分的诸葛亮一边的。他被派到永安来,与其说是增强了李严的力量,不如说是诸葛亮安排过来分李严兵权的一个楔子。

  现在李严转手把他拨到魏霸身边,和诸葛亮把赵云从关中调到荆州来一样,都是温柔一刀。看起来是增强魏霸的力量,其实是牵制魏霸。除此之外,李严还顺势推走了一个诸葛亮安排在他身边的牵制,收回了对永安的控制,可谓是一举两得。隐蕃这么恭维李严,倒也不完全是表面文章,李严这一垩手玩得的确是漂亮。

  要知道,和赵云的领军将军一样,陈到是护军,他们都是禁军体系的人,比起魏霸这个镇南将军还要尊贵一些。他到了魏霸身边,魏霸如果把他当下属看待,那就是失礼。可是如果不当下属对待,他就无法完全控制战局的走向。

  李严等于是送了魏霸一个重礼,重得他不得不接,却又咽不下去的礼。

  “元丰,还要辛苦你一趟,再回临沅,告诉魏霸我的决定,看看他这次还能说些什么。”李严冷笑一笑:“另外,你告诉他,我的耐心有限,北伐是国垩家大垩事,容不得谁为了一点点私情小利推三阻四。丞相在关中看着我们呢,他最好不要犯糊涂。”

  对李严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之意,隐蕃心领垩袖会,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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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7章 以管窥豹


  再次看到隐蕃,魏霸非常诧异。听了隐蕃转达的话,魏霸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他冷眼看着隐蕃,冷冰冰的说道:“看来我对隐君的一番美意,全被隐君扔在江水里了。”

  隐蕃微微一笑:“将军,你的确是向骠骑将军如实汇报了我的所见所得,你看,骠骑将军不是给你安排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吗?”

  “助手?陈到来了,是我助他,还是他助我?”魏霸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声音远远的传来:“辛苦隐君与我同赴襄阳,当面向骠骑将军解释。”

  隐蕃一听,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五天之内,他来回奔波上千里,已经累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魏霸还要拉着他去襄阳?

  隐蕃想解释一下,可是魏霸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丁奉寒着脸,挡在他的面前,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再想进前一步都不可能。

  隐蕃无奈,只得先回驿馆呆着,抓紧时间休息,准备迎接更艰苦的挑战。他虽然年轻,平时也注意锻炼身体,可是这么长距离的奔驰也是可一不可再,再跟着魏霸跑一趟襄阳,能不能坚持住,他都不敢保证。

  好在魏霸虽然说得凶,却没有即刻起程。隐蕃在驿馆里呆了几天,又收到潜伏在临沅的细作传来的消息,这两天魏霸和吴人联系得很紧密,信使在路上穿梭不行,好像在研究什么重要的大事。

  听到这些消息,隐蕃又想起了李严无意中提起的那句话。把这些零碎的信息综合起来,再加上陈到这个人透露出一点信息,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魏霸的计划是什么。

  隐蕃又惊又喜。惊的是魏霸果然胆大包天,居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冒险行事。可也正因为冒险。这才是真正的奇兵,正如当初曹植突入关中,险些逆转关中战局一样,魏霸如果真的借道吴境,突入魏国腹地,也可能对南阳的战局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喜的是这个计划实在太冒险了,一旦有什么差池,魏霸就有去无回。

  李严同意这个计划,恐怕不仅仅是给他一点教训这么简单。他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隐蕃不反对这个计划,相反,他非常希望这个计划能够实现。他既然知道了这个计划,那魏霸就无奇可言,而魏国如果因此布下陷阱。就有很大的机会抓住魏霸这条让魏国失去关中的大鱼。

  如果想杀死魏霸,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隐蕃左思右想,写成密信,把这个重要的消息传递了出去。为了表示重要,他用了最紧急的通道。

  三天后,魏霸带着三千亲卫营起程,他们坐着船。由沅水转入洞庭湖。在洞庭湖的时候,船队停了两天,魏霸没有告知隐蕃任何理由,甚至都没有见隐蕃一面。两天后。当魏霸再次出现在隐蕃面前时,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神像饿狼似的,让隐蕃提高了警惕。

  根据地理位置。隐蕃估计这两天魏霸是在和吴人接触,做了什么重要大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可能对他很不利,让他非常不爽。

  离开洞庭之后,魏霸转入长江,溯江而上,在江陵上岸,见到了奉命前来支援的陈到。陈到只带了三千人马,其中有一部分是当年的白眊军。人数虽然不多,军容却非常整齐,特别是耳边垂下那条白牦牛皮制成的饰物,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白眊军以西羌人为主,与野史记载的不同,这是刘备进入益州之后才建立的一支精锐近卫营,来自益州西部的西羌,耐苦寒,身体壮实,再加上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耻的风俗习惯,作战时非常骁勇。汉中之战是白眊军最闪光的时刻,夷陵之战也亏得白眊军奋勇厮杀,刘备才能死里逃生。不过那一战之后,白眊军损失惨重,再加上刘备不久病死,这支精锐人马就迅速的失去了应有的地步,现在只剩下千余人,跟着陈到驻守永安,根本机会护卫新的皇帝陛下。

  在此之前,陈到曾经让白俭率领两百白眊军支援魏霸,白眊军的骁勇给魏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一次看到魏霸,陈到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两年不见,子玉如潜龙腾渊,雏凤试声,文长老弟有子若此,羡煞旁人。”

  魏霸不敢怠慢,连忙上前给陈到施礼。他是镇南将军,外放的一方重将,可是陈到却是护军,是禁军系统的人,论权利可能不如他大,论贵重却丝毫不亚于他。何况陈到和赵云、魏延都曾经担任刘备的亲卫将,陈到的资历不如赵云,却比魏延要老得多。

  “将军依然强壮如昔,可喜可贺。这一次劳动将军,真是惭愧。”

  “哈哈哈……”陈到爽朗的大笑:“老夫在永安呆得快生白毛了,能出来活动活动,也是好的。”他转身看着那些白眊兵,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壮士,不死在战场上,却死在床箦之上,是最大的悲哀。将军给这样的机会,他们都非常感激将军。”

  “咳咳!”魏霸尴尬的咳了一声,转身从人群中拉过隐蕃,向陈到介绍道:“这位便是青州俊杰,骠骑将军的口舌,隐蕃隐元丰。”

  陈到目光一寒,微微颌首,却什么也没说。隐蕃知道自己是个降人,又是李严一系,不受这些人待见也是正常的,行了礼,默默的退到一旁。看着魏霸拉着陈到上了车,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个不停,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第二天,魏霸再次起程,陈到却没有随行,他暂时留在江陵。原因是什么,魏霸没说,隐蕃也不好问,只能跟着魏霸向襄阳赶。

  一路无话,过了宜城,便进入原本由魏军控制的地界。虽然襄阳已经被李严攻克,但这里依然有大量的魏军细作出没。魏霸带了三千亲卫营,却依然不敢大意。他提前通知了李严,要求派赵统率军前来接应。当他到达宜城的时候,赵统已经扎好了大营在等他了。

  一见面,魏霸就进了赵统的中军大营。隐蕃没资格进去,只能不动声色的远远的看着。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神色骄矜的年轻女子在数名甲士的护卫下,径直走进了中军帐。

  隐蕃心中一动,突然笑道:“这女子好漂亮。不知是谁家的女眷。”

  旁边的一个卫士听了,厉声喝止:“这是赵将军的妾室,真正的吴国公主,小心自己的舌头和眼睛。”

  隐蕃微微一笑,脸上却一脸的凛然。连忙躬身谢道:“多谢提醒,险些闯了祸。”

  那卫士也缓和了脸色,看了隐蕃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隐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亲随,转身进了帐。时间不长,亲随走了进来,低声说道:“有使者出营。向东去了。”

  隐蕃点了点头。向东而不是向南,自然是由水路向武昌,再联系到吴国公主孙鲁班的出现时间,这显然是魏霸和孙权之间的联络。

  隐蕃笑了起来。魏霸、李严虽然极力隐瞒,可是他终究还是看出了蛛丝马迹。他立刻又写了一封密信,找机会送了出去。

  ……

  樊城。

  司马懿将先后到达的两封密信摊在案上,看看左边的。又看看右边的。

  司马师兄弟坐在他的面前,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子元。子上,你们觉得这件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司马昭沉吟不语,似乎不太有把握。司马师却笑道:“这种冒险的战术,的确有几分像是魏霸的主意。而借这种机会向诸葛亮、李严讨赏,趁机取利,也像他的性格。不过,诸葛亮、李严都不是善与之辈,一个派来了赵云,一个派来了陈到,都是当年追随刘备的老将,我看魏霸这次是作茧自缚,反受其咎了。”

  司马懿目光闪了闪,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司马师。

  “当然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司马师继续说道:“陈到是汝南人,对汝南的地形熟悉,李严把陈到拨给魏霸,除了牵制魏霸之外,恐怕也有利用陈到成事的可能。如果陈到借道江夏,进入豫州,对我屯田之所大加掳掠,为祸不浅。从这个角度来看,陈到的出现,恐怕也不是随意为之,的确有为这个计划做准备的可能。”

  司马懿点了点头,却还是不说话,司马昭却突然涨红了脸说道:“可是豫州平坦,无藏身之所,一旦被我军发现,那就是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有什么不好?”司马师浅笑道:“魏霸死了,你以为李严会落一滴泪?你以为诸葛亮不会松一口气?他也许会因此责难李严,却不是为魏霸着想。魏霸自不量力,想以小搏大,却不知道无论诸葛亮还是李严,都不是他能撼动的。不知道隐忍以待时机,一意横行,只会遭来不测之祸。”

  “这么说,你觉得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至少有七成把握。”司马师皱起了眉头,沉吟半晌:“照这么说,江淮很可能有战事起。长达数千里的战线,对我军非常不利。这一战若不能大胜,我们……”

  “我们不仅可能失去关中,还有可能失去南阳。”司马懿抹着胡须,淡淡的说道:“魏霸是弃子,你我父子也可能是弃子。如今的形势与当年关羽侵我襄阳相仿,可是我大魏的国力却大不如前,陈王刚刚战死在关中,曹真病重不起,于禁被先帝气死了,徐晃、张辽、乐进都病死了,陛下手中只剩下张郃这口利剑,只可惜,这口剑杀伐太久,不复往日锋利了。”

  司马懿的目光从两个儿子的脸上扫过:“守住樊城,我们就是这场战事的最大功臣。至于追杀魏霸的功劳,就让给张郃吧,算是我们送他的礼物,能不能成功,就看他有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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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8章 暗流涌动

 
  曹睿接到了司马懿转来的消息,得知魏霸与陈到可能借道吴国控制的江夏郡杀入豫州,顿时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正如他担心的那样,魏霸的参战使情况更加复杂了,豫州不仅是魏国的膏腴之地,当地的屯田同时供应着荆州军团和扬州军团的军粮供应,还掩护着洛阳的安全。可是这里偏偏没有多少险要可守,可谓是一马平川,一旦被敌人占据,那洛阳就危险了。

  当年武皇帝曹操因为关羽北伐准备迁都邺城,被司马懿阻止,最终徐晃力挽狂澜,击败了关羽,现在徐晃已经死了,能够担起这个重任的只剩下张郃和他率领的一万骑兵。

  在平原地带,这一万骑兵足以完成阻击的任务,而且可以把这个危机变成一个机会。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能将魏霸和他率领的人马击杀在豫州。魏霸一败,李严的攻势就无法持久,魏国就可以掌握战局的主动,进入反攻。

  曹睿再次下令张郃戒备,由新野向东侧的比阳一带移动。比阳在桐柏山之北,向东可以驰援义阳,向西可以策应宛城,一旦襄樊有急,也来得及支援。有桐柏山做掩护,隐藏行踪也相对容易一些。

  与此同时,曹睿提醒满宠做好开战的准备。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江淮的扬州军团已经无法独善其身,只能希望尽快解决战事,不要拖延得太久。这一年多的战事把魏国拖得筋疲力尽,如果从江淮到关中的数千里战线全面开战。曹睿支撑不了太久。

  接到曹睿的命令之后,张郃一边向比阳移防,一边给曹睿写了一份奏疏。他说,魏霸虽然善奇,可是他并不鲁莽,相反,他非常谨慎,纵观他的历次用兵,都是选取有利自己的地形,武陵一战。把吴军诱入山区作战便是明证。豫州地势平坦。虽然有山,却不足以展开大范围的回旋,魏霸以步卒入豫州显然不太合理,更适合他攻击的方向应该是南阳郡西部的山区。蜀汉军有强悍的水师。如果他们进入南乡郡。重夺武关,这才是最有威胁的战略,希望皇帝陛下予以重视。

  在最后。张郃很坦诚的表示了对司马懿的不满。他仅凭一些细作的猜测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是不是有些草率?他一直强调魏霸突入豫州的可能,却只字不提魏霸声东击西的可能,是不是因为荆州军区一直是他的防区,武关道也控制在他的手中,所以他不希望有其他人介入?

  曹睿接到张郃的奏疏,直皱眉头。张郃说得是有道理,但是他犯了官场上的忌讳。谁都知道他和司马懿有矛盾,他如此大张旗鼓的指责司马懿,有以私碍公之嫌。那些世家最擅长的就是上纲上线,这样的奏疏落到他们的手中,很可能掀起大风浪,给他重用宿将子弟造成不必要的阻力。

  曹睿将张郃的奏疏压下了,却招来了荆州刺史毋丘俭,让他和燕王曹宇一起领兵五千,赶往南乡郡。

  曹睿虽然没有对司马懿提起这件事,司马懿还是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既然天子要把这件事掩盖下去,他也不能撕破脸皮,只好装不知道。

  当然,他的心里是不会忘记的。

  ……

  孙权看着刚刚收到的书札,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这竖子贪心不足,既想借道,又不想给我战船的图纸。”

  诸葛恪默不做声的看着孙权。因为与孙权的想法不合,陆逊和潘濬都不再在孙权的征询范围以内。潘濬的身份敏感,这可以理解,而陆逊却是被诸葛恪的那句话深深的伤着了。江淮系、江东系的矛盾在这一次的作战计划中充分的暴露出来。孙权想通过借道给魏霸的机会夺取江淮,陆逊的阻止虽然有道理,但是在孙权先入为主的想法面前显然苍白无力,他的一切争论都无法让孙权相信他这么做没有私心。

  毁掉魏霸,让汉魏杀得更加激烈,趁着魏国力弱之际,一举夺取江淮之地,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谁要是阻拦,只能用私心二字来解释,想不出其实的解释方法。

  诸葛恪觉得自己真是天才,假借魏霸之口,一下子堵住了陆逊的嘴。

  “由此可见,魏霸亡我之心不死。”诸葛恪淡淡的说道:“此时不除掉他,等他羽翼丰满,只怕后患无穷。”

  孙权颌首同意。在这一点上,即使是陆逊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蜀汉三方势力中,魏霸虽然还不足以和诸葛亮、李严并肩,但他已经有能力、有野心以小搏大,而且他仅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成长速度太过惊人。他对东吴的敌意又是这么的明显,假如由他来主持蜀汉国政,吴国的处境堪忧。

  “那我们要借道吗?”

  “臣以为要借。”诸葛亮毫不退缩的迎着孙权的目光,又道:“只是我们也要小心。魏霸善借力,万一他从中周旋,挑起魏吴交兵,那对我们就不利了。”

  孙权眼神一闪,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曹睿已经派来了两拨使者,督促他遵守协定,不要和蜀汉眉来眼去。对他借道给魏霸进入南郡,曹睿已经非常不满意,如果再让他借道给魏霸,让他进入江夏,只怕曹睿真会翻脸。

  当然了,曹睿大概也不会相信他的承诺,从近期得到的情报来看,寿春的满宠已经加强了戒备,扬州刺史王凌也率兵逼近淮阴一带。这既可看作魏国的正当反应,也可以看作对吴国的警告,如果再一意孤行,与蜀汉撕扯不清,谁也不能保证魏国不会将战线前逼。如果魏霸再从中生事,弄不好就会在吴魏之间生出事端。

  孙权只是想做渔翁,捡便宜,可不想把自己套进去,所以诸葛恪的提醒就非常重要。

  这道是要借的,可是必须做得隐密。魏霸既然想要偷袭魏国,甚至有可能浑水摸鱼,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当然会小心谨慎,吴国的保密工作就显得非常重要。考虑到这些,孙权对曹睿的使者严加看管,这也激起了曹睿的不满和不安。

  “既然如此,那就借吧,让他小心些,不要超出预定的范围,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孙权阴森森的说了一句。诸葛恪会心的一笑,这可是欲盖弥彰了,魏霸进入江夏之后,如果他的实力不足,恐怕就算他不出预定范围,孙权也不会手软。这一次,魏霸就算能从魏军的手里逃生,也很难回到江南去了。

  这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利令智昏呢。

  “为保万全计,我军也应该做好准备,以免魏霸生事。”诸葛恪提醒道:“魏霸既然已经离开了临沅,那是不是把张仲嗣调往庐江?”

  孙权沉默了很久:“张承要调,可是还要一个重将居中坐镇才成。想来想去,只有陆逊能当得此任。元逊,你要快点学习啊,孤等你大用。”

  诸葛恪眼神一黯,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孙权随即再招陆逊入宫,授以重任。陆逊见孙权主意已定,什么也没说,接受了兵符,再次走马上任,张承、诸葛恪都归其统领,庐江、丹扬一带的兵力归入他的麾下。

  吴军的动静立刻落入了魏军细作的眼中,各路消息火速传往宛城。满宠更加紧张,严阵以待,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

  ……

  魏霸第一次见到了李严。

  李严中等身材,有些偏瘦,正如传闻的那样,他不苟言笑,鼻翼的两道法令纹深如刀刻,一双常常微眯的眼睛,开合之间,寒光逼人。他坐在那里,虽然不算高大,但气势却咄咄逼人,仿佛其他人都是拜服在他面前一般。

  魏霸上前施礼。

  李严伸手虚扶,淡淡的说道:“镇南将军做事谨慎周密,果然名不虚传。不知现在可曾准备好了?”

  魏霸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这才有些勉强的说道:“属下不才,有负将军厚望。不过,属下相信以将军的才能,拿下襄阳是易如反掌,想必不会怪罪属下延迟之罪。属下先恭贺将军夺取重城襄阳。将军此功,可谓是百年来第一人。”

  李严的眼角一跳,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看得出来,魏霸这个马屁拍得他非常开心。

  “将军谬赞,我不敢当。”李严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襄阳虽是坚城,不过一前哨而已,当不得大功。待得取宛洛,恢复中原,再与将军同庆。”

  魏霸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点笑容,他沉默着,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见他这副神情,李严的脸色又渐渐的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越发严厉,扶在案上的手也不知不觉的捏在了一起。隐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知道,魏霸既然不肯放弃自己的观点,他和李严之间的矛盾就没有解开的可能了。

  魏霸咳嗽一声,尽可能用比较温和的语气,缓缓说道:“将军,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严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少年成名,战无不胜的镇南将军,又有哪一句不是金玉良言,岂有不当讲之理。镇南将军,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说出来,也好让我们这些老而无成的庸人长长见识。”

  李严此话一出口,堂上顿时鸦雀无声,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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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9章 李严论兵

  “属下以为,以当前的形势,有上中下三策,敢请将军指正。”

  “是吗?”李严抖了一下肩膀,这是魏霸的标志性动作,通常表示无奈或者不屑。李严这时候学魏霸的动作,显然有反击之意。“敢请镇南将军说来听听吧。”

  “喏。”魏霸强压怒火,声音却不可避免的提高了一些,隐隐能听出一些怒气。“将军既然已得襄阳,当以襄阳为基,借助水师力量,以攻克樊城为重。襄阳、樊城,互为犄角,失其一,余者亦不可守。将军攻樊城,有水师之利,有就近之便,诱魏军前来,以逸待劳,可攻可守。若再派一别部取南乡,夺武关道,则不仅可以护卫关中,还可以威胁宛城侧翼,有地利可用,利于持久。将军若能为此,牵制魏军主力,则丞相可出兵关中,孙权可出兵江淮,魏军千里奔波,不用数年,则疲惫不堪,届时将军直取宛洛,大功必行。诚以为,此乃上策。”

  李严眼神一紧,沉默不语。隐蕃却是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紧紧的盯着李严的表情。他虽然也通晓兵法,聪明过人,但是他对兵略的掌握终究是纸上谈兵,不如魏霸、李严这样的将军切中要害。魏霸此计,在他看来不愧为上策。如果李严同意这个方案,那魏军要夺回襄阳几乎是不可能的,宛城也会非常危险,而镇守樊城的司马懿父子更有被包围的可能。

  怪不得魏霸一直不同意李严的计策,非要亲自赶来和李严见一面,原来他真有更稳妥的方案啊。

  隐蕃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连太阳穴都跟着跳动起来。他之前的报告一直说魏霸可能会出豫州,相信司马懿甚至曹睿的安排也是魏霸出豫州,说不定陷阱都挖好了,就等着魏霸去跳呢。如果魏霸不去,反而引兵入南乡郡,那可真走出大事了。

  隐蕃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手心全是冷汗。

  李严一直没有说话,眼皮微微下垂,仿佛老僧入定。

  魏霸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又有中策。将军守襄阳,我与镇东将军取邓塞,阻击魏军援军,围城打援。若魏军来援,我倚要塞,毙敌于城下。若魏军不来援,则将军取樊城。襄樊入手,再以次北进,直指宛洛,取宛洛之粮,纠宛洛之众,声讨逆魏,以丞相、孙权为两翼,三路伐魏,可全取南阳,兵进颍川。”

  隐蕃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方案的杀伤力小多了,就算李严答应,对魏国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进入南阳腹地之后,蜀汉军的水师作用大减,魏军的骑兵却可以发挥优势,这也是吴国历次作战都不能前进寸步的原因所在。就算魏霸和李严的战力稍强,也不会强到哪儿去。他甚至有些期盼起来,希望李严答应魏霸这个计划,这总比实行魏霸刚才说的上策要对魏国有利得多。

  可惜李严还是不说话。

  魏霸摇了摇头,只好继续向下说。“还有下策,那就是将军固守襄阳,静待时机。只是这样一来,将军北有曹魏,南有东吴,襄阳之地虽多,百姓却少,大军久驻,消费靡广,只得依赖江南或者益州支援。”他叹了一口气:“属下非常不建议将军取此策,故为下策。”

  魏霸话音刚落,李严便笑了起来,喋喋如夜枭,让人不寒而栗。他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却听不出一点称赞之意。他瞟了魏霸一眼:“原来在镇南将军的眼中,我的方略连下策都算不上,实在是惭愧惭愧。镇南将军,不知能否容我也说两句,点评一下将军的三策?”

  魏霸按着性子,拱了拱手:“正要请将军指教。”

  “首先,你说的上策的确合理,是老成之言。可是你既然能想到,司马懿、曹睿就想不到?你可知道,当年关侯北伐,为什么不派主力先取南乡,而是在樊城与曹仁僵持?”

  魏霸刚要说话,李严抬起手,打断了他:“将军莫急,且等我把话说完,再请将军指正。”

  他这么一说,魏霸只好闭上了嘴巴,只是话生生的被打断,他的脸立刻涨红了。隐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很清楚,压抑得越久,魏霸的怒气越盛,他们之间调和的可能性越小。

  “南乡是山地,利渔而不利耕。舍之可惜,取之无益,就算拿下了南乡,要想攻击宛城,还是要出山。取南乡,要借重水师,而水师一旦西向,则我又拿什么来攻击樊城?”李严微微一笑,说不尽的讥讽:“所以,此策看似稳重,实则虚耗时光,不合兵贵神速之训。一旦魏军齐集南阳,我军不仅守不住南乡,甚至连襄阳都会丢失,我这次出师消费靡广,一无所获,到时候又拿什么来犒赏将士?”

  李严特地加重了“消费靡广”四个字,正是给魏霸一个有力的反击。

  魏霸眉头紧锁,鼻息有些重。隐蕃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李严这么说,最后的重心还是落在争功上。正因为要争功,他才不会采取魏霸这种稳妥而见效慢的方法,宁愿冒险——当然是要魏霸去冒险。这么说来,魏霸这个建议有可能还有其他的用心。

  就在隐蕃揣摩双方的心思时,李严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再说你的中策。你要围城打援,守邓塞而围樊城,这个计划也不错,可惜你忘了一个关键:现在邓塞还要魏军手中。要取邓塞,前有张郃率领的骑兵,旦夕可至,后有司马懿的两万大军,只怕你刚过汉水,就会先被魏军包围。镇南将军,你不会以为你能一夜之间就攻克邓塞吧?若是你能做到这些,我倒不反对你这个中策。”

  李严说得,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不屑的说道:“至于下策,镇南将军都认为是下策了,我也不用多说了。”

  魏霸眉毛一挑,抗声道:“那将军的计策,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你说说看。”李严漫不经心的说道。

  魏霸却没说,而是瞟了坐在一旁的隐蕃一眼,冷笑一声:“将军,降人在侧,你就不担心他是诈降?礼贤下士是有好的,可是若无防备,为奸人所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隐蕃听了,长身而起,拱拱手,正要避嫌告辞,李严面色一沉,犹豫了一下,摆摆手:“元丰,你坐下。”然后转过脸对魏霸说道:“失与不失,罪在于我,不劳将军费心。隐蕃是降人,可是夏侯玄连降人都算不上,你不是也用他,还让他做了日南太守?更何况,你的身边也不乏魏人啊。”

  “你……”魏霸气急,说道:“夏侯兄妹的事,陛下、丞相都是知道的,就是将军也是早就清楚,此时拿出来说,又有什么意思?我好意劝将军,将军怎么……”

  “你不要激动。”李严冷冷的看了魏霸一眼:“你能信任夏侯兄妹,我也能信任元丰。”

  魏霸彻底发怒了,他厉声道:“将军信任降人,那是将军的仁义,得失与否,尽在将军。可是若军机泄露,战死的却是我等。将军不觉得这么做太草率吗?若是将军自领兵,我无话可说,可是现在要去冒险的却是我,我难道还不能为自己和数万将军的性命考虑一下?”

  李严坐直了身子,“啪”一声一拍案几,沉声说道:“魏霸,你这是要咆哮上官吗?”

  魏霸愕然,连忙躬身施礼:“属下一时失礼,请将军恕罪。”

  李严哼了一声:“魏霸,你少年成名,骤得富贵,难免有些骄气。我不怪你,可是我要提醒你,奇正之计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说兵力不足,我将熟悉汝南地形的陈到安排给你,你说时间不够,我等了你三个月,我仁义已尽,你若是犹不知足,那我只好换人。你虽然骁勇善战,可是我大汉骁勇善战的将军却不是只有你一个,就算是你魏家,论个人武勇,你恐怕也排不到第一。你爱惜自己性命,这是人之常情,我不勉强你,你可以站在一边。可是你麾下的将士却是国家的将士,不是你的私兵。你不敢冒险,有的是人愿意冒险。”

  魏霸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怒视着李严,气喘如牛。李严的意思很明白,你要听话,就按我的计划去实行,如果你不听话,就请你靠边站,把手下的兵交出来,我找别人去执行。这个人,也许就是你的兄长魏风。

  隐蕃把这番意见听得明白,心中大喜。他知道魏霸之所以被牵扯进来,就是因为担心魏风的安全。李严拿这个来要挟他,他只有俯首听命的份。更何况他刚才从李严的口中听出了陈到的用处,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想,李严的计划就是让魏霸、陈到由江夏进入汝南无疑。

  古人说得不错,祸起萧墙之内,若不是李严和魏霸不和,他怎么可能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呢。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不管是魏霸还是李严,都没有对他吐露一个字。他只是根据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进行推理,并没有直接的证据。现在听到李严这句话,基本可以放心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李严的计划是被他猜个八九不离十。任何奇计,一旦事先被人猜到了,那就谈不上什么奇了。

  隐蕃不动声色的吐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瞪着对方,谁也不敢让步的魏霸和李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最后,魏霸终于松了。:“好,既然将军坚持,那我就听将军。不过,陈叔至只带了三千人来,远远不够,我要把我兄长带走。”

  隐蕃眉头一跳,刚要说话,李严却摇了摇头:“不行,你兄长我还有大用,你把赵统带走,有公主与你同行,相信至少不会被吴人刁难。另外,我会安排水师进入大江接应你。”他笑了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虽然还不够稳重,却也是难得的人才,我可不想背上妒贤嫉能,自毁栋梁的恶名。”

  魏霸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拱拱手,拂袖而去。

  看着魏霸的背影,隐蕃无声的笑了。李严斜着眼睛看看他:“元丰,让你见笑了。”

  隐蕃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连忙拱手道:“将军说哪里话。魏霸少年成名,难免骄矜,也只有将军这样的胸怀才能容忍他。不过,我看他心有不甘,怕是不会就此罢休。”

  李严想了想,微微颌道。“不错,我还得麻烦元丰,你去跟着他,别让他耍出什么花样来。若是不按我的命令行事,立即报与我,我让他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他冷笑道:“他能让曹魏宗室为枕边人,我却不能用一个普通的魏人士子做心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元丰,你可不能辜负我。”

  “将军放心,蕃若有负将军分毫,必当万死。”隐蕃说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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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0章 风波

 
  蜀汉军大营暗流涌动。

  魏霸为了避免和李严公开破裂,并没有在大众广庭之下和李严见面,与李严发生争吵的时候,旁边也没有太多的人在场,除了他和李严,只有包括隐蕃在内的李严的几个亲信。

  可是,也许应了那句老话:言语就像风,他和李严发生严重分歧的消息还是迅速的传播开来。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刚刚赶到的军中新锐镇南将军魏霸和这次大军的主将李严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原因是因为魏霸反对李严的军事行动,认为他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这个指责非常严重,要知道魏霸不仅有名,而且有实力。目前在襄阳的蜀汉大军中,不仅有他的兄长魏风,还在和他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冯进、傅兴、张威等人,更有丞相的耳目监军中郎将宗预,就是副将孟达也曾经受到魏霸的恩惠。李严和魏霸吵翻了,又是这个原因,一时间让他的人气跌到了低谷。

  作为倍受李严信任的降人隐蕃,理所当然的成了众矢之的。隐蕃对此心知肚明,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帐中,不轻易抛头露面,以免引起骚动。不过,这还是没能让他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这一天,他正在帐里坐着,盘算着魏霸什么时候可能发动对豫州的袭击,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滚开!”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撞到墙上的声音,“轰”的一声,震得屋顶的灰尘扑簌簌的落了隐蕃一脸。隐蕃大吃一惊,长身而起,还没等他看清是谁,一只拳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呯”的一声,隐蕃虽然本能的躲避,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被这一拳击中脸颊,顿时像是被野牛撞中了一番,仰面飞起,狠狠的撞在墙上。

  虽然是骤然遇袭,隐蕃也没有乱了方寸,厉声喝道:“你是谁?”

  “魏风是也。”魏风大喝一声,一脚踢翻案几,赶上去又是一拳,隐蕃背撞在墙上,看到拳头飞来,腿一软,顺着墙滑倒在地,虽然狼狈,倒是让他逃过一劫。魏风这含怒一拳硬生生在墙上打出一个洞来,若是打在他的脸上,只怕性命休矣。

  隐蕃大惊,连声呼救。李严安排给他的卫士们赶了过来,将魏风团团围住,两个人拖起隐蕃就走。魏风夷然不惧,紧握双拳,环顾一周,吼声如雷:“滚开,挡我者死!”

  那些卫士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魏风的勇猛,谁也不愿意和他厮杀。可是他们也知道隐蕃是李严的心腹,如果让他被魏风打死,李严不会饶了他们。

  “将军,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将军不要为难我们。”

  “放屁,大好男儿,却为这样的一个奸人卖命,你们还知不知道羞耻?”魏风厉声喝道:“给我滚开,否则休怪我不顾袍泽情意。”

  “将军……”卫士们苦苦哀求。魏风不管不顾,上前就要动手,一拳砸去,那个卫士本能的让开,魏风趁势跃出包围圈,向隐蕃逃跑的方向追去。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隐蕃再沉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他在两个卫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向李严的官舍跑去,一溜烟进了中庭。他虽然挨了打,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脑子却异常的清醒。他一边跑,一边嘶声惨叫,仿佛只剩下了半条命似的。

  李严正和孟达议事,听到隐蕃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隐蕃就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脸上全是血污和泥土,身上也全是污物,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禁勃然大怒,咆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隐蕃一句话还说没完,放声大哭:“将军救我——”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几声闷响,魏风真的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拳脚起落处,几个迎上去的卫士被他打翻在地。他像猛虎一样冲向隐蕃,一手揪起隐蕃的衣领,一手握紧了拳头就要打。邓贤一见,大吃一惊,连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魏风,大声叫道:“子柔,你疯了,会打死人的?”

  “这种奸佞,敢蛊惑骠骑将军,乱我军国大事,不打死还要留着吗?”魏风怒吼着,奋力的扭动身体,要将邓贤甩开。邓贤虽然强壮,却终究不如魏风正当壮年,被他甩得立足不稳,神情狼狈。

  李严大怒:“给我拿下!”

  几个卫士一起扑了上去,死死的摁住了魏风。李严身边的卫士也都是身高体壮,武艺高强之辈,十几个人一起上,魏风虽然极力挣扎,到底还是被制住了。

  “你好大的胆子,敢殴打同僚?”李严脸色铁青,走到魏风面前,寒声道:“你如果不能说出个理由来,今天我就让你以身试法。”

  隐蕃听了,哭得更加伤心,更加凄厉。

  “隐君,你就别哭了。”孟达苦笑着劝道:“骠骑将军军务繁忙,你让他省省心好不好?”

  到底姜是老的辣,孟达这一句一说,隐蕃不好意思再火上浇油了。孟达走到魏风面前,皱了皱眉:“子柔,你今天是抽什么疯,怎么打人?”

  魏风怒视着隐蕃,唾了一口:“这种无耻的降人,打死算完。”

  “你别忘了,你弟弟魏霸也做过降人。”李严阴森森的说道。

  魏风大怒:“我弟弟那是为国尽忠,没有他行间长安,如何能夺取关中?将军好歹不分,怎么能把我弟弟和这种反复的小人混为一谈?”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反复的小人了?”李严的声音更加阴冷:“那你倒说说看,我大汉朝堂上,有几个是你眼中的君子?”

  孟达一听,脸色也变了。李严这句话可太阴险了,一下子把魏风指责隐蕃的话无限扩大。刘备入主益州,除了那些元从系老臣,有几个不是降人?就连刘备本人也曾经投降过曹操。魏风是个粗直之人,一句话应答不当,说不定就能被套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李严这么说,等于要置魏风于死地了。

  “将军,魏风是个粗人……”

  “粗人就可以不讲尊卑,就可以欺凌同僚,就可以……”

  “骠骑将军,我兄长生性耿直,言语上有失礼之处,还请将军海涵。”魏霸从门外匆匆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插进李严和魏风中间,喝了一声:“兄长,不得无礼。来人,把荡寇将军接回去。”

  “喏。”跟着魏霸走进来的武卒应声上前,推开那些卫士,护着魏风就走。魏风虽然鲁莽,却也知道自己惹了祸,不再犯浑。可他也不肯走,站在门口,看着李严和魏霸。

  “镇南将军,你这是要抢人吗?”李严的声音像是腊月的寒风,冰冷刺骨。

  “将军,我兄长禀性单纯,只知道在战场上厮杀,不通官场上这些尔虞我诈的东西。”魏霸淡淡的说道:“失礼之处,还请将军见谅。将军若是有什么不满,我一应接下就是。”

  “哼哼哼……”李严喋喋的笑了起来:“镇南将军是何等人,我怎么敢有不满,我李某人的功劳,还要落在将军身上呢。”

  魏霸拱了拱手:“多谢将军宽宏大量,投桃报李,魏霸敢不以死报答将军。将军就坐守襄阳,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我逼你的。”李严转过脸,看看孟达:“子度,你做个见证。”

  孟达苦着脸,有心不说话,可是李严逼视着他,他不得不点了点头:“我为将军见证。”

  “那好,君子一言……”李严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举起了一只手。

  “驷马难追。”魏霸视李严竖起的手掌如无物,拱了拱手,转身扬长而去。

  李严脸上的笑容顿时不翼而飞,他冷冷的看着魏霸消失的方向,恨声道:“竖子敢尔,总有一天,我要问问魏延究竟是怎么教子的。”

  “将军,魏延那人,你还不知道?”孟达强笑着劝道:“他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如果魏霸能够将功赎罪,你就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了。”

  “哼,等他立了功再说。”李严恨恨的跺了跺脚,这才把目光转向隐蕃,淡淡的说道:“元丰,不碍事吧?”

  隐蕃心中苦笑,心道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你说碍事不碍事?李严这人还真够凉薄的,我为他挨了打,他却一点真正的关心都没有。也许在他看来,我受伤,只不过是逼魏霸就范的一个机会罢了。不过这样也好,魏风这么一闹,魏霸不想去豫州也不行了,倒是歪打正着。

  “多谢将军关心,些许皮肉伤,不妨事。”隐蕃强忍着痛:“将军,魏氏兄弟对我恨之入骨,我如果还跟着魏霸,只怕……”

  “你怕了?”李严眉梢一挑:“你放心,若是魏家兄弟再敢碰你一根毫毛,我定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随魏霸去,每天给我一封信,若有差池,我让魏风给你偿命。”

  隐蕃咽了。唾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道看来只好在阵前找机会逃回魏国了,有了这件大功,想来骠骑将军司马懿不会让我白吃这个苦,多少要给一点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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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1章 图穷匕首现


  魏风这一闹,魏霸彻底没有了退路。在李严的催促下,他随即离开了襄阳。大概是对隐蕃恨到了极点,他居然没有通知隐蕃,自己就走了。等隐蕃接到通知的时候,魏霸已经走了大半天。

  好在魏霸不是一个人轻车简从,他不仅有三千亲卫营,还有赵统的一万大军和冯进率领的几艘水师战船,速度并不快,隐蕃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应就赶上了。他走进魏霸的大帐时,魏霸和赵统、冯进正围坐在一起,看到他进来,魏霸三人一个也没看他,也不说话,直接把他当空气。

  隐蕃睁着一只眼睛,静静的看着魏霸。

  大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魏霸皱了皱眉,寒声道:“骠骑将军信任你,我可不信任你。我现在正在军议,有什么事,等我议完事再来。”

  “喏。”隐蕃欠身施礼,转身退了出去。他刚走到门口,魏霸又道:“你不要以为有骠骑将军护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军中自有法度,要是你不守规矩,我一样杀你。”

  隐蕃眉毛一挑,点了点头:“我知道,军法这种事,我在骠骑将军那里已经听过一些了,无须将军提醒。”

  魏霸大怒,长身而起,厉声喝道:“你敢威胁我?”

  赵统大惊,一把抱住魏霸,低声劝道:“子玉,子玉,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为子柔着想,你也应该忍耐一时。”

  “哼!”一听到魏风的名字,魏霸顿时气短了三分。他恨恨的一挥手:“滚!”

  隐蕃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走开,气宇轩昂,心里却是一阵酸楚。魏风为了魏霸可以和李严面对面的较量,魏霸为了魏风甘冒奇险,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意真是让人羡慕。要是有这样的兄弟,便是死也值了。

  可惜,我不仅是个寒门,而且是个独子,若不是为了家门兴盛。摆脱寒门的地位。我又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险呢。

  隐蕃回到魏霸安排给他的帐篷,想起魏氏兄弟,不免暗自神伤。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将最近的消息写成密信。魏霸显然恨极了隐蕃。安排了好几个人监视隐蕃。隐蕃把密信藏在袖缘里几天,直到跟着魏霸赶到当阳,和陈到会师。才找了个机会,把密信送了出去。

  隐蕃随着魏霸在当阳停了几天,虽然魏霸看得很紧,不让隐蕃随处走动,隐蕃还是注意到了一些情况。首先是使者来往非常频繁,方向不仅有武昌方向,还有西陵方向。魏霸身处南郡,东有武昌的孙权,西有西陵的步骘,是处于吴的夹击之中,难怪他非常谨慎。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其次,是公主孙鲁班非常忙碌,她在大营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所有人看到她都毕恭毕敬,很显然,她在最近的行动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因此获得了很特殊的地位。

  最后,陈到、赵统等人经常出没于魏霸的中军大帐,一呆就是半天不出来。隐蕃猜测应该是在议事,讨论即将展开的战事。一旦行动开始,大家各有各的任务,就很难再这么面对面的讨论战事了。在此之前,做好充分的沟通自然非常必要。

  也正因为如此,隐蕃才更加密切的注意这些人的行动,他要尽可能的准确把握住魏霸行动的时机,以便把消息传给司马懿。

  功夫不负有心人,隐蕃的坚忍终于有了收获。一天早上,他发现陈到的大营消失了,又过了一天,汉水的水师也不见了。魏霸的主力虽然还没有动,但是隐蕃知道,魏霸的行动开始了。

  隐蕃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立刻写成一封密信,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他必须抓紧时间,战事一旦开始,魏霸就会加强控制,潜伏在周围的细作将很难接近他。

  当隐蕃藏在暗处,看着细作取走了密信,他轻轻了吐了一口气。

  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密信能不能送到司马懿的手中,就要看天意了。

  隐蕃刚刚回到大帐,有人来通知他,镇南将军要见他。隐蕃听了不禁一愣,魏霸这么多天都没理他,就像是大营里根本没他这个人一样,就是他求见,魏霸也借口军务繁忙不肯见他,今天怎么主动邀见?

  隐蕃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来到了魏霸的中军大帐。魏霸神态平静,斜倚在案前,一手端着水杯,一手在大腿上轻轻的叩击着。听到隐蕃的脚步声,他缓缓的转过头,看了隐蕃一眼,笑了。

  看到魏霸的笑容,隐蕃却没有任何喜悦,心里反而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他强自镇静的行了礼,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不知道将军召我前来,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魏霸摆了摆手,有武卒拿过一张席,摆在他的对面。魏霸示意隐蕃道:“坐吧。”

  “谢将军赐座。”隐蕃在席上坐好,借着整理衣摆的机会,稳了稳心神,然后抬起头,用恭敬而不失尊严的笑容看着魏霸。

  魏霸脸上的笑意更浓,意味更丰富。

  “敢问隐君年庚几何?”

  “有劳将军关心,蕃今年二十有三。”

  “这么说,隐君还比我年长一岁。”魏霸将一杯水推到隐蕃面前,笑道:“兵者,死生之事,不敢饮酒,只能以水代酒,敬隐君一杯。”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杯向隐蕃示意。

  隐蕃接过水杯,浅浅的呷了一口,笑道:“多谢将军。”

  “不客气。”魏霸将水杯放在案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拇指飞快的互相绕动着。“隐君是青州人?”

  “正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老母,弱妹。”

  “原来隐君是独子啊。”魏霸感慨道:“隐姓虽然古老。却非常少见,隐君又是独子,说不定就是隐姓的单传,你来行间,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隐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他强行压制着这种不安,反而抬起头,迎着魏霸的目光,笑道:“将军,这个问题不用再说了吧?”

  魏霸微微一笑。果然没有再说。“你知道吗。从骠骑将军准备襄阳之战开始,到现在已经四五个月了。在刚刚过去的这几个月中,魏国已经将主力从关中战区调到了南阳战区,目前南阳有樊城司马懿的两万人。比阳张郃的一万精骑。宛城曹睿的两万禁军。南乡郡有曹宇、毋丘俭的六七千人。向东去,扬州军团的满宠两万余人驻扎在六安,扬州刺史王凌的万余人在淮阴与孙韶对峙。”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用蘸着水,在案上画了一个草图。

  “这是魏国的动向,我再对你说说吴国的动静。”魏霸接着又画了起来:“孙韶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向西说。张承率军万余,正驻在皖县,前锋已达潜山一带。陆逊率军三万,目前驻扎在柴桑。隐君,你看出来没有?”

  魏霸又蘸了一点水,将几个点连接起来。“这是一个口袋,是一个陷阱。”

  隐蕃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魏霸对曹魏双方的兵力部署这么清楚,并不意外,毕竟大军的驻扎不是几百人的小部队,只要花时间,总是可以搞清楚的。这当然是个陷阱,是专门为他魏霸准备的陷阱,可是魏霸依然这么轻松,那就有问题了。

  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个陷阱的存在,那他派陈到、冯进去干什么?或者,陈到、冯进根本不是去豫州?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送给司马懿的消息就是假消息。

  “你是不是担心误导了骠骑将军?”

  隐蕃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扼住了,呼吸困难。他强自镇静的苦笑道:“骠骑将军的军令说得明白,你兄长魏风还在襄阳,你就不怕害了自己的兄长?”

  “我说的不是襄阳的骠骑将军,我说的是樊城的骠骑将军。”魏霸无声的笑了起来,加重了语气:“我说的是司马懿。”

  隐蕃的脸更白了,他颤抖着抗声道:“如果将军还想试探我,那恕我无意奉陪,告辞。”

  “你不要急。”魏霸摆摆手:“等我说完,你再走不迟。”他戏谑的看了隐蕃一眼:“我告诉你吧,这个陷阱是专为我准备的。如果不是为了诱杀我,曹睿不会让司马懿轻易的放弃救援襄阳,如果不是为了诱杀我,哪怕有孙公主的面子,孙权也不会让我通过江夏,进入豫州。他们都想杀我,所以很默契的布下了这么一个口袋阵。孙权那里,是我故意放的疑雾,而司马懿、曹睿那里,却要借隐君的手来完成。到目前为止,隐君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简直是完美。”

  魏霸打了个响指:“半个时辰前,你送出去的那份密信就是一个完美的收宫之作。恭喜你,隐君,你圆满的完成了骠骑将军的任务。”

  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的说道:“当然,是李骠骑,而不是司马骠骑。”

  听魏霸提到半个时辰前的那份密信,又听到魏霸直言他的联系人是司马懿,隐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跳了起来,厉声道:“不可能,骠骑将军不可能这么做。”

  “你是说李骠骑,还是司马骠骑?”魏霸哈哈大笑:“你觉得是李骠骑会在乎你,还是司马骠骑会在乎你?”

  魏霸站了起来,绕过案几,走到惊惶失措的隐蕃面前,收起了笑容:“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他们都不在乎你。在乎你的人,也许只有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因为只能有我,才能体会你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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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2章 图穷匕首现(下)


  隐蕃看着魏霸那双如刀锋一般犀利的眼神,所有的防线一下子崩溃了。原本一些隐隐约约的疑点一下子跳了出来,全有了合理的解释。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举起颤抖的手,指着魏霸那张冷酷的脸:“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圈套?”

  魏霸点了点头。

  “是你设计的,还是李严设计的?”

  “我提了一个建议,具体计划是李骠骑设计的。当然了,我也不用谦虚,这其中也有我的心血。”魏霸自嘲的笑笑:“要论对付间谍,还有谁能比我这个做过间谍的人更精通?”

  “那你们之间的争吵……”

  “早有预谋。”魏霸笑了起来,像狡猾的狐狸:“但台词都是即兴发挥,怎么样,是不是很逼真?”

  隐蕃的腿有些发软,他只能扶着旁边的灯柱,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他的额头沁出一层层汗珠,嘴唇失去了血色,眼神惶急,却不肯放弃。他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经过,又说道:“那你兄长……”

  “他不知道。”魏霸摇摇头:“这件事,除了我和李骠骑、狐忠知道之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就连孟达也不知道。”他嘿嘿一笑:“说实话,我们很看重你这个对手,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为了不让你生疑,我们做了最周密的部署,一切都要显得非常自然。”

  “承蒙高看。”隐蕃汗如雨下,心如死灰:“这算是对失败者的一点安慰吗?”

  “不,是我们的真心话。”魏霸伸手将隐蕃扶到席上坐好,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隐蕃喝了,这才接着说道:“其实这也不完全就是一个骗局,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敢请教。”

  “出兵豫州的计划,的确是我提出来的。”魏霸捏着手指,淡淡的笑道:“不过原来我估计孙权不会答应,所以只是想拿这个来和骠骑将军讨价还价,后来发现孙权答应得非常痛快,我就起了疑心。再后来,我们得知张郃到了新野,就决定将计就计,把魏军的主力也引到豫州去。因为我知道,想杀我的人不仅是孙权,你们的皇帝陛下和骠骑将军父子也非常想将我的首级做成酒器或者溺器。”

  “所以,你欲擒故纵,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又和李严闹翻,让李严逼着你去。把魏军、吴军的主力都集中在汝南一带,然后主力却去南乡郡?”隐蕃神情凄凉的看着魏霸:“这么说,陈到和冯进都是去了南乡?”

  “不,不完全是。”魏霸摇摇头,“你只猜对了一半,冯进是去了南乡,但是陈到的确去了汝南。”

  “为什么,他去不是送死吗?”

  “陈到就是汝南人,他对那里的地形熟悉,山虽然不多,足以让他三四千人活动,而且……”魏霸顿了顿,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没有进口袋,孙权就不敢下手,否则,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隐蕃略作思索,点了点头:“不错。你不去,口袋就只剩下一半。陈到人少,熟悉地形,既方便隐藏,又能冒充你的大军,继续欺骗我军部署在汝南的主力。”

  “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一点就透。”魏霸轻声笑道:“我越来越舍不得杀你了。”

  “将军,士可杀不可辱,我既然已经做了将军的阶下囚,将军又何必逼人太甚,用言语来取笑我。”隐蕃长叹一声,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不再那么绷着。“我被将军和李严玩弄于股掌之上,哪里还敢自以为聪明。事以至此,多说无益,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国误身,不敢苟活,将军若是真的怜惜我,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那你的老母弱妹又将如何?”魏霸静静的看着隐蕃,带着一丝不忍和怜惜:“你为国尽忠不成,还是可以尽孝的。用间嘛,失败在所难免,成功的反倒是少数,你其实不可不必如此自责。说实话,若不是我早曾经为间,对降人有一种天然的警惕,大概也不会这么坚定的怀疑你。事实上,你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是彭珩出卖我的?”

  魏霸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将军,我是间谍,而且是一个失败的间谍,你如果赦免我,就不怕李严对你不满?”

  “我说过,在李严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弃子,你的生死,他其实并不关心。”

  “那将军呢?”隐蕃反问道:“你又为什么来关心我,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我说过,我和你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才能体会你的心情。”魏霸想起当初在郿坞被夏侯徽识破,险些一命呜呼,而现在夏侯徽却成了他的枕边人,为他生儿育女,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爱惜你的才华,也体谅你仕进无门的难处,更怜惜你的老母弱妹无人照顾,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我既然敢用你,当然有妥当的措施,不让你有对我不利的机会。”

  魏霸看着隐蕃,诚恳的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安排你去交州。你可以选择做一个县令,也可以选择进刺史府或者太守府任职。如果你想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先游历一段时间,增长见识,然后再决定做什么。我会安排人把你的母亲和妹妹接到交州来,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隐蕃沉默不语。

  ……

  陈到率领三千多步卒一路东行,由冯进接应渡过汉水,进入大洪山丘陵地带,越过大洪山之后,再向东北行百余里,绕过云梦泽,就进入了桐柏山地区。

  桐柏山是荆州和豫州的自然分界线,桐柏山东麓就是豫州的实际控制范围。魏霸的家乡义阳虽然在地图上还算是荆州范围,实际上和豫州的联系更紧密,和荆州的联系反不而多。义阳正当桐柏山与大别山的首尾交汇处,是荆州和豫州之间的重要通道,立有三关。其中的冥阨关就是《吕氏春秋》《淮南子》中所说是天下九塞之一。关羽镇守荆州时,曾经陈兵于此,恨此关拦路,不能直进中原,因此此关又多了一个俗名:恨这关。

  如今南阳大战在即,江淮一带也是形势紧张,魏吴各陈重兵,特别是陆逊率领三万人在柴桑,让镇守三关的守将乐綝不敢掉以轻心。乐綝是乐进之子,魏国五子良将中,乐进死得最早,那时候曹操还没死,所以他的晋升也最快。曹丕即位以后,世家势力掌握朝政,像他们这些没有学问背景的人就再难出头了。张辽那么受曹丕器重,他死之后,他的儿子也不过是嗣爵而已,仕途上一直没有进展。徐晃的后人亦然,兵败受辱而死的于禁就更不用说了。

  乐綝早就收到消息,蜀汉威名最盛的名将魏霸有可能要袭击豫州,而他镇守的义阳是最有可能的一条路,因为魏霸就是义阳人,对这里的地利应该最熟悉。乐綝不敢怠慢,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派出大量的斥候四处打探地形。

  终于,斥候捕捉到了一支疑似蜀汉军的踪迹。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这些人既没有打蜀汉军的战旗,也没有估计中的那么多。他们只有三四千人,打着吴军的战旗,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一路很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乐綝大惑不解。

  更让他不解的还在后面,这些人到达冥阨关之后,并没有攻城,而是进入了大别山,再也没有露过面。可是魏军的斥候却开始不断的失踪,就连那些樵采的人都回不来了,冥阨关虽然安然无恙,关外却变得诡异起来。

  这种情况让乐綝更加不解。他能猜得到失踪的斥候和樵夫的士卒应该是被那些人杀了,以三千人的规模来捕杀这些士卒,那当然是手到擒来。他也能猜到,这三千人大概是打着吴军战旗的蜀汉军,无非是想掩人耳目,不给曹魏造成口实。可是他不明白的,这些人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要攻城,显然不够,要做疑兵,杀几个斥候,似乎又太多了。

  乐綝一边保持警惕,继续派人追踪这些来意不明的敌人,一边把消息急报满宠,满宠不敢怠慢,立刻报与宛城的曹睿。

  曹睿接到消息,也非常不解。不过他在乎的是魏霸究竟在不在其中。安排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捕杀魏霸,如果魏霸不在,那几千人真没什么意思,想来三千人也不可能攻破义阳三关,进入豫州。可是他却不肯保证,哪怕各种消息都证明魏霸本人还在汉水以西。魏霸出了名的神出鬼没,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曹睿派出使者责问孙权,这三千人究竟是不是你的人,如果是,为什么袭击我军,如果不是,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能打着你的旗号,大摇大摆的通过江夏郡?

  孙权现在也在头疼,和曹睿的情况差不多,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结果猎物魏霸就是不上钩。魏霸率领大军一直在当阳一带逡巡不前,一会儿向东,似乎有意东行,一会儿又向西,仿佛嗅到了什么危险,要放弃这次行动。从当阳由汉水不到两百里路,他走了快一个月还没到,而前锋的陈到已经进入了大别山,开始给冥阨关的魏军找麻烦,甚至曹睿的使者都到了武昌,魏霸还没过汉水。

  孙权隐隐的有种不祥的感觉,这次可能又上魏霸的当了。

  孙权找来了费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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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3章 给你一个机会


  费祎听完孙权的话,露出一脸的尴尬。他扭捏了半天,才告诉孙权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本来不想对大王说的,不过既然大王问起来了,我也只好坦诚以待。魏霸之所以不东进,是因为和骠骑将军不合,他说骠骑将军身边有降人,计划可能已经泄露了,东进太危险,所以不肯去。

  孙权心里咯噔一下:“骠骑将军身边真有降人?”

  “有一个,不过那人根本接触不到机密。”费祎肯定的说道:“骠骑将军谨慎得很,在攻击襄阳的时候还特地把他支开了,这么机密的计划,他怎么可能告诉他。”

  孙权将信将疑。他不太相信费祎的话。最近这段时间,魏军的动向他是清楚的,从东面的王凌到西面的张郃,魏军的主力大部分都在江淮一带,这让他非常紧张。他原本以为是魏军想对他不利,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有可能是蜀汉的作战计划泄漏,曹睿和他一样,也想借此机会捕杀魏霸。

  但是他又不能完全不信。万一曹睿这么做不是因为李严的作战计划,而是另有企图呢?不做准备,如果被曹睿打个措手不及,那损失可就大了。

  孙权进退两难。加强戒备,可能会增加曹睿的疑虑,削弱本来就不多的信任,如果不做准备,又有被魏军偷袭的危险。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那魏霸还去不去豫州了?”孙权不死心的问道:“陈到已经到了冥阨关,已经引起了魏军的注意。如果他不去,陈到就危险了。”

  “没事,陈到是汝南人,对大别山的地形熟悉得很。”费祎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大王不要紧张,他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你就放心好了。”

  孙权哭笑不得,心道我能放心吗?陈到打着我东吴的旗号,这分明是要栽赃的节奏啊。曹睿的死者已经到了武昌,这就是警告,如果我不给他一个交待。我和魏国私下里那点交易还不曝光?

  可惜。这些话他没法对费祎说,他甚至不能让费祎知道这些使者的存在,否则费祎肯定会和他翻脸。

  费祎离开了王宫,在外面又转悠了半天。直到天黑。才回到驿所。一进门。他的脸就沉了下来,让人找来了魏兴。

  “魏国有使者来了。”

  “在什么地方?”魏兴很平静的问道。

  “牧亭驿。”

  魏兴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两天后。牧亭驿发生了一次打架斗殴事件,路过的魏国使者被误杀,凶手逃之夭夭。孙权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他二话不说,立刻找来了费祎,大发雷霆:“你们在我京畿杀人,眼里还有我这个吴王吗?”

  费祎也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魏国使者的印绶,轻轻的搁在孙权面前,然后平静的看着孙权。

  “人是副使魏兴杀的,他已经跑了,不过我是正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王有什么怒火,就冲着我来吧。”

  孙权哑口无言。魏兴跑了,杀了费祎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魏霸在南郡滞留不进,不是因为和李严不和,对吧?”孙权也不是傻子,他闻出点味道来了。费祎应该早就知道魏霸的真实用意,魏霸也许和李严的确有矛盾,但他留在南郡,没有前往豫州,却不是这个原因。

  费祎笑笑:“不瞒大王,其实他们的军事行动,我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知道丞相赞成这次行动,我根本不会呆在这里。大王虽然和我们大汉联盟,又和曹魏牵扯不清,我虽然愚笨,也大致知道大王的心意。至于魏霸,我根本左右不了他,只能替他解决一些小事。亏得大王体谅,我的任务还完成得可以。现在,如果大王不能理解我的苦衷,我只有告退,回关中去向丞相请罪了。”

  孙权很无语。费祎如果走了,那和蜀汉就彻底撕破脸了,要么立刻调陆逊西进,与步骘夹击魏霸、李严,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霸呆在南郡不肯走。陈到虽然离开了永安,可是他只带走了三千人,永安还有足够的守军,步骘同样的腹背受敌,一旦打起来,胜负难料。如果李严挥师南下,与魏霸合力,南郡可能因此不保。

  孙权无可奈何,只好不了了之。不过他却没有死心,立刻让吕壹去查费祎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吕壹花了一番功夫之后,把那天费祎出宫之后,到使者被杀之前去过的地方一一探明,却发现费祎那两天去过的地方实在不少,几乎吴国在武昌的重臣都被他拜访了一遍,一时半会的,根本找不到是谁泄的密。

  孙权气得暴跳如雷。这时候,他有些后悔了,当初没听陆逊的话,一心想诱杀魏霸这个心腹之患,结果又被魏霸摆了一道。现在魏国使者死了,还不知道怎么向曹睿解释,恐怕曹睿也不会听他的解释了。部署在江淮之间的兵,暂时还不能撤啊。以魏霸那种一点就着的脾气,如果他撤兵,魏霸能不认为是要对他不利的苗头?

  孙权犹豫不决的时候,费祎出了宫,却立刻派人出城,快马加鞭,赶往当阳,把这里的消息通知魏霸。魏霸收到费祎的急信后,哈哈大笑,然后让人请来了赵统和孙鲁班。

  在当阳的这段时间,赵统可没有闲着。他天天操练人马,随时准备出征。当阳地处荆山南端,是山地向平原过渡的地区,与大别山的地形非常相似。魏霸拨给赵统的人又都是精擅山地战的精锐,所欠的只是对荆州地形的了解,经过这段时间的急训,不管是体力还是战术素养,都达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赵统练兵,孙鲁班也没闲着。她原本就属于那种精力旺盛,坐不住的人,又一直对姑姑孙夫人的女卫、关凤身边的神犬营垂涎三尺,现在有机会身处军营,哪里敢放过这个机会,缠着赵统,向魏霸求情,组建了一个只有二十人的亲卫骑。除了死忠于她的亲卫将贾桐是个男人之外,其他的都是女子,有从武昌宫里陪嫁来的婢女,也有从辎重营找来的健壮女子。

  这些人当然上不得战场,不过却非常威风,不为其他,就因为这些人都有战马。

  二十几匹辽东战马,就是魏霸看了也有些眼红。他有时候都怀疑孙权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这么宝贵的战马,就送给孙鲁班胡闹?要知道吴国缺马非常严重,领兵两千人的将领,能有五十匹战马就算是不错了。二十匹战马,是领兵千人的将领的标准,却让孙鲁班骑着玩。

  能被魏霸眼红,是孙鲁班觉得最开心的事,这二十骑就成了当阳军营里最靓丽的风景,孙鲁班每天没事就一身戎装的出去奔驰,虽然武技不怎么样,这骑术却是大有长进。

  听到魏霸有请,孙鲁班立刻来了。她将头盔扔给亲卫将贾桐,手里晃着马鞭,和赵统一起走进了魏霸的中军。要戴头盔,她就不能结妇人的发髻,只能和男子一样,用一块青布包着,和剑眉朗目的赵统走在一起,她就像一个英武的后生,只是神情亲密,让人怀疑是赵统带了个娈童。

  不过这样的话可没人敢说,否则有被马鞭抽死的可能。

  “哟,公主不愧姓孙,你可真是继承了孙夫人的衣钵啊。”魏霸看到大步走进来的孙鲁班,夸张的笑了起来:“你没把我师兄吓着吧?”

  “嘻嘻嘻……”孙鲁班斜睨了赵统一眼,笑着低下了头。

  赵统尴尬的笑道:“子玉,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主要是找公主,你的事是早就安排好的。”魏霸咧了咧嘴,似乎有些犹豫,孙鲁班见了,连忙说道:“将军,你就直说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办到。”

  “师兄,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我许你一件大功,要公主帮忙的吗?”

  赵统点点头:“我记得。”

  “现在机会来了。”魏霸对赵统说话,眼睛却瞟着跃跃欲试的孙鲁班。“骠骑将军已经准备妥当,准备大举进攻樊城,丞相也准备好了反攻,现在只剩下一个楔机,那就是吴王发动江淮攻势。一旦吴王出兵,魏军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东南,骠骑将军和丞相就会同时出击。这一次,汉吴联手,同时攻魏,目的很明确,吴王取江淮,骠骑取南阳,丞相取陇右。”

  魏霸走到地图前,指点江山。“如果一切都按计划实施,那么吴王可以尽取豫州、兖州,兵锋直抵黄河;骠骑将军全取南阳,如果可能的话,大军进击颍川,威胁洛阳;丞相出陇右,尽取河西之地。这样一来,曹睿就是不想迁都也不行了。”

  魏霸转身拿出一封书札,递给孙鲁班:“公主,这是丞相与骠骑将军共同签署的方略:事成之后,吴王称帝,与我大汉共分天下,分割方案就按当初的约定。”

  “真的?”孙鲁班大喜,连忙拿起来看。赵统却有些狐疑的看了魏霸一眼,他原本以为这是魏霸骗孙鲁班的,可是现在有丞相和骠骑将军共同签署的意见,同意孙权称帝,还要按几年前的约定分割天下,这可不是魏霸自己能决定的,就算是说谎,他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这是真的?

  面对赵统的疑问,魏霸不置可否。赵统从孙鲁班手里拿过命令,看了一眼,仔细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破绽,他的神情反倒让孙鲁班生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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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4章 曲线攻势


  “别看了,是真的。“魏霸接过书札,仔细的叠了起来,揣进怀里。“不过,兹体事大,一旦公布出去,怕是群议汹汹,所以只能事成之后再公布。我可以明确的对你们说,丞相和骠骑将军现在是有争有合,他们都想立功,都想压对方一头,所以我才能从中斡旋,争取到这么好的条件。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隔着几千里和丞相沟通呢,你们真以为我闲得没事?”

  “那这是真的了?”孙鲁班激动得嗓音都变了。作为孙权的爱女,她太清楚孙权有多么想称帝了。称帝,不仅仅是一种名份,从此可以和曹睿、刘禅平起平坐,更涉及到对部下的封赏。那些人为他卖命,不就是想荣华富贵嘛,现在他可以给他们封地食邑,各种实惠,却无法给他们尊贵的地位,因为他自己不过是个王,不可能封太高的爵位。吴国封侯的特别少,就是这个原因。一旦孙权称帝,这最后一道障碍就没了,能从中得利的将是一大批人。

  人就是这么回事,得了实利,还要虚名,死的时候不光要给子孙留下丰厚的产业,还要留下爵位,才算得上功德圆满。而这偏偏是东吴臣子最大的遗憾,即使是周瑜、鲁肃那样的重臣死之前也未能封侯,因为当时孙权自己才是个吴侯,实力又严重不足。直到后来袭杀关羽,取了荆州,守住了江东门户,他才封了吕蒙为孱陵侯,从那时候开始,江东的文臣武将封侯的才渐渐多了起来。

  “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了。”魏霸忍俊不禁的笑道:“公主,我知道吴王对我有成见,就算我拿着这件方案去见吴王,吴王也不会信我。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让他相信。”

  “那是那是。”孙鲁班高兴得合不拢嘴,眼巴巴的看着魏霸胸口,恨不得把那张纸再拿出来看一眼。

  赵统却沉稳许多,虽然那些笔迹和印玺都是真的,但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子玉,你准备怎么和吴王联合?”

  “联合出兵。”魏霸淡淡的说道:“吴王不信任我,我如果进入江夏,恐怕他会不放心,所以,我准备让你打着我的旗号去。当然了,最好是打着吴军的旗号,这样更有隐蔽性。如果吴王愿意帮忙,你和陈到一起攻克义阳三关,从那里进入豫州,与陆逊合力击破满宠,将战线向北推进。”

  他拍拍赵统的手:“现在是魏国最虚弱的时候,如果吴王能和我们精诚合作,这是击败曹睿的最好机会。如果可能,甚至能将他击杀在南阳。退而求其次,我们也能大有斩获。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双方能不能互相信任。我想,这个重任,非你莫属。”

  魏霸吐了一口气,又说道:“你自己想想,你这一击,让丞相夺取陇右,竟北伐之全功,让骠骑将军取南阳,旗开得胜,你说丞相和骠骑将军能不重赏你吗?”

  赵统怦然心动,孙鲁班更是一跳三尺高,抱着赵统的脖子娇笑不已,搞得赵统面红耳赤,非常尴尬,推开她不好,不推开她也不好。孙鲁班却不管不顾,乐了一阵,又转过头,一脸讨好的笑容:“你说,要是成了,伯仁能封什么官?”

  魏霸掰了掰手指:“少了不能少,也要跳两级,中郎将上面是偏将军、杂号将军,至少和你小叔赵广一样是个杂号将军。如果可能的话,也许能再进一步,征东将军?”

  “不行,一定要超过小叔。”孙鲁班握紧了拳头,用力的挥了挥:“做兄长的怎么能比做弟弟的差。夫君,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做到征东将军。”

  赵统瞪了坏笑的魏霸一眼,苦笑着安抚激动不已的孙鲁班道:“你别听他的,除了生擒曹睿,什么样的大功能连跳三级?仲德当初能连跳两级,已经是子玉和丞相耍赖耍来的。”

  “那你也要和丞相耍赖,一定要让我的夫君连跳三级。”孙鲁班指着魏霸说道,随即又发现这样不太礼貌,立刻换上笑脸,央求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行行行。”皮厚如魏霸也有些吃不消了,连连讨饶:“只要你能说服你父王,我到时候和丞相、骠骑将军撒泼打滚,一定让你的夫君至少连跳三级,行了吧?如果他们不肯,我把我自己的功劳让出来,行不行?”

  ……

  孙鲁班带着二十余骑,和赵统一起,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武昌城。进城之后,他们没有先去见孙权,而是去了后宫,求见步夫人。

  当孙鲁班脚步匆匆的走上小楼,步夫人已经迎到了门口,喜不自胜的瞪了孙鲁班一眼:“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这个莽撞鬼,咦,你怎么……”

  步夫人指着孙鲁班身上的甲胄,沉下了脸。进宫就要穿礼服,哪有穿着甲胄进宫的,再加上孙鲁班风风火火的,万一被人看见,还以为宫里有政变呢。

  “我从前线回来的。”孙鲁班拉着步夫人的手臂,亲热的说道,特地把前线二字咬得特别重。步夫人一听,倒也没有再追究。孙鲁班随即探身向楼下叫道:“夫君,还不上来,拜见母后。”

  步夫人一听,惊讶的看着孙鲁班:“伯仁也来了?”

  “嗯哪。”孙鲁班抱着步夫人的手臂摇了摇,娇嗔的说道:“这次突然回来,是有事求父王的。母后,你可一定要帮我。伯仁这次能不能连升三级,就看父王答不答应了。”

  “胡闹!”步夫人沉下了脸,甩开孙鲁班的手臂:“国家大事,怎么能如此胡来?如果可行,你应该直接去找你父王,如果不可行,找我也没有用。我不能为了私情而影响你父王的决定。”

  孙鲁班眨了眨眼睛,却不以为然。赵统走了上来,在步夫人面前拜倒。步夫人倒不好意思在赵统面前说什么,温和的问了几句。孙鲁班嘀嘀咕咕的把来意说了一遍,步夫人黛眉微蹙,责备的看着赵统:“伯仁,大虎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管着她一点?”

  赵统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孙鲁班眼睛一瞪,嘴巴吧哒吧哒的几下,虽然没有声音出来,却显然是威胁之意。赵统视而不见,平静的说道:“王后,此后若不可行,便是鲁班再有心,我也不会随她前来。我之所以赶来,是因为我也觉得此事大可行。若能成功,于汉于吴,皆大有利。”

  步夫人没有说话。刚才孙鲁班已经把意思说了,她的想法和赵统一样,都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计划,只是她一向不肯介入国事,不免有些迟疑。

  “王后不必为难,既然是国事,当然会有相关的官员正式向吴王提出请求。我们这次来,其实是鲁班想念王后。”

  赵统笑了笑,看了一眼孙鲁班,眼中充满了柔情。孙鲁班羞涩的笑了笑,躲到了步夫人的身后。

  赵统比孙鲁班大七八岁,又是被孙鲁班半强迫的,步夫人一直担心赵统对孙鲁班有芥蒂,此刻见小两口情意绵绵,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我只能和大王提一提,不会干扰他的决定。你们如果想要成功,还是由正式的途径比较合适。”

  “喏。”赵统躬身领命。

  他又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出宫,去找费祎交待魏霸的意思。他刚刚出去,孙权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大笑道:“大虎,大虎,你要带着人夺父王的宫么?”

  孙鲁班眉开眼笑,一跃而起,冲出殿门,娇笑着扑到孙权身上,双手搂着孙权的脖子,连声叫道:“父王,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动静那么大,我如果还不知道,我这王宫成了什么?”孙权哈哈大笑,拍拍孙鲁班的背:“快下来,你一身甲胄,父王抱不动。”

  孙鲁班看了一眼紧紧跟在孙权后面的凌烈、凌封兄弟,嘻嘻的笑道:“我知道了,是这两个虎子通风报信的。小家伙,怎么样,骑术有长进没有,要不要较量一下?”

  凌烈、凌封是凌统之子。凌统在逍遥津之战中护卫孙权,立了大功,却也受了重伤,后来就病死了。孙权怜惜他,把他的儿子凌烈、凌封养在宫里,当儿子一样看待。稍微年长之后,就让葛光教他们读书,十天骑一次马,以练习骑术。在孙虑战死,孙登外出统兵之后,这两个人就是孙权的慰藉。

  “小臣岂敢和公主较量。”凌烈年长些,连忙谢绝。“一叶落而知秋至,刚才看了公主的英姿一眼,就知道公主的骑术大有长进,非小臣所能及。”

  孙权大笑,拉着得意洋洋的孙鲁班进了殿,问起了来意。孙鲁班喜滋滋的说了一遍,孙权听了,眉头一挑:“魏霸那竖子真是可恶,想来骗我也就罢了,怎么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孙鲁班大惑不解:“父王,这是何意?”

  “傻闺女,你看不出来吗?这是魏霸的诡计啊。他要让我大吴的大军吸引魏军的主力,好让李严进攻南阳,诸葛亮进攻陇右。三个战场,最难建功的就是江淮战场,最容易的却是陇右战场,甚至连李严面对的情况都比我们好一点。最后诸葛亮能得陇右,李严也许能建功,可是我们却注定一无所得,白白为他所用啊。”

  他白了孙鲁班一眼:“若真是可行,他为什么不直接让费祎来找,却偏偏要让你出面?他是利用你,也只有你这个直肚肠的小傻子看不出来。”

  孙鲁班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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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5章 形势逼人

  …………

  “不是魏霸有诡计,而是大王雄心不再。”

  费祎听完了赵统转达的建议,思考了半天之后,进宫来见孙权。孙权把对孙鲁班说的话对他又说了一遍,费祎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判定,一点没给孙权留面子。

  孙权寒着脸,等待着费祎给一个让他满意的解释。

  “如今魏军主力在南阳,不管大王愿不愿意参战,关中的战事都对我们有利。不仅关中可以保全,丞相出兵陇右也有非常大的机会。一旦夺取了陇右,我想不用我多说,大王也能明白天下的形势会有怎样的变化。曹魏的气数已尽,这已经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大王愿意坚持盟约,一起进兵,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大王若想袖手旁观,甚至与曹魏暗中往来,也没什么。不过大王若想效当年取荆州的故技,却是想也别想。镇南将军坐镇南郡,不会让大王如愿的。”

  孙权勃然大怒:“费文伟,你是在威胁我吗?”

  费祎从容的摇摇头:“大王,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敢威胁你呢?我只是感于大王待我之诚,说出我的肺腑之言罢了。我想,以大王的英明,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能明白这天下大势,也能明白镇南将军滞留南郡,迟迟不肯北上的用心所在。”

  孙权眉头拧了起来,气息变得粗重。

  费祎这是在威胁他。

  一起出兵,就是盟友,到时候共分天下,否则就是敌人。魏霸驻在当阳的一万大军就是防备你的,你要想像当年偷袭关羽一样偷袭李严,那却是万万不可能了。有你没你,关系不大,最多影响南阳战区,诸葛亮取陇右却是没什么疑问。

  关中在手,蜀汉已经扭转了天下局势,一举反超东吴,能够和曹魏杀个不分胜负,如果诸葛亮再取了陇右,夺了养马之地,那黄河以西基本上就与魏国无关了。魏国失去河西的草场,只剩下并幽的战马来源,实力必然大减。此消彼长,天下形势必然又有一变。

  对魏国来说,失去河西,无异于失去半壁江山。对蜀国来说,得到河西却是如虎添翼,一旦诸葛亮如愿以偿的建立起强大的骑兵,即使面对魏国,他也能占上风。

  可是对吴国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他拒绝响应魏霸的邀请,就是在得罪一个越来越强的蜀汉,却和一个曰落西山的魏国眉来眼去。

  如果能阻止诸葛亮取得陇右之地,那这个尝试还有意义。如果不能,这么做无异于自取其咎。

  我能阻止诸葛亮吗?孙权苦笑着问自己。魏霸在南郡,李严在襄阳,赵云在临沅,诸葛亮却躲在几千里之外的关中,我连他的边都碰不着。

  看起来主持这场战事的是李严,又或者是魏霸,其实真正的幕后之手在关中,是诸葛亮。这场襄阳大战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李严,而是诸葛亮。

  他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当然也就情有可原了。

  “出兵江淮,不是不想,是不能。”孙权觉得嘴里发苦,经过费祎提醒,他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这根本不是蜀汉在求他出兵,而是在给他机会,看他的表现。有你没你都要打,你要参加,我们就一起打曹魏,到时候我吃肉,你喝汤。你要不参加,就连你一起打。也许现在做不到,但迟早可以做到。

  这是强者的姿态,和当年的虎狼之秦一个德姓,让人生厌而生畏,唾弃的同时又神往不已。

  “大王太谦虚了。”费祎也放缓了口气,解释道:“大王担心的无非是魏国的精骑。经过几次大战之后,魏国精骑数量大减,此次在南阳的主力也不过是张郃率领的万骑,再加上各部的亲卫营,总数不会超过两万。以辅国将军的用兵能力,再加上江淮之间水道纵横的地形,魏军不可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将战线推进到豫州境内是完全有可能的。待丞相取养马之地,魏国骑兵必然衰落,到时候再进取中原,想必会更容易一些。”

  费祎这个说法,已经将魏霸的计划做了调整,不强求吴国一直杀到黄河边,事实上这也不太可能。但是,如果诸葛亮取了陇右,曹魏失去河西地,没有了最大的战马来源,那魏国仗以称雄的骑兵必然会渐渐衰落,那时候再北进,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关键还在陇右的养马地,有了战马,就掌握了主动权。马者,国之大畜,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和蜀汉合作,就有可能称帝,得到半壁江山。不和蜀汉合作,不仅阻止不了蜀汉的崛起,反而会成为蜀汉的敌人。

  利害得失,一目了然。你可以说是威胁,却不能否认是现实,至少成为现实的可能姓很大。

  “我要派人去和魏霸面谈,我不相信他。”孙权口气也软了下来:“而且,我要考虑一下。”

  费祎同意了。事实上,他心里也忐忑不安,不知道魏霸在搞什么鬼,他甚至和赵统一样,对魏霸手里的那份有诸葛亮和李严共同签署的方案抱有怀疑。

  ……

  费祎与张温一起赶到了当阳,同行的还有孙权的代表胡综。

  魏霸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甚至赶到了汉水边的等候以节省时间。

  对于费祎言语之间隐晦的疑问,他哈哈大笑,拿出那封方案,推到费祎面前:“费君,你对丞相的笔迹是最清楚的,对丞相府的印迹也不陌生,你来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至于李骠骑,那更简单,他就在襄阳,你们快马赶去,两天就能到,可以当面问个明白。”

  费祎检查了好半天,没有发现明确的疑点,但是他还是不能肯定。他对诸葛亮的心理非常清楚,对于诸葛亮愿意与李严合作,他抱有严重的怀疑。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张温和胡综见费祎没说话,心里也有些打鼓。胡综试探的问道:“我能把这份方案带回去给吴王过目吗?”

  “不能。”魏霸一口否决,把方案收了起来。“你们应该清楚,当初丞相要与东吴恢复盟好,就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事实上,复盟后的这几年,你们吴国一直表现得不像一个盟友。建兴五年,丞相第一次北伐,你们就一拖再拖,直到第二年才发动对魏国的攻势。其后丞相在关中与魏国对峙,你们又陈兵西陵,用意不言自明。丞相无奈,只能以联姻为契机,结果我们的后将军刘琰死在夷渊,我被迫逃亡。现在我们朝堂上对东吴都没什么好印象,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我们先答应了吴王,吴王加冕之后,一样不会出兵江淮。到了那时候,丞相怎么向陛下交待?”

  “既然是盟友,就应该互相信任,你如果这么不信任我们,我们又怎么信任你?”

  “你爱信不信。”魏霸耸耸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不是我求你们。”

  张温和胡综面面相觑。魏霸一点遮掩也没有,这根本不是谈判的态度,而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东吴不出兵江淮,那么魏霸肯定会留在南郡不走,李严大概也不会进攻南阳,而是会同魏霸,先夺南郡。有襄阳在手,水师截断汉水,魏国想要攻入南郡的可能姓并不大,仅凭东吴的实力,夺回南郡的可能姓非常小。更何况魏国陈兵江淮,一旦东吴和蜀汉争夺南郡,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势攻入庐江等地?

  说白了,正如魏霸所言,三国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信任可言。这一刻是盟友,下一刻就可能是敌人,甚至盟友比敌人还要凶狠。怎么判断,要看自己的眼光如此,要看当前的时机如何。魏国明明在南阳和蜀汉军对抗,主力却部署在了江淮一带,这本身就是对东吴的不信任,足以让吴人提心吊胆。

  或者说,魏国把张郃从关中调到南阳的那一刻,主动权就已经掌握在了蜀汉的手中,更准确的说,是诸葛亮的手中。

  张温和胡综商量了一下之后,胡综回武昌向孙权汇报,张温留下来和魏霸继续谈判。晚上,魏霸设宴款待张温,费祎当然要作陪,三人在汉水边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丁奉带着几个武卒忙碌着,在火上吊起了一只装满清水的铁釜,又安排人去设网捉鱼,搞了一些蔬菜,打了一些野味。月亮从东山升起来的时候,鱼汤刚刚煮沸,鲜香扑鼻而来,魏霸一边将野味削成薄片扔进釜中,一边笑道:

  “今天吃你们吃野味,说野话,要是说错了,谁也不准见笑,如何?”

  费祎还没有说话,张温先笑了:“将军有军令,我等焉敢不从。我先代弟妇谢过将军在郁林的善政,陆公名声传播于交州,刘公能广播学问,化蛮为夏,实赖将军。不唯陆家对将军感激莫名,我等吴郡士林对将军也是交口称赞呢。将军,请满饮此杯。”

  魏霸哈哈一笑:“这杯酒我得喝。我这人虽然读书少,但是对真正通达,像惠恕兄、文伟兄这样的读书人,我还是很敬重的。”

  费祎笑着摇摇头,举起了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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