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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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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六七章 御前对质

  
      “你先说。天空一声巨响,眼‘快看书闪亮登场”朱棣看看纪纲,沉声道。

      “是,臣昨日监临时,现梁主考开出来的考题,与之前化身为搜检兵士的锦衣卫密探得到的夹带的文字一模一样。”纪纲不慌不忙道:“这说明考题被提前泄露,为了维护朝廷抡才大典的尊严,臣才不得不封锁考场,重新搜检。然而在搜检过程中,臣的手下遭到梁主考率众考官的横加阻拦,他们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不许臣进行搜检,在遭到臣断然拒绝后,梁潜竟不顾考纪森严,将王贤派出贡院,从阳武侯等人处拉来救兵、冲击贡院,将个朝廷试材重地搞得乌烟瘴气,冲突中受伤者不知几番。”

      “但是臣没有向他们屈服,臣的部下更是顶住压力,坚持完成了搜索,”纪纲义正言辞道:“果然搜出了身藏文字的考生五十四名,且小抄内容都是三篇题目相同的枪文”

      “梁潜这混账东西”朱棣气坏了,怒喝道:“朕要把他千刀万剐了”作了一阵才对纪纲道:“你继续说。”

      “是。”纪纲道:“接着在随后的审讯中,臣又从一名叫胡种的考生口中,得到了这样一份供状。”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份供状,呈给皇帝道:“请皇上御览。”

      黄接过来,弓腰呈给皇帝,朱棣快阅览一遍,面色比方才难看数倍,将那供状掷在胡广身上,怒骂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胡广本来就吓得老脸苍白,赶紧拿起口供一看,登时魂飞魄散,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信任?”朱棣愤然走下御阶,逼视着胡广,“真是丧心病狂,百死莫赎”

      “皇上……”胡阁老毕竟也是从建文朝走过来的老斗士了,战斗经验何等丰富,刚才只是被儿子的口供震惊到了……他万万没想到,胡种竟然瞒着自己出卖考题,实在是翻遍史书也没见过这等坑爹玩意儿。

      但生死关头,容不得他有半点软弱。胡阁老深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当然摊上朱棣这样的皇帝,自己拒不交代也不一定能活命,但为了不牵连更多的赣党同乡,他也必须要顽抗到底

      一咬牙咬破舌尖,胡广终于恢复了神志,颤声道:“皇上明鉴,臣教子不严是有的,可从来不许他作奸犯科,更不可能向他透露考题,何况臣又不是主考,到现在还不知今科的考题是什么样子呢”

      朱棣一想也是,胡广又没有参与会试,怎么会提前知道考题呢?面色稍缓道:“那你儿子与你有深仇大恨么,为何会诬陷于你?”

      “犬子应该是被逼的。”胡广忙道:“方才听王镇抚说,他在贡院中,遭到了残酷的刑讯逼供犬子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岂能经受得住?

      “哦,是么?”朱棣眉头一皱,看向纪纲道:“胡种怎么说也是举人身份,怎能对他用刑呢?”

      “以微臣所看到的情形,应该没有用刑,不信皇上可以命人验伤。”纪纲不慌不忙道。

      “那就是王贤一派胡言了?”朱棣又望向王贤道。

      “微臣岂敢?”王贤忙直起身子道:“当时胡公子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贡院,这是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顿一下道:“至于纪都督说他身上无伤,并不能说明他就没有被用刑,至少为臣就知道十几种残酷的刑法,是不会给受刑者带来外伤的。”

      “哼,先不说胡种,先说你自己吧”朱棣哼一声道:“你是了哪门子疯,竟去阳武侯家求援?怎么不回镇抚司调你自己的兵去?”

      王贤听皇帝这样说,就知道自己做对了……昨晚没调镇抚司的兵,还是让皇帝很满意的。自然不客气的往自己脸上贴金道:“臣请皇上收回这句话,北镇抚司乃至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军,绝非哪个大臣的私兵,臣既然蒙皇上不弃,掌管北镇抚司,就更加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不管出现什么情形,不奉召绝不会调动一兵一卒”

      这番话在纪纲听来自然刺耳无比,因为他早就把锦衣卫看成自己的私有财产,所以才会对王贤夺去北镇抚司那么深恶痛绝。但同样的话落在朱棣耳中,却感觉如大夏天吃了冰西瓜,那叫一个透心爽。不过做皇帝的一条基本要求,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朱棣仍然冷着脸道:“东山狼吃人,西山狼一样吃人,你去薛禄家调兵,一样是死罪”

      “皇上容禀。”王贤昨天和薛禄早就商量好说辞了,此番的责任全由薛侯爷来承担,“昨日臣一时激愤从贡院出来,本来是想去敲登闻鼓的,但又怕敲了鼓让皇上被动,一时间无计可施,见不知不觉便走到薛侯爷家门口。想到这位老前辈见多识广,便想向他问计。哪知薛侯爷一听纪都督在贡院内弄权栽赃,登时火冒三丈,立即集合数家的家丁,让他们跟我去贡院救火……当时时间紧迫,臣也没想太多,就那么莽莽撞撞回了贡院,微臣知罪,恳请皇上责罚…

      这番说辞皇帝并不陌生,之前薛禄见驾时便已经说过一次。但调家丁去贡院虽然胡闹了些,可毕竟不像调动正规军那样让皇帝忌讳,加之之前已经骂过薛禄了,皇帝也就没再纠缠这件事,而是黑着脸道:“如何责罚你,等部议过再说。你刚才说自己之所以出贡院求救兵,是因为纪纲弄权栽赃,刑讯逼供?你不会不知道,诬陷上官,罪加三等吧”

      “臣绝不敢诬陷,臣这样说是有依据的。”王贤忙大声道:“先,臣这个搜检官的任命就很蹊跷,臣与纪都督之间的冲突,已经是尽人皆知,纪都督也并非心怀宽广之辈,却力推臣来担任这美差,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纪纲怒道:“我不过是想和你缓和一下关系,才让你担任这个搜检官,本想会试期间好生和你谈谈心的。”说着举例道:“难道你忘了,你在搜检时,梁主考要将你逐出贡院,是谁帮你解了围

      “当然是纪大人,下官没有忘。”王贤面无表情道:“这也是疑点之二,当时下官是如何搜检的,纪大人应该看的清清楚楚,所有考生都被勒令宽衣解带,连内衣内裤都不许留下。而且他们所携带的考具物品,也都被拆开检查,臣虽然不敢说所有夹带都被搜了出来,但只要看过搜检过程的人,便会相信搜检已经是过分充分,绝不会有大的遗漏了。”说着提高声调道:“然而纪大人的手下,仅仅是两柱香时间,便搜遍了五千考生,又从中找出了五十名夹带的考生”

      “而且那些考生的夹带,并非多么隐藏,而是袖珍书、写满字的坎肩、藏在考篮中的纸团……这些东西如此显眼,臣绝不相信那些搜检士兵能看不到,因为臣私人悬赏他们,搜到一个夹带者,便赏赐他们五两银子臣相信他们绝对会瞪起眼来,不可能漏过这么显眼的东西”

      朱棣觉着王贤说的颇有道理,便转头看向了纪纲。纪都督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区别对待了,本座在搜检队伍中的线人说,对那些别省的考生,你命人严加搜检不假但对浙江和江西的举子,你却网开一面了”说着给了王贤个你奈我何,的眼神,冷笑道:“现在王镇抚知道,为何本座能快从五千举子中,找出五十名夹带者了吧?因为本座是按照考生籍贯寻找的”

      “纪大人又在无中生有了,敢整天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纪大人不说空前绝后,也是当世无两。”王贤也冷笑连连道:“不妨把你的线人请出来,问问他我在何时跟他说过这种话?本官敢当着皇上面誓,我要是说过,便让我被千刀万剐,子子孙孙为奴为娼纪都督敢么?”

      “这”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重视誓言的,纪纲见这小子竟逼自己这种毒誓,不禁变了脸色,但当着皇帝面,他也不敢有迟疑,只好闷声道:“本座问心无愧,有何不敢?”

      “纪大人好胆量,不过我提醒你,人在做天在看,违背誓言老天爷会收你”王贤狞笑一声,不再理脸色白的纪纲,对朱棣道:“皇上,臣绝对没有说过让手下对浙江江西举子网开一面的话,何况臣在入贡院的前一天,刚刚和江西举子生冲突,在酒楼打了那胡种,还将其送进了应天府大牢。若非因为纪都督的陷害,臣和胡阁老的梁子是结定了。试问臣凭什么要对他们网开一面?臣不把他们都撵出贡院,已经是秉公执法了”

      “你那只是做戏,为了掩盖你们双方不可告人的关系”纪纲抗声道。

      “那样纯属画蛇添足,”王贤冷冷瞥纪纲一眼,不屑道:“我还没有那么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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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六八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双方各执一词,最终谁也没有让皇帝彻底相信,反倒把朱棣绕得稀里糊涂,终于不耐烦的将案子踢给了刑部和都察院,命其一定要重谳狱,不得姑息,……本来是要三法司会审的,但因为大理寺卿还牵扯着齐大柱的案子,没有审清之前,暂时不宜出任主审,便只好改为两大总宪会审。请百度搜眼;快,即可找到本书最新最全的章节

      按说以朱棣的性格,光派法司审理是不会放心的,他担心如今朝中的官吏们朋比结党层层纠缠,谁和谁也难以分开,刘观和吴中难免会庇护胡广和梁潜。但王贤已经把他和纪纲的矛盾,摆到皇帝眼前去了,让朱棣不得不把锦衣卫镇抚司排除在案件审理之外,最后指派自己信任的宦官黄加入审讯,这才放

      这对王贤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胜利了。因为考题八成是那梁潜泄露出去的,想给他洗白的话,只能把纪纲也拖下水。而纪纲的作法也确实有很大的漏洞,被王贤紧紧抓住‘栽赃陷害,、岍丨讯逼供,两点,再加上证据不足的致命缺陷,就让他的话在皇帝眼里,显得不那么可信了。只要能让皇帝无法马上决断孰是孰非,便是给胡广和梁潜争取了时间。赣党那么大的名气,要是这样都没法应付过去,那死路一条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正是效仿了纪纲一伙在齐大柱案上采取的策略,先将水搅混了,再给所有人身上都涂上泥巴,让所有人的话显得都不可信,最后只能是个不了了之的结局……当然能不能是这样,还得看双方角力的结果。

      不过这就不是王贤该操心的了,反正通过这件事,他现皇帝对自己还是很信任的,对纪纲说自己向浙江和江西考生网开一面的事情根本不相信……其实纪纲这是一招昏招,纪大人忘记他王贤才年方弱冠,在这个连自个都顾不过来的年纪,那些建立势力之类的事情,实在太遥远了。

      而皇帝因为对这一点的怀疑,从而怀疑起了纪纲所有的话,纪大人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因为皇帝的信任,王贤虽然被要求随时接受刑部都察院的问话,却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也没有被停职……本来他以为要在贡院里关上一个月,还担心北镇抚司被人乘虚而入,现在才离开三天就能返回,也算因祸得福了。

      一离开北苑,王贤便马不停蹄回衙,当他来到北镇抚司衙门口时,只见守门的兵士都在向里面张望,这种场景可不常见,显然里头正在生什么热闹事

      嗯哼……,帅辉使劲咳嗽一声,那些门卫才不耐烦的回头,待看见是帅爷,还有立在他身后的镇抚大人,门卫们急忙转身行礼,却见王贤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只好改为站好,脸上难掩惊讶之色,显然没想到镇抚大人能这时候回来。

      “怎么回事儿?”帅辉低声问那为的小旗道。

      “昨天南镇抚司来人,要提李副镇抚他们过去……”那小旗看到王贤,便知道这风向又要转了,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表现,一脸愤怒道:“九爷和吴大人坚决不同意,他们便回去了,今天却带着好几百锦衣力士过来,说奉上峰命令,谁敢阻拦便以妨碍公务拿下”说着看看里头道:“这会儿两边已经针尖对麦芒了,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里头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声怒骂,‘哎呦,你敢打我,把他抓起来,然后便是一阵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叫喊呼痛声响成一片…

      “真打起来了……”小旗有些恐惧的偷眼瞧着镇抚大人,唯恐王贤以为他是个乌鸦嘴。

      北镇抚司堂前大坪上,立着穿同样服饰,却泾渭分明的两帮人。

      “九爷,大都督的手令你也看过了,有没有问题?”因为昨天手下来要人,碰了一鼻子灰,今日庞瑛这位南镇抚司镇抚只好亲自出面要人。

      “有问题。”朱九爷垂着眼皮道。“这道手令是五天前签的,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文移传递有个流程,这是需要时间的。”庞瑛道。

      “但现在暂掌锦衣卫事宜的,是张永张大人,”朱九爷道:“按照他的命令,大都督离开期间一切照旧,有什么事待大都督回来再说。你这既然已经晚了好几天,也不差再等几天了。”

      “九爷这是铁了心不给后辈一个面子了?”庞瑛拉下脸道:“本官这个南镇抚司镇抚,下的命令也不好使么?还是说我管不着你这个北镇抚司的理刑千户?”

      “南镇抚司掌本卫的军纪、法纪,庞镇抚当然能管得着我这个锦衣卫千户”朱九爷一脸肃杀道:“只是老子曾经向我家镇抚大人保证,除非有人趟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甭想动我北镇抚司的一草一木。草木尤此,更不要说动这里面的人了”

      “那只好得罪了。”庞瑛目光转冷道:“南镇抚司拿人,哪个敢反抗,以违抗军法论,”说着狞笑一声,咬着森白的牙齿道:“杀无赦”

      庞瑛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副镇抚一挥手道:“去把李副镇抚等人接管过来”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官兵便要往堂后奔去,却突然见白影一闪,那些冲在前头的锦衣卫,便倒飞回来,惨叫着摔在地上。

      其余人忙站住脚,定睛一看,便见一个身穿白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金鸡独立在那道门前……不是闲云少爷又是哪位?只见他目光冷冽的环视着一众南镇抚司的锦衣卫,那条笔直的大长腿,与支撑脚呈一个大大的的钝角,标枪一样直指天际

      这时又涌出八名各持兵器的青袍道士,气势十足的分立在他的左右,这霸气的出场,把庞瑛一伙人震得一塌糊涂……

      好一会儿,庞瑛才回过神来,咂咂嘴道:“原来闲云少爷,以您的身份,掺和这种事不太合适吧?”

      “废话少说,你打不打?”闲云少爷保持着他气死人不偿命的本色。

      “你这样会让孙真人很难做的。”庞瑛显然还不太了解,自己跟闲云少爷根本不是一国的。

      “不打就滚。”闲云缓缓收回他的长腿,虽然是高手,但金鸡独立久了也会累。

      “呃……”庞瑛险些被憋出内伤,也生出火气道:“今天我们是一定要带走李春几个的。”

      “这么说就是要打了?”闲云少爷不禁大喜,从山西回来还没痛痛快快打过架呢。

      “呃……”庞瑛要被这二百五气死了,他身旁的副镇抚终于按捺不住道:“小子,要不是你是孙真人的孙子,老子早给你两个大耳光了”

      “放心,你就是杀了我,也跟我爷爷没关系,我说到做到。”闲云很认真道:“来吧,来扇我耳光吧,如果你有本事的话。”

      “小子少瞧不起人”能在锦衣卫混到千户以上的,不可能只靠着溜须拍马,至少武功得高强才行,那副镇抚被闲云一激,又见庞瑛眼中也是凶光一闪,便知道镇抚大人也有教训丨这小子的意思。便再也忍不下去,提着蒲扇般的手掌揉身上前,抡圆了就要给闲云一个大嘴巴,教教他该如何做人。

      眼看那巴掌要落在脸上,闲云少爷却一动不动,直到对方的手掌和自己的脸相隔不足一尺,才倏地向后一退,同时右手如灵蛇点出,那副镇抚的巴掌便贴着他的鼻尖划过,又被闲云的指尖一点,竟略略改了方向,朝自己脸颊扇去。副镇抚忙想停住手,但手在闲云那一点之下,已经失去控制,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扇在自己的脸上,副镇抚大人还情不自禁的惨叫了一声……

      这一切都是在须臾间生,闲云的动作更是电光火石,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那副镇抚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不禁都被这诡异的一幕镇住了……

      “哎呦,你敢打人,把他抓起来”还是那副镇抚最先回过神来,愤怒的命令手下朝闲云等人扑过去,手下锦衣卫这才赶忙冲上去。虽然知道闲云和他身后的八个道士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但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北镇抚司的人又轻易不敢插手,还真不信拿不下这几个牛鼻子。

      但有时候还真别不信邪,闲云和他那八个手下,可是从九龙口尸山血海下来的,相互配合已经到了化境,将一套武当山的两仪四象阵法运转的天衣无缝,虽然面对十数倍的敌人却丝毫不漏破绽,只有他们打人,没有别人打他们的份儿……只见围攻他们的锦衣卫接连不断被打飞出来落在地上,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一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是免不了的,看上去是悲惨极了……

      闲云他们固然留手了,但庞瑛这边也同样留手了,不然以锦衣卫装备之精良,这么近的距离,只消一次劲弩齐射,就能将闲云他们射成刺猬,任你武功再高也白搭。

      现在,庞镇抚就在紧咬着嘴唇,认真评估是否要用弩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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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六九章 小萝卜头

  
      “预备”

      庞瑛此番有备而来,为防控制不住局面,特意带了个弩弓百人队。自从知道用百度搜索眼快,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追不到最快更新了此刻见手下被打得屁滚尿流,颜面尽失,终于按捺不住,命手下亮出了弩弓。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登时亮出了百余具令人胆寒的强弩,齐刷刷指向闲云等人。

      “立即住手,不然休怪弓下无情”庞瑛冷喝起来。

      “难道就只南镇抚司有弩弓”暂掌二处的二黑怪叫一声,他所辖的缇骑便也从背后取下弓弩,瞄准了南镇抚司的人。一样的锦衣卫制式强弩,不一样的是北镇抚司的数目比南镇抚司多一倍。

      “你敢威胁本镇抚?”庞瑛脸一下黑了:“有种你就射”

      “嘿嘿,”二黑怪笑一声道:“有种你就射,你射我就射”

      “你射啊”

      “你射啊”

      双方激烈的对峙起来,一场惨剧看上去一触即。

      就在这时,庞瑛等人身后紧闭的仪门轰然洞开,所有人不禁都望过去,只见本该困在贡院中的王贤,黑着脸出现在那里。

      “镇抚大人回来了”北镇抚司的人登时喜出望外,王贤就是他们的主心骨、顶梁柱,他一回来,便意味着,这种被人欺负上门的日子就结束了。

      庞瑛等人却感觉浑身冰凉,对王贤这个敢拿火铳指着大都督的疯子,他们是不敢惹的。这次敢来北镇抚司拿人,就是仗着王贤被困在闱中,起码十天半个月出不来。现在被这凶神堵在他家门口,还不知会被如何折辱呢……

      “王、王老弟回来了……”庞瑛想说点硬气的,但他跟王贤接触了不少日子,知道他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自己要是敢充胖子,他一定会帮自己打肿脸的。想到这,庞瑛情不自禁的放低姿态道:“误会,这纯属误会……”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本来南镇抚司的官兵,还憋着一股劲儿,要好好跟北镇抚司掰掰手腕,但见人家王镇抚还没开口,自家镇抚大人就先萎了,官兵们也一下就泄了气。不待下令就先把手中的弓弩放下了。

      王贤冰冷的目光扫过庞瑛等人,见对方放下武器才挤出一丝笑,但怎么看都像是冷笑,“庞兄有什么事么?”

      “没没,哦,有,下官奉大都督命,来提李春等人过去……”庞瑛已经知道,今日断无得逞的道理,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不过要是王老弟还要审问他们,我这边可以再等等,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吧。”王贤冷着脸道:“庞兄进来喝茶?”

      “改天改天,老弟刚回来,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庞瑛忙赔笑道:“改天再来叨扰老弟。”

      “也好,”王贤点点头道:“我送庞兄。”

      “留步留步,千万别客气。”庞瑛忙拦住他,带着手下灰溜溜的撤走了。

      转眼间,南镇抚司的人便走了个于净,衙门里只剩下北镇抚司的人。

      “恭迎镇抚大人回衙”锦衣卫在朱九和吴为的率领下,齐刷刷单膝跪下,向王贤行礼。

      “诸位请起,这几日委屈你们了。”王贤这才露出真挚的表情道:“不过你们放心,你们受过的委屈,改日我会为你们加倍讨回来”

      “多谢大人”众属下这才站起身来。

      “好了,这阵子辛苦大家了,现在可以该回家回家,该放假放假去了。”王贤微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朱九和吴为几个身上道:“九爷你们几个来一下

      北镇抚司签押房中,光线有些昏暗。

      王贤在大案后坐定,有些疲惫的揉着太阳穴,才想起自己一宿没合眼。

      自从当上这个北镇抚司的镇抚后,他的官威一日重过一日,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在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位子上,自然而然的生成的。

      几位北镇抚司的头脑人物立在堂下,都不敢胡乱说话。

      “贡院出了舞弊案,”揉了一会儿,王贤感觉舒服了不少,方定定神道:“考试中止,所以我就早回来了。”

      “早晨听说贡院那边乱成一团,属下便和闲云几个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大人,后来听说大人向阳武侯求援。”吴为这才开口道:“我们合计着大人应该是不想用北镇抚司的人,便撤回来了。”

      “做的不错。”王贤赞许的颔道:“我确实不希望你们插手。”

      “大人……”吴为迟疑一下问道:“贡院那边的案子,对大人有什么影响

      “无甚大碍,纪纲那老东西想阴我,好在我保持了警惕,非但没让他阴成,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王贤淡淡道:“接下来是刑部都察院会审科场舞弊案,目的是查清考题是不是梁潜泄露的,胡广是否提前得到了考题。”说着正色道:“如果让他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对胡广梁潜来说就很危险了。有道是人的敌人是朋友,,我们应该帮帮他们,把主审官的注意力,往纪纲是否栽赃陷害、刑讯逼供上引。”

      “好主意,只要能抹黑纪纲的事,我们就要大于特于。”签押房的气氛终于渐渐热烈起来,帅辉热烈响应道:“这叫什么来着?对,围魏救赵高,实在是高”

      “马屁精。”二黑白他一眼道:“大人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两方面着手,一方面暗中调查胡广和梁潜这边,如果现什么线索,要立即破坏掉。不能让纪纲那边查到什么东西。”王贤说着看看周新道:“这件事交给五处来做,周智那边还是嫩了点,你和他一起行事吧。”

      “遵命,”周新想一想道。“可是大人的安全怎么办?”按说闲云是最佳人选,但一段时期内,闲云少爷需要坐镇北镇抚司,防备对方狗急跳墙,须臾不能离开。

      “这你甭操心,我找个高手保护就是。”王贤道:“另一方面,就是搜集纪纲这边栽赃陷害的证据了,这个交给二处,吴为你帮下二黑,他于这行没你有经验。”

      “是。”吴为于脆应下,又问道:“大人既然回来了,那齐大柱的案子?

      “不问。”王贤毫不犹豫道:“本官现在还未洗脱嫌疑呢,不适合开堂问案,等科场舞弊案水落石出再说吧。”

      “是。”吴为就知道王贤会这么说,又问道:“那别的案子呢?”

      “别的案子是我们衙门内部的事情,自然该问就问。”王贤剑眉一挑道:“不仅要审而且要从快从重,持续不断”说着看看朱九和帅辉道:“二位辛苦一下,和本官一起把那些重审的案子了解,咱们好掀开北镇抚司的新篇章。

      “敢不从命”两人神情一肃,恭声领命。

      将任务分派下去,王贤和他的心腹们便开始分头行动,去找罪证的找罪证,去消灭罪证的消灭罪证,王贤则朱九、帅辉两个日夜提审那些被关了快一个月的锦衣卫官员。

      那些家伙原先之所以能硬挺着,是因为相信王贤一定斗不过纪纲,但过了一个月,王贤依然屹立不倒,纪大人的援兵却依然遥遥无期。这一个月来,他们一天三顿吃清水煮萝卜,没有一天例外的,吃得他们闻到萝卜味儿就想吐,可不吃就得饿着。一开始还糙米饭管够,后来直接是一顿一个窝头……这一个月下来,所有人都瘦脱了形,平均减重二三十斤,实在是快饿疯了……

      饥饿和绝望像饿狼一样,撕咬吞噬着他们的意志,等到王贤提审时,这些之前负隅顽抗的家伙,全都软的像苗条一样,毫不抵抗的就招认了他们栽赃陷害、套取口供、李代桃僵、杀人灭口等一系列罪状。

      “这才像话么。”王贤吩咐帅辉道:“晚上的萝卜放点盐,一人两个白面馒头。”

      “多谢镇抚大人开恩,多谢镇抚大人开恩……”众锦衣卫军官登时磕头如捣蒜,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因为两个馒头感激涕零到给人磕头……

      把那些锦衣卫军官带下去,王贤不禁松了口气,自己甫一上任,便顶着莫大的压力开始平决冤狱、改革机构,被纪纲一伙人骂成是借故清理异己、培植亲信,许多朝臣也这样认为,就连他的魏老师,都觉着他有些操之过急,让人带话给他,希望他徐徐图之。

      王贤当然知道所谓的中庸之道,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自己这样狂风骤雨似的搞法,肯定让很多人看不惯,也给了敌人攻击自己的口实。但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很清楚,皇帝让自己掌北镇抚司,就是为了制衡纪纲。以自己这样根基浅薄的小年轻,想跟权势滔天的纪都督抗衡,除了把北镇抚司完全掌握在手里,根本别无他途。

      而想完全掌握北镇抚司,则宜早不宜迟,只有趁着新官上任三把火,来个快刀斩乱麻。因为一旦拖延久了,自己就会深陷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中,四面受敌、无从力,恐怕连个李春都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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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零章


  王贤玩的这一手,叫‘先上船、后补票,。趁着自己新官上任,皇帝不会马上撤掉他,短时间内对他的容忍度比较高,把该办的事儿一鼓作气都办好,然后再收敛爪牙,慢慢消化成果。

  他亲自将审理结果整理出来写成奏章,一份上呈皇上,一份关白纪纲,也算是回击了纪纲对自己无中生有、清除异己的污蔑。不过王贤知道,这些陈年旧案顶多能再恶化一下皇帝对纪纲的感观,基本不会影响到纪纲的地位……不过话说回来,积羽沉舟、积毁销骨,只要自己不间断的给纪纲抹黑,相信总有一天能让纪都督在皇帝心里的形象,比那猛张飞还要黑。

  其实纪纲说的也没错,对王贤来说,这些案子的真正意义,还真就是排除异己、培植亲信,把那些纪纲的徒子徒孙扫到垃圾堆里去,自己的人才好完全接收北镇抚司。这种事情每个当官的上台都要做,只是程度不同,水平有高有低罢了。不过像王贤这样一上来就彻底大清洗的,还真是不多见,也幸亏纪纲那帮徒子徒孙的屁股都不于净,才给了王贤擎正义大旗、行清洗之事的机会。

  无论如何、言而总之,完成大清洗的北镇抚司彻底清静下来,一应内外事务由王贤所设的内签押房和五个处室分工负责,而各处室所用之人皆是年富力强、忠心耿耿之辈,虽称不上多出sè,但无不兢兢业业、都是很称职的。尽管目下要是开展什么大行动,可能就要露了怯,但仅是衙门rì常事务,开展一点小打小闹的行动,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贤自然知道一口吃不了个胖子的道理,他对自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虎口夺食,把北镇抚司控制在手中,已经十分知足了,再不能贪得无厌、搅风搅雨。他给各处室制定了严格的演练计划,命其加紧练内功,争取能早rì派上大用

  这边北镇抚司风平浪静,那边朝廷却因为科场舞弊案闹得不亦乐乎,连皇dì dū因此推迟了北上的行程,纪都督自然更是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王贤这头,才让他顺顺利利的把被镇抚司握在手中……

  第一场会审是在刑部大堂举行,刑部尚书吴中主审,左都御史刘观陪审,因为涉案的都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高官,在尚未定罪之前,皇帝也没有剥夺他们的官身,所以无论受审的还是举告的,都是坐着说话的,主审官也是客客气气,不愿意把被告当成犯人看待。所以场面看上去不像是会审,倒向是在部议似的。

  先传上堂的是主考梁潜,梁潜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泄露考题,至于考题是如何泄露的,他也是很想知道。又传唤了副主考和几名同考官,以及负责保护监视他们的官兵,都证明主考大人这些rì子和他们形影不离,根本没机会向外传递考题。副主考还专门就贡院对主考的监视,向主审官做了介绍,以此说明梁潜从接到主考任命起,就一直处在严密的监视下,根本不可能瞒着守卫向外传递消息。

  主审官倒也认这个解释,又问作为举告方的纪都督有何异议,纪纲对江西佬那一套了若指掌,当即就指出,考题是在梁潜被任命为主考之前泄露的。

  “这真是荒谬,”梁潜冷笑道:“我还没当主考时,哪里来的考题?”书生的特点是心思细密,虽然缺少急智,在贡院中的表现比较跌份,但距离案发已经有几天时间了,足够梁主考想清楚利害,把能遇到的问题和该答的话都统统考虑到位。

  “这看似荒谬,但对你们江西帮来说,却并非不可能”说话的是庄夫子,他今rì也以锦衣卫参议的身份陪同纪纲过堂,其实于的还是讼师的活。“从洪武朝到现在,你们江西人基本垄断了三鼎甲和庶吉士的人选,以至于现在朝中之臣尽说赣语,高官显贵皆籍江西。加之担任会试主考的条件十分苛刻,符合条件的人选不会太多,且十有**是你们江西的官员,你们完全可以提前约定好考题。”顿一下,庄敬沉声道:“这也并非臆测,今年正月初二,你与杨士奇、胡俨、金幼孜等七人齐聚的胡阁老家中,大门紧闭、斥退奴仆,不知在密议何事?”

  “这……”梁潜早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但真被查到自己身上,才感受到那种跗骨之蛆般的可怕:“过年期间同乡聚会,互道一声新年好,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过年聚会需要大门紧闭么?需要把从旁伺候的下人都撵走么?”庄敬冷笑道。

  “大门紧闭是不想有人打扰,斥退下人是为了说话随便,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你们锦衣卫的密探。”好在梁潜早想好了说辞,面不改sè道:“当时我们还想商量着如何营救同乡解学士,当然不能让你们知道”

  “解缙被关在牢里五年,也不见你们营救。”庄敬不屑道:“这种说辞实在站不住脚”

  “我们是想等皇上消气,过年时听说皇上有开释解缙的意思,我们这才激动的聚在一起商议如何营救。”梁潜双目含泪道:“谁承想尔等锦衣卫丧心病狂、欺君罔上,居然把他害死了……”

  “咳咳……”虽然谁都知道解缙之死应该是纪纲下的手,但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出自皇帝的授意。堂上的吴尚书不得不打住这话题道:“今天问的是科场案,不要偏题太远。”

  双方应下,不再说这件事。

  “纪大人,你认为梁大人在入贡院前,提前泄露考题,可有直接的证据?”吴中把问题扯回案子上。

  “当然有。”纪纲冷笑一声道:“本座在今年二月初三,便经人介绍,从胡广胡阁老的公子胡种手中,花费两千两银子,买到了一份考题”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让人递给吴中道:“这件事,是本座命一名叫陈周的举人,与一个跟胡种过从甚密的举子叫季严的进行交易,两人交割银两的rì期可以在万通钱庄查到,乃是开考前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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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一章 倒戈


  后世有城管钓鱼执法,今世有纪都督钓鱼取证。

  当初纪纲之所以要找陈周出面买考题,而不是直接用锦衣卫的人去钓鱼,是因为那季严行事也很小心,手里的考题并不是有钱就卖,而是要甄选买家的,只有同样要参加今科会试的举人才行。季严这样做倒也很有道理,因为这些人买了考题是用来考进士的,如果让旁人知道他们买到了考题,就算考中进士也会被人瞧不起,而且还会有伴随终生的后患。就算是不会走漏风声的好友,那也是竞争对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抢名额,所以真正要参加会试的举人,在得到考题后,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纪纲竟找了个真正的举人去套题,而且陈周和季严之前也有过几面之缘,虽说不上有多少交情,但至少是熟识的。加上胡种对季严太过小心颇有微词,嫌他有钱不赚。季严只好放松审查,把考题卖给了不算太熟悉的陈周,结果就中了计……

  这些事情,梁潜原先一概不知,不过这几rì,一直有人暗中为他传递消息,他这才总算是了解到,到底是谁坑了自己。梁主考恨不得扒了胡种那小王八蛋的皮,不过这会儿,他自然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眼看着纪纲在那里翻云覆雨。

  “吴大人请看,这是那陈周的供词。”庄敬又拿出一份供状,让人转呈给吴中道:“上面将交易的时间地点经过交代的清清楚楚。”至于那季严,则是从贡院里直接被收监的,但因为当时王贤带人闹场,纪纲的手下仅来得及审问胡种,并没有顾得上他,之后刑部和都察院接手了这个案子,将其羁押在刑部大牢,是以纪纲也没有他的口供。不过这无甚大碍,因为在这样全国最高的法堂上,任你胆大半天也要先被吓破半个胆。到时候只要让陈周和他当堂一对质,这小子必然乖乖招供。

  闲言少叙归正传,下一刻,吴尚书将那陈周和季严传唤到大堂上。

  须臾,两名举人被带上堂来,只见两人外形截然相反,一个身材高瘦,一个矮小敦实,不过两人的神情倒是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魂不守舍。

  “堂下何人?”毕竟两人还是举人,吴尚书没拍惊堂木,言语也算客气。

  “学生陈周,拜见诸位大人。”那高瘦的举子叫陈周,案发后,他并未被抓到牢里,而是在家等候传唤,但气sè看上去比那季严还差,似乎这几天也很难熬。

  “学生季严,拜见诸位大人。”矮壮的自然是季严,他cāo一口带着吉水口音的官话,一听就知道是胡阁老的同乡。

  “季严,你可知罪?”吴尚书眯起双目,用他那多年练成的,能降妖除魔的目光冷冷注视着季严道。

  “学生,”季严咽口吐沫道:“不知何罪之有……”

  “呵呵,你可要想清楚,哪怕最后罪名一样,但主动交代和被迫承认,在量刑上是天差地别的。”吴中冷笑道:“本官再问你一遍,到底知不知道?”

  季严登时额头见汗,但沉默一会儿,仍是强自摇头道:“确实不知道……

  “那这个人你认不认识?”吴尚书一指那陈周道。

  季严转过头去看着那陈周,面sè越来越苍白,脸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内心的惊惧显然越积越重。他的反应让在在场众大人都暗暗不屑,心说还以为这小子要顽抗呢,原来是嘴硬而已。但梁潜的心却坠到谷底了,只要这季严一招,再加上胡种和陈周的口供,就算自己不开口,也足够被定成死罪了……

  “说”吴尚书终于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案道。

  “我说,我说……”季严被吓得一哆嗦,好一会儿才定下神道:“原先见过几次,但他叫陈周还是头次听说。”

  “荒谬,你卖考题给他,难道不问他的名字么?”庄夫子插嘴骂道。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季严的考题都卖给了同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呢?

  “我卖考题?”季严却瞪大眼道:“大人何出此言?学生一个区区小举人,哪有那样的神通?况且,就算我能弄到考题,也会尽力保密,保证自己能考个前几名,不比赚多少钱都划算?”

  “你不说也没有用”庄敬骂道:“陈周已经把你们之间的勾当全交代了,你不开口只能死的更难看”说着转向那陈周道:“把你从他那里买试题的经过,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陈周身上,季严更是汗如浆下,一看就是到了崩溃的边缘。片刻的死寂后,那陈周终于开口了,“学生没有从他那里买过试题……

  “听到了么,他没有从你那买过试……”庄敬一脸得意的重复着陈举人的话,说到最后才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死死盯着陈周。

  纪纲等人同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陈周,嘴巴里能塞进去个蛋……至于什么蛋,却跟个人嘴巴的大小有关系。

  季严和梁潜的脸上,却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季严这种小年青也就罢了,就连四老五十、修身养xìng到了风不动,的程度的梁潜,都无法克制自己情绪了,可见这陈周倒戈,有多么的令人意想不到,有多么的令人喜出望外

  其实梁潜和季严都是在硬扛着罢了,前者硬扛着,是因为他深知以永乐皇帝的暴戾,自己的罪名一旦定下,想留个全尸都不可能,而且极可能祸及家人,所以他必须要撑到最后……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是撞了南墙也不能回头

  至于后者,可没有梁潜那么强的意志,他能撑着不松口,一是一直被关在刑部牢中,没享受过锦衣卫的大刑伺候;二是审讯毕竟才刚开始,他的意志还没完全崩溃;还有最重要,也是最隐秘的一点,就是在开审前一天,给他送饭的狱卒突然开口说,上头说了,明天你只要矢口否认,就可以逢凶化吉。梁潜当时正是彷徨无助到极点的时候,陡然听到这种话,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但再想问时,那狱卒已经走远了。

  昨天一晚上,季举人就没合眼,满脑子都是那狱卒和他说过的话,他回忆起,那狱卒竟然从没来送过饭,那就是说对方是专门冲自己来的。季举人一点也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当然事关生死,也由不得他不聪明。想来想去,季举人确定那狱卒不是为了害自己的,因为这个案子自己招认了,那就是死路一条,别人根本没必要再画蛇添足,所以那狱卒一定不是在害自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季举人才决定嘴硬到底,不然刚才就被吴尚书和庄夫子连番诈唬给吓秃噜了……

  但那陈周开口前,季严还是险些被吓晕了,因为他很清楚,只要陈周招认了,吴尚书就有充分的理由,剥夺自己的举人出身,三木之下,自己必招无疑

  这就好比断头台上,刽子手已经举起刀来了,却突然有人大喊‘刀下留人,,虽然最后留不留还两说,但对脑袋已经搁在砧板上的人来说,却会激发出他们无穷的希望和力量

  “你再说一遍?”庄敬回过神来,毒蛇般盯着那陈周的眼,一字一顿,冷得掉渣道。

  “学生没有从他那里买考题,”陈周被盯得满头大汗,嘴上却越说越顺溜道:“当时纪大人的手下以高堂的安危威逼学生,去找季兄买考题,但季兄只是很错愕的看着学生,把我骂了一顿,批评我不想着刻苦用功,尽想着歪门邪道把我灰溜溜的骂了回来。”顿一下道:“回来后,学生怕纪大人的手下会伤害我父母,便从历年程墨上胡乱找个三题糊弄交了差……”

  “你胡说”这下连纪纲也坐不住了,拍案道:“你给本座的考题,明明就是今科的三题我已经作为证物呈给皇上了,就算本座眼瞎,若有出入皇上会看不出么?”

  “我写的那三题,一道是‘生财有大道,、一道是‘百姓足、孰与不足,,还有一道是‘责难于君谓之恭,,与会试的题目完全不同。”陈周一边说着,脸上却满脸发白,显然吓得不轻,但在主审和陪审眼中,却只是他慑于纪纲yín威的正常反应而已……在吴尚书和刘总宪心里,已然信了这季举人的说辞。这一方面是因为纪纲往rì的名声太坏,让人对他的话总是难以相信。另一方面则是谁也无法相信,一个文弱书生居然敢冒激怒纪纲的危险,在这刑部大堂之上撒谎

  两位部堂宁肯以为,这季举人是读书人的良心发现,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他决定说实话了……

  但纪纲知道,这季严分明他妈的瞎扯淡季严弄到的考题,自己在考前就看了,等试题开出来一对照,自然是一模一样纪都督虽然是学校肄业的,但也不至于不识字,连题目一不一样都能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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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二章 反水



  满堂人万万没想到,本应当一锤定音的人证,竟然在此刻反水,而且调转枪口指向了纪纲。

  “小子敢尔?”最难以接受的自然是纪纲纪都督,他登时抛却朝廷重臣的沉稳,重重拍案道:“这世上还没有人敢欺辱本座”

  人的名、树的影,这大明朝有几人能承受得起纪纲纪大人的yín威?那陈周被吓得面如土sè,却仍是强撑着道:“学生不敢,学生只是实话实说……”

  “我宰你了”纪纲暴跳如雷,从桌案后豁然起身,看那眼里的凶光,竟真像要杀人一样。

  “纪大人息怒,纪大人息怒……”吴中和刘观赶忙将其拦住,“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纪纲也是气昏了头,这才醒悟到这是在刑部大堂上,不是在自己的锦衣卫衙门,忿然闷哼一声,黑着一张脸坐下。

  安抚下纪纲,审讯继续进行,吴尚书反复盘问,那陈周都一口咬定了,自己没有买到考题。吴中又问,那你之前为何写那样的供状?

  陈周惭愧垂泪道:“圣人云,己所不yù、勿施于人。学生愧对圣贤教诲,然而他们以我父母的安危威胁于我,学生一时糊涂,只顾自己的父母,却忘了别人也有父母……”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让两位部堂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吴中又问道:“如你所说属实,你现在改口,岂不害死了父母?”

  “学生当时没想到会波及这么多人,”陈周泪流满面道:“这几rì案发才知道,若是我不说实话,上至阁老、主考,下至百余同年,就要家破人亡,死于非命了昨rì,我父亲也从街坊口中知道了此事,回来后对我严加盘问,待知道学生在诬陷同年后,他们羞愤难当,痛骂我一夜,说他们不要我这样的孝道。如果要用这么多人的xìng命,换他们苟活下去,他们宁肯现在就去死,也不要给祖宗抹黑。是我答应了他们,今天上堂说实话,他们才没有自尽……”

  一番话说得吴中和刘观唏嘘不已,很是钦佩两位深明大义的老人,纪纲却气炸了肺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对这种怙恶不悛之辈,必须要动刑,三木之下看他还敢不敢鬼话连篇”

  “纪大人少安毋躁。”吴中此刻心中的天平,已经悄然向陈周这边倾斜。其实他和李观在私下碰头时已经商量过了,虽然这两位北方官员,平素十分看不惯江西帮把持朝堂、沆瀣一气的样子,但大家毕竟同朝为官多年,更不能给纪纲助纣为虐,还是要可能的减少株连的。

  当然两位大人也没必要为江西帮顶缸,就算要施以援手,也是在不妨害到己身的大前提下。之前两人也觉着希望渺茫,但现在看到纪纲这边的重点证人突然反水,案件有峰回路转的趋势,吴尚书自然要顺水推舟了。“这陈周毕竟是举人身份,还动不得刑。”

  “那就立即剥夺他的出身”纪纲瞪眼道:“休要推脱什么需要知会礼部,这件事你个刑部尚书就办得到”他也是气大了劲儿,见吴中言语间颇有倾向,竟当堂咆哮起来。

  “纪大人少安毋躁。”吴尚书虽然一直小心不想得罪纪纲,但他怎么说也是堂堂二品尚书见纪纲如此不给面子,吴尚书也动了真火,把脸一沉道:“奉旨问案的是下官,下官自有分寸。”

  “黄公公看到了?这些文官就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纪纲怒归怒,却没失去心机,马上给吴中扣上一顶大帽子,对黄道:“若是让他们继续审下去,可想而知这案子是什么结局还请你将他们如何颠倒黑白如实禀报皇上,让皇上圣断”

  “纪大人息怒……”黄和赵王不清不楚,心里自然是偏向纪纲的,可永乐皇帝是那么好糊弄的么?他也不敢太过分了。“我自然会如实禀报皇上。”

  见黄和纪纲站在一边,本不想得罪人的李观,也只好开口支持吴中道:“本官也会如实禀报皇上的。”

  这话好像是在附和黄,但以他和吴中的关系,谁都知道他这是在唱对台戏。

  “诸位大人都请稍安,既然分歧太大,那不妨先把季严的案子放在一边。”吴中也是被纪纲气坏了。自从太祖皇帝废宰相、尊尚书。六部尚书和都御史便是文官的领袖,虽然后来皇帝设内阁,群臣对首辅以宰相视之,但永乐年间的内阁,毕竟无法跟几十年后相比,六部尚书和都御史这七卿,才是朝堂列班时站在文官前列,真正位高权重的文官领袖。纪纲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让吴尚书动了真火,再不给纪纲留情面道:“咱们还是先说说贡院里发生的事情”

  纪纲一听自然更加火大,死死盯着吴中,yīn森森道:“看来吴尚书是要和本座死磕到底了”

  “纪大人何出此言?”吴中面无表情道:“既然是科场弊案,难道下官不能只能问科场外,不能问科场内?”

  这话让纪纲哑口无言,险些憋到内伤。此时此刻,纪都督心中烦闷要死,他万万没想到,本来是自己jīng心布下的必杀之局,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拖泥带水,甚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局面了?

  按说这个案子,纪都督难得站在正义一方,就算为取证钓了回鱼,也是合情合理,没人能挑出不是来。怎么会从发动那天起,就像是一脚踩进个泥坑里,反而把自己弄了一裤子泥汤,不是屎也是屎了?

  “纪大人,您是总监官,请问龙门搜检的时候,可算彻底?”见纪纲没法反对,吴中便发问道。

  “不算彻底。”纪纲闷声道。他当然不能说王贤搜检彻底了,不然他再次搜检的动机就要成疑了。

  “不算彻底?“吴中眉头一皱道:“为何据下官了解,这次搜检极端严苛,甚至可以说是世上最严的一次也不为过”

  “我承认,对一部分考生来说,搜检是挺严格。”纪纲道:“但他有区别对待,对浙江和江西的举子网开一面。”

  “这样说有何证据?”吴中道。

  “本座有眼线在搜检官兵中。”纪纲道:“是他禀报我的。”

  “此人何在?”吴中问道。

  “就在外面等候传唤。”纪纲道。

  “传”

  不一会,那名密探便被传上堂来,向吴中交代自己如何听王贤说,要对浙江和江西的举子网开一面。在龙门搜检时,又是如何放过浙江和江西举子的。待其说完之后,吴中命请王贤上堂。

  王贤虽然被皇帝放了出来,但不是说他就是没事儿人,还得随时接受对质。是以今天开堂他也在,只不过一开始问的与他无关,便被吴中请在耳房休息,待衙役来请,才施施然上堂。

  王贤的身份虽然不如在场人显赫,但也是天子近臣,吴中命人搬了椅子,客气的请他就坐,这才问起那密探告发之事。

  “大人想知道真假很是简单,”王贤淡淡道:“这不是对一两个举子放水,而是对浙江和江西的数百名举子大放水,必须要所有参与搜检的官员、兵士一起合作才能做到。”说着笑笑道:“大人不妨传唤下其他人,看看是不是也得过我的吩咐,若是他们都这样说,我有口莫辩。若是只有个别人说,大人青天高悬,必然为下官做主。”

  “嗯。”吴中心说,王贤和纪纲都是特务头子,可前者毕竟是读书人,这话听起来就让人舒服多了,便看看另外三人道:“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有道理。”李观点头道。

  “咱家只听不说。”黄也不想惹一身sāo。

  “哼”就连纪纲也反驳不得,不过他还是有点信心的,因为那rì案发之后,他便亲自召集搜检的官兵训丨话,命他们统一口径,就说‘因为搜检官是浙江人,副搜检是江西人,所以被要求对浙江人和江西人网开一面。,

  只是经过那陈周的突然反水,纪都督的信心也不是那么强烈……

  果然,当那rì担任搜检任务的官兵被一一传上堂来,竟都矢口否认王贤曾说过那样的话,对此吴中和李观深信不疑。因为他们原先就不相信,王贤会那样丧心病狂,要求别的省的考生要脱光搜查,对浙江和江西的考生却包庇纵容,他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根本没道理这样做的。

  纪纲的一张脸,都要涨成猪腰子了,如果说之前那陈周反水,他还理直气壮,只是生气而已。但这一回他确实是诬陷人家王贤,结果被当场啪啪地打脸……相信今rì之后,他堂堂纪都督,定要成为京城朝野的笑柄了。

  到现在这会儿,纪纲自然已经醒悟,这好好的必胜之局之所以变成这样,皆因为自己一时脑残,想把王贤扯进来一起解决的缘故。纪纲同时还惊觉到一点,王贤之所以能做到这些事,必然是已经将北镇抚司彻底收服……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王贤根本不是什么跳梁小丑,而是他命里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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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三章 坦白


  案子审到这儿没法继续下去了。再审下去的话,就要审到纪都督的头上了,吴中和李观并不想过分得罪纪纲,便宣布暂时退堂、来rì再审。王贤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毕竟纪纲有没有罪,只有皇帝才能说了算。在皇帝没开口之前,哪怕是刑部尚书都御史,都没胆量说他有罪……

  能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完全摘出来,还狠狠坑了一把纪都督,也算帮了胡广和梁潜的大忙,已经不能再奢望太多了。

  这天的问讯到此便戛然而止,梁潜和那季严、陈周都被收监,纪纲和王贤则各回各的衙门。

  王贤走出刑部衙门大门时,只见纪纲面sèyīn沉的等在那里。

  “见过都督。”王贤拱拱手,算是行礼,便要闪人。

  “王大人好手段,竟然连本官都敢坑”见他如此无礼,纪纲眼中怒sè更重,恨声道。

  “纪大人正好说倒了。”王贤终于站住脚,目光冰冷的回望着纪纲道:“这次是你在坑下官”

  “你”纪纲惯常的逻辑是,我坑你可以,你坑我就不行,偏生王贤不吃他这一套,险些把他憋出内伤,半天才憋出一句:“咱们走着瞧”便带人愤愤离去了。

  王贤立在台阶上,目光冰冷的望着纪纲骑在马上的背影,面上的冷笑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

  回到衙门后,他在内签押房中召见了朱九,屏退左右,王贤将今rì在刑部大堂发生的事情,向朱九爷讲了一遍。

  朱九爷闻言啧啧称奇道:“想不到竟是这样的局面,那陈周临阵倒戈,可把姓纪的坑得不轻。姓纪的也是鬼迷心窍,竟然在这上头造假。”

  “其实”王贤迟疑一下,方缓缓道:“纪纲没造假,是陈周撒了谎。

  “啊?”朱九爷震惊道:“那陈周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敢冒如此之大不韪?”

  “陈周的父母被纪纲的人胁迫,这件事是真的,是我保证了他全家的安全。”王贤声音低沉道:“并让人告诉他,他说实话的后果,就是又一场大狱兴起,而且他也会被天下读书人唾弃,生不如死。”

  “所以他就改口了?”朱九爷难以置信道。

  “不错,他在大堂上所说的,大抵都是肺腑之言。”王贤淡淡道:“这个案子株连士林太广,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岂能让自己成为纪纲戕害读书人的工具?”

  “原来如此……”朱九爷点点头,他知道王贤肯定没完全说实话,比如那陈周的父母,就极有可能捏在王贤的人手里。再比如给陈周许诺了种种……不过有一点他就更糊涂了:“大人为何要对属下说这些事?”

  “因为你对皇上是忠的……”王贤轻声道。

  “大人……”朱九爷不禁虎躯一震,他还有一层秘密使命,就是暗中监视王贤。此事也不算什么秘密,王贤当初请他入伙,也有示君以诚的意思,不过之前谁都一直没说破。沉吟片刻,朱九爷低声道:“这件事,我可以不禀报皇上。”他觉着,这毕竟是纪纲出yīn招在前,王贤还回去也是以牙还牙,替他瞒一瞒也无不可。

  “你想岔了,我是让你禀报皇上的,”王贤却断然摇头道:“皇上让我当这个北镇抚司镇抚,我就不能欺瞒皇上,不然就是不忠。”

  朱九爷瞪大眼看着王贤,想知道这是不是在正话反说,但见他一脸坦诚,怎么也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儿。“大人,这又何必呢?”

  “为臣者侍君唯有尽忠,”王贤却闭上眼道:“这就是我的忠君之道,这就去禀报。”

  “…”朱九爷深深看了眼王贤,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真有些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大人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人何不亲自禀报?”

  “这些话,我不能直接向皇上说,会让皇上陷入被动的。”王贤没睁开眼,脸上写满忠诚道:“你不用担心本官,皇上圣明,不会看不到我这颗忠心的

  “是。”王贤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朱九爷只好应一声下去。

  “大人。”朱九一走,吴为闪身出来,眉头紧锁道:“您这是何苦呢?”

  “百计千方,只能如此。”王贤苦笑一声道:“眼下这个案子,看起来是对纪纲很不利,但你跳出去仔细一想,就会明白不管纪纲用了什么手段,肯定是之前发现了什么,他才会有的放矢的。”

  吴为想一想,点头道:“确实,纪纲和胡广和江西帮,又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构陷他们。”

  “但这个案子到了这一步,纪纲却成了罪魁祸首。”王贤苦笑道:“这样固然解恨,可皇上也成了被愚弄的对象,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想?”

  “我会认为那些文官沆瀣一气,连大人也跟他们穿一条裤子。”吴为有些明白了。

  “你都能想到,当今皇上是英名圣主,谁也别想糊弄了他。”王贤沉声道:“所以我不能瞒着皇帝,否则就要大祸临头。相反,要让皇帝认为我是忠心的,而且我这种忠心和纪纲是不一样的,纪纲那种是通过害人表现忠诚,我是通过保护人表达忠诚,这两颗忠心孰高孰低,相信皇上心里会有杆秤的。”

  “可要是皇上没想那么多,非要治大人的罪呢?”吴为问道。

  “不会的。”王贤摸一把下颌才长出来的短短胡须:“这个案子牵连太广,牵扯太重,真要追究起来,自内阁首辅以下,五分之一的公卿大臣要受牵连,那样朝廷的颜面何在?所以皇上会领情的……”说着苦笑一下道:“当然我也休想落到好处。”

  “只要能过去这关,大人就善莫大焉了。”吴为笑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好处么?”

  “你这是诛心之言啊。”王贤白他一眼道:“本官明明是本着一颗忠心。

  北苑,仪天殿后殿,大明永乐皇帝内寝宫中。

  朱棣冷冷看着跪在地下的朱九,半晌才幽幽问道:“王贤真是这么说的?

  “是,”朱九重重点头道:“他说让那陈周改口供,虽然亵渎了朝廷的司法,却绝对不能瞒着皇上,皇上就是杀了他的头,他也会那样做。”

  朱棣那yīn沉沉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半点表情,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道:“他胆子既然这么大,为何不自个来请罪,还要你来传话?”

  “他说,那样会让皇上被动。由奴才禀报的话,皇上如何决断都进退有余。”朱九虽然对皇帝忠诚,但对给了自己咸鱼翻身机会的王贤,也是感激不尽,是以原原本本的重述了王贤的话不说,还用力给他洗白道:“以奴才跟随他这些rì子来看,王镇抚确实是秉着一颗忠心,从没有以权谋私的想法。只是奴才也不明白,他为何宁肯犯法,也要帮着胡广和梁潜他们。据奴才所知,朝中的浙江人和江西人可是水火不容,就在开考前几天,王镇抚还把胡广的公子打了一顿,送进了应天府大牢呢。”

  他这样的疑问,比直接说王贤忠诚不二还管用。果然,只见皇帝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便听朱棣冷哼一声道:“他不过是狗拿耗子罢了”说着看看一旁的黄道:“你觉着王贤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黄可是此案的听审官,闻言神情一凛,不禁心下打鼓,有心给王贤捅上两刀,又怕说错了话,露出自己的马脚,只好道:“臣说不好……”

  “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朱棣不耐烦道。

  “是,”黄只好称量着道:“回皇上,臣以为他这样做,至少有三个心

  “哪三个心思?”朱棣紧接着问道。

  “第一,他是跟纪纲在别苗头,两人在锦衣卫闹得不可开交,他对纪大人安排他任贡试的搜检官,意见好像很大,此举坏了纪大人的好事,他可以看笑话。第二,他知道皇上英名,肯定瞒不过去,所以索xìng先交代了。”黄看看皇帝的脸,见朱棣依然面无表情,才放下心接着道:“第三,他对感情太子的还是很深的,虽然和胡广等人的关系不好,这种时候还是要保一保他们。”

  其实黄把王贤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可惜他虽然聪明有余,但缺乏真正的智慧。在真正有智慧的人——譬如永乐皇帝朱棣眼中,首先看到的是这这个案子对朝局的影响——正如王贤所言,如果这个案子坐实了,对朝局的震动就太大了。今年年初刚死了个首辅,这下再杀一个首辅,大明朝的文官真有一蹶不振的危险。

  永乐皇帝虽然是马上得天下,但也知道治理天下要用读书人,但此时距离大明开国不过几十年,距离靖难更是只有十几年,他登极后又是平安南、又是征漠北,国家几乎一直在征战。这样的结果便是朝中地方上满是勋贵功臣,这些家伙仗着功劳,手里又有兵有将,一个个飞扬跋扈,哪里把那些靠几篇文官发迹的文官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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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四章 圣意难测



  朱棣对黄的话不以为然,他认为王贤和纪纲别苗头是有的,王贤和太子感情还很深也是有的,但这都构不成王贤保护胡广等人的理由。 像王贤这样的聪明人,如果为太子舍身而出还在情理之中,但是不会为一群江西佬出头的。

  而且在帝王心中,文官不过是一群只知道盆里争食的家犬,把他们捧得再高,也威胁不到皇家的江山。武官就不同了,那是一群虎狼,要是不对他们加以限制,他活着自然没事儿,但等他百年之后,那是要把他的子孙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所以天下人都觉着,朱棣是马上皇帝,和那群靖难功臣称兄道弟,对他们好的没话说,所以皇帝应该是重武轻文的。这样想的人,都太傻太天真了,就像朱棣打着维护藩王利益的旗号起兵靖难,等他一坐上皇位,削起藩来比他侄子还猛,只不过手段更高了些而已。

  对于称职的君王来说,他的行为并不受感情的控制,而是由他屁股底下的龙椅决定的。朱棣头脑十分清醒,为了朱家的江山千秋万代,他是一定要推行重文抑武的国策。只是之前朱棣因为天下未靖,虽然有心提高文官地位,却也得顾忌武官的感受。但现在四海晏然、已经不会再有大战了,他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所以年前朱棣翻看锦衣卫呈上的名册,说那句缙犹在耶?,纪纲给理解成皇帝嫌解缙还活着,其实是错误的。皇帝其实是觉着,解缙这些年遭得罪也够了,作为天下文人的榜样,不应该再受折辱了。皇帝是想把解缙给放了,结果纪纲却把解缙给杀了,这让朱棣极不满意,才促成皇帝想换个人来管诏狱的念头。而王贤这个举人,说起来也算是读书人,又是太孙的好兄弟,让他来管诏狱,必能保护好牢里那些文官。那些家伙虽然是铁杆太子党不假,却也是大明文臣的种子。皇帝把他们关在牢里,让他们避开二龙夺嫡的凶险风浪,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这就是帝王心术,对你好不一定真就是想让你好,对你不好,也不一定是真恶了你……就像皇帝把王贤推到北镇抚司的位子上,看上去好像是莫大的信任和提携,可那是把他放到最凶猛的野兽面前,除了性命相博没有第二条路。但饶是皇帝已经高看王贤一眼,却还是惊喜的发现,他的表现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好。王贤竟在势倾天下的纪纲面前不落下风,甚至打得纪纲手忙脚乱。

  更让皇帝感到欣慰的是,王贤这种正经举人就是比纪纲那种肄业的诸生,要更能体会到圣意的变化,他上任之后主动交权刑科,明确北镇抚司不奉旨意绝不出动,都符合皇帝收权的想法。这次王贤把科场案搅成了僵局,同样符合皇帝的想法——按照纪纲安排的路子下去,皇帝只能大开杀戒,然而大明朝已经死了一个首辅,不能再死一个了,不然文官彻底翻不过身来了。在皇帝看来,王贤显然比纪纲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把案子搅合到这种程度,外人看不清楚,皇帝却明明白白,进退自如。

  想要严办的话,只消夺去那陈周的举人资格,三木之下,必然说实话。想要淡化此案的影响,则不剥夺陈周的举人资格,让此案的真相永远掩盖下去,然后自然是找几只替罪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凭本心讲,朱棣是真想把胡广这帮人统统杀掉,但就像他不能因为感情好,就继续偏重武将一样,也不能因为这群文官王八蛋,就改变自己提高文官地位的初衷。

  而且毕竟胡广也只不过给了十个人考题,就算胡种也不过买了二三十份考题,后来王贤搜出来的上百份考题,多半还是纪纲暗中扩散开来的……朱棣深谙人性,知道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换个人上来也不大可能避免。

  皇帝在那里沉吟不语,黄和朱九都心里打鼓,不知道朱棣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好一会儿,才见皇帝站起身来,两人忙平息凝神,目光随着皇帝的步履缓缓移动。

  “那些举子现在如何?”没想到,皇帝问起了这茬。

  “回皇上,”朱九马上道:“那些举子从案发那天直到如今,还都在贡院里头关着呢。他们既不能回家,又都无事可于。虽然朝廷供给他们吃食炭火,倒也冻不着饿不着,可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就会闹出大乱子的。”

  “唔。”朱棣点点头,赞同道:“要尽快重考,让杨士奇担任主考官,重新出题重新考试,这次一定不能再出乱子了”

  按说皇帝发话,黄就该派人去把杨士奇召过来,可他也不糊涂,知道案子还没审清呢,皇帝就说要重考的事儿,这不是暗示他们要尽快结案么?草草结案的话,势必无法刨根究底,那岂不是说这一场纪都督又败给王贤了?纪纲的输赢,黄公公并不太放在心上,他担心的是自己刚才说王贤的坏话,显然没有摸准皇帝的想法,这会不会引起皇上的反感呢?

  没办法,他虽然也算是老臣了,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伺候皇帝的死太监。

  “怎么?”朱棣见他愣神,沉声问道:“你不同想法?”

  “臣没有不同想法,”黄忙定定神道:“只是想到这样一来,那边的案子必须要加快结案了,谁有罪谁无罪,总得交代清楚才好开考。”

  “也不用那么快结案。”朱棣的心思真的很难揣测,只见他摇摇头道:“案子该怎么审怎么审,不要去于扰法司。”

  “是。”黄心情一松,却更加迷糊了,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他不明白,却有人能明白。毕竟十几年的书不是白读的,刑部尚书吴大人和左都御史刘大人,就从皇帝扑朔的旨意中,琢磨出许多道道来……

  永乐皇帝的圣意难测,但为臣者却偏偏要揣测圣意,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把差事办得违了皇帝的心意,那可就轻则危急仕途,重则要啷当下狱的了。所以两人接着商议案情的机会,凑在刘观的签押房中,屏退左右商议起来……

  吴中苦着一张脸问道:“刘大人,您说皇上一面下令尽快重考,一面又命我们按部就班,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呵呵思正兄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刘观却淡定的笑道:“皇上的意思还是挺明白的,你想想,重考的主考官是谁?”

  “杨士奇。”吴中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籍贯?”刘观又问道。

  “江西……”吴中说着有些明白了:“一个江西籍的主考犯了事,钦点的继任者却还是江西人,这说明皇上不认为朝中有赣党。”

  “应该说,皇上不想让天下人认为,朝中有个赣党。”刘观沉声道:“所以此案不易扩大。”

  “那为何不早点结案呢?”吴中不解道。

  “呵呵。”刘观捻须笑起来道:“虽然有人在暗中帮着胡学士等人,但皇上洞烛高照,自然知道考题泄露一事乃空穴来风,非是无因,虽然从全局考虑,不明着追究下去。但不能不略做惩罚,否则岂不让人以为天子可欺?”

  “你是说,”吴中恍然道:“皇上故意拖着案子,让那些浙江和江西的举子错过这次会试?”

  “不错,只是让那些官家子弟蹉跎三年,圣上已经很是仁慈了。”刘观脸上现出浓浓的钦佩之色道:“而且这样也免了圣上于预司法的口实,吾皇实在是英名”

  “是啊,皇上这样还真是最好办法。”吴中赞一声,又有些惋惜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浙江举子就可怜了,本来没他们什么事儿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以一身御天下人,不可能顾及到所有人的。”刘观缓缓道:“不过是晚一科及第而已,再说今科也不一定能考中。”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就是顺理成章了,两人又商议了片刻,便敲定了下次开堂的方略。

  刘总宪不愧是侍奉皇帝十几年的老臣,把皇帝的心意猜得十分透彻,唯有最后一点他猜错了,那些浙江举子错过科举并非是误伤,而是皇帝有意为之。

  而皇帝之所以这样做,作为当事人的王贤,自然清清楚楚。那些浙江举子,可都是他的乡党啊他们被压上一科,对王贤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耽误上三年,会影响到许多人未来仕途的高度,王贤想指望他们在朝中相助的美梦,也不得不拖后三年……

  “这一科的黄金榜上,我浙江举子要挂零了。”这让王贤生出浓重的愧疚之情,那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心情,真比降他的官还难受。

  “也不至于,”吴为轻声安慰道:“林荣兴和李寓他们几个,就听从大人的劝告躲过了这一劫。”说着笑笑道:“重考时要重新入场,他们正好可以参加。”

  “是么?”王贤这才露出一丝笑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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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五章 重考



  二月十九日,是会试重考的日子。在此前两日,在贡院关了九天的举子们,终于被放了出去。这九天来,为了防止他们串联闹事,官兵不许他们离开考巷,且只有拉屎撒尿才能离开号舍。他们就是在那广不容席的号舍中待了整整九天,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蓬头垢面、身形佝偻,两眼无神,跟逃荒几千里的灾民差不多。

  比起身体上的磨难,更难捱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他们被关在贡院中,不知道外头的情形,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大难临头……毕竟好多举子都是买过考题的,就算没买考题的也大都带着小抄,虽然被王贤王大人开一面了,但现在王大人好像都摊上事儿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被反攻倒算。

  这九天,真是举人们生命中最难捱的九天,当他们终于获释,并得知翌日重新考试时,举子们才放下心来。呼吸着贡院外自由的空气,举子们一个个泪流满面,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只是想到后日还要再进贡院,又要在里面待九天,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但听说浙江和江西的五十名举子还没有获释,铁定要缺席本科会试时,举子们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不是因为看到有比他们更倒霉的,而是那些倒霉的举子,可是来自文教水平最强的两个省,五十名举子起码能取中三十名,而且都是高名次。现在这些人捞不着参加会试,对其余的举子来说,不啻于最大的利好。尽管这种想法十分之猥琐……

  带着满身疲惫和几分窃喜,举子们返回各自住处,也顾不上和家里人说几句话,便赶紧洗个澡,冲掉浑身的臭气,又狼吞虎咽的大吃一顿,然后强打精神,吩咐家人按照新的要求准备考具和被褥吃食,他们则倒头就睡……

  昏睡了一天一夜,甚至两天一夜,年轻的举子们才恢复了元气,至于年长者依然头昏脑胀、腰酸背疼,但时间不等人,都得强撑着爬起来准备再赴考场了。

  去之前,他们都得仔细检查家人准备的物品,是否符合紧急宣布的要求。那变态的要求,乃是出自重考的主考官杨士奇。接到任命他为重考主考官的旨意后,杨士奇面圣听训丨朱棣对他说,这次就任命了你这一个主考。是成是败、是贪赃枉法还是公平取士,全在你一念之间。能不能洗刷江西人的名声全看你了,要是再出了岔子,你也不用来见朕了。,

  杨士奇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不仅肩负着朝廷的重担,还背负着江西同乡的生死存亡。皇上让自己接胡广的班,就是在给他们江西官员一个自救的机会,把这次会试圆满完成,为未来的会试树立一个规矩,那考题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要是自己再出了岔子,那新账旧账一起算,赣党的末日也就到了……

  杨士奇是公认的大才,他冷眼旁观了梁潜主持的会试,知道考生已经作弊惯了,不搜检是不成的,但像王贤那样却又有辱斯文,最好的解决办法,无异于震慑。何谓震慑,就是要让对方相信你会严查,绝对能查出他的夹带,而且一旦查出的后果十分严重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杨士奇制定了详细的入场物品规定,并下发给考生人手一册。册子上规定,考生所穿的衣物,不论是帽子,还是衫、袍、褂,都必须是单层的,皮衣去面子,毡衣去掉里子,裤子不论绸、布、皮、毡都只许是单层,袜子用单层的,鞋用薄底的。

  对考试用品的规定,也有详细的变态规定。譬如坐垫用单层毡片,考袋也不能有里子,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的笔管必须空心,装水的容器用陶瓷,用于烤火的木炭只准两寸长,烛台要求是用锡做的,并且只能是单盘的,烛台的柱子必须空心通底。糕点等食物都要切开,就连装这些用品的篮子,也要编成玲珑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检……

  这些变态的规定,足足写满了一本小册子,光看看就让人毛骨悚然,可经过了上一场的折磨,举子们的脾气早就磨光了,哪个敢不遵守?这下可苦了他们的家人,两天不到的时间,都在捣鼓这些变态玩意儿,唯恐坏了自家老爷的大事儿……不过杨士奇这手也确实绝,直接让那些举子打消了作弊的念头。开玩笑了,对物品规定如此龟毛之考官,搜检时还不知会如何变态,估计连菊花都不会放过。一念至此,哪个还敢往枪口上撞?

  到了十九日凌晨,举子们重聚贡院前街。在杨主考的有力震慑下,加上举子们也心有余悸,这次入场十分有秩序,待到天亮时,已经进去千余人,看这样子中午就能全部入场。

  天亮之后,举子们才有些骚动,因为他们看到了王贤。

  其实王贤也不想露面,他担心举子们会狠狠的鄙视自己。但不露面不行,因为皇帝把维护贡院外秩序的任务交给他了。之前天黑,他又不站在火把前,举子们都没看到他,现在天亮了,他也就无所遁形了……

  此刻,朝阳还未露出头来,东方天际却被染成一片夺目的金色。那金光正在王贤的身后,为他的身体轮廓,打上了一层绚丽的光晕,也掩盖了王贤心虚的表情。

  由不得他不心虚,因为他的对立面,是大坪上两千多名举子,这些家伙可都在他的威逼下宽衣解带,连内裤都没保住。王贤仍记得那一张张羞愤难当的脸,还有那些言之凿凿的‘日后必讨回公道,,此刻在贡院外相见,自己又不再是考官,他们虽然不敢上来围殴自己,但一人一口吐沫,哪怕一人一个白眼,都足以⊥他成为朝野间的笑柄。

  “大人,要不咱们先撤。”吴为也意识到王贤的麻烦,忙小声提议道。

  “咳咳……”临阵退缩不是王贤的风格,他咳嗽一声,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准备迎接两千举子的唾骂。

  “是上次搜检的王大人”消息在举子们中间传递,涟漪般散开,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向了王贤。

  ‘要来了,看到越来越多的举子看向自己,王贤心中暗暗呻吟,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来就来,不过拜托给个痛快成不?

  果然,须臾之间,两千双眼睛全都落在王贤身上,让他无可遁形……

  “哈哈,这小子明知道自己得罪了举子,还望他们眼前凑,简直是自取其辱。”纪纲这次还是总监官,他站在棘围东南角的瞭望塔上,对贡院门外大坪上的场景一览无余,自然把王贤的窘境看的清清楚楚。

  “是啊,”庄敬也幸灾乐祸道:“看他今日之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纪纲得意洋洋道:“想不到这帮举子帮本座……”话没说完,却硬生生吞了下去,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大坪上的场景变了……他竟看到那两千举子向王贤作揖,虽然参差不齐,但绝对是大多数人的行为。

  “四十三过眼关,本座是不是开始老花眼了?”纪纲难以置信的问庄敬:“我怎么看到那些举子在拜王贤?”

  “东,东翁,您没眼花,他们确实在拜王贤”庄敬艰难的咽口吐沫道:“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那个谁,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纪纲快要抓狂了,这个王贤是玉皇大帝的私生子还是怎着?还王霸之气一放,小弟纷纷纳头便拜了么?

  不一会儿,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禀报说是那些举子是在向王贤道歉,说才知道大人当初严格搜检是为他们好,他们还不知好歹的跟大人对抗,甚至口出不敬,实在是以怨报德,不当人子云云……

  “这样都行?”纪纲郁闷的快要吐血了,抓狂道:“这些举子也太善变了

  庄夫子却暗暗叹口气,心说东翁啊,不是你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您光记着王贤的变态搜检了,却忘了他那两次开一面,让绝大多数举子逃过一劫。尤其是经历了纪纲在贡院的变态搜检,举子们就更明白,原来王贤严厉搜检,是为了保护他们来着……

  听着那些举子把自己比喻成严父,王贤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过见举子们并不记恨自己,反而对自己不胜感激起来,王贤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让读书人骂的滋味,就连当今皇上都承受不了,忍不住要杀人封口。

  “大人,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吴为小声提醒道。

  “也好。”王贤向众举子挥挥手,轻声应下,然后提高声调道:“诸位专心考试,祝大家金榜题名”

  “…”听王贤说得如此俗套,吴为这个汗啊,大人,您那些华丽的辞藻哪里去了?

  “承大人吉言。”举子们再次行礼,大坪上才恢复了秩序。

  “大人,这发言也太普通了?”待举子们注意力转移,吴为无奈道:“多好的机会呀。”

  “是啊,作死的机会。”王贤白他一眼道:“安心做事,我自有分寸。

  “是。”吴为神情一凛,方才他也有些飘飘然了,好在王贤一盆冷水泼下,让他恢复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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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六章 出狱

  
      重考倒是顺顺利利的结束了,九天时间,也没发生任何事故。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第二场举子们进场以后,刑部那边也结案了。

      最闹腾的举子们都在贡院里关着呢,这案子也就没引起多大反响,结案那天,刑部尚书闭门宣判,然后派人将判词贴在应天府衙外的八字墙上,便算是对朝野的交代了。

      这案子最终还是被轻拿轻放,黑锅由梁潜一人背起。判状上说,考题泄露是因为他的疏忽,没有将草稿烧毁,只是撕碎扔在纸篓里,结果被倒纸篓的官差偷偷拼了起来,窥得了会试的考题,又趁夜色绑在石头上偷偷扔出贡院,为接应在外头的同伙所得,之后公然售卖……对此那官差和他的同伙供认不讳、认罪伏法,至于梁潜则被革职为民、限期离京。

      至于购买考题的举子,因为搜检时有言在先,只要主动扔掉夹带则概不追究,是以当时通过搜检的举子便免于处罚,而仍执迷不悟,被查出夹带的三十名举子,则处以取消举子出身,终身禁止踏入贡院的处罚。

      除此之外,判词中并未提及对其他人的处罚,也不知是都被放过了,还是秘而不宣。

      老百姓是不嫌热闹大的,本来以为这场科举弊案会引发一场不亚于瓜蔓抄的大案,谁知道仅处罚了主考和三十名作弊的举子,罪魁祸首也仅是几个胆大包天的毛贼,这些人的死活老百姓可不感兴趣,他们想看的是处斩大官儿,可惜这次官府没给他们一饱眼福的机会。

      不过王贤却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他一直担心于谦等人会被取消举人资格,虽然按理说应该不会,因为那样就会把自己这个搜检官牵扯进去,而且也有悖于皇上不动江西帮的主旨。但他还是一点不敢大意,因为于谦要是因此仕途无望,岂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扼杀了一位民族英雄,到时候谁来挽狂澜于即倒?只能自己来了,那岂不郁闷到死?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于谦栽在这一场,这些日子他使出浑身解数,拜托自己的老师魏源,兵部尚书方宾,以及其它浙江同乡一道游说,希望能力保浙江举子脱厄,最终也不知是游说起了作用,还是皇上原本就没打算难为浙江举子,总之这三十名被处罚的举子中,并无于谦等人的名字,那胡种胡公子倒是榜上有名,不过以他买卖考题的罪名论,已经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了。

      廿八日,第三场会试考完,被两个九天磨成鬼的举子们,有一半是被兵丁抬出贡院的,其余人也摇摇欲坠,见到家人就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躺倒算完。王贤却没在贡院等待自己的大舅子和李寓等人,而是来到了刑部衙门外。说来也巧,今天也是于谦等人出狱的日子。

      正午时分,衙门口中走出了几十名蓬头垢面,神情恍惚的男子,看其污秽不堪的衣着,真没法跟风流自赏的举人老爷联系起来。

      王贤身后停着一排青幔马车,此时为首一辆的车帘掀开,露出银铃那张满是期盼的脸来,她的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明显顿了一下……那大门里是分明涌出一群乞丐。

      于谦等人也看到了辕门外的马车,和马车前立着的王贤。别人的目光都落在王贤身上,于谦却一眼就看到了那双善睐的明眸,他先是一阵惊喜,旋即笑容渐渐凝固,走到王贤面前时已经成了垂头丧气的样子。

      王贤没有马上理会他,而是跟众举人打起招呼来。不管浙江举子还是江西举子,自然都认识曾担当过搜检官的王贤,不过打完招呼后,江西举子便径直去了,浙江举子却留了下来。

      “众同年都抽不出身来,便由我做代表来接你们。”王贤善解人意道:“会馆那边已经备好了酒席,不过咱们先去澡堂子好生泡泡,去去晦气,神清气爽的回去。”

      “多谢大人。”举子们虽然只被关了半个多月,却有恍若隔世之感,此番见到王贤,真像是见了亲人一样。听到他体贴周到的安排,举子们更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当然很多人的泪水,是因为想到别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贡院,他们却是刚出了牢房,真不知如何见江东父老。

      “上车。”此地不是说话之地,王贤一挥手,六辆大马车行驶过来,举子们也觉着这样没脸见人,二话不说纷纷登上马车。

      于谦落在最后一个,走到王贤身边,低唤一声:“二哥,其实你和银铃不用来的……”

      “废话少说,上车吧。”王贤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把他拽上车去。

      他们所上的这辆马车,看起来与其它马车别无二致,但内里别有洞天,有铁板夹层,樟木内壁,有宽大舒适的座椅,装着精致酒食的橱柜,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马车上的银铃和灵霄二女,衣裙装束虽然一如既往的简约明快,但用料裁剪一看就是出自京城有名的裁缝之手,比在杭州时要上档次的得多。

      再看自己浑身脏兮兮,还有虱子跳蚤,于谦就有些局促,不好意思与银铃对视,甚至不好意思往那天青色丝绒坐垫上坐。

      “坐,你不是最推崇王猛的扪虱而谈、旁若无人么。”王贤一把将他摁在座位上,心里却突然觉着,自己把妹妹带来接他,还真不是在帮小谦。

      “哇,小谦谦你改混丐帮了么?”这时候,还真需要单细胞的姑娘来活跃下气氛,又女扮男装充当起王贤护卫的灵霄,看着于谦脏兮兮的样子,不禁好奇提问道。

      “……”于谦咽口吐沫,不知该如何作答。

      “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银铃瞪一眼灵霄,转回头关切的望着于谦道:“你……还好吧?”

      “还好。”于谦把头埋得更深了,低头道:“有二哥关照,刑部的人没有为难我们,连伙食都跟别的犯人不同。”

      “你又不是犯人,他们把你们关在牢里本来就是冤枉的”银铃察觉出于谦的消沉,秀眉一挑道:“你还感激他们不成?”

      “我是后悔没听二哥的,”于谦看看王贤,惭愧道:“二哥都那么提醒我了,我却没像林哥和李寓他们,把二哥的话放在心上。”说完他紧咬着下唇,未来的民族英雄,现在毕竟还是十八岁的少年,之前一帆风顺、每考必高中,那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看了天下英雄。这次摔这么大跟头,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王贤摇摇头道:“能保住举人身份就是大幸,三年后卷土重来,你也才年方弱冠,急个屁啊?”

      王贤的安慰按说是很给力的,却只让于谦苦涩的笑笑,显然没安慰到点子上去。王贤微微皱眉,旋即明白了于谦为何这般失魂落魄记得在杭州时,于谦就说过,他跟自家老爷子达成约定,今科中了进士再论婚配。当时于谦的如意算盘是,挟自己金榜题名之势,让自家老爷子改变初衷,向王家下聘。另一方面,以他少年进士的身份,王老爹纵使心有芥蒂,也会接受他这个金龟婿的。

      想到这,王贤也就明白了,为何于谦这次表现的如此偏执,在王贤印象中,于谦虽然主意很正,但也不是个不听劝的。原来他把自己的婚事系在了今科会试上,所以他才会不顾王贤的劝阻也要冒险参加考试于谦很清楚,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这科中不了,三年之内休想提婚事,而太孙那边还虎视眈眈,三年之内肯定会向银铃下手。求婚这种事儿,就是手快有、手慢无的勾当,虽然王老爹王老娘肯定是倾向太孙,但有银铃和自己里应外合,估计王贤也会帮忙说话的,这婚事差不多还能成。

      可这科就这样错过,要让银铃再等三年……这话于谦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他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想到自己离京之后,心爱的初恋姑娘就要变成他人妇,让情根深种的于谦怎能不心如刀绞?

      马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就连灵霄见银铃仿佛在下什么决心,也难得的闭上嘴,只用脚尖一下下踢着王贤。王贤知道灵霄这是纯解闷呢,也不理会她,马车一到了低头,便把灵霄扯下去,让两人单独说几句话。

      “你扯我于什么啊”灵霄气鼓鼓的抗议道:“我还想听听他俩说什么呢

      “老实给我待着。”王贤没好气白她一眼,都十五六的姑娘了,别人家就好说亲事了,这丫头怎么就跟长不大似的?灵霄却不吃他这套,捏着粉拳就要朝王贤腋下招呼。好在王贤对付她早有心得,变戏法似的摸出几枚铜钱道:“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我要那种山药豆的”灵霄果然眉开眼笑的伸出两根白嫩的指头道:“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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