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0
  第二七三章 偷渡

  
      明月如辉,银霜满地,凤阳左卫骑兵在追击。

      韦无缺也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那马儿四肢修长,跑起来又快又稳,甚至能让韦无缺在马背上出神……

      去年冬天韦无缺虽然狼狈逃出广灵县,但回到父亲那里却没有被责罚。因为尽管损失了余贵这名重要护法,貌似宏伟的计划也泡了汤。可是韦无缺并未动用明教本身的力量,却将白莲教的精锐耗得七七八八……要知道,刘子进气势正盛时,几乎各省的教徒都往广灵县聚义,结果先是自相残杀,后来又被官军一锅烩……

      到这会儿,白莲教再也没法与明教分庭抗礼,让韦无缺父亲一统两教的梦想,终于可以变成现实。所以明教教主——也就是韦无缺的父亲韩克明,对北方的白莲教发动了全方位的攻势。而韦无缺也被派回赵王身边,继续与赵王密切合作,共图大业。

      但韦无缺知道,王贤已经成了自己的心魔,不把他杀死,自己根本无心去想什么王图霸业只有把他杀死,自己才能回到原先的心境

      所以韦无缺得知王贤北上草原探亲后,岂能错过这个狙杀他的大好机会?便向赵王请命,作为全权特使南下,与汉王商讨围剿王贤的大计。朱高煦对王贤恨之入骨,双方自然一拍即合,已经陷入疯狂的汉王殿下立即授权他着手筹备狙杀事宜,绝不能让王贤活着返回京城。

      只是没想到,那个喜欢冒险的疯子,这次竟然如此小心,竟不顾可能遭到弹劾的风险,也要在一千余骑的保护下南归。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再高明的阴谋算计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更让韦无缺没想到的是,汉王朱高煦更是一个超级大疯子,他竟然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调动两卫兵马围杀王贤就算他是皇子,一旦被皇帝知道此事,恐怕一样轻饶不了他真不知道朱高煦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韦无缺没有义务替朱高煦担心,杀死王贤才是他唯一的心思。可眼看着因为凤阳卫狂妄自大、行动迟缓,已经入彀的猎物再次溜走,虽然还有个号称天罗地网的包围圈,但是韦无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五台山那次的‘天罗地网,比这次可要严密十倍,还不是被那泥鳅似的王贤给逃走了?

      正在沉思间,一骑飞快靠近,那是奉他的命令跟踪王贤等人的探马。韦无缺白衣白马,十分好区别,那人很快便找到他,沉声禀报道:

      “他们从快活岭突然转向三集镇方向去了”

      “果然是狡猾如狐”韦无缺的口气中,竟有钦佩之意,虽然对王贤的本事已经估计的够高,但见其能在没有事先侦查,仅凭着经验和直觉,就屡屡在凤阳卫合围前跳出包围圈,还是令韦无缺很是意外。只是他想不到,负责指挥转移的不是王贤,而是人家莫问。

      当韦无缺将这个消息禀报给韦护,韦护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相信,“他们神了么?除非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不然怎么可能两次从老子指头缝里溜走?”

      “没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这就是人家的本事。”韦无缺冷冷道:“可惜你们之前就是不听我的,非要天黑才行动不然在板桥镇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现在说这些有个鸟用。”韦护烦躁的挥下手,下令道:“命令定远方向的部队立即扑向三集镇”又道:“让儿郎们抛弃负重,轻装追击要是让他们从我上万大军的包围中溜走,咱们的脸就当屁股用吧”

      大军再次加速前进,韦无缺却彻底不抱希望,因为之前是包围,这次却是追击,围都围不住,还想能追得上?

      不能再跟这群蠢货一起行动,只能靠自己了想到这,韦无缺暗暗下定决心,便在下个路口拨转马头,招呼都没打,就与韦护分道扬镳。

      看到白衣白马化作一道银影,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韦护啐一口道:“什么东西,一点军纪都没有”

      在莫问神鬼莫测的指挥下,王贤和他的护卫们,终于用了几个挪移,在天亮前跳出了对方的包围圈。只是敌骑仍如附骨之疽,穷追不舍,让他们人马不得稍歇,到这会儿已经很是疲惫了。

      为了给战马减轻负担,将士们不得不抛弃昂贵的盔甲,只带着兵刃弓弩继续赶路。看着被丢了一地的宝贝,每个人心都在滴血,王贤指天发誓道:“今日我们失去的,来日必将十倍讨还”

      “十倍讨还”将士们齐声大喝起来。

      队伍轻装继续前行,终于保持了速度,始终没有被追上。到了中午时分终于抵达了滁州城。重新见到繁华的人烟,众人竟有恍若隔世之感,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下来……就算汉王的人再猖狂,也不可能在这种人口几十万的大城市动手,将士们终于可以稍稍放松,吃饭休息了。但经过板桥镇的遭遇,他们根本不敢碰驿馆提供的水和食物,都是吃自带的于粮,到驿馆外打水吃。

      房间内,王贤一边啃着于粮,一边和莫问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军师,前面就是长江了,末将担心他们会动用水师在江上拦截我们。所以末将建议,我们便在滁州休整一段时间,”莫问道:“等太子殿下安排战船接应,再过江不迟”

      “没用的,太子殿下是不敢调动军队的。”王贤对太子爷的性格十分了解,那是任何犯忌讳的事儿都不敢做的。不过他也理解太子,没错还要被人挑出三分毛病呢,要是犯了错,还不让人给往死里告?

      “那样只能靠我们了。”莫问马上退而求其次道:“我们一千余人,就算抛弃战马,也需要相当数量的船只才行,上哪弄这么多船还好说,如何不被发觉才是大问题。”

      “呵呵,”王贤却淡淡笑道:“不,你错了,我一艘船都不需要。”

      “难道军师要……”莫问皱眉道:“金蝉脱壳?”

      “哈哈,不愧是知我者莫问。”王贤笑道:“是啊,你说是我一个人过江隐蔽呢,还是上千人一起过江隐蔽?”

      “……”莫问不做声。

      “所以安全起见,就劳烦你们在滁州吸引下他们的注意,我呢,就悄悄离开,去渡口坐船过江就是。”王贤笑着劝说道:“而且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一出现在京城,大家伙儿自然就安全了。”

      “但那样军师太冒险了,如果我们在一起,他们还有所顾忌,不能做的太招摇,要是军师落了单被抓住,他们可不会有顾忌的。”莫问苦着脸道:“军师三思,还是不要冒险了。”

      “这不是冒险,这是最理智的方案”王贤长身而起,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我只带宝音和杨荣两个出发,你们便在这驿站好好休息吧,不要被人发现走了首领啊”

      “这……遵命。”军令如山,一旦下达,莫问也只有遵照执行。

      翌日拂晓时分,一大群官兵从驿馆说说笑笑出来打水,来到中午打水的地方,刚要把桶挂在辘轳上,有军官道:“军师说了,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呢,为免有人投毒,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打水。”

      众官兵深以为然道:“他们太丧心病狂了,竟然连倭人都敢勾结。”“那些倭人最是狡猾狠毒,不得不防。”众官兵说着便四散开来,到别处找水井去了。

      暗中盯梢的家伙登时傻眼,没想到他们会突然来个天女散花……己方一共三个人,就是一人劈成两半,也没法全都照应到。三人只好一咬牙,各尾随一路而去……

      便有那一组共三名兵士,提着桶走街串巷,待走入一条幽深的小巷后,三人飞快除下身上的军装,扔到木桶里,再把桶丢到水井中,便大摇大摆出了巷子。

      来到大街上时,三人已经变成了一名四五十岁的老者,和两个年轻人。

      老者胡须花白,手里拄着拐杖道:“终于要过江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这一路上可把爹给累坏了。”后生小声嘱咐一句,又大声道:“爹,咱们去京城投奔我叔叔,他可会收留咱们?”

      “哎,谁知道呢,”老者叹口气道:“不过京城繁华之地,讨生活应该容易一些,就算你叔不肯收留,咱们也能靠自己的力气吃上饭。”

      “咱们赶紧去坐船吧。”另一个后生脆生生道:“我还没见过长江呢。”

      “好好,走。”老者慈爱的笑笑,便在两人的搀扶下往渡口走去。

      滁州,自古有金陵锁钥之称,与大明帝京隔江相望,其繁华自不消说,每天天不亮,便有大批满载货物的渡船等候开关放行,将江北的货物运到京城。而这些渡船也承担着搭载商旅的作用,商人百姓有想要渡江者,往往与船老大商议好船资,便搭乘这些货船渡江。

      老者与两个后生便上了一条运醋的船,给付了船资便被安顿在前甲板上。此时朝阳将升起、薄雾渐散,江面上桅杆如林、风帆如苇,看的众人心旷神怡

      可惜一阵马蹄声和盔甲摩擦声,打断了人们欣赏美景的雅兴,只见一队官兵杀到码头,为首的白袍白马,正是那韦无缺

TOP

0
  第二七四章 愤怒的韦公子

  
      “都落下帆,不许开船”码头上,有军官骑着马来回高声下令:“有逃犯,都放下船板接受检查”

      这么多船要是一一检查,就是到天黑也检查不完船老大们暗叫晦气,但都乖乖落下船板,哪个也不敢废话。船上的旅客自然郁闷,但看着码头上越聚越多的官兵,同样没人敢放声。

      那父子三人心中一紧,情不自禁的相互望了望。

      在岸上官兵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每条船上的人都不敢动弹。韦无缺便带人开始上船搜查,从船老大到水手到旅客,甚至连女眷都不放过,搜完人还不算完,还要搜船上的货物。

      如此细致的搜查,不光百姓不满,官兵们也有怨言,纷纷道:“这样子三天也搜不完?”

      韦无缺却置若罔闻,命人如是细致的搜检了两艘船,然后便直扑一艘运醋的渡船

      “船上的人都在甲板?”一名百户问那船老大。

      “是是,六名水手,十二个旅客,都在甲板上。”船老大使劲点头。

      两人对话时,韦无缺已经漫步上了前甲板,他手按宝剑,长身玉立,更显得俊俏无双、器宇轩昂。害的船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两眼放光,恨不得被他狠狠全身搜查一遍。

      韦无缺的目光却看都不看那些女人,而是落在船头三个低着头的男子身上,他抬了抬手,人群便自动分开两边。也不带护卫,韦无缺便漫步到三人面前,眼中放出热烈的光,声音中满是挪揄道:“仲德兄,我们又见面了?”

      “啊,这位大人怎么知道老朽叫钟德雄?”老者茫然抬起头来。

      韦无缺眉头一簇,目光却没离开那个身材略高的后生道:“王贤,都到这会儿了你还不抬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位大人,”那后生这才畏畏缩缩的抬起头来,小声道:“俺叫钟百发,不叫什么王咸王淡的……”

      看到那张与王贤只是有些神似的脸,韦无缺目光一凛,脑袋嗡的一声,他竟然上前一把揪住后生,就使劲撕他的面皮。疼得那后生哇哇大叫:“爹啊,救命啊,他要把俺的脸揭下来”

      那老者便使劲给的韦无缺磕头,抱着他的腿哀求道:“大人放过小儿吧,他就这张脸长得还算好看,您给他撕下来,他将来可怎么娶媳妇?”

      其实韦无缺的手一碰上后生的脸,就知道这是原装的真货,那么很显然,这个真的不是王贤了……

      再去看另一个后生,也是个陌生男子,更不可能是王贤了。韦无缺登时懵了,暗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些蠢材跟错人了?,

      “把他们抓起来”韦无缺恨恨的松开手,官兵们忙一拥而上,将三人押下船去。

      “这不该俺的事儿啊”船老大见自己船上竟搜出了逃犯,吓得爪儿都麻了,忙磕头如捣蒜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行了,别废话了。”陪同韦无缺的百户叹口气道:“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说话间,那船老大的脖颈上便被套上一道锁链,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抓走了……

      码头上,领兵的千户见韦无缺过来,陪笑道:“上差,逃犯已经抓到了,这些船是不是可以放行了?毕竟这么多船被扣在码头,我们都司大人也不好交代。”

      “不行。”韦无缺却断然道:“我回来之前,一艘也不许放走”说完便压着三个囚犯扬长而去。

      “这个疯子”千户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一口。

      哪知道韦无缺好像脑后长眼,猛然回头,冷冷扫他一眼。

      那千户感觉就像被毒蛇盯住一样,竟不禁打了个寒噤。

      码头上税大使的公署,被韦无缺临时征用为审讯房。

      “说,王贤躲在哪条船上?”韦无缺那毒蛇般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缓缓巡视。

      “这位大人饶命,您一定是搞错什么了,小老儿父子三人,是去京城投亲的,并不认识什么王贤……”那老者一脸惊恐的解释道。

      “呵呵……”韦无缺突然一伸手,将那老者脸上的胡子一把揪下来,登时现出一张年轻许多的面庞:“去投亲还用得着粘假胡子?”

      “这是小老儿的自由。”那老者却光棍道:“就像大人喜欢穿白衣服,我就是喜欢挂白胡子。”

      “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韦无缺冷声道:“你们三个虎口和拇指食指上都有厚厚的老茧,分明不是农民而是老行伍。你们就是掩护王贤过江的弃子,对不对?”

      “果然瞒不过大人……”老者叹口气道:“实话实说,我们是北镇抚司的人,奉命回京城报信的。”

      “报什么信?”韦无缺目光阴冷道。

      “求援。”老者道:“大人自然知道,我们在板桥镇遇到伏击,我家大人自然要我们向太子求援了。”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作老百姓打扮?”韦无缺沉声问道。

      “我们要是穿着官服,大人能让我们过江么?”老者反问一句。

      “你们撒谎,你们的目地是掩护王贤过江”韦无缺突然怒气勃发。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也没办法。”老者淡然道。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韦无缺目光一寒:“给我狠狠的打”

      三名赤着强壮上身的手下,便挥舞着蘸了水的皮鞭,狠狠抽在三人身上,每一下都皮开肉绽,三人却好似不觉疼痛,只应付似的叫了几声。

      “看来都是些铁打的汉子,用鞭子只能给你们搔痒。”韦无缺从炭炉上拿起烧红的烙铁,微笑道:“那这个感觉如何?”说完一伸手,便将烙铁印在后生的胸口上,那后生终于发出一声惨叫,双目喷火的怒视着韦无缺。

      “让你再瞪,一会儿把你眼睛也挖出来。”韦无缺狞笑一声,又是一烙铁

      正在这时,外头那名百户进来,闻到屋里的焦糊味,不禁隐隐作呕。暗骂小白脸一声变态,低声禀报道:“大人,外头来了一群当兵的,说他们的人被抓了,要我们立即放人,不然就要进来抢人了”

      “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抢人……”韦无缺两眼发红,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已经让他变了个人一样。“给我狠狠的用刑”

      话音未落,便听外头传来呼喊厮打声,那百户忙出去一看,只见自己的手下根本抵挡不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忙大声叫道:“住手”

      对面领头的正是程铮,他已经听到公署里传来的惨叫声了,此刻五内俱焚,哪还听他啰嗦,大声道:“打进去救人,谁敢阻拦,统统放倒”

      “喏”手下将士们纷纷挥舞着棍棒,将那些手持兵刃的官兵放倒在地。

      “你们要造反么?”那百户色厉内荏的大喊起来。

      “你有皇上的旨意么?敢抓我们北镇抚司的人”程铮人已经来到了百户面前,狞笑一声道:“我看要死的人是你”说着一棒子敲在那百户头上,登时将他击晕过去。

      “救人”程铮把手一挥,将士们就要冲进公署,却看到墙头上现出一排黑衣人,各个手持弩弓瞄向他们。

      程铮这边也立即亮出弩弓,同样瞄准对方。

      “呵呵,看来是要你死我活了”程铮毫不畏惧的大笑道:“来吧,看看谁怕谁”

      公署里头,闻讯赶来的千户已经快要吓晕了,对韦无缺连连作揖道:“上差,既然不是要抓的那位,求求你就放人吧。这里可是滁州城,真要成了战场谁也盖不住,大家都玩完”

      韦无缺黑着脸,显然也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失态发展已经有些失控,要是真闹大了,虽然他不怕,但可能会影响到后面的好戏。

      沉吟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冷声道:“放人可以,但船必须要一艘艘检宵”

      “没问题,没问题”那千户现在是只要双方不把滁州城当战场,什么都能答应。

      当公署打开,程铮等人便看到三个伤痕累累的部下被架出来,将士们双目喷火,忙搀住重伤的袍泽。

      “今日所赐,来日必将十倍奉还”

      程铮掷地有声的丢下一句,恨恨扫视一下对方,便带着伤号撤走了……

      待其撤走之后,韦无缺阴沉着脸从公署出来,往码头去继续搜查。

      其实这时候,他已经对找到王贤不抱希望了,只是心头那股邪火无从发泄,让他像一头受伤的狼一样,明知道徒劳无功,依然一艘艘船搜查下去。

      不知不觉,到了过午时分,正在搜查第三十八条船的韦无缺,接到了手下的急报:

      ‘王贤已经过江,与北镇抚司人回合了,

      韦无缺闻言竟然诡异的笑了,只是众人都被他的吓住了,身边的人情不自禁往后退,却快不过韦无缺的宝剑

      只见他猛然拔出宝剑,一剑便将报信的人劈成两半,便提着沾血的宝剑扬长而去……上千官军目睹他无故行凶,竟没人敢阻拦。

TOP

0
  第二七五章 暴怒

  
      王贤是北镇抚司镇抚使,仅次于纪纲的特务头子。想让一千多人在严密封锁下安全过江,他可能还办不到,但若只让自己两三个人悄悄过江都办不到,他这个北镇抚司头目,也就该一头撞死了。

      其实就在韦无缺的目光被吸引到渡船码头时,王贤已经和灵霄、杨荣登上江边一艘前来接应的轻舟,借着江上薄雾的掩护,很快便来到了江南岸。

      一上岸,就遇到了吴为和严清带人前来迎接,王贤这才算是彻底安全了。

      只是他实在笑不出来,以他今时今日之权势地位,在大明朝的境内,竟然被追得如丧家之犬,最后还得靠壁虎断尾才能偷偷过江,实在是平生之奇耻大辱

      “大人只要安全抵达就好。”吴为自然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见王贤面色铁青,忙轻声安慰道:“我们会很快放出消息,相信那边只要知道您已经回京,也就没必要为难莫将军他们了。”

      “嗯。”王贤点点头,面色稍缓道:“其他人呢?”

      “大人,眼下京城形势紧张,”吴为面色一黯道:“兄弟们不敢擅离职守,只能让我们做代表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贤皱眉问道。

      “回京再说吧。”严清叹口气道:“大人一看便知。”

      “回京”王贤阴着脸,狠狠一抽马臀,率先冲了出去,他感觉自己胸中有一团火,要是不发泄出来,能把自己给烧成灰烬

      就这样一路狂奔抵达汉西门下,王贤却又不得不勒住马缰。因为那里竟也在发生一场混战。混战的双方都是穿着大明军服的士兵,双方虽然没有动刀枪,但拳打脚踢毫不留情,跟什么生死大敌似的。

      “皇上离京才几天?”王贤皱眉问道:“军纪已经混乱成这般?”

      “哎,一言难尽。”吴为叹气道:“自从汉王私自建了天策左右卫,这种情况就惯常发生。”

      “汉王的所谓天策左右卫……兵部批了么?”路上接到过几次情报,王贤对京里发生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没有,方部堂一直拖着没批,”吴为沉声道:“但汉王依然我行我素,继续招兵买马,如今两卫兵马已经到了四五千,据说在长江上还建了水师。兵部不给编制,户部自然不发粮秣、工部也不会给兵器,他就让天策卫和王府护卫将装备粮秣提供给这些人使用,然后他们空着手去户部和工部闹,闹得京城整天乌烟瘴气。”

      “汉王这是要作死么?”王贤眉头紧皱道。

      “这边有纪纲在,北京还有赵王,皇上很难知道京城的真实情况。”吴为叹气道:“等到消息传到皇上耳中,已经十停去了八停,明明是掉脑袋的事儿,也就成了稍稍有些出格。汉王刚刚遇袭,皇上心里疼惜,自然不会怪罪。”

      这时候,上前面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向王贤禀报道:“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是天策左护卫的人,在城外抢了地方上运进京城的粮车,想要运进城去,结果被西城兵马指挥使徐野驴,率军堵在汉西门,要他们交出粮车,双方话不投机,便打了起来。”

      “汉王这是养了一群土匪啊”严清气愤道:“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听着手下议论,王贤却没有说话,而是眯眼望着汉西门方向,因为他看到又有一支军队前来支援,看服色应该是汉王府护卫。

      “给我狠狠的打”一声令下,只见汉王府护卫举着铁棍冲入战团,只要不是天策左卫的人,便统统用棍子砸倒。因为之前双方都没拿兵刃,这下子徐野驴的人可吃了大亏,不一会儿便被打得满地找牙,断手断脚的不计其数。

      看到手下哀鸿遍野的惨状,徐野驴目眦欲裂,冲着汉王府护卫的首领暴喝道:“韦贤,你们这是要造反么?胆敢下如此毒手”

      那叫韦贤的乃汉王右护卫指挥使,闻言冷笑连连道:“你们敢动我汉王府的人,本当是死罪,只是王爷仁慈,才如此略作薄惩而已”

      “你休要颠倒黑白”徐野驴怒道:“明明是他们抢劫军粮在先”

      “那不叫抢劫军粮当兵吃饭,天经地义”韦贤却振振有词道:“既然户部不给我们军粮,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说着把马鞭一甩道:“进城

      汉王府的一于军汉便推着粮车,耀武扬威的进城去了。徐野驴气得面色铁青,双拳攥了又攥,却终究没有再阻拦,只是命手下将伤者救起,也撤离了城门。

      待混乱过去,汉西门终于恢复了人来人往,但明显被方才的一幕震慑到,往日里人声鼎沸的景象不见了,几乎没人敢高声喧哗,气氛十分压抑。

      “进城吧。”目睹了全程的王贤,眉头拧成了川字形,之前看情报上说,汉王府的人现在是无法无天,但任他想象力如何丰富也想象不到,他们已经无法无天到这种程度了。

      当他进了京城,骑马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明显感到市面上要冷清许多,好些店铺于脆关门,就是有开门做生意的也都愁眉苦脸。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王贤奇怪道:“难道汉王府的那些兵痞,已经开始打劫商铺不成?”

      “这倒不是汉王府所为,”吴为忙答道:“而是纪纲的杰作。”

      “他于了什么?”王贤沉声问道。

      “这些日子,纪纲的人在全城搜捕奸细,他的爪牙们抓了咱们许多人不说,还把黑手伸向了商人,变着法子敲诈勒索。比如先冲进店铺去,以奸细的名义把店主抓走,然后暗示家里拿钱赎人。要是不给钱,就把抓去的人折磨到死,给了钱才能免于酷刑。要想把人捞出来,只有倾家荡产了……”吴为叹气道:“总之这两位疯了,都疯了。”

      “回衙。”这会儿,王贤的怒气已经被惊意取代,让人跟家里说一声,便径直回镇抚司衙门去了。

      北镇抚司衙门外,依旧是门可罗雀,门口的锦衣卫站得笔直,突然听到街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锦衣卫官兵刚要警惕的设置拒马,却见那为首的一骑拉住马缰,现出身形

      “是大人”锦衣卫们又惊又喜,忙单膝跪地,齐声道:“叩见大人,恭迎大人回衙”

      “诸位辛苦了”王贤点点头,纵马而入

      从衙门外倒看不出什么,但一进后衙,王贤的怒气便再次控制不住——怪不得只有吴为和严清两个到江边去接自己,原来二黑、周勇、朱九、周毅等人全都身上带着伤,重则筋折骨断,轻者也是鼻青脸肿,为了不让自己一下船就上火,他们当然没法去迎接了。

      “大人……”众亲信看到王贤回来,全都神情激动,连朱九爷这样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虎目含泪。那些普通的北镇抚司的官兵,更是直接抽泣起来,就像受人欺负的孩子,终于等回了爹娘。

      王贤温声安慰众官兵几句,吴为便插嘴道:“至少让大人先洗把脸,换件衣裳吧。”围着他的众官兵这才散了。

      看到手下这般清醒,王贤哪顾得上洗脸,把门一关,劈头便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哎……”屋内众亲信齐齐叹一声气。

      “是这样的,大人前脚离京,纪纲的那帮徒子徒孙,后脚就展开了反扑。”吴为恨声道:“我们花了半年功夫,在京城内外建立的据点、埋设的眼线,都遭到了他们的摧毁。一天最多能有七八个点被捣毁,百多人被抓。九爷他们四处带人救火,和纪纲的人不知于了多少次……我们终归还是人少力单,最终落了个人人带伤的下场,也没保护好咱们的势力。”

      “大人……”众人惭愧道:“我等有负重托。”

      “势力倒了可以重建,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上哪再去找这样一班生死兄弟去?”王贤虽然板着脸,但已经进入了北镇抚司镇抚使的角色。

      “大人……”这一声呼唤充满了感动。

      “不过我们北镇抚司,也不是可以轻辱的”王贤沉声道:“他们所加诸吾身者,来日必十倍奉还”

      “十倍奉还”弟兄们齐声高喝,将颓丧的气氛一扫而光。

      不过激愤归激愤,对付纪纲这样的庞大敌人,尤其是还有汉王也獠牙毕现的时候,王贤也不得不谋而后动。

      安抚好受伤的弟兄,王贤和吴为、严清还有杨荣进入了内签押房。

      “刚才介绍过了。”王贤对严清和吴为道:“现在还是要再介绍一遍,杨老将军在山西素有智将之名,这次若非因缘际会,我也没可能把他挖过来。”

      三人再次见过,都知道王贤这是直接把杨荣引入最高智囊圈子了,吴为和严清还好些,因为同样的场面在严清身上已经出现过一次了。但在杨荣那边,却被感动坏了,他本以为自己这种外来人,而且还跟朱美圭不清不楚,王贤就是用自己,也顶多是个卖力的,却没想到他直接把自己拉入了核心权力层。

      刹那间,四老五十的人了,竟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TOP

0
  第二七六章 风暴过后

  
      简单几句介绍,旋即便进入正题,王贤素来就是这样雷厉风行。

      吴为拉开一道墨绿色的丝绒窗帘,一张超大的地图便显露出来。

      杨荣是识货的,一看就瞪起眼道:“这地图比兵部所制的要精细许多倍。

      “兵部那也叫地图?”王贤背手立在地图前,颇有些傲娇的挪揄道:“三岁孩子的鬼涂鸦还差不多。”

      “这是按照我们大人的法子,动用上千人重新测绘出来的。”吴为拿起一根细细的木棍,指着地图道:“在之前,这张地图是绝密的。除了其本身的精确程度外……上面红色的小三角,是我们的据点;红色的点,是我们的暗桩,基本上遍布京城了。”

      “这张图被人看去可了不得。”杨荣惊心道。

      “已经没关系了。”吴为叹气道:“一个月的时间内,这些点十停去了九停,剩下的一停也不敢再动弹,全都处于休眠状态。”

      之前听说纪纲的人把北镇抚司的暗桩都拔除,杨荣还没什么感觉,此刻直观看到北镇抚司暗桩的规模,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山西玩的都是小打小闹,跟京城的手笔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也终于知道了纪纲的行动是何等的嚣张疯狂,那几乎是掀起一场遍扫京城内外的风暴啊

      “你们有没有发现奇怪之处?”背着手看地图的王贤出声道。

      “大人指的是?”吴为问道。

      “你们看,剩下的几乎全是京城以南方向的据点,而京城以北、以东方向的,几乎一个不剩。”王贤凝眉道:“而且奇怪的是,他们要打击我们的方法有很多,为何要选这种最吃力、最扎眼的一种?”

      “除非这些据点是他们最担心的东西。”轮椅上的严清淡淡道。

      “不错,不过他们担心什么呢?”王贤道。

      “京城以北,是长江。”严清道:“京城以东,有纪纲的大庄园,连赏赐带吞并,连起来有一个乡那么大……”

      “你是说,”吴为悚然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不然何必如此?”严清沉声道:“殊不知欲盖弥彰”

      “难道他们要反了不成?”吴为愈加惊恐。

      “反了也正常,”王贤淡淡道:“你还不知道吧,在江北,我们曾被上万骑兵围剿,要不是莫问用兵如神,我们就直接被做成肥料了。”

      “什么?”这下莫问和严清都吃了一惊,因为王贤之前只是说要秘密抵京,并没有透露实情。手下人虽然都觉着有隐情,但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汉王会出动这种大手笔来对付王贤。

      “大人,看来他们谋反在即了……”严清有些艰难道:“观他们的种种行径,皆是不管不顾,已经连遮掩的兴趣都没有了,这如果不是马上就要举大事,就是他们集体疯了。”

      “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他们才会拼命也要阻止大人回京。”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杨荣,这时也出声道:“因为大人总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现在手里还有强大的北镇抚司,换做我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大人返京的。”

      “原来我这么厉害……”王贤摸摸鼻子道:“其实我早就料到他们会狗急跳墙,所以才急着赶回京城,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着急……”

      “大人早就料到了?”杨荣和吴为吃惊道。

      “道理很简单,对这两位来讲,不造反就得完蛋。”王贤缓缓走到桌边坐下道:“对汉王来说,去年的连番攻势,已经让他黔驴技穷了,但太子顶了过来,他的希望自然愈加渺茫。而且皇上渐渐察觉,去年是有人在陷害太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对太子的态度要好了很多,不仅解除了禁足令,还命其再次监国。而对汉王,却不像之前那么溺爱了,胡广门生发动的那次请为汉王更换封国,之议,就是明证。皇上暧昧不明的态度,让汉王万分惊恐,最后只能用苦肉计来挺过这一关。”

      王贤说完端起茶盏润润喉,伸手示意严先生说下去。

      “估计这时候,汉王已经对皇上会改变圣意彻底失望了。”严清只好接着道:“因为去年皇帝生气成那样,都没有废掉太子,这说明太子之位还是很稳固的。而且随着太孙长大,皇上渐老,太子的地位就更加不可动摇了。所以摆在汉王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除掉太子,要么就藩”

      “对汉王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就藩无异于坐吃等死,而且一旦太子或者太孙登极,也难保不会清算他。至于除掉太子、虽然形同造反,但考虑到皇上只有他们三个儿子,不大可能再把他也杀了。所以汉王很可能认为,皇上是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末将在山西时,常听说汉王以李世民自居,还非要把天策卫变成自己的护卫,这样他汉王府不就成了天策府?”杨荣震惊道:“没想到他还真想重演玄武门之变啊。”

      杨荣曾听人说,朱高煦的偶像是唐太宗李世民,他经常见人就说:‘我英武,岂不类秦王李世民乎?,这话让远在山西的杨荣听了,都感觉不寒而栗,真有种历史要重演的感觉。

      因为朱高煦与李世民一样,都是皇次子,朱高炽对应李建成,都是长兄皇太子,甚至连他们的弟弟,也有对应关系——朱高燧对应李元吉,都是皇三子。这样朱高煦的潜台词就很清楚了——李世民杀掉李建成当上了皇帝;朱高煦则杀掉朱高炽登上皇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朱高煦非常希望把几百年前的那一幕戏再演一遍…

      “汉王想当李世民,可惜今上不是李渊……”听了杨荣的话,严清却冷冷道:“玄武门之变后,李渊不得不退位给李世民腾地方。要是汉王杀掉太子,莫非今上也得重蹈唐高祖的覆辙?”

      “那不可能,今上之深沉谋略、勇毅果决,远非唐高祖可比”杨荣道:“只要有他在一天,这大明朝就不会翻了天”

      “说的不错,要是汉王敢来一次玄武门之变,皇上怎么可能容忍此等不忠不孝的弑兄狂徒在世?”严清冷冷道:“真要是这样演下去,八成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是说……赵王……”杨荣不禁对这坐在轮椅上的严先生刮目相看。

      “正是赵王”严清道:“他大哥二哥杀个你死我活,不管谁赢谁输,恐怕都没有好下场。皇上统共就三个儿子,到时候自然是他这个置身事外的老三得利了。”

      “赵王虽然隐藏的很深,但这二年来还是能发现他心怀不轨的蛛丝马迹,好比晋王朱济演,就是在赵王的支持下诬告兄长上位成功。白莲教刘子进反叛,也跟他脱不开于系。所以我认为,他是相当有野心和手段的,而他实现野心的手段,一定是怂恿汉王造反”王贤点点头道:“至于纪纲就更不用说了,皇上今年初的一系列举动,早就让他生出‘兔死狗烹,的恐惧感,撺掇汉王造反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应该是这样的。”吴为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汉王和纪纲,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因为在他们眼里,太子殿下已经是死人了……”说到这,他不禁心里打鼓,真要是到了白刃相见的时候,威名赫赫的北镇抚司,还真不如随便一卫兵马好使。

      “其实他们还是很小心的。”严清道:“比如他们花大力气拔除了镇抚司的暗桩,就是想尽量避免暴露,这样到时候发动起来能更突然。至于那些公然抢粮、械斗的举动,其实是汉王府一贯的操行,只要皇上不在京里,他们都是这样,没必要少见多怪。”

      “那他派遣两卫兵马围杀大人怎么算?”吴为有些不服气道:“这件事总瞒不住吧?”

      “人家会说,那两卫兵马分明正好是拉练经过的好么?”这次王贤接话道:“就算发生交战也是误会一场,毕竟那是一千精锐骑兵,还有一半蒙古人,凤阳卫说自己误会了也说得过去,皇上就算真追究责任,也得各打五十大板。”王贤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腮道:“毕竟我的侍卫严重超标了。”

      “那板桥驿的一战怎么算?”吴为追问道。

      “一样可以拿蒙古人说事儿……”王贤叹口气道:“朝中有人好说话,就算他们杀了我也是误杀,顶多把几个军官革职查办,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真是无法无天了”杨荣没想到,在江北那种形同造反的恐怖场面,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我们判定汉王和纪纲会造反容易。”王贤淡淡道:“但想让皇上相信,却是难上加难。别说让皇上相信了,就是想让太子相信都不容易。”

      “那麻烦可不小。”吴为道:“皇上远在北京,大人也没有密折专奏之权,只能先让太子爷相信,再做计较了。”

      “是这个理。”王贤点点头道:“不过我们也不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说着重重一挥拳道:“必须要立即反击他们怎么对我们的,我们便十倍奉还”

TOP

0
  第二七七章 相左

  
  “大人三思,”平心而论,严清对王贤还是很佩服的,只有一点不敢苟同,就是这股子睚眦必报的市井恶霸劲儿。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严清看来,当实力不如对方的时候应该忍让,默默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才给予致命一击。那才是智者所为,而不是像王贤这样,被人欺负了就马上要报复回来。“如今敌人锋芒正盛,我们和他们硬撼,不是明智之举。”
  
  “明智不明智,那是你们读书人的道理”王贤却不以为然道:“我们武人讲的是快意恩仇,谁欺负了我兄弟,我却不想着报仇,那我这老大也当到头了”
  
  “大人……好像也是读书人吧。”严清无语道。
  
  “呃……是么?”王贤一阵汗颜道:“我是读过几天书,还侥幸中过举人,”说着,他的目光坚定起来道:“但现在我是武将,就只能按照武人的规矩办”
  
  “规矩有那么重要么?”严清无奈道。
  
  “对文人来说,礼仪有那么重要么?”王贤反问道。
  
  “当然……”严清不假思索道。
  
  “那规矩之于武人,就像礼仪之于文人。”王贤沉声道:“我意已决,先生无需多言了。”
  
  “哎,大人……”严清只好退一步道:“就算大人要反击,但我们现在的实力严重受损,如何跟纪纲的人斗?总不能让北镇抚司的锦衣校尉上街头斗殴吧?”
  
  “当然不能用正式编制的人,我有秘密武器的。”王贤上辈子就知道,想要做出格的事,靠正式工是不行的,还是得靠万能的临时工。他看一眼吴为,笑道:“那些武林高手都送到京城了么?”
  
  “上个月就到了。”吴为露出一丝苦笑道:“两千多号人把咱们在京城的几处牢房都填满了。”这还是拜汉王遇刺一案所赐,永乐皇帝雷霆震怒,命北镇抚司在全国严打帮派会堂。虽然真正强大的地头蛇,是不会在这种漫天撒网似的行动中中招的。但地头蛇们很乐意配合官府,将能威胁到自己的势力、或者平素看不顺眼的势力铲除喽,将其老大送入京城安享天年。
  
  虽然官府更是应付公事,但全国两京十四省,一千多个县,哪怕是应付公事,最后送到京城的各路武林人士、帮派分子,也超过两千之数了……看管数目如此巨大的危险分子,哪怕对北镇抚司也是沉重的负担,然而王贤却无视因此造成的巨大亏空,反而吩咐对这些武林人士好吃好喝好伺候……
  
  “都教育好了么?”王贤问道。
  
  “应该差不多了,就差大人一锤定音了。”吴为道,这段时间他主要就在忙这件事,也因此躲过了一劫,没像二黑他们那样浑身是伤。
  
  “好。”于这种事王贤是驾轻就熟了,笑道:“等我拜见了太子殿下,便和你一起过去瞧瞧。”
  
  “大人莫非要用那些江湖人士对付纪纲的人?”严清瞪大眼道。
  
  “怎么样,高招吧?”王贤得意的笑道:“纪纲的那些密探暗桩什么的,也不过都是些帮派分子、地皮恶霸之类。我这可是从全国搜集到的帮派头子、超级恶霸把这两千多人放出去,京城内外还有别人混的份儿么?”
  
  “大人……”严清简直要抓狂了,无语道:“这……这简直是胡闹啊”
  
  “不过是他做初一,我做十五罢了。”王贤淡淡道:“这些事情先生可以不用过问,全让吴为一手处理就是。”
  
  “哎……”严清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当天下午,王贤便去拜见了太子。
  
  太子早知道王贤回来,因此午后没有安排任何事情,专门在书房等他前来
  
  “为臣拜见殿下”
  
  “仲德,快快起来。”太子看着王贤,一脸后怕道:“看到你没事儿,实在是太好了。孤听说你在板桥镇的事情,担心的好几晚上睡不着觉。”
  
  “让殿下挂心了。”王贤轻声道。
  
  “你我情同父子,还用说这种话么?”太子摆摆手道:“想不到我那二弟为了对付你,竟然如此疯狂实在是丧心病狂”
  
  “其实他对付为臣只是手段,目的还是为了对付殿下。”
  
  “这个我知道,他将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还不都是因为我?”太子叹口气道。
  
  “臣不是这个意思。”王贤正色道:“臣认为,这次在板桥镇的行动,只是汉王计划中的一环,他已经在展开一场针对殿下的行动了”
  
  “你是说他建天策左右卫?”太子道:“还有在长江训练水师?”
  
  “是。”王贤也懒得跟太子打太极了,径直言道:“他要不是想造反,就是活腻了,不然怎会做这些事情?”
  
  “造反……”太子面色一紧,旋即想起杨士奇说的Kf伯克段,的故事来了,“那还不至于吧,大明朝有皇上在,谁也反不了天”
  
  “是,只要有皇上在,谁也翻不了天可皇上在北京,一年半载不会回来。”王贤沉声道:“而且汉王也不是要翻天,他只是要除掉自己的太子哥”
  
  太子面色愈加沉重,他想不到王贤一回来,就抛出这种令人窒息的话题。沉默半晌,朱高炽才缓缓道:“就算杀了我,他也当不了太子。”
  
  “理是这个理,可汉王不会这么想,他已经让纪纲和赵王灌了一脑子迷魂汤”王贤道:“殿下,就算我小题大做,您也不能掉以轻心。在您这个位子上,必须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哎……”太子长叹一声道:“仲德怀赤诚之心、道肺腑之言,孤岂会当成耳旁风?”说着又叹一声道:“只是我现在身处嫌疑之地,父皇又偏听偏信,任他闹得再厉害,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只能冷眼旁观……”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殿下下决心和他们放手一搏,就能找到确凿证据,”王贤断然道:“殿下下不了决心,就永远找不到确凿证据。”
  
  “这个么……”朱高炽没想到,自己最倚仗的智囊和大将,看法竟如此相左。“尚需要从长计议。”
  
  “殿下,局势已经危若累卵,我们便如头顶悬湖,那湖水已经越涨越高,随时都可能会决堤。”王贤眉头紧锁道:“这时候只有先下手为强,迅速控制他们,搜集铁证,请皇上处置他们”
  
  “哎,这为免有要挟君上之嫌。”朱高炽为难道。
  
  “殿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王贤沉声道:“何况到时候,我们可以把责任都推到纪纲身上,殿下就是力保汉王也未尝不可
  
  “哦……”朱高炽闻言心下一动,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王贤该说的都说了,见朱高炽陷入沉思,他便安静的等着太子的决断。
  
  良久,朱高炽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虽然顾念手足之情,但无奈有人终怀狼子之心,若是一味怀柔,反而是害人害己。”
  
  “殿下英明。”王贤忙奉上马屁一记。
  
  “这样吧,你可密切监视对方,做好完全准备,一他们要发动,或可先下手为强。”朱高炽谨慎的措辞道:“但要切记切记,必须要得到确凿证据,才能对……纪纲动手。”
  
  “那汉王呢?”王贤有些傻眼,此次汉王和纪纲乃是狼狈为奸,只有狼和狈一起打才行,若是只打狼不打狈,必被狈咬;若是只打狈不打狼,则会被狼吃掉。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信太子不明白。
  
  “汉王,终究是父皇的儿子,”朱高炽有些不敢跟王贤对视,缓缓道:“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父皇才能决定,是否药将他绳之于法。”
  
  “……”有那么一瞬间,王贤真想撂挑子,太子这做派,跟当年靖难之役,建文军派五十万大军北伐,临行前拉着主将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勿要伤我皇叔,有何区别?
  
  “哎,仲德,实话对你说吧。”朱高炽也觉着心下有愧,无奈解释道:“一来,几十年的手足兄弟,我确实不忍心亲手对付他。二来,那班文臣也认为,我身为储君,当为天下人的表率,以兄克弟,总非仁义之举,是以都不支持我对付汉王……”
  
  “他们那是迂腐之言,”王贤气愤道:“难道汉王以弟克兄就是理所应当么?”
  
  “这,他真要是要造反,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朱高炽轻声道:“只是现在他反迹不彰,更无实质行动,我若是先动手,哪怕理由再充分,也免不了被天下人、被父皇误会的……仲德,请你体谅我的难处。”
  
  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王贤还能说什么?只能艰难的点点头。“臣知道了……”
  
  “我就知道仲德最识大体”朱高炽也松了口气,又觉着对不住王贤,忙道:“放心,我只是让你先不要动汉王,至于纪纲,你想怎么斗怎么斗,他有汉王这个靠山,你也有我给你撑腰。”
  
  “是。”王贤垂首应声。(未完待续)

TOP

0
  第二七八章 王贤的秘密武器

  
  从太子那里出来,王贤调整好心情,才回家拜见父母兄长。
  
  家里人已经知道他回来了,早就准备好了筵席等着他,见到一家至亲,王贤彻底把那些烦心事抛到脑后,和家里人吃了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
  
  席间,老娘三句话离不开她的孙女,又是问孙女多重,又是问长得像谁,又是埋怨王贤不把孩子带回来给自己看看。末了还忍不住叹气,我老王家这几年是怎么了,老大生了俩闺女,老二又生个闺女……却说侯氏去年又诞下一女,因为她存在感太弱,竟没有交代。
  
  王贤笑道:“娘这话不对,您去年不是给我们添了个弟弟么?”
  
  一句话说得王老爹一口酒喷了王贵一脸,老娘也臊得满脸通红,骂王贤道:“你如今都是大官人了,怎么还跟个猴子似的。”
  
  “我就是当了宰相,不也是你儿。”王贤笑嘻嘻道。
  
  “也对。”老娘转怒为喜,对大肚子的林清儿道:“有道是事不过三,咱们是事不过四,我看清儿这一胎,准保是个男孩。”
  
  林清儿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在桌下使劲握一把王贤的手。王贤会意笑道:“娘,平常心就好了,就算又是闺女也挺好。”
  
  “嗯,平常心平常心,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就不信能连生八个闺女”老娘信心十足道。
  
  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了深夜才散。
  
  月下,王贤扶着行走不便的林清儿在院中散步,林清儿对宝音的情况十分关心,从产前的情况到产后的恢复,都问的十分细致。
  
  王贤知道,她除了一份关心之外,还有取经的意思,便将宝音的情况细细讲给她听。谁知道不停不要紧,一听把林清儿吓得手脚颤,“官人,宝音那么健壮,生产都那么危险,我这么弱的身子,怕是更顶不住吧?”
  
  王贤忙搂住妻子丰腴的腰肢,柔声安慰道:“她本来应该很轻松的,但在生产之前,部落陡遭大变,又有强敌入侵,不得不迁徙避难,伤身加劳累,结果动了胎气,孩子早产,才会如此惊险。”说着笑道:“你在京城安心调养,管他外面风吹雨打,都有我给你挡着,反而会比她好很多。”
  
  “哎,宝音妹妹真不容易……”也许是有了共同的经历,林清儿对宝音已经从义务层面的接受,升华到感情上也能接受了。
  
  “是啊。”王贤叹口气道:“她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官人更不容易。”林清儿轻声道。
  
  “我有什么不容易的。”王贤呵呵笑道:“我又不用怀胎十月,不用生产
  
  “外面的事情,妾身也是知道一些的。”林清儿幽幽道:“已经吩咐下人,尽量不要出门,一应采买也尽量让人送货上门了。”
  
  “真乃贤妻”王贤赞一声,点点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现在皇上不在京里,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的意味,有些人要狗急跳墙了,什么事都能于得出来,我回头也会跟家里说说,尽量不要出门,以免遭到不测。”
  
  “那官人会不会有危险?”妻子最关心的始终是自己的丈夫。
  
  “我反倒没事,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他们没法直接对付我。”王贤宽慰着妻子道:“总之最多一年半载,过去这段,就天下太平了。”
  
  “嗯。”林清儿乖巧的点点头,轻倚在丈夫怀里。“家里的事情官人不用担心,有银铃帮着分担,我也累不着。”
  
  “辛苦娘子了……”
  
  通常提起诏狱,人们会马上想到北镇抚司衙门里那座阴森的灰青色建筑。但其实只要是皇帝钦命设立的监狱,就可以纟统称为诏狱。
  
  因为皇帝一道‘侠以武犯禁,的诏旨,天下的武林人士、帮派头目便遭了殃,被各地官府抓起来解送进京,关在北镇抚司为他们特设的诏狱里。
  
  这些特设的牢房,虽然也名为诏狱,但比起北镇抚司那种铁槛锒铛的阴森地牢,不啻于天上地下。尽管外面一样都是布满荆棘的高墙,但高墙内的牢房是一排排采光通风都不错的砖房,关在里头的人还可以到院子透气。
  
  牢房里是大通铺,但被褥铺盖都是新的。每天伙食也是两于一稀,中午和晚上有荤有素,白面馍馍管够。而且也没人审问,也没人用刑,只有个小胖子会每天来找人喝茶聊天……
  
  关在里头的江湖人士、帮派分子,好多都是蹲过各种州县大牢的,刑部天牢、镇抚司诏狱也不是没人蹲过。那都是抱着入地狱的念头来的,哪曾想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却像进了天堂一样。二十多天下来,这帮家伙竟大都白胖了不少,蹲大牢蹲得这么滋润,也是千古少有了。
  
  起先他们还担心,猪养肥了是要等过年吃肉的,朝廷把他们养肥了,不知道是想于什么?但吴为不断谈话,他们也打消了疑虑,知道朝廷竟是有招揽他们效力的打算。
  
  这一认知让好多人暗暗盘算开了,大多数被关进来的家伙,都是在原籍没有官府做靠山,被同行给算计进来的。那都是吃够了没有靠山的苦,现在竟有给北镇抚司做事的机会,那岂不朝廷都成了自己的大靠山?这等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竟然天上掉馅饼,砸到他们头上,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当然也有不想当朝廷鹰犬,一心一意想回乡报仇的,这些人显然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忘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对这些人,吴为只说一句话,不给朝廷做事,就去真正的诏狱坐牢吧……登时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乖乖答应给朝廷做事。
  
  所以到这会儿,几乎所有人的工作都做通了,大多数人打定主意要投靠,小部分不情不愿的,也不敢再废话。只是吴大人说了也不算,说还得等镇抚大人来,跟大家面谈。
  
  这天中午吃饱了饭,诏狱高墙下坐满了一串江湖人士、帮派老大。
  
  晒着太阳吹牛皮,素来是囚犯们的最高享受,尽管他们之前都是有身份的人,但一旦蹲了监狱,一样不能免俗。
  
  而且因为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比普通囚犯还注重尊卑高低。譬如南墙跟下位置最好的一排位子,就是十三名地位最显赫、武功最高的老大的专座。为了能争到其中一个位子,这些江湖大佬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文正武斗,才最终排定了这十三把交椅。
  
  坐在为位子的,是正经的排帮大佬龙五,人送绰号过江龙,,在外面时,手下小弟过千,在湖广一代的水面上,他的话比官府还好使。按说以他这样身份,这次是万万不会被抓来蹲大牢的。无奈他的威望已经威胁到了排帮帮主,结果被帮主大人给算计了,带着几个小弟到总舵议事,结果门还没进,就被官府给抓了,连夜解送进京,连让他兄弟营救的机会都不给。
  
  龙五左边坐第二把交椅的,是山东地面有名的响马头子胡三刀。这老兄也不得了,手下的响马有两千之数。其实山东按察司也没想着抓他的,只是这位大哥常年嚣张惯了,行事太张扬,听说济南府最有名的清倌儿赛仙姑要开脸,竟假扮成商人进了济南城,巴巴的想要梳拢了这山东地面的一枝花。结果被仇家认出来,在赛仙姑的床上被逮了个正着。
  
  山东按察司没留神逮到这么条大鱼,第一反应竟不是高兴,而是害怕。他们担心胡三刀手下那些响马会来救主,哪敢关押这个烫手的山芋,可也不能把他放了。正好朝廷下了这道救命的旨意,按察司连审都没审,就连夜把他送进京城来了。
  
  按说胡三刀的实力和名气,那是不亚于龙五爷的,大家一条混江龙、一头坐地虎,本来就难分伯仲。但龙五爷豪侠之名传遍武林,口碑比胡三刀这个打家劫舍的响马头子好多了。所以在大家的拥护下,龙五爷坐上了头把交椅,胡三刀只能屈居老二。这让当惯了老大的胡三爷一直不太痛快。
  
  至于坐龙五爷右手的,乃是鼎鼎有名的盐帮后起之秀邓小贤,这个私盐贩子是近二年才崛起的,一度垄断了河南的私盐,又雄心勃勃想插手两淮的盐业。自然引起了那些老私盐贩子的极大不满,这次趁着朝廷严打的机会,就联手把他送进了京城……
  
  按说邓小贤的实力也不弱于前两位,财力更是远他们,而且年轻锐气,更有不服气的道理。但是他这个人颇具反思精神,从一被抓起来就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太急着上位、吃相太难看,才惹得老家伙群起而攻之。所以他痛定思痛,改正错误,打定主意要尊老敬老、韬光养晦,是以他非但没有跟二位老大争,反而对他俩都十分尊敬,两人有时候生口角,他都是那个和稀泥劝架的。是以二位大哥对他都很顺眼,时常流露出要拉他一起对付另一位的意思。
  
  每每此时邓小贤都劝二位大哥以大局为重。什么是大局?那就是现在大家都在蹲大牢,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不就是个牢头狱霸?总之是狱友一场,还是且住且珍惜吧。
  
  明明是他在和稀泥,可两位老大却愈加看重他,不得不说反思的力量是无穷的。邓小贤心说我要是从前就这样,也不至于被人挤兑到牢里。可惜人生不能重来,只能一天天捱下去,看看有没有机会重获自由再说……(未完待续)

TOP

0
  第二七九章 三刀

  
  至于其他十位大佬,成色上虽然比这三位差一些,但也要么是些横行一府的人物,要么是在大帮派身居要职,要么是特别能打却不会做人的那种,放到外面都是些响当当的人物。此刻却只能排成一排,在南墙根下捉着虱晒太阳
  
  捉虱是用手的,嘴上也不能闲着,自然要大吹牛皮、猛侃光荣历史了。这可是胡三刀的长处,他的响马呼啸四方,整日里刀头舔血,就是不吹牛,也能讲上个三天三夜。不像龙五爷,其实是半黑半白的营生,日过得总体四平八稳,平生最刺冇jī的一回,就是他被捕的那次,自然也不能拿出来讲。所以每到此时,龙五爷只能微闭着眼假寐,听胡三刀在耳边聒噪:
  
  “那一年,老带兄弟们到鲁南打食,才进地头就听微山湖上的湖匪头陈大眼放话说,要让老有来无回”
  
  “哇,陈大眼,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连朝廷的漕运都敢劫,官府还拿他没办法”这种关公战秦琼的段,自然是众人的最爱,呼啦一下都凑过来。
  
  “不错。”见听众如此热情,胡三刀得意的瞥一眼龙五爷,瓮声瓮气道:“他手下人是不少,光船就有上千条……”
  
  “这也太吹了吧……”假寐的龙五爷,实在忍不住讥讽一句:“我排帮纵横长江,都没有一千条船,他一个微山湖的水匪,能有一百条船就撑破天了
  
  见吹牛吹过了,胡三刀老脸一红,挺着脖道:“老哥这就抬杠了,你说微山湖上有没有一千条船?整个微山湖哪个敢不听他的?”
  
  “你这么论……”龙五爷闭上眼:“我就没什么好说了。”
  
  “后来呢?”邓小贤马上和稀泥道:“你们二位一个水上的龙王,一个陆地的霸主,这要是对上可有意思了。”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谁说不是呢?”胡三刀得意洋洋道:“我一到地界,他果然给我下了帖,说请我到微山岛上吃螃蟹。”
  
  “哇,这是让三爷下水啊”
  
  “是啊,我能那么傻么?我立即回了一贴,请他到济宁府来吃甏肉于饭……”胡三刀得意道。
  
  “哈哈哈,三爷这手妙啊,针尖对麦芒他要是不敢来,就不能怪三爷不敢去。”众人大笑起来,又急切问道:“那后来呢,到底吃的是螃蟹,还是于饭?”
  
  “都没吃成。”胡三刀得意道:“后来我在济宁打转了两个月,这孙就没敢上过岸。等我都离开鲁南了才又蹦出来说,也就是胡三刀跑的早,不然非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道:“光剩嘴上功夫了,三爷就该杀个回马枪,看他还怎么说。”
  
  “那倒没有……”胡三刀挠着肚皮道:“老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他拉锯?不过这次我就知道了,但凡水上混饭吃的,都他冇妈是一张嘴,遇到真事儿就驾船开溜,冇冇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放嘴炮。比不得咱们在路上混饭吃的,那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这下没人敢笑了,因为傻都听得出,胡三刀这是拐着圈的骂人家龙五爷呢。见龙五爷一张脸酱紫酱紫的,众人都很紧张,不知道待会儿老大老二吵起来,他们该站在哪一边。
  
  “好了都别围在这儿了,大热的天,一身臭汗,都散了吧。”还是邓小贤说话,众人如蒙大赦,呼啦一声散了个于于净净。
  
  众人一散,还立在那里的三位就显出来了。
  
  “哎呦,这不是吴大人么?”邓小贤马上蹦起来,又看见吴为垂手立在一旁,为首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人,他忙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可就是……王大人
  
  “不错,本官王贤。”王贤没穿官服,背着手笑眯眯看着这邓小贤。
  
  这下龙五也坐不住了,忙给王贤磕头,被他一把扶住,朗声大笑道:“您这一把年纪,本官可消受不起,就免了吧。”
  
  这话说得龙五心花怒放,顿时对这位大人生出许多好感。
  
  胡三刀板着个脸,本来不想起来,但见龙五和邓小贤都那样了,只好也起来,作势要跪。
  
  “哈哈哈,也免了吧。陈大眼那样响当当的人物,都不敢和三爷罩面。”王贤大笑着摆手道:“下官哪敢在三爷面前托大?”
  
  见自己吹牛都被听到了,胡三刀老脸一红,讪讪道:“当不得真。”
  
  “三爷不必自谦,你是什么样的人物,本官还是如雷贯耳的”王贤笑道:“胡三刀,原名胡三,青州府胡家村人氏,当年靖难之役时,你带着一帮兄弟投了南军,你还当上了百户。结果转眼南军一败,便被遣散。你和兄弟不想回家种地,就落草成了响马。十几年来在山东一地做了不少案,官府都拿你没辙。”
  
  王贤在那里如数家珍,胡三刀却感觉自己像光着腚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都没了……可对方是堂堂北镇抚司镇抚使,不管人家怎么说,他都得老实听着。
  
  “不过,你还算盗亦有道,从不对穷苦老百姓下手,也不许手下奸淫妇女。而是专门勒索豪门富户,打劫来往商队,劫来的钱粮吃不了,还分给老百姓。所以在百姓的名声倒也不差,这也是山东响马那么多,最后你发展壮大起来,名声也最响的原因。”
  
  这番话说得胡三刀热血沸腾,骄傲的挺起胸膛:“俺们山东的老百姓都精穷精穷的,就是把他们搜刮个底掉,也没有几个铜板。老百姓的钱财都去了土豪富户那里,俺当然知道该拿谁开刀了”
  
  “呵呵……”王贤淡淡一笑,话锋一转道:“你是家独。如今,令尊已经过世。家里尚有老母在堂。你有一妻两妾三个儿,不过孩还小,你那一大摊家业,现在全靠你浑家在支撑。不过你那拜把弟兄刘麻,最近好像在打坏主意,让人担忧……”
  
  “啊?”王贤要是一上来这么说,胡三刀是断然不信的,但有了前两段做铺垫,他就深信不疑了。登时焦急起来:“刘麻这个王八羔,老要扒了他的皮王大人,咱们打个商量,你放了我,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再回来
  
  这番话让众人暗暗咋舌,心说三爷还真敢想,把诏狱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没问题。”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位王镇抚的回答更惊人:“情况紧急,你现在就可以走”
  
  “大人不是开玩笑吧?”这下轮到胡三刀不敢相信了,其实他说这种话,自己都没指望王贤能回应。
  
  “你很想我在开玩笑么?”王贤淡淡笑道。
  
  “当然不想。”胡三刀打个jī灵道:“那我这就走”
  
  “那本官岂不成了私放囚犯?”王贤笑道。
  
  “那大人什么意思?”胡三刀有些糊涂了。
  
  “本官虽然是镇抚司镇抚使,却也没有权利私放囚犯,”王贤正色道:“只能给自己的部下准假。”
  
  “……”胡三刀明白了,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单膝跪地道:“我愿接受大人招安”
  
  “哈哈哈”王贤十分欣慰,暗道这些江湖大佬虽然平时看着挺浑,但果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双手扶起胡三刀道:“三爷,如今是太平盛世,当响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你能这样一辈,总得为手下的弟兄,和自己的儿孙冇考冇虑一下吧。”
  
  “是。”胡三刀点点头,心头有点苦涩,又有点释然。对一个大名鼎鼎的响马头来说,这结局似乎不如被朝廷凌迟处死来的符合身冇份。但想想自己的老娘妻儿,又难免英雄气短,只能低下他桀骜不驯的!头。
  
  “三爷现在可能心里还有些疙瘩,”王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但时间会证明,这是你一生最明智的选择”
  
  “恩。”胡三刀这种精明过人的人物,自然不会于那种当了孙还摆脸色的蠢事儿。缓缓点头道:“俺老胡往后就跟大人于了。”
  
  “好,你先去跟他们办下相关的手续,然后就赶紧回山东吧。”王贤正色道:“不知道你需要多少人护送?三百够不够?”
  
  “一个也用不着。”胡三刀虽然拒绝了王贤的好意,心里却热乎乎的,咧嘴道:“俺老胡不是吹的,只要我走出大牢,外头肯定有兄弟接应。只要俺出来的消息一传回山东,保准没人敢再打坏心思。”
  
  “呵呵……”吴为笑道:“这么说三爷可以不用亲自回山东了?”
  
  “还是要回的……”胡三刀讪讪道:“别的不说,俺得让俺老娘看看俺才行”
  
  “应该的。”王贤点头道:“三爷快走吧。”
  
  “谢大人。”胡三刀朝王贤行一礼,迈了一步又面色古怪的问道:“大人不担心我一去不返了?”
  
  “三爷这种一诺千金的汉,我信得过。”王贤正色道。
  
  “承蒙大人看得起。”胡三刀咬牙点点头道:“那咱们一个月后见”
  
  “好。”王贤点点头。
  
  “回见了,诸位”胡三刀朝众人团团抱拳,众人也纷纷道珍重。
  
  这时候大门打开,胡三刀便在众人的注目下,大步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TOP

0
  第二八零章 入伙

  
  众人一直望着出口方向,直到大门再次关上,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倒不是他们对胡三刀有多留恋,而是因为他们对自由的渴盼。相信这时候要是王贤说一句,有谁愿意跟他一样,估计绝大部分人都会先走出这扇门再说。可偏生王贤不这样问,他把目光转向了龙五爷,只问他一人。
  
  “五爷,您想回去么?”
  
  “呵呵,大人,我不想。”听了龙五爷的回答,众人相当意外的‘咦’起来。
  
  但王贤显然并不意外,他微微笑道:“为什么呢?难道五爷觉着这里伙食不错,住得也还行?所以决定常住了?”
  
  “当然不是。”通过刚才王贤对胡三刀的态度,龙五爷就知道这位大人是不喜欢废话的。他自然也不会拐弯抹角,自讨没趣了。“实在是故园虽好,却会要了我的老命。”
  
  “此话怎讲?”王贤笑问道。
  
  “大人应该知道,老朽是如何进来的。”龙五爷苦笑道:“不是老朽自夸,我在进来之前,就连湖广的布政使、按察使,都会客客气气叫我一声‘五爷’,可就这样我还是被稀里糊涂抓进来,仔细一想,不全都明白了?”
  
  “五爷是说,担心回去后会有人对你不利?”王贤道。
  
  “那是肯定的,他们那些人敢动我,自然是做好万全准备的,”龙五爷苦涩道:“估计这会儿,我的手下和地盘,全都成了别人的了。老朽可没胡三刀那种自信,我要是就这么回去,就是自寻死路了。”
  
  “那五爷有什么打算?”王贤道:“难道一辈子不回去了?”
  
  “回是肯定要回的。”要不怎么说人老成精呢,胡三刀会被王贤感动的五体投地,龙五爷却能从他的造作里,明白王贤真正的意图。“但老朽想的是跟着大人踏踏实实干几年,混个衣锦还乡,看看那帮王八蛋,会不会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
  
  “还是五爷有见地。”一旁的邓小贤开口道:“其实别看我们原先自以为是,但扪心自问,为什么倒霉的是我们,不是别人?显然是我们还斗不过别人。”此言让众人默然点头,这是他们一直不愿触碰的话题,但的确是事实……
  
  “既然我们当时都斗不过人家,凭什么有自信说,回去就可以反败为胜?而不是被再次加害?”邓小贤接着道:“反正我跟五爷一样,是不会这么的回去。”说着朝王贤恭敬道:“小人愿为大人鞍前马后,不知可乎?”
  
  “哈哈哈,求之不得啊!”王贤欣慰的大笑着一手拉着龙五爷,一手拉着邓小贤的手道:“二位以后就是本官的左膀右臂了。”
  
  “这下连我都得管二位叫大人了。”吴为从旁凑趣的笑道。他会因为王贤重视严清而感到威胁,但王贤再重视这些人,他也不会当回事儿。
  
  两人当然也有自知之明,哪敢在吴为面前托大,忙连称不敢。
  
  吴为给王贤搬来个杌子,他便坐在众人中间,一脸感同身受道:“其实你们在家乡的遭际,我大都有所了解……那真是一人一笔血泪账,等着回去跟对头算!”
  
  众人黯然点头。
  
  “但就像五爷和小贤说的,现在还乡报仇的时机还不成熟,若能为朝廷立下功劳,当上锦衣卫百户、甚至千户,你就是孤身回去?谁敢动你一一指头?何况到时候带着上百名锦衣卫衣锦还乡,你们想会是个什么场面?”
  
  “那肯定是很吊的……”众人忍不住意淫起来,笑道:“到时候那帮家伙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就得跪在咱们家门口求饶命!”
  
  “哈哈,是啊,所以未来还是很美好的。”王贤笑道:“本官是你们最坚实的靠山!”
  
  “我们一定跟大人好好干!”“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纷纷表起了忠心。
  
  “我怎会让你们赴汤蹈火呢?”王贤笑道:“放心,就干你们的老本行。”
  
  “我们的老本行?”众人讪讪道:“在大人眼里无非就是帮派械斗抢地盘之类。”
  
  “对,就是干这个。”王贤点头道:“诸位有所不知,我们北镇抚司现在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我们在京城内外上百个据点,都遭到了敌人的攻击,损失十分惨重,现在已经十不存二。就是剩下的两成,也已被迫转入冬眠了。”
  
  “大人所指的敌人是……”有人小心翼翼问道。
  
  “我绝不瞒着大家。”王贤淡淡道:“我们的敌人是纪纲,那个大名鼎鼎的特务头子!”
  
  “哦……”众人虽然极力想要镇定,却忍不住纷纷倒吸冷气。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个恶贯满盈的野心家,正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王贤沉声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埋葬他,换取属于自己的荣光!”
  
  “是……”众人纷纷应声,但声音小了很多。人的名、树的影。纪纲已经独逞淫威十几年,尤其是在京外,早就是止小儿夜啼的凶神了,显然竟然听说要跟他对着干,就是龙五爷也心里打鼓。
  
  “太子殿下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王贤道:“而我能以浅 bó之基、下位之官,在短短半年时间便与他分庭抗礼,更离不开皇上的支持。自古至今,从没有皇帝和太子同时支持的人,不能成事!所以我是坚信,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能撑过这一段,必将有光明的未来在等着我们!”
  
  听王贤这么说,众人的情绪稍稍放松一些,纷纷小声道:“我们江湖中人,不就是讲究一个富贵险中求。要是事情不难,王大人又何必找我们来呢?”
  
  “好了,我能体谅大家的为难,便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王贤淡淡道:“三天后给我答复,愿意加入的我双手欢迎,以后我们便是生死兄弟。不想蹚这浑水的我也理解,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大人,我先表个态。”从王贤进来起,一直两眼放光紧盯着他的邓小贤道:“不管怎样,我是一定会跟着大人干的!”
  
  “好!好!”王贤对这个上道的小子,自然也是赞不绝口:“那本官也表个态,先给你个锦衣卫试百户,过一段时间就给你转正!”
  
  “谢大人!”邓小贤单膝跪地,喜不自胜。
  
  “那老朽也表个态,”龙五爷拢须笑道:“刚才都说了,要踏踏实实跟大人干,自然不能食言。”
  
  “哈哈好,五爷老当益壮!”王贤大喜笑道:“实在是后辈楷模!小贤,我给五爷个副千户,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邓小贤通情达理道:“五爷过的桥,比我走得路还多,要是跟我一样,小人还不安心呢。”
  
  “好,有这份度量,将来你的出息何止是千户?”王贤欣慰大笑。
  
  “大人,我们也没什么好寻思的!”见两位大佬如此坚决,登时许多人按捺不住:“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把这条命卖给大人,搏个前程出来!”众人都不傻,知道现在投诚和三天后投诚,得到的待遇,以及在王贤心中的地位,那定是大大的不同。所以登时就有百多人嚷嚷着要入伙。
  
  “好好好,都有奉赏!”王贤对吴为道:“快把大家的名字都记下来,从hòu优待!”
  
  吴为便开始登记。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这就是所谓的羊群效应。见这么多人踊跃报名,原本还想再寻思寻思的,竟也顾不上寻思了,也跟着凑上来报名。只有那些格外慎重,或者信心不足的,依然躲在一边,却也是一脸的纠结。
  
  最后统计下来,这处牢房关押的四百多江湖人士,竟有小三百人愿意入伙,大大超出了王贤的预计。看来这些刀头舔血的好汉,确实是信奉所谓‘富贵险中求’的。
  
  “今天某家如虎添翼,实在太高兴了。”王贤大喜过望,又转向吴为道:“让厨房不用作晚饭了,去酒楼定上四十桌席面,我们要好好庆贺一下!”
  
  “那属下得赶紧去多找几家酒楼了。”吴为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在滴血,暗道大人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才上半年没完,咱们镇抚司全年经费已经花的干干净净,下半年可怎么办?
  
  当然他不会在这种时候给王贤添堵,脸上挂着笑就出去了。
  
  这一下午,王贤竟哪都没去,一直在院子里和众人聊天,他虽然读书不太灵光,但记忆力相当惊人,这四百号人的名字,竟然听一遍就记住了,而且能马上和脑海中的档案对上号。虽然没有胡三刀的那么详细,但说出每个人的籍贯、人生的闪光点,已经足以让众人震惊不已了。而那些被他点到名的家伙,自然忠诚度大增,可谓惠而不费。
  
  等到酒席来了,果然十分丰盛,而且还有酒。江湖众人都好杯中之物,一见到酒便两眼放光。王贤对此知之甚明,敬了三倍酒,便让众人随意,起先众人还有些拘谨,但在酒精的刺jī下,很快就按捺不住本性狂呼滥饮,放浪形骸起来……(未完待续)

TOP

0
  第二八一章 入伙

  
  第二天上午,王贤又造访了另一处诏狱,场面几乎是昨日重现,而且头回生、二回熟,有了昨日与那些江湖人士接触的经验,他的说话做派更符合他们的胃口,使他的当场说服率,高达八成以上。虽然这里面有吴为辛苦的前期铺垫,但看到大人说得那些江湖大佬五迷三道,纷纷纳头便拜,众手下还是对王贤这张能把死人说话的嘴巴,佩服的五体投地。
  
  美不足的是,招安大会又是以请客吃饭来结束,在镇抚司日渐庞大的赤字上又添一笔,让吴为头疼不已。
  
  就这样接连三天,王贤马不停蹄的转遍了所有关押武林人士的诏狱,当场说服率依然保持在傲人的八成以上。而且之前没有当场答应的人,也纷纷透过看守,向王贤表达自己想清楚了,决定跟着于的意思。最后两千余武林人士,竟被王贤收编了一千八百多人。至于剩下的二百多人,王贤就不再理会了,过几日便转到真正的诏狱里,任其自生自灭……
  
  就在这时,莫问和程铮也率卫队过江了。正如之前所料,既然王贤已经回京,对方也就没兴趣再对付他的卫队了。不过饶是如此,生性谨慎的莫问,还是将部下分散开来,每次只过江百人。在北镇抚司的接应下,用了大半天时间,安全的将部下全都带过了江面。
  
  莫问是最后一批过江冇的,待他下船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站在船头,只见王贤立在江边翘首以待,两人对望片刻,都有唏嘘之感。
  
  “军师,”莫问走下船板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刻骨,一丝不苟的向王贤行礼。“末将所率一千一百人,已经悉数过江”说完有些低沉道:“但板桥驿阵亡的一百二十名兄弟,却连尸首都找不回来了……”
  
  板桥镇一役,虽然是一场完胜,但凶残的敌人,尤其是那些倭人,还是给他们造成了莫大的伤亡。近百名蒙古勇士丧命倭刀之下,还有在院内战斗牺牲的二十几名白甲兵和贴身护卫,把生命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当时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收拾袍泽的遗体,但回京后王贤第一件事,就是让镇抚司的人去收尸……就像他在漠北、在广灵做得那样,不能让烈士生归故里,也要让他们在故乡安息。这不仅是对死者的告慰,也是对生者的鼓舞。
  
  可当手下抵达板桥驿时,却骇然发现,那里的驿站还在接待来往的官员,自然也找不到一具尸首,甚至连厮杀的痕迹都难以发现。询问驿丞,驿丞只是说前几日因为凤阳卫要在此区域演武,命他们回避几日。至于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是茫然不知。
  
  不过镇抚司的人还是能从砖缝,发现了没清洗于净的血迹,证明那场恶战确实存在,只是被人事后仔细清理了战场。王贤他们也没指望把板桥驿一战捅到冇皇帝那,只是为找不到烈士遗体而十分难过……
  
  “我已经下令追查到底了。”王贤恨声道:“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嗯。”莫问点点头,低声道:“必须要用鲜血和人头,震慑住那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
  
  “嗯。”王贤点点头,道:“一切等回京再说,我还有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呢。”
  
  “什么任务?”一听有任务,莫问倒来了精神。
  
  “这是一场艰巨而特殊的战役,”王贤翻身上马,对与自己并辔而行的莫问道:“你的敌人是纪纲手下的锦衣卫密探,你的任务是把他们的在京冇城内外的据点全部拔掉,换上我们的旗帜。你的士兵,是一群既能打又有能耐的武林人士。但这些人凑在一起就成了一盘散沙,根本没法和组织严密的锦衣卫密探去斗,所以就看你能不能把他们捏成整体,战而胜之了”
  
  “……”莫问一时无语,半晌方道:“军师,我是一名军人,我擅长的是战场厮杀,不是领导帮派……”
  
  “哎,其实张五来担当这个差事更合适。”王贤叹气道:“但是他放不下那些教徒,来不了京冇城。我想来想去,只能杀鸡用牛刀了……”
  
  “军师过奖了……”莫问正色道:“属下不是有意推脱,实在是怕难以胜任,坏了军师的大事……”
  
  “还真是大事。”王贤笑道:“这次我们的计划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目的是将纪纲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你这边,以掩盖我们真正的行动。”说着叹气道:“这注定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既然你不愿意接,我想想看别人行不行……”
  
  “军师这样说……”莫问苦笑道:“属下就是不接也得接了。”
  
  “呵呵”王贤登时笑起来道:“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只是属下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发展好一个帮派……”莫问无奈道
  
  “我不是说了么,你就当成一场战役,把京冇城当成你的战场,把他们当成你的士兵。”王贤笑道:“然后便撒漫去做,我坚信你这把牛刀,牛都能杀了,杀鸡当然更没问题”
  
  “大人还真……”莫问除了苦笑还是苦笑道:“还真看得起卑职。”
  
  知己知彼、谋而后动是一名优秀将领的必备素质。回到京冇城,莫问就开始了详细的调查,一方面要调查锦衣卫探在京冇城活动的情况,另一方面要调查那些武林人士的性情习惯。不调查不要紧,一调查才发现,军师交给自己的任务,是何等的艰巨。
  
  首先,纪纲在京冇城经营锦衣卫密探十余年,早就形成一个组织严密、行藏隐蔽的情报体系。通常人们对锦衣卫密探的印象,总是停留在那些和张狗一样,游走在街头市面的市井闲汉的程度。但其实那些只是锦衣卫密探体系,最上不得台面的一种。
  
  更多的锦衣卫密探,是青楼的老鸨、酒店的掌柜、车马行的当家、甚至衙门里的捕头。还有街上卖肉的老头、专门在官员家当管家的年人、乃至那些官绅家的姨太太,都可能是锦衣卫的密探。而锦衣卫的密探组织,也就借助这形形色色的身冇份,隐藏在这座京冇城内外,让你总是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却又无法抓住它的影踪。
  
  这是锦衣卫密探阴柔的一面,至于明面上,则是京冇城大大小小的帮派,基本上都已经被纪纲收编,这些帮派仗着纪纲的庇护,这些年来发展很迅猛,要么势力庞大、要么已经转型成半黑半白,总之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平日里这些恶犬为争抢一块肉骨头,会彼此打得头破血流。但一旦有威胁到锦衣卫的存在,他们便一齐凶猛的扑上去,将敌人撕成碎片。
  
  当了解了这是一个何等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特务组织,莫问也就明白了大人那套到处建暗堂、布密探,类似帮派分抢地盘的作法,为什么会失败了?人家明暗结合、早将京冇城经营的固若金汤,岂是轻易可以攻破的?
  
  了解了敌人何其强大的同时,莫问也了解到自己将要领导的是一群什么样的手下。简而言之,就是一群危险分。详细说来,就是一群前帮派大佬、江湖大豪、武林高手、土匪头等形形色色、无一善类的家伙,组成的一锅冇大杂烩。诚然,他们每个人实力都很强,但一个个桀骜不驯丨阴鹜难明,更兼毫无组织无纪律可言,而且还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十分张扬。
  
  这很好理解,所谓枪打出头鸟。要不是他们这么张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虽说有邓小贤这样吃一堑、长一智的,但这种聪明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积习难改。在一次莫问垂询他们,有何克敌制胜良策时,他们纷纷提议要建立京冇城最大的帮派、要成立江南第一武林门派、甚至有人提议要占领紫金山,当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那一次之后,莫问再没指望过他们能出什么正主意……
  
  冥思苦想了两天之后,莫问一声令下,把一众江湖草莽拉进了幼军军营,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军训丨至于负责训练他们的教官,就由五百白甲兵充当了
  
  一开始这些江湖大佬还觉着站军姿、踢正步之类的挺新鲜。而且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哪个也是练过童功、蹲过马步的,所以那些要求根本难不倒他们。所以头几天,一个个都在比着赛着的逞能,倒也挺顺利但是没过了几天,他们便再受不了这种把人当成木偶摆弄的束缚,开始变得忿忿不平,不少人开始想跟教官别苗头了。
  
  对于这些胆敢不从军令者,莫问毫不客气的军法从事。虽然他们都是以一敌十的武林高手,但在北镇抚司的淫威之下还是不敢造次。何况白甲兵也不是易于之辈,尽管单兵实力不如他们,但三个白甲兵组成三才阵,却让三四个高手也无可奈何。
  
  在莫问的高压之下,众武林人士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令行禁止一条路,只好收起性,一板一眼的接受莫问的操练。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他们竟不知不觉习惯成自然,条件反射性的服从起莫问的命令了。(未完待续)

TOP

0
  第二八二章 合纵

  
  整整一个月的军训后,王贤在幼军军营中,举行了隆重的结业典礼。
  
  三万凯旋而归、征尘未洗的府军前卫将士,在军营校场上整齐列阵!一个月来,这个偌大的校场,只有不到两千武林人士在接受操练,难免显得空荡荡的。此刻却是刀枪如林、旌旗蔽日,杀气震九霄!
  
  那些等待检阅的学员们,虽然都是武林高手来着,但在数万军队集结成的阵势面前,还是忍不住一阵阵胆寒。不过看到这么多精锐军队都是自己一边的,自然也让他们对未来的信心大增……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纪纲身后还有个汉王,汉王直接控制的军队,是这个的三倍,间接控制的军队,更是十倍于他们这边。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学员的心情还是很jī动的,这种心情在见到皇太孙殿下后,更是达到了顶点。知道京冇城情势危急,朱瞻基亲率大军星夜南下,才刚刚返京,还没来得及去拜见太冇子,就先来这里出席这场结业典礼……
  
  不过在朱瞻基那张黝黑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焦虑,他信心十足的微笑着,朝众学员发表了jī动人心的演说,又向他们颁发结业证书和北镇抚司腰牌,可把一群学员给感动坏了。典礼后,朱瞻基又命营中杀猪宰羊、犒赏三军。他和王贤在营中巡视了一圈,两人都被灌了不少黄汤,醉醺醺来到营中点将台上,解开领口吹吹风,心思才恢复清明。
  
  “殿下其实应该去北京的。”王贤道:“皇帝身边光一个杨荣,抵不过赵王等人的谗言。”此杨荣乃内阁学士杨荣,非王贤身边的山西杨荣。
  
  “可南京更需要我,你也更需要我。”朱瞻基叹气道:“谁让我父亲从来不肯招惹是非呢?分冇身乏术,只能先顾这边了。
  
  “其实……殿下回来真的太好了。”王贤笑着看向朱瞻基道:“没有你给撑腰,我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哈哈。”朱瞻基闻言笑道:“这话真不像你拼命王二郎说出来的。”
  
  “没法子,形势比人强。”王贤苦笑道:“谁让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呢?”
  
  “他们真的已经疯了么?”朱瞻基毕竟离京太久,仅从零零散散的情报管中窥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殿下只消亲自观察几天便知。”王贤叹气道:“我判断汉王和纪纲已经失去在朝堂斗争中获胜的信心,横下心要鱼死网破了。”
  
  “这两个疯子!”朱瞻基恨声道:“我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太冇子殿下和那班文官不这么想。”王贤郁闷道:“双方都已经要你死我活了,却还想着要不损道义,只肯被动防守,不许我们主动出击。”
  
  “我父亲就是太迷信圣人之言了。”朱瞻基也无奈道:“那些文官一拿孔孟之道说事儿,他就无条件信服。”说着看看王贤:冇“你没劝劝他?”
  
  “我能劝的都劝了。”王贤道:“可殿下只许我对付纪纲,不许我对付汉王。”
  
  “……”朱瞻基寻思片刻道:“你别多心,其实这也是我父亲对你的爱护。”说着咬牙道:“你只管专心对付纪纲,我那皇叔就交给我来对付!我父亲管不着我!”
  
  “只能这样了。”王贤点点头道:“不过你要千万注意安全,我担心他们会铤而走险。”
  
  “嗯。”朱瞻基知道王贤在板桥驿的遭遇,自然不会大意,重重点头道:“这次不同于以往的勾心斗角,而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你也要注意安全。”
  
  “是。”王贤颔首沉声道:“不过被动挨打从来不是我们的风格,我要让纪纲付出代价!”
  
  “不错。”朱瞻基道:“我父亲对汉王束手束脚,但对纪纲却没这个顾虑,你只消放手去做,一切责任我为你承担。”
  
  “有殿下这句话,我就和他们拼了!”王贤一挥拳道。
  
  今天是放告的日子,应天府衙门外挤满了告状的人群。当值的推官光状纸就收了二百多份,其中多是控告父兄被打死打伤、妻女被***调戏、家产被侵夺霸占的重案。这些案子,要是放在以前,哪一件都是要重点督办的案子,但这阵子已经是司空见惯,那李推官一边心中暗叹,一边安抚百姓道:
  
  “你说你们惨?还有比你们更惨的。好比十天前,牛家村的一家七口灭门案,通顺仓过火案,这些重案要案还在侦破中。得等这些案子破了,才能轮到你们的案子……所以先回去等着吧,到时候自然会传你们过堂。”
  
  百姓虽然心有不甘,但在李推官连哄带吓之下,只好怏怏散去。待人群散了,依然没挪脚的几条汉子,便显得分外扎眼。
  
  “你们怎么还不走?”李推官边说边抬头,但看清几人的身形后,却面色一变道:“几位是镇抚司的人吧?”
  
  “北镇抚司,王贤。”被护在中间的一个汉子,掀起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庞。
  
  “哎呀,是王大人!”王贤来应天府衙不是一天两天了,李推官自然是认识他的,忙起身相迎道:“快里面请,下官这就去通报。”
  
  王贤刚进了后衙,便见薛居正迎了出来,忙躬身施礼道:“薛府尹!”
  
  “王大人快里面请。”大家也算是老交情了,薛居正忙一把扶住,拉着王贤也不进客厅,直接就入了内签押房。
  
  “回京快一个月了吧?”薛居正亲自给王贤斟上茶。
  
  “整一个月了。”王贤接过茶盏轻呷一口,笑道:“上好的云雾。”
  
  “你还有心情品茶,”薛居正苦笑道:“老夫都快愁死了。”
  
  “我也是苦中作乐。”王贤笑道:“说起愁事来,怕是要薛大人更胜一筹。”
  
  “好,那我就直说了。”薛居正知道王贤不喜欢绕弯子,干脆直接问道:“现在京冇城乱成这样,那些牛鬼蛇神折腾的百姓民不聊生,你管是不管?”
  
  “当然是要管的,不然来这应天府作甚?”王贤正色道:“府尹大人,明人不说暗话,那些胡作非为的帮派分子,暗中都是有锦衣卫撑腰的,你敢和我联手绞杀么?”
  
  “老夫是不会掺合你们之间的恶斗的。”薛居正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身为应天府尹,有除暴安民之责,谁让老百姓过不下去,就是我的敌人!”
  
  “哈哈,有府尹大人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王贤笑道:“那就让我们一起,还京冇城百姓一个安宁吧!”
  
  “希望不要前门驱狼,后门进虎。”薛居正目光复杂的看着王贤。
  
  “你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太冇子殿下?”王贤笑问道。
  
  “我当然信得过太冇子殿下。”薛居正苦笑道:“哎,要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打死我也不会二进宫的。”
  
  “我要是在知道这样,还打死不会接手北镇抚司呢。”王贤深有同感道:“你我为人臣子,身不由己,向来只能任人操弄。只有尽本分,听天命了。”
  
  “也只能这样了。”薛居正绝非常人,一旦下定决心,也就不再废话。“王大人准备怎么干?”
  
  “我听说薛大人这些日子,接到了许许多多状子?”王贤问道。
  
  “是,刚才大人也应该看到了。”薛居正叹气道冇:“京冇城百姓遭了殃,自然要找地方说理。说来惭愧,本官 bó有清名,老百姓就认准了我这里。然而光我应天府,实在是孤掌难鸣,只能先接下状子,劝回苦主,实在是愧对百姓啊!”说着目光炯炯的望向王贤:“但如果北镇抚司能和应天府联合执冇法,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样薛大人就说不清楚了。”王贤正色道:“薛大人是个好父母,我不能让你也卷进这团浑水里。”
  
  “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薛居正沉声道。
  
  “其实大人只需要发下悬赏文书,”王贤笑笑道:“然后准备好银子,再把顺天府的监狱扩容几倍就成。”
  
  “哦?”薛居正一听就明白,王贤也不准备出动明面上的力量:“这样当然好了,不过不知老弟有什么顾虑?”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役,现在只能算是热身。”王贤道:“对方既然出的是杂牌,我自然也要用杂牌对付他们。”
  
  “哦……”薛居正一寻思,就明白了王贤的意思:“这阵子听说大人把那些武林人士收编训练,应该是用在这里的吧?”“这些人还有大用,现在不过是小试牛刀。”王贤道:“府尹大人要是手头宽裕,不妨把赏格定的高一些……”说着苦笑一声道:“不瞒你说,这些家伙的一应开销,快要把镇抚司压垮了。”“呵呵……”薛居正捻须笑道:“应该的应该的。”王贤这法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要知道应天府的捕快官差,都是京冇城本地人氏,和那些地头蛇盘根错节、蛇鼠一窝,若靠这些人抓人,恐怕就像宋公明私放晁天王一样,这边不等出动,那边就先通风报信去了,根本指望不得。否则薛居正也不至于到现在按兵不动……(未完待续)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7 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