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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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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零七章 吃饭勿看  

    “只要我们再把他引出来一次,就可以⊥林三把他射杀了。”庄敬道出了他的计划:“刺杀的对象是朱棣的话,我想林三应该很乐意当一次死士吧?”

  “当然,他和朱家人不共戴天。”纪纲点点头,想到林三那石破天惊的箭术,他不禁信心大增。想一想,又有些担心道:“不过皇帝身边有个影子,恐怕会我们的大事。”他曾是朱棣的心腹爪牙,对皇帝的秘密无所不知。

  “无妨,把他调开就是。”庄敬淡淡一笑道。

  “哪有那么容易。”纪纲皱眉道:“那老太监人如其名,就是皇帝的影子,不会离开朱棣的。”

  “有一件事能让他离开。”庄敬笑道:“只要我们放出风去,说那位在某处现身,然后再暗示胡有出工不出力之嫌,目的养寇自重,东翁说,皇帝会不会派监军,派谁当这个监军合适?”

  “会派影子。”纪纲心悦诚服道:“一来,那位身边的无名,武功比胡要高,让影子去帮手也合情合理。二来,影子的武功也比胡高,有他在胡不敢乱来。”

  “东翁说得对。”庄敬点点头,沉声道:“影子不在,林三必杀”

  “只要朱棣一死,朱高燧和朱瞻基就算捐弃前嫌、绑在一起,也不是朱高煦的对手,但朱高煦弑君弑父的罪名也坐实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天地共愤、人神共弃”纪纲激动的汗毛直竖道:“这时候我们再把那位亮出来,全**民必定倒戈相迎那时候我们挟天子令诸侯,效仿曹丕汉献帝之举,大事可成矣”

  “虽然肯定没这么容易,但就是这个思路。”庄敬也激动道:“眼下万事具备,我们只要谨守机密待时而动,成功的希望很大”

  纪纲笑着点点头,突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微微皱眉道:“那个祸害不除,我总是不放心。”

  “是……”庄敬自然知道那个让纪纲恨之入骨的祸害是谁,点点头道:“学生看来,唯一能坏我们大事的就是他

  “我们先把别的事情放一边”纪纲恨声道:“把他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于掉他”

  “是。”庄敬点头道,

  “阿嚏阿嚏”正在树荫下、躺椅上打瞌睡的王贤,连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自己都给吓清醒了。他郁闷的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谁在骂老子?”

  “反正不是属下。”吴为笑道:“大人,您看谁来了?”

  王贤摘下头上的草帽,歪头一看,见是胡三刀、二黑还有时万三个,扮作车夫,推着辆大车走过来。

  “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王贤笑眯眯道。他现在的位置是最高机密,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手下人轻易不会过来。这三人巴巴赶过来,肯定是献宝的。

  “嘿嘿。”胡三刀笑得合不拢嘴道:“给大人献宝来了。”

  “哦,什么宝贝?”王贤虽然猜中了,但还是很配合的捧哏道。

  “大人猜猜呢?”昔日的神偷门主时万,其实长得挺好看,但总让人感觉贼眉鼠眼,不像正经人,据说这也是种职业病。

  “什么这么臭?”吴为捂住鼻子,瞪大眼道:“你们推了辆大粪车?”

  “嘿嘿,是的。”二黑呲牙咧嘴的笑道。他们一开始也熏得受不了,但闻啊闻啊,竟感觉不出臭来了。

  “你们搞什么鬼,给大人送粪汤”吴为郁闷的掩鼻道:“快推走”

  “里头是什么?”王贤也捂住鼻子,没办法,实在太臭了。

  三人见再卖关子,大人就要吐了,只好笑道:“您瞧好了。”说着便掀开盖子,把一车粪汤倾倒进了地沟。空气登时又臭了十倍,苍蝇们兴奋的赶了过来……

  待那粪车空了,胡三刀飞起一脚,就把粪车踹散了架,然后已经躲到十丈之外的王贤和吴为,登时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们竟然看到,随着粪车散架,那车上竟然掉下来一个人形物体,而且还在动……王贤和吴为当时就吐了。

  二黑和胡三刀三个,本来是来邀功的,这下却弄巧成拙了,两人都怒视着小个子时万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时万使劲挠头,小声道:“二位大哥帮忙,千万别让大人知道是我的主意……”

  “去打水去”胡三刀一脚把他踢出老远。

  “哎哎,我去我去。”时万却如蒙大赦,知道自己可以用劳动赎罪了。

  江南到处河渠纵横,不远处就有小河,至于打水的工具,自然难不倒神偷门主,时万变戏法似的弄了副扁担,挑了两桶水回来。

  ‘哗啦,一桶,倒在了那粪人身上。

  ‘哗啦,又是一通,终于能看清,那确实是个人,而且还活着……

  那边二黑和三刀陪着笑朝王贤两个走过去,却被王贤喝住道:“先去洗于净了再过来”两人只好讪讪退回去,跳到河里洗刷于净再回来。

  等两人只穿着裤衩,水淋淋回到王贤面前时,时万也把那人洗刷于净,拖死猪一样拎了过来,丢到王贤面前。

  “这位是?”王贤端详着那从粪车里出来的来客,现对方纵使洗刷于净,自己也不认识。

  “这就是那日劫持徐真人的黑衣领。”二黑一脚踢在那人屁股上,骂道:“别装死了,小心再把你丢回粪车里

  那昔日的黑衣领,今日的粪汤裸男闻言一哆嗦,不情愿的睁开眼。

  王贤一看那双眼,认出来了,拊掌笑道:“不错,就是他。他不是在太子府上作威作福么?”

  “他又不是佛祖,太子爷没事儿供他于嘛?”二黑笑道:“徐真人回去的第二天,太子就把他给放了。”

  “放了?”王贤摸着修剪的十分漂亮的短须,微微皱眉道。旋即展颜一笑,心说都是聪明人,只要身在局中的,没有不知道他王贤肯定还活着的。

  “是。”二黑点头道:“他前脚出来,我们就得到消息了,这孙子狡猾狡猾的,转眼就失踪了。兄弟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在一条花船上找到他。现这厮竟扮成龟奴了这也得亏是在京城,要是在别处,非让他跑了不可”

  “但是怎么把他运出城,成了大问题。”胡三刀接着道:“大人还不知道吧,如今五城兵马司是听汉王和纪纲的,对进出京城的人员车辆盘查十分严密,咱们又不能暴露身份,只能乔装打扮一番。”

  “所以你们就把这厮藏在粪车里?”王贤翻白眼道:“想出这主意的,还真是天才呢”时万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过这法子确实很妙,因为这个年代,确实存在从城里收了粪,运到农村地头上出售的营生。而那臭不可闻的粪车,向来是免检的。不是朝廷支持农副业展,而是实在太臭了。官兵们避之尤恐不及,哪会打开粪车检查?

  时万能想出这法子,是因为他们门派原先时常用粪车藏匿运输偷来的金银珠宝,从来没有失手过。只不过运人还是头一次——先最大的问题就是,被粪水淹死怎么办?

  不过这种小儿科难不倒人,用不着六处出马,二黑就想到在粪车内壁上装几个箍,把人固定在内壁上,只要粪水不过嘴巴,就淹不死人。当然要是被活活熏死,那就没办法了……

  但理论和实际总是有差距,何况还是二黑琢磨出来的理论……那黑衣领被装进粪车固定好没问题,注入粪汤一直到他下巴也没问题。可那车一走,汤就晃……黑衣领已经被臭疯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正在狂吐不止。没留神,粪汤灌进了嘴里……登时就……没法形容了。

  这要是一般武林中人,保准就死翘翘了,但黑衣领是明教的狂信徒,忍耐力非常人可比,竟能紧紧闭上嘴,一直挺了过来……其实二黑他们百密一疏,忘了把黑衣领的嘴巴堵上了,要是他在城门处一喊,保准露馅。可那**的一荡一荡,竟然歪打正着,让黑衣领紧紧闭嘴不敢张口。虽然知道叫出声还有一线生机,被运出城去就死定了。但刚才喝汤的感受实在太可怕,他竟无法克服自己的本能,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嘴……

  这会儿黑衣领已经被冲洗了好几遍,但还是臭气熏天,让人怀疑这身臭味会陪伴他一辈子了……胡三刀告诉王贤,这厮的手筋脚筋都已经被挑断,虽然能走能动,看上去跟常人一样,但已经是连老太太都打不过的废物了。

  所以王贤才敢大喇喇站在他面前,俯瞰着仰面躺在地上的黑衣领……这家伙已经没有丁点嚣张劲儿,成了十足十的可怜虫。

  王贤却并不怜悯这家伙,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任何怜悯都是多余的、错误的、乃至致命的。何况那时要是让这伙家伙得逞了,他肯定身败名裂,被抄九族都有可能。

  不过王贤也没必要再折磨他了,这个人已经被胡三刀他们玩坏了,再大的折磨,估计就直接把他玩死了。所以王贤只是淡淡问道:“你叫什么?”

  “……”黑衣人闭上眼,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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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零八章 虎王  

    “看你是还没喝够”见黑衣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本来就因为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憋了一肚子邪火的胡三刀,登时抬脚就踹起来。

  吴为将王贤的躺椅搬过来,他便舒坦的坐在椅子上,漠然的看着胡三刀殴打那黑衣领,待胡三刀打累了,那黑衣领也成了猪头。

  王贤这才开口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哪位。明教有四大护法,龙凤狮虎,在广灵县参与白莲教起事的是狮王,你是虎王秦中元,对吧?”

  那虎王秦中元费力的抬起眼皮,看王贤一眼,没想到他能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还活着

  “是啊,我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王贤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运气真不错吧。”

  “确实。”虎王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运气不错,又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好到逆天

  “虎王的运气就差了点。”王贤的下一句,却把个秦中元郁闷坏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一定是早晨起来没漱口。”二黑在一旁接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呸”秦中元性烈如火,受他们这般折辱,已是不想活了,一口浓痰朝二黑吐去,二黑躲避不及,正中鼻梁,气得二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要不是吴为及时拉开,非得打出人命不可。

  “怎么,不服气?”王贤笑看着鼻青脸肿、满眼不屈的秦中元。

  “当然不服气,”秦中元手脚被废,但一身内功犹在,抗击打能力乎想象,这会儿说话还中气十足。“你们这群不讲信义的小人,凭什么让人服气”

  “哦……”王贤心中一动。其实在之前,他并不知道能抓到秦中元,所以一时间除了解解气,也想不出这厮有什么利用价值,但听秦中元这话里头,似乎对韦无缺后来于的事儿并不知情……便淡淡道:“我们怎么不讲信义了?”

  “怎么不讲信义?”秦中元哂笑道:“当初你们太子指天誓,我们放了徐妙锦就放了老夫,他却只是做做样子,明着把我放了,暗中又指使你们抓人,这不算不讲信义的话,世上还有信义可言么?”

  “有道理。”王贤点点头道:“不过你脑袋是不是被大粪塞住了?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到底谁要害你?”

  “难道不是你们么”秦中元一愣,旋即也明白了王贤的意思——少主就算放了徐妙锦,怎么可能连王贤一同放人呢?那样岂不是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现在王贤和徐妙锦都已经脱离少主的控制,显然是少主那边出了状况,再想到这次行动,动用了本教最精锐的弟子,这天下根本没有人,能在他们的把守下把人救走。

  一念至此,秦中元不禁狐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是韦无缺放了我们。”王贤淡淡笑道。

  “你胡说”秦中元自然是不信的,闷声道:“少主若是肯放你们,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机抓你们?”

  “因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王贤大笑一声道:“在乎虎王也”

  “一派胡言”秦中元登时眼瞪得溜圆,怒道:“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也太低级了吧”话虽如此,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却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你都已经死定了,我有什么好挑拨的?”王贤笑道:“不过用你的榆木脑袋想一想,你往日和韦无缺的关系怎么样?他怎么就突然对你转了性,不就是为了忽悠你跟他走这一趟么?”

  “那是因为狮王死了,他在教中需要帮手……”秦中元嘴上分辩着,心里却暗暗打鼓,他和韦无缺的关系确实不好,原因很简单,明教被朱元璋迫害最严重的时候,已经要吹灯拔蜡了,是他们这帮老兄弟齐心协力,共撑危局,才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重新迎来生机。所以教主常说,这帮老兄弟劳苦功高,没有他们,就没有明教的今天。

  可韦无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却对他们这些老家伙横竖看不上眼,总想把他们赶下台,好扶植新人上位,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秦中元性情暴躁,没少跟韦无缺生冲突。前阵子狮王被朝廷捕杀,韦无缺才主动和他改善关系,秦中元见他地位日渐稳固,也有心和少主缓和下矛盾,才会跟着韦无缺来做这趟买卖。

  难道韦无缺和我改善关系都是假的?害死我才是真的?秦中元不禁有些疑惑,毕竟王贤和徐妙锦同时获释太不可能,毕竟韦无缺和他龃龉日久、而且冷血无情……

  “真相就是,韦无缺和我谈妥了条件,然后便放了我和徐真人,其中条件之一,就是杀了你。”看着秦中元一脸的挣扎,王贤残忍的一笑道:“这应该是所有条件里,我最乐意兑现的一条了。”说着挥挥手道:“好了,送你上路吧。冤有头、债有主,虎王这笔账可别记到我头上”

  王贤一声令下,胡三刀便从地上搬起一块西瓜大的石头,走到秦中元的面前,高高举起来——只要石头落地,他的脑袋就会变成个烂西瓜……

  看到胡三刀一脸残忍的笑着,两手一松石头落地,秦中元彻底信了王贤的话,没有人会跟个死人说谎的。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那一下……

  咣当一声,大石落在他的耳边,砸得尘土飞扬。

  “呦呵,还藏了一手。”胡三刀弯腰拾起大石,一脚踏住他的胸口,让他挣扎不得,这才高举起石头,一脸狰狞道:“你倒是躲啊”

  “住手,我有话要说”来不及细想,秦中元忙大声说道。

  王贤点点头,胡三刀才停下动作,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和韩天成……也就是你口中的韦无缺,达成什么协议?”秦中元根本不理会胡三刀,转头问王贤道。

  “我会帮他杀了林三。”王贤淡淡道。

  听说林三的名字,秦中元彻底深信不疑,韩、林两家的秘辛,可以说是两教最高机密,也就是他这种核心高层才能够知晓,王贤一个外人,若非韦无缺亲口相告,是绝不可能知道的。

  “这个畜生”确信自己中了韦无缺的诡计,秦中元自然将满腹怒火全都倾斜到他身上,咬牙切齿道:“不光要杀我这个老臣,连他的堂兄都不放过”

  “哦,他们是堂兄弟?”王贤其实早就从张辅那得到真相了,此刻却装着刚听说的样子,吃惊道:“怎么一个姓林,一个姓韦……或者说姓韩。”

  “……”秦中元先是沉默片刻,下一刻便咬牙道:“罢了,小畜生都把我害成这样了,老夫还替他们家保守什么秘密”说着像是要揭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沉声道:“你将两人的姓氏连起来读。”

  “林韦,呃不,林韩……韩林……韩林儿?”王贤想了想,一脸震惊。

  “你很聪明。”秦中元点头道:“不错。他俩都是小明王的孙子。”

  “怪不得你们叫他少主。”王贤恍然道:“他于嘛要杀自己的哥哥?”

  “还能于什么?”秦中元愤恨道:“他就是个权欲熏心的疯子为了权力连我这个忠心耿耿的护法都杀,除掉一个阻挡他一统两教的兄长,又有什么稀奇?”

  “原来如此。”王贤点点头道:“不过……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任你说破天,今天我都要杀了你”

  “你想不想知道,明教的总坛在哪里?明教的教主是哪个?明教到底有多少人?分坛都设在哪里?”见胡三刀又要举起石头,秦中元不敢卖关子,赶紧大声道:“而且我还有个更惊人的秘密,换我一百条命都不止”

  “哦?”王贤不禁笑道:“你不是诳我吧?”见秦中元要开口爆料,由不得他不高兴。本来,对这些钢筋铁骨的汉子,怎么上刑都不会有效果。王贤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顺便一诈,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竟真把秦中元的嘴撬开了

  “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从不肯说半句假话。”秦中元傲然答道,只是他现在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子,让人怎么看怎么觉着可笑。

  “好,那你讲讲吧。”王贤点点头,在躺椅上坐下道:“不过要是你讲的内容,不值你一百条命的话,那你还是死路一条。”

  “老夫这副尊荣,生死有何区别?”秦中元苍凉一笑道:“我不过是要他韩家倒霉罢了”

  “讲。”王贤颔。

  “明教在南方各省都有分坛、分坛之下是香堂,更是遍布各州府,信徒不下四十万人”秦中元便沉声说道。

  “这么多人?”王贤不禁吃了一惊,根据以往的情报显示,明教徒人数最多不过十万啊……

  “这都是要拜朝廷所赐。”秦中元不无讥讽道:“要不是朱棣这些年横征暴敛,我们也不会展这么快”

  王贤不禁老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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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零九章 理由

    “明教的总坛设在哪里?”王贤不想纠缠这种孰是孰非的问题,两世为人,他已经不会被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所困扰了。

  “福建。”秦中元道。

  “福建……”王贤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秦中元的回答不出意料,秘密社团的总坛位置向来是最高机密,明教这种比大明朝存在时间还长,经历过残酷斗争的组织,更是如此。不过北镇抚司通过大量的调查分析,基本确定明教的总坛就在福建。

  福建毗邻闽粤赣三省,境内群山连绵、海岛无数,更兼宗族蕃民盘根错节、不服王化,朝廷能控制的,不过是省府县城,全省九成以上地方,实际是在王化之外的。对一个想要造反的组织来说,实乃进可攻、退可守的理想之地。

  可是从福建传来与明教相关的消息向来很少,锦衣卫也从来没有收集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是以相比别的省份,在朝廷的感观中,好像福建被明教遗忘了一样。不过王贤却知道,这是因为纪纲和明教向来勾勾搭搭,在为其作掩护一样。这跟明明山东白莲教闹得最凶,朝廷却几乎一无所知一个道理,都是因为情报机构出了问题,地方官又不想自找麻烦,也同样隐瞒不报。

  不过只要有心,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何况王贤手里还有北镇抚司,就算暂时无力把触角伸到京城之外,获得一些相关情报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想找到明教总坛,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是做不到。

  “福建什么地方?”王贤沉声问道。

  “圣火岛。”秦中元倒也于脆,把明教卖的于于净净。

  “那是个什么地方?”王贤皱眉问道。

  “在金门澎湖以东,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大岛。”秦中元淡淡道:“洪武年间,朱元璋一直在戮力追杀我明教教徒,后来我们与张士诚、方国珍的残部合流,避祸海上,登上了那个岛,命名为圣火岛,自此避开了朝廷的追剿,经过十余年的整合,又不断派人返回福建江浙广州一带,开设坛口、秘密传教,又过了十多年,才有今天的规模。”

  也许是想到当初筚路蓝缕,艰苦创业的不易,他的爆料戛然而止,紧紧闭着嘴巴,任凭王贤追问,也不愿再透露更多的消息。

  “好吧。”王贤对那个岛却大体心里有数了,见他不肯再说,便改口问道:“那个惊人的秘密是什么?”

  “那个秘密是……”秦中元缓缓道:“明教找到朱允炕的下落了。”

  “什么?”王贤登时心境失守,猛地挥手,二黑、胡三刀和时万便知趣的退下,只留下吴为一个,保护王贤的安

  “你们抓到他了?”待三人退下,王贤才涩声问道。

  “抓到过,却被人劫走了。”秦中元摇头道。

  “说清楚”

  “当时他躲到福建漳州,看样子想要出海,却不知道那里是我们的地盘,而我们猜到他离开浙江,下一步会来福建,所以这几年一直传令各堂口,还把他的相貌画了像。所以,他一露面,就被我们的教徒认了出来。只可惜漳州的香主不知天高地厚,竟想独自占这个天大的功劳。没有通报总坛,就带着自己手下几百号兄弟,把他围在一座民居中。当时那人身边也就是几十个人,漳州的香主以为自己人数是他们的十倍,肯定手到擒来,殊不知对方各个都是高手,其中还有个昔日大明第一高手常茂被他们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就要逃走,谁知却又杀出一票人马,也一样各个都是高手,而且人数众多。其中最厉害的一条大汉,竟能力战常茂不败其余人则趁乱把朱允炕劫走了……”

  “事后总坛才得到消息,询问过幸存的教徒,基本断定下手的是白莲教的人,那个可以力战常茂的高手,就是林三。”秦中元说完突然一愣道:“不对,韦无缺怎么会让你去杀林三呢?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

  “是啊。”王贤见他终于醒悟过来,便微笑着点点头道:“因为是我瞎掰的。”

  “你……”秦中元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郁闷的喷了一口老血。

  “哎,你也不用这么郁闷。”王贤叹气道:“韦无缺虽然恨我入骨,但也同样没想让你活。你想,我要是和徐妙锦死在他手里,太子还能让你活?所以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就是韦无缺。这样一想,是不是好过多了?”

  “噗……”秦中元又是一口老血。

  “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王贤问。

  秦中元闭上眼和嘴,拒绝再和他说一句话。

  “我和你们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是守承诺的。”王贤也不着恼,笑道:“既然你说了那么多,虽然不知道真假,我都会先留你一条性命,除非到时候证明你是在骗我。”

  “老夫平生从不说谎”秦中元像是受了多大侮辱,咆哮起来道。

  “好吧,好吧,算你没撒谎。”王贤敷衍的笑笑,摆摆手,吴为便将秦中元像拖死狗一样拖下去,交给二黑和三刀道:“关押起来,别让他死了。”

  “放心,这家伙顽强着呢。”胡三刀呲牙一笑,朝王贤打个招呼,便将秦中元拖走了。

  王贤点点头,便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大榕树下再度安静下来。

  良久,日头偏西,红霞染地,他才缓缓睁眼,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姓秦的没安好心。”吴为轻声道:“这时候去找明教总坛……”

  “我不是说明教的事,”王贤缓缓摇头道:“韦无缺欠我的,自然要十倍奉还,只是现在还顾不上他,我说的是那件事……”

  “…”吴为沉默一会儿,方道:“这种事,大人就别问我了。”

  “哦,我都忘了,你是建文余孽。”王贤拍拍脑门道:“你不会去通风报信吧?”

  “那是从前了。”吴为摇头道:“我不欠他们什么,他们也没理由让人一直为他们牺牲。”顿一下,他沉声道:“归根结底,别人并不欠他什么,反而他欠天下人太多太多”

  “哦?”王贤瞪大眼看着吴为,大惊小怪道:“小胖,这番话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整天跟在大人身边,还能没长进么?”吴为腼腆一笑。

  “这马屁……”王贤不禁也大笑起来道:“还真是让人倍爽啊”

  “大人高兴就好。”吴为笑道。

  两人笑一阵子,王贤拍拍吴为的肩膀道:“不过说真的,你无意中也帮我解开了心结。”

  “只是帮大人捅破了窗户纸而已。”吴为笑道,他知道王贤指的是什么。

  “呵呵,你不想说,那我就说说。”王贤笑笑,背着手走了几步,缓缓道:“一直以来,我都想不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吴为问。

  “一个人,没有好处瞎折腾,到底图什么。”王贤缓缓道。

  “大人说的是?”吴为问道。

  “纪纲。”王贤道:“你不觉着,他对造反这件事,过于热心了么。那是汉王的事儿好吧……”

  “他不是为了自保么?”吴为道。

  “自保的话,应该主动交出权力,离开锦衣卫。”王贤道:“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念他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情分上,必然会让他安享后半生,这才是自保之道。”

  “享受过无边的权力,谁能那么轻易放手呢?”吴为想一想道:“何况他也担心自己树敌太多,一旦退下来,会被打击报复吧。”

  王贤摇摇头道:“以他这些年积攒下的家底,没有人能报复的了他,只要皇上肯护着他,谁也打击不到他。”顿一下,他又道:“关口是,他投靠汉王没有任何好处,先汉王就算于得掉太子,能过得了皇上这一关?其次,就算汉王一路逆天、登上皇位,恐怕第一个要于掉的就是他”

  “也对,纪纲和汉王牵扯太深,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不忠。他连皇上都不忠,汉王自然不会相信他能忠于自己了。”吴为深以为然道:“看来纪纲和汉王狼狈为奸,不是求生之途,而是取死之道。”

  “不错,按说他当年能在局面最不利的时候投奔今上,就说明他极有眼光和决断。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也远远谈不上昏庸,怎么会不知道此中利害呢?”王贤站住脚,双目放光道:“所以我一直在寻思,他到底图什么,或者说有什么倚仗,能让他甘愿冒此奇险”

  “大人说,”吴为有些艰难道:“因为他手里有…那个人?”

  “八成是这样的。”王贤点头道:“你想想,之前他和汉王虽然勾勾搭搭,但还是遮遮掩掩的,两人把关系公开化,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咱们把那些帮派于掉之后。”吴为想一想道:“就是那天夜里,纪纲向汉王求援,之后两人就彻底穿一条裤子了。”

  “那是什么时候?”王贤问道。

  “六月初。”吴为道。

  “秦中元说那人是何时被劫走的?”王贤又问。

  “五月底。”吴为道。

  “林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王贤再问。

  “也是六月初。”吴为道:“我们犁庭扫穴的第二天。”

  “明白了吧?”王贤转头望向吴为,目光中没有得意、满是忧色。

  吴为艰难的点点头,涩声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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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一零章 重逢

    按照王贤的推测,是林三在截获了朱允炕后,将其送到了纪纲手中,正因为纪纲手中有了这张王牌,才敢明目张胆的跟汉王站在一起,甚至是在不断的突破底线,逼着汉王走向造反的道路。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一切都合理了。”天光微黯,王贤的双目却愈加闪亮道:“换了我是纪纲,若有这样一张王牌在手,也会忍不住要搏一把的”顿一下,沉声道:“赢了,就是天下通吃”

  “输了,就是九族尽灭”吴为补充道:“这代价也太大了。”

  “对某些人来说,自己一闭眼,世界就不存在了。”王贤缓缓道:“所以抄不抄九族是没区别的”

  “他会怎么做?”吴为问道。

  “很简单,拼命撺掇汉王杀兄弑父,等到天下人都唾而弃之后,亮出自己的底牌,取而代之”王贤沉声道。

  “大人这假设可够大胆的……”吴为苦笑道。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世上事本不就是如此?”王贤露出一抹难明的笑容道:“何况我也不是瞎猜……你还记得,当初林三说要送我一份厚礼么?”

  “记得,他说大人弄璋之喜,会备一份厚礼,但是现在不能给大人,等到时候,会告诉大人去某个地方取的。”吴为瞪大眼道:“莫非他说得厚礼,就是指那个人”

  “不然还能有什么?”王贤一甩袖子,亮出双手,紧紧互握,压住澎湃的心潮道:“我这个兄长,可真够意思,这样一份厚礼,,也不怕我消受不起”

  “不管怎样,找到他就能问个明白”吴为沉声道。

  “问不出来的。”王贤摇头道:“他不想说的,谁也问不出来,甚至他不想露面,谁也找不到他的。”

  “是。”吴为知道王贤说得是实话,王贤和林三见面之后,北镇抚司就将其作为头等目标监控,却眼睁睁看着两人从天罗地网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比较起来,虎王秦中元的藏匿本事,简直上不得台面。

  “不过有个人,能给我答案。”王贤沉声道。

  “谁?”

  “你父亲。”王贤看向吴为道。

  “……”吴为登时低头不语。他知道王贤的意思,朱允炕被掳,建文余党肯定要动员所有的力量,拼了命的营救,他父亲自然不会置身事外……沉默半晌,他低声道:“我也找不到他。”

  “不,你肯定有办法”王贤却目光炯炯的逼视着吴为道:“三天之内,我要见到他”

  “这……”吴为一脸无奈道:“大人,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是啊,我确实强人所难了。”王贤倒也不否认,拍一拍吴为的肩膀道:“你就勉为其难吧。”说着换上一副笑脸道:“王婶下午杀鸡了,晚上咱们有口福了。走走,赶紧回去,馋死我了。”

  “是……”吴为无奈的叹口气,夹起躺椅,跟着王贤往不远处的村庄走去,那水村炊烟袅袅,好一副田园风光。

  为了安全起见,王贤隔一天就会换一个落脚点。

  三天后,在另一个村庄的茅屋中,王贤在听取邓小贤的汇报。

  “大人,京里最近倒比前阵子安生不少。”邓小贤轻声道:“汉王那边,没怎么生事,倒是整天在府里饮酒作乐

  “他儿子都那样了,还有心情饮酒作乐?”王贤撇撇嘴道。

  “也许是借酒浇愁吧。”邓小贤嘿嘿一笑道:“不过他请的人也忒多了点,而且一茬茬的不重样。”

  “他都请什么人了?”王贤问。

  “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将领,府军左右后卫的老部下,还有五城兵马司的那些将领。”邓小贤道。

  “汉王胃口不小么。”王贤哂笑道:“这是要把京城的防务全吃下去的意思啊。”

  “也不怕撑着。”邓小贤陪一声笑,又道:“不光汉王殿下忙着请客,还有西宁侯宋琥、富阳侯李茂芳、永新伯许诚等人,也在整日宴请故旧部属。”

  “这不是巧合吧?”王贤眉头紧锁道。

  “应该不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从徐真人返京那天之后开始的。”邓小贤道。

  “那天还生了什么事?”王贤问道。

  “汉王和太子在天香庵门口生口角,准确说是汉王向太子公开宣战。”邓小贤道:“之后汉王在府上宴请了一批实权勋贵,纪纲,还有他的部将……”

  “都有那些勋贵?”王贤问。

  “永春侯王宁、西宁侯宋琥、富阳侯李茂芳,永新伯许诚……”邓小贤心思缜密、又一心上进,对王贤可能感兴趣的情报都了然于胸才来见他,此刻汇报自然张口就来。

  “你刚才说那些到处请人吃饭的勋贵里,”王贤听完之后,现一个问题道:“好像没有永春侯。”

  “是,汉王那次宴会,永春侯是在场的,不过事后他并没有什么积极地行动,只是跟部下聊了聊天,如果那也算行动的话……”邓小贤道:“那天汉王府上戒备十分森严,咱们的人虽然已经成功在王府立足,但还是没法打探到当时他们说话的内容。”

  “其实没什么好打探的,”王贤却不在意的摆摆手,示意邓小贤坐下,又给他倒杯竹叶茶道:“他们一群家伙在一起,还能谈天说地不成?无非就是拉帮结派,定下种种计策,然后分头执行。”说着对吩咐邓小贤道:“盯紧了王

  “呃……”邓小贤一愣,他本以为大人会让他去盯那些勋贵中的活跃分子,没想到却是最不活跃的永春侯。

  “还有,要保护好张永张都督,方宾方尚书。”王贤又下令道:“他们对我们十分重要。”

  “是。”邓小贤领命道。

  “看来,他们已经摆开这决战的一局了……”王贤沉声道:“我们也必须全力应对才行”

  “大人要不要即日回京?”邓小贤略一迟疑道:“这阵子锦衣卫特别猖獗,虽然有杨大人、周经历他们在,总算还能维持,但大人早日归位,兄弟们才好狠狠出一口气。”

  “既然能维持,我就不急着露面。”王贤却摇头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活着,却不知道我何时会出现,这本身就是一种威慑。而且,我在暗中,才能自由的做一些事情。”

  “那倒是。”邓小贤点头,他也知道王贤一旦恢复前呼后拥的状态,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做什么,都有人死死盯着,想要私下做点什么都没戏。

  命令下完,王贤并没马上让邓小贤离开,而是继续踱着步,心里默默梳理,看看有没有遗漏。邓小贤便静静等着,终于等到了王贤的补充:

  “对了,还有一个叫徐野驴的兵马指挥使,也要重点盯着,还要防止有人要加害他……”

  “是。”邓小贤沉声领命。

  “去吧。”王贤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我想到别的,会让人通知你的。”

  “是。”邓小贤行个礼,退出了茅屋。

  茅屋里,王贤缓缓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的烛光,面色晦明晦暗,两眼却闪烁着兴奋的光摊牌的时刻终于要来了么?自己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正在全心沉浸在局势推演中时,敲门声响起,是吴为的声音:“大人。”

  王贤才从神游状态走出来,微微皱眉道:“什么事?”

  “我爹……来了。”吴为轻声道。

  “哈哈,快快有情”王贤脸上的不耐烦登时一扫而光,从椅子上弹起来。

  这时候,门被推开,吴为领着个面容清矍的中年人进来,那中年人和吴为相貌有些神似,但比后者俊雅得多,不是当初那给王贤看病的吴大夫又是哪个?

  看着这父子俩,王贤心中只有一句话,人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屁咧

  王贤激动的快步走到门口,拉着吴大夫的手,高兴的叫道:“吴大叔想不到真见到你了”

  吴大夫本来一脸淡然、满心沉重,是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的。但见王贤这样亲热如昔,恍然好像回到了富阳、回到了杭州、回到了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苦笑道:“你如今达了,还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王贤亲热的拉他进来,又非让他上座。吴大夫不肯,王贤却非要他坐下:“您是长辈,我这条命还是大叔你救的,你不上座谁上座?”

  “其实当时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你自己醒的。”吴大夫虽然推辞不过,只好坐下,却不肯揽功。

  王贤当然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回事儿,但那是他绝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所以更加要把功劳推倒吴大夫身上,“怎么,大叔不肯跟我这只朝廷鹰犬扯上关系?”

  “你想哪去了?”吴大夫苦笑道:“我不过实话实说。”

  “无论如何,没有吴大叔,就没有我王贤今天。”王贤动情道:“这次来一定要多住两天……”

  “咳咳……”吴为不禁咳嗽连连,提醒王贤太入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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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一一章 办法  

    王贤还要絮絮叨叨的叙旧,吴大夫却实在是忍不了了。

  “行了行了。”吴大夫苦笑着摆手道:“你别给我在这儿灌迷魂汤,我不过是个传声筒,你就是把我哄晕了也没用。”

  “大叔太谦虚了。”王贤老脸不红道:“大叔这样的人物,肯定是可以做主的。”

  “真不行。”吴大夫无奈道:“咱们好好说话成不?”对王贤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吴大夫实在生不起气来,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个满腹心机的小坏蛋。

  “好,您请说吧。”王贤正襟危坐,又瞪一眼吴为道:“愣着于啥,快备酒菜去,待会儿咱们陪老爷好生喝点酒。”

  “别,我说完话就走,还是改次吧。”吴大夫略有伤感道:“如果还还有机会的话……”

  吴为看看父亲,又看看王贤,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看来我这个儿,已经不和他爹站在一边了。”看着儿的背影,吴大夫苦笑道:“真是儿大不由爹啊。”

  “大叔。”王贤笑笑道:“年轻人有自己的选择,继续背负父辈的枷锁,真的是大丈夫么?”

  “哈哈,竟然教训丨起我来了。”吴大夫不禁失笑道:“要不是让他走自己的路,我能把儿卖给你?”

  “也是,大叔高瞻远瞩。”王贤笑道:“我们年轻人虽然有冲劲儿,但还是要你们老人家多多教导。”

  “你这个话里有话啊。”吴大夫成了精的人物,岂能听不出王贤的潜台词,不禁笑骂道:“直说我们老了,该在家里歇着了就是了”

  “您可一点不老。”王贤讪讪笑道。

  “罢了,你不要白费力气劝我了。”吴大夫收起笑容,正色道:“这副担一旦挑起来,非得等我入土那天才能卸掉。”

  “大叔这又何必呢?”王贤叹气道。

  “年轻人不理解也正常。”吴大夫也叹口气道:“可能这就是年人的固执吧。”

  “大叔果然很介意自己的年龄。”见吴大夫强调自己是‘年人,,王贤笑道。

  “那当然,我离老还早着呢。”吴大夫敛住笑容道:“你叫我来就是哄我开心的话,那你做到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大叔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王贤无奈道。

  “哈哈哈……”吴大夫得意一笑道:“小,想把我引到你的沟里,道行还欠着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王贤笑道。

  “当然。”吴大夫大言不惭,“老夫可是看着你光屁股长大的。”

  “呃……”王贤无奈道:“好吧,进入正题,请问建君在哪里?”

  “我该问你才是。”吴大夫道。

  “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王贤两手一摊道。

  “什么?你不知道?”吴大夫登时一愣,然后扯着嗓叫道:“吴为,你给我滚进来”叫了好几声,外面却没人回应。

  “什么情况?”王贤问。

  “不是那臭小告诉我,你知道皇上的下落,我岂会现身来见你?”吴大夫这时也明白过来,恼火道:“臭小敢骗老夫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吴大夫口的皇上,不是今上永乐皇帝,而是建帝朱允炕。

  “大叔竟不知建的下落?”王贤盯着吴大夫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吴大夫皱眉道:“不然我来见你于什么?”

  “你也可能是知道的,却不想告诉我。”王贤淡淡道:“至于来见我么,是因为你们虽然知道他的下落,却没那个能耐救人。”

  “这你就小瞧我们了。”吴大夫笑道:“只要找到皇上,我们就能把他救出来。”

  “这么说建君在京城附近了?”王贤冷不丁问道。

  “呃……”吴大夫有些不悦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要套我的话?”

  “我真不知道,只是吴为能这么快把你找来,”王贤笑道:“大叔肯定不会在远处就是了。”

  “呃,是这么个理。”吴大夫咂咂嘴道:“后生可畏,竟让你套了话去了。”

  “大叔。”王贤却没有丝毫得意,正色道:“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是不是这个理?”

  “……”吴大夫想一想,摇头道:“皇上在他们手里,至少是安全的。落到你手里,就是死路一条了。”

  “大叔……”王贤沉声道:“莫非你们还想跟纪纲合作不成?”

  “那个乱臣贼,手里沾满了忠臣的血”吴大夫面露憎恨之色。他怎么会不恨?纪纲主持了对所谓建余党的清洗,死在他手上的忠臣不下万人,被株连者更是达几十万之巨他一步步走到权力的高峰,那都是踏着忠臣的尸体上去的啊

  “跟他合作是断断不能的”良久,吴大夫才忍住怒火,正色道:“实话跟你说,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让皇上复位的念头了。”

  “哦?”这话让王贤感到有些意外。

  “是这样的。”吴大夫站起身来,一脸萧索道:“皇上的心,已经死了……”

  “那你们呢?”王贤也站起身,沉声问道。

  “也死了。”吴大夫缓缓道:“这些年,我们也在反思,能在那种情况下丢了天下,所有人都是废物,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还要再折腾,徒惹忠直之士再遭涂炭呢?”

  “大叔你们能这样想,是天下苍生之福了。”王贤赞赏道:“我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对建君不感兴趣,我只要他不落在野心家手里即可”

  “哦?”吴大夫明显一僵,没想到王贤能说出这种话,转身死死盯着他道:“你不是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王贤一脸无辜道。

  “不可信。”吴大夫看了又看,摇头。他总觉着王贤那张脸上,写满了阴谋诡计。

  “你只能信我了。”王贤的声音低沉又不可置疑:“我是唯一能帮你们的人没有我的帮助,你们就是找到他,也救不出他”

  “……”吴大夫沉默了,他当然知道王贤说的是实话,京城是对方的老巢,重兵保护之下,凭着他们的人手,想要营救朱允炕,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王贤不再说话,吴大夫也不说话,茅屋陷入了沉默。

  吴为提着个竹篮,轻手轻脚进来,在桌上布好菜,垂手站在一边,小声道:“父亲,大人,先吃饭吧。”

  吴大夫狠狠瞪儿一眼,一屁股坐下,闷声道:“酒呢?”

  “快拿酒来。”王贤在下首坐定。

  吴为从袖里摸出个酒壶,搁在桌上道:“庄里自酿的烧酒,挺醉人的。”

  “少废话,满上。”吴大夫打断儿的絮叨。

  吴为便给父亲和王贤斟上酒,吴大夫也不管王贤,自顾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吧嗒往桌上一放:“满上”

  吴为赶忙再给父亲斟上,吴大夫又一饮而尽,如是连饮了十几杯,一壶酒让他一个人喝光了。吴大夫才满脸通红的看着王贤道:“贤侄,我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答应你合作,你会怎么做?”

  “我会帮你们找到建。”王贤微笑道。

  “然后呢?”吴大夫死死盯着王贤的两眼,嘶声追问道。

  “然后我们各取所需。”王贤道:“你们救人,我们抓人。”

  “救得和抓得不是一个人吧?”

  “我说过,我对建不感兴趣。”王贤淡淡道。

  “为什么?”吴大夫不信道:“朱棣为了找到皇上,这些年兴师动众,锲而不舍。谁要能把皇上献给朱棣,保准一生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对我来说唾手可得。”王贤神态傲然却又理所当然道:“再说太和建感情深厚,你觉着我来当这个侩手,划不划算?”

  “不划算。”吴大夫笑道:“你这么年轻,少说能熬过三朝,当然应该着眼将来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王贤点头道:“这次找大叔合作,纯是因为你的敌人,我的敌人,恰巧是一伙人,而我们又单独没法战胜他们而已。”

  “那,你要我们做什么?”吴大夫试探问道。

  “我要你们投靠纪纲。”王贤淡淡道。

  “什么?”吴大夫登时红脸转青道:“你可知道,劫走皇上的就是纪纲”

  “我猜到了。”王贤颔首道:“所以,我才让你们投靠他。”

  “我们虽然已是孤魂野鬼,也不能委身乱臣贼”吴大夫断然摇头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们与他势不两立”

  “如果是为了救建君呢?”见吴大夫

  王贤却道一句。

  “这个么……”吴大夫登时没了脾气,道:“那自然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这不就结了。”王贤给吴大夫分析道:“对方得了建,势必要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不会走漏一丝风声。所以除非他们发动,否则我们也不知道建到底在哪里。甚至都不能确定,他到底在不在对方的手里。只有你们主动的投靠他,才有可能见到正主。”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吴大夫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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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一二章  暂无标题

    “一点也不。”对于吴大夫的质疑,王贤果断摇头道:“建文君的价值在于其正统地位。汉王不需要这个,如果建文落在他手里,肯定立即扭送北京,讨皇上欢心了。只有那些有野心,又没有身份的人,才会把建文视若珍宝,因为他可以补上他们最致命的短板。所以我才会认为人应该在纪纲手中,而纪纲迟迟没把人交给皇上,就说明他有自己的野心。但想要镇住朝局,光凭一个建文还是有些不够,若你们这些前朝旧臣也肯归附于他,你说他欢不欢迎?

  “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吴大夫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王贤的思路。

  “所以你们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很大。”王贤沉声道:“只要你们取得纪纲的信任,就能见到建文了,只要确定了他的方位,其余事情都交给我。”

  “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么?”虽然王贤强调再三,吴大夫还是忍不住语带讥讽道。

  “我对建文不感兴趣,对你们更不感兴趣……”王贤的目光在烛下晦明晦暗,有些阴森森的感觉,语气却不容置疑道:“我要的只是一个罪名。当然,为了坐实纪纲的罪名,你们得让我逮住几个人才行。至于其余人,则可以护送着建文君离去,到时候我会围三缺一,给你们留出逃走的空间,至于如何逃离京城,我想没有人比你们更专业了,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说来说去,还是要抓我们?”吴大夫紧锁的眉头,却愈加紧锁道。

  “是大叔刚说过,为了救建文,你们做怎样的牺牲都可以。”王贤幽幽道。其实吴大夫的原话不是这样,虽然意思是一致的,但让王贤一改造,就显得吴大夫把大话说在前头了。

  吴大夫登时语塞。他终于明白王贤的企图,他是要用他们这些建文余孽,给纪纲坐实谋反的罪名。这样根本用不着捉到建文帝,就能置纪纲于死地。

  好阴险的算计,好无情的阴谋家

  吴大夫感觉王贤是这样的陌生,不过旋即释然,这才是北镇抚司镇抚使该有的样子。

  茅屋中再次安静下来,吴大夫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吴为在一旁一杯接一杯的斟着酒,直到吴大夫端起酒盅,却现是空的。

  “没了。”吴为小声道。

  “再打去”吴大夫一瞪眼,吴为赶忙一溜烟跑出去。

  待吴为出去,吴大夫缓缓问王贤道:“你有把握斗得过纪纲?”

  “当然。”王贤很肯定道:“只是差一个罪名。”

  吴大夫又陷入沉默,半晌才霍然起身。

  “大叔去哪?”王贤连忙问。

  “上茅房。”吴大夫没好气道:“怎么,想把我关起来,那就给我拿尿壶来?”

  “您请便。”王贤嘴角挂起一抹苦笑。

  “哼。”吴大夫板着脸出去,去茅房放过水,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屋外踱起了步。他虽然原先只是个太医,但常茂对那些文官出身的家伙一直很不屑,认为是这些人无能瞎搞,才害得建文丢了江山没有政权的依托,谁的拳头硬就得听谁的,所以常茂在建文旧党中是有最大话语权的,而常茂恰恰和吴大夫交好,对他言听计从,所以吴大夫的决定,差不多就是最终决定了,由不得他不慎重。

  对王贤的主意,他本能上很反感,但王贤把一切算计都摆在明白上,让你明知道这是个火坑,也不得不往里头跳。所以思来想去,吴大夫悲哀的现,自己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茅屋中,王贤悠然自得的吃着小菜,他根本不担心吴大夫不答应。

  过了好一阵子,吴大夫才步履沉重的回屋,双目血红的望着王贤,重复之前的问题:“再问你一次,你有信心战胜纪纲?”

  “我说过,有。只要你们肯帮忙。”王贤点头道。

  “我看未必,你的对手可不光一个纪纲,还有汉王。”吴大夫沉声道:“他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朝纪纲开刀,汉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据我所知,汉王能控制的兵力,是你们的十倍有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徒劳。”

  “我也不是孤军奋战。”王贤笑道。

  “太子给不了你多少帮助。”吴大夫显然也很清楚京城的局势。

  “我指的不是太子,是庆寿寺里的老和尚。”王贤缓缓道。

  “姚广孝垂垂老矣,足不出户,他能有什么实力?”吴大夫不信。

  “大叔能察觉出来,他就不是姚广孝了。”王贤淡淡道:“大叔觉着永乐皇帝是个轻率之人么?”

  “不是。他虽然残暴无情,但的确是千古少有的厉害角色。”吴大夫摇摇头:“这种人是不会轻率的。”

  “那就是了。皇上为何明知道儿子们各怀野心,却放心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王贤循循善诱道:“那是因为有老和尚在坐镇。只要那个老妖怪不死,谁都翻不了天。”

  “你太高估他了吧?”吴大夫还是不信。

  “历史早就证明了,谁低估他谁就会死的很难看。”王贤沉声道:“只要有他出手,这一局我们必胜无疑”顿一下,他沉声道:“只是他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充足的理由,是不会插手的……”说着他目光灼灼的望向吴大夫道:“而你们,就是那个理由”

  “……”吴大夫再次陷入了沉思,不过这次没用多久,方道:“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个传声筒,只能把你的意思传达回去。”

  “那就足够了。”王贤点点头道。

  “好,我走了。”吴大夫也点头道:“你等回话吧。”语毕,便转身出了茅屋。

  “吃完饭再走嘛”王贤挽留的话没说完,吴大夫已经几起几落,消失在夜色中。

  “好俊的功夫。”看着吴大夫矫健的身姿,王贤对提着酒壶进来的吴为咋舌道:“看样子你没有你爹一半的功力

  “嗯。”吴为点头道:“我爹怕引人注意,并没有把绝学传授给我。”

  “大叔这些人,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王贤摇头道:“就这样把一生都献给那个人,反正我是无法理解。”

  “若大人有那么一天,我也能做到。”吴为淡淡道。

  “哦?”王贤一愣,旋即失笑道:“这是在拍马屁么?”

  “大人觉着是就是吧。”吴为淡淡一笑,搁下酒壶,低声问道:“道衍大师真是大人的底牌?”

  “谁知道呢?”王贤耸耸肩道:“老和尚神神道道,我试探过他好几次了,都一点不漏口风。”

  “能漏口风就不是姚少师了。”吴为的语气和王贤方才一模一样,轻声道。

  “所以嘛。”王贤不负责任的笑道:“就当他是我们的底牌好了。”

  “大人还真是……”吴为登时无语。

  “好了好了。”王贤摆摆手道:“你父亲这头,应该是没问题了。”

  “是。”吴为点点头,轻声道:“我父亲这些人,心里只有忠义二字,是不会畏惧牺牲的。”

  “是啊。”王贤点点头,叹息道:“都是我汉人中的忠臣,却是朝廷必杀的一群人,实在是我汉人之大不幸。”

  “大人……”吴为有些迟疑,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想说,”王贤却洞见他的想法道:“要是他们答应这法子,你父亲一定会主动牺牲的?”

  “是,我父亲那种人,是不会让别人送死的。”吴为神情黯淡道:“尤其是他提出的法子。”

  “没事,到时候我们想个法子,把他留下就是。”王贤轻声道。

  “就算那样,恐怕他也会痛苦半生的。”吴为嘶声道。

  “那就没办法了。”王贤摇摇头,闭上眼道:“不是身死,就是心死,这是走上这条路的宿命。”

  “是……”吴为也知道,王贤说的没错,父亲这一生,从他跟着建文帝出逃京城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了

  草草吃了晚饭,两人收拾心情,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时间紧迫,他们随时可能会动。我不能再待在乡下了。”王贤沉声道:“让他们准备准备,我要走动走动了

  “大人要去拜访那几个人?”吴为瞪大眼道。

  “是。”王贤点头。

  “我们不是有了必杀之计?”吴为道。

  “你父亲说的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徒劳。我们虽然已有定计,但汉王狗急跳墙怎么办?那几乎是一定的。”王贤沉声道:“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瓦解他的力量,多拉一些盟友,这样到时候才能多些胜算。”

  “大人要宣告返回京城了?”吴为精神一振道。

  “不,我要暗中拜访他们。”王贤摇头道:“原因说过的,我一回去就做不了这些事了。”

  “可那样实在太危险了。”吴为忧心忡忡道:“纪纲和汉王在满世界找大人呢,万一被现了,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大人的。”

  “这是你们的事情了。”王贤翻翻白眼道:“我养你们几千人不是吃于饭的。如何掩藏我的行踪,如何保护我的安全,这是你们的差事了我相信你们一定没问题的”

  “大人,再考虑考虑……”吴为哀求道。

  “就这么定了。”王贤却拍板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要进城了。”

  “是……”吴为无可奈何,摊上这么个肆意妄为的主,真是做下属的大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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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一三章 八月桂花香  

    八月桂花开,满城暗香浮。

  每当这时,京城金陵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会呼朋唤友、具酒盛会,赏秋海棠玉簪花,皇帝也会赏赐臣僚桂花糕,君臣同乐,彰显太平气息。

  然而今年京城却没有几分和乐气息,一是皇上北巡,没有人赐桂花糕,二是金风早来白霜现,三者便是京城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到了平头百姓都能感觉出的地步,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和乐的了。

  不过汉王府、还有那些个侯爵伯爵府上,今年开的酒席可比往年多得多,几乎是天天高朋满座,有时候中午吃完了,晚上接着开,那架势好像要把八辈子的酒席一股脑全摆上一样。只是吃酒的客人,转来转去,都转不出那个武将圈子,就更让京城上下平添几分不安了。

  身为府军左卫都指挥使兼西城兵马指挥使,这些天不知多少侯爷伯爷请许野驴去喝酒。许野驴本是朵颜三卫中兀良哈部的蒙古人,当年永乐皇帝起兵靖难时向宁王借兵,借的就是他们朵颜三卫。从此他们跟着朱棣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朱棣登极后,便把他们编为三千营,和神机营、五军营,并称三大营,是皇帝直接指挥的最精锐部队。

  朱棣对他们这些鞑官也十分信任,许野驴就是被皇帝一手提拔成如今手握重权的朝廷命官的。许野驴也对皇帝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许野驴虽然是个鞑官,却也知道那些勋贵请自己喝酒是于什么,所以他一概回绝。但今天的邀请他却不敢不去,因为邀请他的是汉王殿下……许野驴当然知道汉王才是一切的根源,可对方根本不容回绝。

  一个白天,许野驴都魂不守舍,满脑子全是晚上要不要去汉王府。要是不去,汉王肯定要整自己,姓牛的和姓马的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到时候真就要完蛋了。可要是去的话,汉王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怎么办?自己当着他的面,肯定没法拒绝,那岂不是上了他的贼船?将来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一个白天,申牌十分,许野驴下值回家,准备换上便服,去一趟汉王府。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最终还是决定赴宴了……

  许野驴的府邸在徐府街上,紧挨着大名鼎鼎的魏国公府就是。虽然规制比不上国公府,但那黑漆大匾石狮把门的高门大院,却透着一派新贵气象,比起一旁稍显破落的公府,也不逊色多少。

  一看到老爷回来,门子赶忙牵住马,家丁敞开门,把许野驴迎进府去。

  “老爷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丫鬟给许野驴端来洗脸水,伺候他脱掉官服,换上居家的便袍。许夫人也垂手立在

  “唔,今天要去汉王府吃酒。”许野驴揉着太阳穴道:“这一天恍恍惚惚的,唯恐失了礼数,我先睡一个时辰,养养精神。”

  “那老爷快去睡吧,到时候奴家叫你。”许野驴的夫人,是个朝鲜女子,端得是柔美温顺,和五大三粗、满脸虬髯的许野驴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牛嚼牡丹。

  “唔。”许野驴接过夫人奉上的燕窝,咕嘟一口闷下去,便起身往书房走去。或许对目不识丁的许将军来说,把书房称为睡觉的房间更妥贴。

  进去书房,许野驴把门一关,便往内间走去。一转过屏风,刚要往床上躺,他突然全身汗毛直竖,因为他看到床上还躺着个人

  那人双手抱在脑后,悠闲的躺在他的床上,正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只是这种擅闯还侵犯别人的床的行为,无论如何也跟和善沾不上边吧

  但许野驴没有大叫示警,也没有上前抓贼,因为这个人他认识。不过他万万想不到,本该被歹人掳去的北镇抚司镇抚使王贤,竟会出现在这里。

  “许兄弟别来无恙?”王贤笑着坐起来道:“冒昧前来,罪过罪过。”

  “王大人……”许野驴喉头抖动好几下,才涩声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实出无奈。”王贤一脸歉意道:“现在还没人知道我回京,只能用这种法子和兄弟相见。”说得好像许野驴是多可靠的人物似的,不过这番话确实能拉近两人的距离。

  “我和大人,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吧……”许野驴却不领情,脸色也从震惊变成不快。他确实有不快的理由,任谁被人闯到家里,也不可能愉快的交谈。

  “但我们将来的交情,会很好,生死之交那种。”王贤却大言不惭道:“许兄弟,我一位夫人也是蒙古人,所以我也算半个蒙古汉子,按照咱们蒙古人的脾气,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许野驴搞不懂王贤为何娶了个蒙古老婆,就可以自称蒙古人,但对‘有话直说,这点十分赞同。“我洗耳恭听

  “听说兄弟接到好些请帖请你去吃酒?”王贤便问道。

  “不错。”许野驴点头。

  “但都被兄弟你回绝了?”王贤一口一个兄弟,叫得那个亲热啊。

  “也不是。”许野驴摇头道:“今晚我就要去赴个宴。”

  “谁的东道?”王贤问。

  “汉王。”许野驴也不瞒他,退两步在坐下椅子坐下道:“怎么,大人有何意见?”

  “意见没有,只是想给兄弟个诚恳的建议。”王贤道。

  “什么建议?”许野驴面色阴沉道。

  “在岸上多好,不要踔这趟浑水。”王贤缓缓道。

  “说得轻松,常在河边在,哪有不湿鞋?”许野驴果然本色不改,直来直去道:“何况王大人此来,不也是想拖我下水?”

  “不是,我只是恳请你要被汉王拉过去,至于要不要帮太子殿下,选择在你,不帮,太子和我也铭感五内。”王贤摇头道。他如今大大的狡猾,几乎每句话里都有陷阱,什么叫只要不站在汉王那边就行?如果许野驴不帮汉王,肯定会站在太子这边。所谓严守中立,其实换个说法就是两边得罪,许野驴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粗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已经到了必须要选边的时候?”许野驴面色一沉道。

  “这是汉王主动挑起来的,太子不得不应战。”王贤道。

  “太子可以禀报皇上啊。”许野驴道。

  “汉王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请客吃吃喝喝,太子如何禀报皇上?徒惹笑尔。”王贤摇头道。

  “我是忠于皇上的。”许野驴眉毛一挑道:“只听皇上的旨意。”

  “你敢把同样的话说给汉王听?”王贤语带讥讽的问道。

  “怎么……不敢。”许野驴闷声道。

  “据我所知,兄弟的两个副将,可是虎视眈眈你的位置。”王贤笑道:“他们可都是汉王的老部下。”话没说完,但言外之意很清楚,你要是敢在汉王面前说个‘不,字,他立马就能让那两人中的一个取而代之。哪怕上直卫都指挥使,都是由皇帝任命,但主将不小心死了或者残了,副将代理其职位,却是顺理成章的。

  “先,汉王不一定非让我表态,然后,就算非让我表态,我也可以先答应下来,回头再说。”许野驴有点抬杠的意思了。

  “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王贤摇头笑笑,正色道:“说实在的,没有你的帮助,这次太子就完蛋了。”

  “这么说,我得赶紧去汉王府上表忠心了。”许野驴翘起二郎腿,哪有要走的意思,。

  “好啊,你去吧。”王贤笑道:“等到汉王于掉了太子,下一步呢,怎么办?”

  “这不是我操心的事了。”许野驴额头见汗道。他显然言不由衷了,因为他也明白,汉王杀了太子,皇上肯定不会容他,自己要是跟汉王走,下一步就是造皇上的反了。

  “你知道结果的,”王贤拍着胸膛道:“咱们蒙古汉子都是有一说一,言出必行的。刚才兄弟是说,你只忠于皇上吧?”

  “是……”

  “那你跟着汉王除掉皇上的太子,这算是忠于皇上么?”王贤冷笑道:“更遑论下一步,直接跟皇上开战了”

  “这……”许野驴才现,王贤这张嘴实在太厉害了,自己已经被他绕进去了。

  “咱们再退一步说。”王贤道:“就算汉王大神威,连皇上都打败了……”

  “那是不可能的。”许野驴这种跟着皇帝南征北战的将领,最清楚谁才是大明朝最牛逼的战神。

  “对吧,那你跟着汉王瞎折腾什么?”王贤两手一摊道:“不过咱们还是假设一下,就算汉王成功了,你能得到什么?排在你前面的有多少人?轮到你的时候,还能有什么残羹……剩饭?”

  “是。”许野驴对这点十分认同道:“我不是汉王的人,汉王爷的那帮兄弟部下,少说几百号人,都排在我前头

  “所以从哪方面说,兄弟都不该趟他这浑水。”王贤大点其头道:“看这漂亮的大宅子,还有那娇妻美妾、奴仆如云,兄弟啊,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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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一四章 说服

    王贤显然是个厉害的说客,至少说服许野驴是没问题的。许野驴果然稀里糊涂就从戒备的状态,转为了听从,自己还浑然不觉。

  许野驴陷入了沉默,因为王贤把话说说到他的心口上了——他就算跟着汉王造反成功,在未来坐地分赃的排序中,也得排到几百名开外,绝对没有现在这样风光。他虽然没有封爵,但却是手握重权的皇帝的心腹将领,在眼下大明武将的排序中,前十前二十不敢说,前三十名肯定是排的进去。

  更何况,三个月前的汉西门外,那屈辱的场面仍时时噬咬着他的心。蒙古汉子恩怨分明,却因为双方地位悬殊无法报仇,让他只能憋着,越憋越憋屈。这也是为何他一直不肯赴那些勋贵的宴的原因。不是不能,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

  这也是王贤的精明所在,若是一般的说客,肯定要抓着汉西门的事情大做文章,但王贤绝口不提。因为他了解蒙古人性情骄傲的一面,何况还是个堂堂二品将领。你要是在他面前提起这茬,他保准恼羞成怒,什么都听不进去。

  何况,今天还是汉王请客的日子,相信许野驴这一整天,都在回想汉西门的事儿,情绪已经到位了,何必画蛇添足呢?

  半晌,许野驴死死盯着王贤,沉声问道:“跟着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呢?皇上太子太孙乃三位一体,往大里说,你忠于太子和太孙,就是忠于皇上。往实际说,有功于未来两代君王,不光你自己风光无限,将来你的子孙也受用无穷”王贤沉声道:“咱们兄弟间再私下里说,太子帐下文官无数,武将却是屈指可数,除了太子的大舅子张永之外,再无一人品级在兄弟之上。”

  “张永不过是个裙带废物尔。”许野驴闷声道。

  “呵呵……”听了许野驴这狂妄之语,王贤便把他定位为一次性筷子——用完就扔的玩意儿。不过他脸上却满是认同道:“兄弟你说,还用愁将来的地位么?”

  “不错,谁能与我争锋?”许野驴不禁咧嘴笑道,但旋即清醒过来道:“不对,将来再好,我也得活到那天才行汉王的实力何止是太子的十倍,指望我一个岂不是螳臂当车?”

  “还有府军前卫的数万兵马。”王贤笑道。

  “那也不够,汉王麾下六卫兵马,是府军前卫的两倍。”许野驴皱眉道:“就算加上我麾下的兵马,都不是汉王的对手,何况到时候响应汉王的军队绝不在少数。”

  “你想多了。”王贤笑道:“只要有皇上在,大明朝就翻不了天,这你承认吧?”

  “当然。”许野驴深以为然道。

  “那你说太子和汉王就算打起来,会不会演变成大战、持久战呢?”王贤问道。

  “不会。”许野驴理所当然道:“只要皇上一道旨意,保准全都消停。”

  “所以我们不需要能战胜他们的兵力,只要能数日之内立于不败之地即可。”王贤道:“这不难办到吧?”

  “当然不难。”许野驴想一想道。

  “就是这样,”王贤两手一摊道:“我们只要保护好太子就可以了,至于收拾汉王么……”王贤故意顿了一顿。

  “有皇上呢。”许野驴不负所望的接话道。

  “就是这个意思。”王贤笑着点头道:“待到大功告成,兄弟封个伯爵是起码的,立下大功的话,将来封侯也是可期的……当然,要等太子将来能说了算的时候。”

  “这话算数么?”许野驴怦然心动道。

  “当然,我可以给你立字据。”王贤正色道。

  “那倒不用。”许野驴怪笑一声道:“谅你也不敢食言”

  “不错,我还想留着脑袋吃饭。”王贤笑着点头道。许野驴显然还没把他跟纪纲等量齐观,不知道这个小白脸。

  “好,我不去了”谈妥了条件,许野驴便表态道:“去他娘的朱高煦吧”说着狠狠啐一口道:“这个王八羔子,一直瞧不起我们蒙古人,当年靖难时,就当面骂我们是臊鞑子。后来我当上这个都指挥使,占了他的人的地方,他更是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上次在汉西门外还……哎,那般折辱于我我心头这个恨啊,却又作不得,真真快憋屈死我了”

  “哎,汉王实在欺人太甚了。”王贤叹气道:“他这次请你吃饭,应该是想和你缓和下关系,让姓韦的那些人跟你道歉也说不定。”

  “早于什么来着?”许野驴骂道:“现在是用得着我了,才想起道歉。是不是等用不着我了,还要变本加厉欺负回来?”

  “有可能。”王贤点头。

  “他奶奶的,老子打死也不去了。”许野驴气急败坏道。

  “不,兄弟你还是得去。”王贤却摇头道:“你不去,就说明你铁了心跟汉王对着于,接下来的日子还能有你的好么?”

  “呃……”许野驴听了大为感动道:“兄弟你还真是替我考虑。”

  “我说过,咱们必成生死之交。”王贤笑着颔道:“将来还得靠大哥罩着呢。”

  “嘿嘿,同富贵同富贵。”许野驴笑开了花道。

  “既然你认我这个兄弟,那就听我的,去不仅要去,而且要高高兴兴的去人家道歉你受着,人家许官你应着,总之一句话……”王贤故技重施,故意不说后半句。

  “让他们放心?”许野驴也很受启道。

  “不错。”王贤点头道:“获取他们的信任,这样就算他们不让你参与机谋,也不会防备你,到时候行事出其不意,才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好,听兄弟你的。”许野驴面色一阵阴晴不定,最后咬牙道:“老子先忍下这一时之气,回头再跟他娘的算总账”

  “说的太对了”王贤笑开了花。

  两人正说的高兴,突然听人低声道:“有人来了。”吓得许野驴一哆嗦,赶忙循声望去,才现门后一直立着个白衣青年,只看那双骇人的眼睛,他就知道对方一招便能击杀自己。

  “你老婆。”那白衣青年朝许野驴淡淡一笑,许野驴才回过神,小声道:“我把她拦下。”

  王贤点点头,许野驴也点点头,便快步出去外间,就听到一个女声道:“老爷起来了?”

  “唔,大白天也睡不着,走,伺候我去换衣服。”接着是许野驴的声音,不容分说,就把他婆娘弄走了。

  听到关门声传来,王贤耸耸肩道:“跟做贼似的。”

  “难道不是做贼么?”闲云少爷撇撇嘴道。

  “好吧,就是做贼。”王贤翻翻白眼道:“别瞎感叹了,我赶时间的。”

  “你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能把死人说活。”闲云少爷一边透过窗缝看着外头,一边小声吐槽。

  “这算什么,一个武夫,还是个蒙古武夫,要是说服他都费工夫,我还好意思给太子爷当这个说客?”王贤一边说着,一边往脸上粘假胡子抹药膏。

  不一会儿,一个满脸胡子、微微驼背的黄脸汉子,就出现在闲云少爷眼前。那黄脸汉子手里还拿着黄乎乎的药膏和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假胡子,朝他一个劲儿的贱笑。

  斧刃加身面不改色的闲云少爷,这下却露出惊恐的神情道:“我就算了吧,谁认识我是谁?”

  “不可不防。”王贤却狞笑着逼近道:“再说你闲云少爷这般玉树临风,怎么能跟家奴混在一起,肯定一出门就被人盯上。大意不得。”

  “早知道这样,就不遭两遍罪了。”闲云少爷认命的闭上眼,任由王贤在自己脸上胡折腾,不一会儿功夫,也变成个和王贤有几分相仿的黄脸汉子。

  “弯下腰。”王贤一拍闲云少爷的后背,闲云只好也学着他微微含胸,郁闷的抗议道:“这个样很猥琐。”

  “猥琐就对了。”王贤嘿嘿一笑,问道:“外头没人吧?”

  “没有。”闲云道。

  王贤很是信得过闲云的本事,便推开门大摇大摆出去。闲云也跟在他后面出去,把书房门关上。

  两人便在许野驴的宅子里闲逛起来,只见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华贵非常。闲云笑道:“比你家可强多了。”

  “这不废话么……”王贤撇撇嘴,刚要说一套什么‘家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的大道理,却冷不丁听一个女声怒道:“你们两个是于什么的?”

  王贤一看,是个许野驴府上的丫鬟,不由瞪闲云一眼,怪他没及时提醒。闲云却幸灾乐祸的笑笑。

  见两人不说话,那小丫鬟更生气了,骂道:“说你们呢,怎么不应声?我可喊人了”

  “姐姐别喊。”王贤只好陪着小心道:“俺们是来走亲戚的。”

  “什么亲戚?我家老爷哪有你们这号亲戚?”小丫鬟不信道。

  “咱们可高攀不起你家老爷,咱们是府上管家陈六的弟弟。”王贤忙‘自报家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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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一五章 春和班  

    “陈六?”听了王贤的话,小丫鬟先是一愣:“他怎么成管家了?”旋即明白过来,咯咯笑起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王贤憨憨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我笑他吹……”小丫鬟打住话头,颇为厚道的替陈六遮丑道:“就算陈六是府上管家,你们也不能在园子里瞎逛,冲撞了夫人小姐,别说你们要被打死,连陈……管家也逃不了。”

  “这样啊……”王贤一脸惊恐道:“陈六当差去了,让我们待着别乱跑,我俩却没把话听到心里,闲着没事儿想逛逛园子,结果这院子太大了,一个门套一个门,就是找不到原来的院子了。”说着一把拉住小丫鬟的小手道:“姐姐救救我俩的小命,胜造那个十四级浮屠”

  这时候男女之防虽然远不及后世森严,可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抓人家小姑娘的手。那小丫鬟刚要作,却感觉小手被他握着好舒服,不禁芳心一乱,斥责的话到嘴边变成了:“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我们可是两条人命,二七可不是一十四么。”王贤一脸认真道。

  “扑哧……”小丫鬟被这蠢萌蠢萌的家伙逗得笑开了花,不禁暗暗叹息道:‘可惜生得这样磕碜,要不也是个妙人……,想到这,她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坚决抽出手。

  见王贤色诱失败,闲云少爷都要笑破肚皮了,面上还要苦苦忍着,那张丑脸自然更没法看。王贤也颇为郁卒,暗叹一声,什么幽默内涵都是次要的,这世界终究还是看脸的。

  不过他倒也不是白费功,至少那小丫鬟没有作,还给他们带路,把他们一直送到下人的院子里。有小丫鬟带着,这一路上有人问他俩是于啥的,那热心快嘴的小丫鬟都会抢着说,这是陈六的亲戚,在府里迷路了,我把他们送回去……着实少了很多麻烦。

  这样正是王贤用美男计的本意,如此想来,倒也不算太失败。

  下人院门口,陈六正准备去接他们俩回来,就见主母身边的侍女夏荷带着两人进来了。陈六赶忙迎上去,点头哈腰道:“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

  “陈……管家这话折杀婢子。”小丫鬟夏荷咯咯笑道:“您老的兄弟在府上迷了路,婢子还不得赶紧给送回来。

  “这……”陈六老脸一红,把牛皮被拆穿、乞求对方给自己留点面子、以及对兄弟乱跑的恼火,几种情绪集中表现在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这俩真是你兄弟?”夏荷问道。虽然三人看起来一样,但出于谨慎,还是要问一问的。

  “是。”陈六点头哈腰、应声不迭。

  “成了,既然真是你兄弟,那你就赶紧领回去吧,别让再他们乱跑。”夏荷是个善良的姑娘,笑嘻嘻道:“也就是碰上我,若遇到别人,可就麻烦了。”

  “是是,谢谢夏荷姐,您人最好了。”陈六满脸感激道:“回头小人给姐姐买桂花糕。”

  “我要荣福记的。”夏荷倒也不客气,指定了桂花糕的商家后,又转头看向王贤,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惋惜,短短一段距离走来,她已经对这家伙很有好感,可惜他生得又老又丑,只能把这份好感化成惋惜了。夏荷姑娘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下辈子生得好看点。”旋即意识到这话一下得罪了人家三兄弟,忙笑着跑开了。跑到远处时,还回头看了王贤一眼……

  “这世界果然是看脸的。”王贤不禁一叹道。

  “大人无须在意。”陈六忙安慰道:“只有那种肤浅的小女孩,才会那么在意百无一用的外貌。”

  “嗯。”王贤点点头,白他一眼道:“说的我好像真那么丑似的。”

  陈六才意识到,王贤和闲云都是帅哥来着,人家不过是化妆成自己这般样子而已。不禁沮丧道:“是啊,归根结底,真正丑的只有属下而已。”

  “好了好了,别沮丧了。”王贤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只有那种肤浅的小女孩,才会那么在意百无一用的外貌。”

  “大人,这是属下刚说的吧。”陈六幽怨的望着王贤,怎么安慰自己都这么敷衍?

  “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王贤看着他道。

  “当然是了。”陈六忙肯定道。

  “那不就结了。”王贤拍拍他的肩膀道:“真是个乐观的男人。”

  “是……”陈六哭笑不得。闲扯几句,他赶紧领着王贤和闲云离开许府。路上,他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大人,许野驴回头肯定知道,我是北镇抚司的细作了。”

  “不用担心,”王贤摇摇头,吩咐道:“回头你主动找许野驴,就说我吩咐以后有事便通过你传递,他自然不会落你,还会好吃好喝好伺候。”说着呵呵一笑道:“你就等着享福吧。”

  “那感情好。”陈六也乐了。

  “不过别忘了夏荷姑娘的桂花糕。”这是王贤临走吩咐的最后一句。

  “荣福记的。”这是闲云跟陈六说得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是。”陈六赶忙应声。

  离开许野驴府上,王贤带着闲云进去道边一家饭馆,这会儿正是饭点,馆子里十分热闹,好像有个戏班子正在里头吃饭,好些人说话都拖着长腔长调,听起来怪怪的。还有不少没卸妆,顶着个大花脸在那里呼噜呼噜吃菜喝汤,看起来更加怪异。

  “换一家吧。”闲云素喜清净,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就是这家。”王贤却径直进去,闲云只好跟着进去。

  “二位客官来的真不巧,小店满客,要不您等等,或者去别家瞧瞧?”小二笑着迎上来道。

  “不用,俺们就吃碗面,劳驾随便给找个点儿,不用坐,站着也行。”王贤陪着笑道。

  “那……成吧。”送上门来的生意哪能不做?小二便将两人领到后院,让他们在回廊吃饭。不一会儿,端上两海碗热气腾腾的铨面,把筷子递给二人。笑道:“二位请慢用。”

  “多谢,您去忙吧。”王贤憨憨一笑,便接过碗筷。闲云少爷只好也接过来。两人目送着小二离开,捧着碗站在回廊的闲云少爷郁闷道:“真要这样吃饭?”

  “别有风味。”王贤笑着夹起面条,送入口中咀嚼,咽下后舒服的叹口气道:“筋软爽口,汤头喷香,要是再有点辣椒就完美了”

  “辣椒到底是什么,你说了好多次了?”闲云少爷虽然觉着这样很没有格调,但毕竟是在执行任务不是么?只好也闷头吃起来,别说,味道还真不错,只是,那辣椒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王贤一直念念不忘。

  “好东西,西洋之物。”王贤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我也是偶尔吃过一回,还是郑公公从西洋带回来的,可惜再没机会品尝。”

  “听说郑公公快回国了。”对某些方面的消息,闲云要比王贤要灵通。

  “是么?”王贤一愣,问道:“谁说的?”

  “还能有谁,我爷爷。”闲云道。

  “那感情好。”王贤点点头,来不及想郑和回来有什么好处。三两口扒完了面条,又把汤喝光,把几枚铜钱丢到碗里,擦擦嘴道:“走。”

  闲云搁下碗,见王贤往里走:“方向反了。”

  “没错。”王贤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去饭店的后院。

  这年代的饭店,大都是前面吃饭,后面住店的样式。穿过回廊,就是客人住店的地方,王贤看了看房门牌,果断敲响了那间‘天字丙号房,。

  “于什么?”里面的声音响起。

  “于革命。”王贤怪笑一声,在闲云惊异的目光中,对上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暗号。

  房门打开,露出吴为那张胖脸,把两人让进去,吴为紧紧把门关上。

  房间里,除了吴为还有邓小贤和时万,床上则躺着两个只穿内衣的花脸男子。

  “别愣着了,赶紧坐下。”王贤一进来,就招呼还没回过神的闲云少爷坐下。

  闲云只好依言坐下,吴为和邓小贤便一人照料一个,把他们脸上乱七八糟的胡子易容膏之类弄于净。吴为叹道:“这种水平的易容都没露馅,许野驴家里还真是不设防呢。”

  “吴大人不要贬低我们五处的能力。”邓小贤现在是五处的二把手,很注意维护小集体的荣誉:“我们之所以建议大人自行化妆,那是经过慎重的分析研究才得出的结论。”

  “其实他只是因为我没带他一起,在牢骚呢。”王贤指着邓小贤笑道,引得众人一片笑。

  吴为一边给王贤重新上妆,一边闷声道:“论武功还是闲云少爷跟着大人更合适。”言外之意,不论武功,都应该让他跟着。

  闲云听不懂他们话里的锋机,他也懒得理会。本来见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涂料都去掉了,他还挺高兴呢,谁料邓小贤又拿着个毛笔,端着颜料要往自己脸上招呼,他登时就郁闷了:“还来?”

  “你不愿意就换我来。”邓小贤笑道:“反正咱俩身材差不多,谁上都一样。”

  “免了。”闲云闻言坚决摇头,两眼一闭道:“你随便弄”

  “好嘞。”邓小贤便熟练的在闲云脸上涂涂画画起来,等他画完了,吴为那边也收工了,两人端着镜子给他俩看,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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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一六章 打焦赞  

    王贤和闲云定睛一看,只见镜子里一张脸黑白相间,另一张黑红白相间,俱是凶神恶煞,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张飞和李逵?”王贤好歹知道这是在于嘛,问道。

  “不,您是孟良,他是焦赞。”邓小贤笑道:“今晚唱的是《杨六郎》。”

  “哦。”王贤点点头。闲云少爷却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到底唱得哪一出?”

  “刚说了,《杨六郎》啊。”邓小贤笑道。

  “我是说,咱们这是唱的哪一出。”闲云少爷闷声道。

  “哦,咱们啊,咱们要去见张永。”吴为解释道:“张家虽然也是行伍出身,但毕竟出了一个太子妃,不得不开始学着做高门大户,经过二十多年的变化,府上早就规矩森严,不能像进许野驴家一样,那么轻松就被人带进去。”

  “张永这些天,下值之后就回家闭门谢客。”邓小贤在一旁接话道:“他的身份摆在那里,那些勋贵不可能请他,请他他也不会去。他在家里闷得实在百无聊赖,只好请戏班子到家里唱戏。”

  “哦……”闲云想到外头吃饭的戏班子,床上的两个大花脸,有些明白了。

  “外头那戏班子是京城有名的徽州春和班,刚给嘉定侯家老太君唱完,晚上再去张都督家赶场。”邓小贤笑道:“途中在这家饭馆吃个晚饭,有人图省事就不卸妆,比如这两位……”他一指在床上昏睡的那两个大花脸道。

  闲云一看,那两个大花脸一个黑白相间,一个黑白红相间,跟自己和王贤的一模一样。

  “他们出来这么久没回去,会不会有人怀疑?”王贤担心道。

  “不会。”邓小贤摇摇头,诡异的一笑道:“若是别人可能会引起怀疑,但这俩不会,因为他们是……一对,别人只会以为他们在哪里泻火呢……”

  “我去。”王贤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闲云少爷却神色如常,因为他根本没听懂……

  “代替他俩还有个好处,就是这场戏里孟良焦赞没有唱词。”吴为道:“这样不容易露馅。”

  “感情我俩是龙套。”王贤苦笑道。

  “就别挑了,不是龙套你们也演不了。”吴为笑道:“另外,扮演杨延昭的那个,还有个身份是五处的探子。”

  “不早说。”王贤和闲云登时松了口气。

  “哦对了,闲云少爷得翻跟头。”邓小贤想起什么似的道:“开场有一场焦赞和杨排风的打戏,闲云少爷要跟她装模作样比划两下,然后在她的烧火棍下连翻八个跟头,最后被她打倒在地……这对闲云少爷来说,自然不在话下。”说这话时,他用企望的眼神看着闲云,实指望对方能为难。

  “笑话。”殊不知闲云少爷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为难,俩字,只见他冷笑连连道:“某家岂会打不过区区女流之辈”

  “这是演戏……”邓小贤一脸无奈道:“要不还是我来吧,怎么说我也是票友来着。”

  “休想”闲云少爷咬牙切齿道:“不就是翻跟头,然后被打倒么,我来就是了”

  “哈哈,真有点焦赞的意思了。”王贤和吴为看他那张愈加狰狞的大花脸,一起笑起来。

  邓小贤却是笑不出来,本来他是故意为难闲云,想让他知难而退,自己好顶上的。谁知道闲云少爷竟有股子二杆子精神,根本不松这个口。这下自己没机会表现还在其次,要是演砸了、露了馅,岂不误了大人的事?

  吴为和王贤却好似没这份担心。待王贤和闲云换穿上从那俩人身上脱下来的戏服。再把头盔、髯口之类,不上场不会戴的物件递给两人,又叮嘱了一番,才打开门送他俩出去。

  两人惴惴的穿过长廊来到前厅,一进去,班主便呵斥道:“你们两个大白天的又去于龌龊事了?”

  两人登时大窘,连王贤这种厚脸皮的,都吭吭哧哧不知该如何作答。屋里头人哄堂大笑起来,有个穿着武将戏服的男子给两人解围道:“赶紧过来吃饭”

  王贤一看那装束,就是邓小贤所描述的汤延昭,,赶忙和闲云过去坐下,汤延昭,不咸不淡的数落他们几句,就让他们吃饭了。

  两人耽搁了不少时间,只草草吃得几口,戏班就出了,天黑时分从后门进了张府,直奔设在后花园的戏楼。张府就是原先是东莞伯府,洪武末年就绝了嗣,被朝廷收回赐给了张永的父亲张麟——那位太子爷的老丈人。是以虽然张永只是从一品的都督佥事,府上却是伯爵的规制,有一座很气派的戏楼。

  戏楼三面敞开,一面留作后台,此时戏台上漆黑一片,后台却灯火通明,众戏子在忙碌的化妆,乱成了一锅粥。王贤和闲云不用再化妆,跟在那汤六郎,身边装模作样的端茶倒水。旁人见状笑道:“平日也没见你俩这么孝顺?

  “今天才知道师傅是真疼俺们。”王贤含含糊糊的回一声,旁人倒也没有起疑。

  那杨延昭描好了脸,戴上髯口,小声对两人说道:“咱们是第一场,上台后你们俩就紧紧跟着我,我走你们就走,我坐你们你们就站在我身后,等我说,‘焦赞,你和排风姑娘比试比试,你就上前,杨排风二话不说便开打,你装模作样躲闪,然后顺着她的烧火棍,翻八个跟头……这个你排练过的,没问题吧?”

  “没。”闲云含糊应一声,但他哪知道这戏该怎么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问题就好,我退场你们就跟着退场。完事儿后头还有一个时辰,你们可以自由支配。”

  “好嘞。”王贤呲牙笑笑,那张大花脸在镜子中分外狰狞。

  突然听得一声云板响透张府,前台点燃数十盏灯光,照得戏台亮如白昼,紧接着便听有观众叫好,原来已经有翻跟头的龙套在暖场了。

  “快快,准备上场了。”有人过来催促一声,杨六郎便起身拿起马鞭往幕布后面走。王贤和闲云赶忙紧紧跟上。

  “跟太近了。”汤六郎,见两人要贴在自己屁股上了,不禁一阵恶寒道:“距离三尺,不要远也不要近。”

  见不用那么变态,两人也是松了口气,赶忙和他拉开距离。

  一段演奏后杨六郎上台,上台后和扮演杨排风的旦角一阵唱念,过了一回儿,突然听他说一声:“焦赞,你和排风姑娘比试比试,不可伤她。”

  闲云起先没反应过来,还是被王贤用手里的马鞭一捅,才如梦方醒,赶紧上前,台下不禁一阵哄笑,张永他妈,张家老太太说:“这焦赞怎么看着不情愿?”

  “这个么……”给老太太解说的,是戏班的班主,他对自己戏班的每一场戏都稔熟无比,自然看出焦赞的不对劲,可他不能砸自己招牌啊,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这……这焦赞呐,他是个老爷们,跟个小娘子比武,脸上自然磨不开。”

  “哦哦,就是就是。”张老太太闻言深以为然道:“这大老爷们和小娘子比武,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是极是极。”班主暗暗擦汗,心里拼命祈祷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戏台上,那饰演杨排风的武旦,也看出焦赞的不对劲了,可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了,便二话不说,拿着烧火棍就朝他头上招呼过去。许是带了火气,这一棍子砸得有点猛,眼看就要敲在焦赞的脑门上,根本来不及躲闪,台下观众不禁一阵惊呼,哪知下一刻,众人便齐齐眼前一花,只见那焦赞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抹一扣,就把那烧火棍夺到手中。

  “好”台下观众登时轰然叫好,不少人是看过这出戏的,没想到春和班竟然又创新了

  那杨排风登时傻了眼,呆呆的看着焦赞,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演了?

  好在闲云少爷终于记起来,这是在演戏了,赶忙屈指一弹,又把烧火棍还回到杨排风手里,见她也愣神了,还提醒道:“快打我啊”台下又是一阵哄笑,不少人跌足捧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旦角这才回过神来,抡着烧火棍劈头盖脸的朝他头上砸去,闲云这次没再犯浑,开始翻起了跟头,他的武功直追当世顶尖高手,尤以轻功见长,翻起跟头来轻盈潇洒、快如闪电,只见他整个人如一道匹练般绕着杨排风的棍子飞来飞去,看得台下观众目眩神迷,全都瞪大了眼睛,生恐漏看了一眼。

  翻了八个跟头,闲云少爷暗道,今天我给人家捅了篓子,说不得多翻几个做人情,便继续一个接一个翻起来,台下观众终于记起来喝彩,虽然也就是一家子人,叫好声却十分热烈。

  乐队也只好继续紧锣密鼓的敲下去,当当当当当当……

  一直翻了三十个,闲云少爷觉着这人情差不多了,便让屁股上吃了一棍子,动作便戛然而止,直挺挺趴倒在地,叫好声如潮水般涌来。

  本来这时候,杨排风该有几句唱词的,却忘了唱,只顾着在那喘粗气。

  那杨延昭看得这个煎熬啊,见无论如何,焦赞终于是倒下了,忙沉声吩咐一旁的孟良道:“快扶你兄弟起来……”话说完了也不见一旁的孟良动作,哄笑声中,他转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孟良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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