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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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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二七章 挂羊头、卖狗肉

  中年香客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听到啪嗒一声,一只签掉到了地上。心慈替他捡起来,看一看,递给那香客道:“第三十一签。”

  香客也不懂,便双手呈给道藏和尚,请他指点迷津。

  “施主想问什么?”道藏和尚接过竹签,捻在手中问道。

  “问……”那香客眼中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方道:“问自身,问天时,问谋划……”

  “总之就是问事能否成。”道藏缓缓道。

  “是的,请大师指教。”香客一脸虔诚道。

  “这第三十一签,乃是‘蔡中兴遇险,。”道藏缓缓道:“诗曰:狂风骤雨打船篷。溪畔桃花尽落红。惊醒渔翁春梦熟,持篙撑去失西东……”

  ‘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香客暗暗沮丧,却还怀着最后一点期望道:“大师,这是一支什么签?”

  “下下签。”老和尚垂下双目道:“问自身身子不平安,问天时,祸来宜闪避。问出行去之总不宜,若谋望,勿妄行”

  “妄行会如何?”香客艰难道。

  “签票上写得明白。”老和尚淡淡道。心慈从墙上的布褡中,抽出一支签票,递给那香客。香客一看,和老和尚所说一字不差,登时面色灰败。这签诗本来就是很浅显的句子,那香客又是武将中的文人,自然不用解释,也能明白

  好一会儿,他方幽幽一叹道:“好一个惊醒渔翁春梦熟,持篙撑去失西东……,,莫非所谋划之事,真是黄粱一梦,到头来要落个‘失西东,?”

  “总之不宜,若谋望,勿妄行……””老和尚重复一遍的。

  “谢谢大师,请问可有法化解?”香客巴望着老和尚,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老和尚缓缓道:“施主莫要惊慌,须知道我佛慈悲,无绝人之路。”

  “万望大师赐教。”香客眼前一亮,见老和尚顿着不说话,忙识趣道:“如能化解,我愿意舍白银千两”

  老和尚方淡淡道:“其实老衲已经说得明白,只要你谨记三个字,勿妄行,自然不惹因果,祸事无门。”

  “我也这样想的,可我已是身不由己,想要抽身而不能了。”香客苦着脸道:“不知大师是否仍有化解之道?”

  “没有。”老和尚云淡风轻道:“你能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

  “也是……”香客点点头,终于忍不住道出真正的来意,问道:“我能见见道衍大师么?他也许有办法。”

  “师傅已经多年不见客了。”道藏看看心慈,后者答道。

  “求二位大师通融则个。”香客跪地俯身,苦苦哀求道:“我真的已经六神无主了,要是大师不指一条明路,我就真是死路一条了。”说着一脸期冀道:“我愿再舍两千,不,五千两,只求能见见道衍大师”

  “这位施主一看就是朝中贵人?”心慈一脸无奈道。

  “不敢。”香客谦虚一声,算是默认了。

  “那就当知道我们方丈素来说一不二,规矩定下来,就是皇上也没法让他破例。”心慈道:“您就别让我为难了

  “成不成您给问一下。”香客可怜兮兮的央求道:“就说王宁来看他了,道衍大师说不定能见我。您通报了,就算不见我也死心了……”

  “那……好吧。”心慈推辞不过,只好带香客离开偏殿,让他在外头等候,自己去向方丈通禀了。临走前还把丑话放在前头,方丈随时都会入定,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回话,他没耐心的话,于脆回家得了。

  香客就是永春侯王宁,他今天前来,已是百计无方,只能听听老和尚如何训丨示了,自然是有耐心的,便在前院等着。心慈则转到后院,却不去找方丈,而是到自己师兄的房中吃茶说话去了……老和尚年纪越大脾气越怪,心慈这种聪明人,岂会平白去触霉头?

  王宁在寺庙的院子里踱着步,天色十分阴沉,随时都会下雨,就像他的心情一样。这会儿功夫,僧人们在入定,庙里也没有别的香客,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这还是他这阵子第一次出门,之前从汉王府回来那遭,他就病了。有身上的病……那是当初在锦衣卫诏狱中落下的病根,一到了时节交替、保养不善,就容易复;但更难捱的是心病。正如张鲵猜测的那样,他是既不敢开罪汉王,又不敢背叛太子,何况还有个远在北京的皇上。

  那真是满心的懊恼,后悔当初为何被那几个王八蛋拉去汉王府上吃血酒,这下可好,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打那开始他便噩梦连连,总是梦见皇帝回京,把他满门抄斩,凌迟处死,整个人惊悸连连,寝食难安,身体自然每况愈下,每日里头疼欲裂,走路都两腿飘,他甚至觉着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好一命呜呼了。

  他老婆怀庆长公主也是暗暗着急,却又不知该怎么劝解,只好想着法子给他散心。昨天傍晚,请了戏班子来府上唱戏,特意嘱咐对方专捡滑稽的舒心的来演。谁知那戏班也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竟唱了一出‘燕王起兵,……

  这出戏在永乐朝算是主旋律曲目了,把朱棣描绘的十分伟大光明正确,在建文为的反动统治集团迫害下,眼见兄弟被戮,自己也被软禁起来,就要横遭加害时,仍然一心当他他的忠臣贤王。后来是道衍和尚并张玉等人实在忍无可忍人了,杀了残害主公的北平布政使等人,朱棣这才在万般无奈之下,奉天靖难清君侧,立誓铲除皇帝身边的奸臣

  这出戏在京城,在各省,每到年节,都会由官方组织上演,但在皇帝那里、王公府邸,向来是不出现的。原因无它,把那段历史歪曲的太不像话了,哪怕是靖难之役的得利者,看了也一样羞臊难耐。

  戏一演开,王宁就不乐意了,不是说演滑稽戏宽心么?怎么成燕王起兵了?这有什么滑稽的?不知道老夫现在最怕见的就是皇上么?但这种戏码,他不敢叫停,也不敢离席,否则就是对皇帝不敬。只能耐着性子,阴沉着脸,看那扮演朱棣的戏子在台上唱念做打,就好像真看到皇帝在自己眼前一样,吓得王宁面色煞白。直到‘燕王,下去,张玉,、‘朱能,出来,他的脸上才恢复些血色。

  看着戏台上,张玉、朱能二人,因为担心前途未卜,在那里忧心相商,王宁大起同病相怜之感,心里暗叹:‘二位仁兄比我幸福,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知不觉竟看入了迷,只听那张玉说,别在这儿瞎寻思了,这事儿咱们寻思不明白,得找个高人问问。

  朱能说,哪位高人,比咱哥俩还高?

  张玉道,那位高人,比咱俩加一块都高。

  朱能道,别卖关子了,你到底说的谁啊?

  张玉说,就是新来的庆寿寺主持,道衍大师。

  朱能不信道,那老和尚懂什么?

  张玉一脸钦佩道,他懂得多了,晓阴阳、通鬼神,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要是能让他指点一下,比咱哥俩想破头都强。

  朱能半信半疑道,那就去看看,反正也没多远。

  两人说完,便下了台,王宁却是眼前一亮,直拍大腿道:“哎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长公主被他吓一跳,嗔怪的看驸马一眼道:“一惊一乍的于甚?你把谁给忘了?”

  “道衍大师啊……”王宁压低声音道:“那老和尚可是个神人,要是能得他指点,不强过我自个在这儿瞎寻思?

  “那感情是。”长公主深以为然道:“不过道衍大师现在不问世事,能见你么?”

  “别人没希望,我还有些指望。”王宁兴奋的搓手道:“我俩在洪武年间就有交情,后来永乐朝,也时常一起谈佛法,是这几年他修不动禅,才少见面了。不过这份交情仍在,应该会给我个面子。”

  “那明儿个就去吧。”长公主也很高兴。

  “嗯,明天一早我就去。”王宁重重点头。

  庭院中,一阵脚步声响起,王宁忙定定神,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小和尚低着头过来,双手合十道:“施主里面请。”

  “啊,有劳小师傅了。”王宁提到嗓子眼的心,登时放下来,心花怒放的跟着小和尚穿过几道回廊……京城这个庆寿寺,其实是皇帝赐给姚广孝的府邸改建,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丝毫不比王宁所居的公主府逊色……来到一间禅房外。

  王宁有些奇怪,他是来过庆寿寺的,自然知道这不是方丈所居的院子,但小和尚已经进去,他也只好跟着进去院子。又在小和尚的示意下,进了一间禅房。

  禅房内极为朴素,只有一床一蒲团,蒲团上坐着个年轻的僧人。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僧人身上,就像给他镀上一层金光。

  看清那僧人的样貌,王宁不禁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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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二八章 自行脑补

  也许王贤无法认全京城的公卿大夫,但京城的公卿大夫,却都认识他这个特务头子。原因有三,一者,他蹿升太快,数年之间,便以举人之身、弱冠之年,成了与纪纲分庭抗礼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这种当红炸子鸡,自然最吸引人眼球。

  二者,当今大明朝处在夺嫡斗争白热化的当口。而王贤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盯紧了他,就知道这场战役的进展,哪方占了上风,哪方要大败亏输。三者,他是仅次于纪纲的特务头子,专门监视公卿大臣的角色,他们自然得擦亮招子,尽量不要招惹这位年轻的权臣……

  有道是权势的大小,从来不看品级如何,而是看实际掌握多大的权力,以及与最高统治者的亲近程度。从这个角度出,说王贤是大明朝排名前五的权臣有些夸张,但绝对可以排进前十。王宁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王,王大人”呆呆看着作和尚打扮的王贤,王宁还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瞠目结舌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被掳走了么?你……怎么当起和尚了?”

  显然王贤在此时此地以此等面貌出现,给王宁造成了莫大的冲击,以至于让他失态若斯。

  王贤只是微笑望着王宁,不言不语。

  王宁一开始也没察觉到王贤的不妥,因为他脑子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王贤在此刻,出现在道衍身边,代表了什么——代表什么?代表了道衍和王贤的关系,远比外人想象的亲密代表了道衍并未然事外,而是和太孙站在了一边更代表了汉王殿下严重失算,胜负的天平要倾斜了

  至少王宁是这样认为的……只是老和尚为什么要给王贤剃度?难道老和尚也不想让他掺合进去?还是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这要是让纪纲他们知道王贤在这里当起了和尚,怕是会不顾一切把他于掉吧……转念一想,老和尚要是保护不了王贤,肯定不会给他剃度的。对道衍大师的信心,让王宁确信,除非汉王和纪纲正式起兵,否则还真不敢对庆寿寺怎样,王贤自然是安全的。

  难道王贤剃度为僧,是老和尚帮太子的条件?王宁感觉自己的脑洞从来没开这么大过,各种想法喷涌而出,疯狂脑补着一切困惑。Jm一定是这样的。否则王贤这么年轻,这么位高权重,在太子最需要他的关头,怎么会跑到庙里落为僧呢?,

  只有这样,王宁才能解释得通,王贤为何会落为僧。这样看来,必然是姚广孝给了他和太子莫大的信心。让他们确信这次一定能赢,王贤才可能甘心作这么大牺牲……

  这么说来,岂不是汉王输定了,那自己岂不是要跟着遭殃?有道是自己吓自己,也能吓死人。王驸马就被自个的奇思妙想吓得摇摇欲坠,几欲昏死过去……

  也先立在一旁,看师傅没开口,就把那中年人吓得满头大汗、老脸煞白,不禁佩服万分。暗道,爷爷曾说,部族间没有深仇大恨,一般不会打生打死,有时候让对方臣服,不一定非要实力比对方强,若能虚张声势、吓住对方,也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师傅当初把我爷爷耍得团团转,又把这个什么猴给吓成这样,自然是此道中的高高手,我可一定得把他的本事学到手。

  王贤含笑坐在那里,静静等着王宁回过神来,才朝也先点头示意。

  今天该于啥,也先早就烂熟于心,马上给王宁拿了个蒲团,请他在王贤对面就坐。

  王宁迟迟疑疑的跪坐下来,望着王贤道:“王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王贤笑而不语。

  王宁又追问几句,见王贤还是不肯作答,不禁生出些火气来。他怎么说也是长公主驸马、靖难功臣、大明侯爵、略略有些不快道:“王大人,你既然要替道衍大师接见我,不说话算怎么个意思?”

  王贤心里暗笑,自己昨晚总结的还真没错,不说话有不说话的妙处啊不过也不敢再拿乔,他赶忙从袖中掏出那面木牌,展示给对方看。

  “不语?”王宁这些年沉迷佛教,还曾经因为劝皇帝礼佛,被朱棣狠批了一顿……朱棣倒不是反对迷信,而是信仰不同。皇帝自称真武大帝转世,信的是本土道教,当然看他这个西来的佛教不顺眼了,之后对王宁都明显冷淡了不少……王宁自然知道这块木牌是啥意思了,不禁吃惊道:“原来你竟然在修闭口禅?”

  王贤点点头。

  “倒是你的福分。”王宁羡慕的看他一眼道:“修行若于年,三毒尽去成正果,实在让人心向往之……”说着语气一顿道:“不过王大人你既然修闭口禅,道衍大师为何还让你见我?”

  王贤摇摇头,看看也先,也先便开口道:“方丈年纪越大,越不肯把话说明白,施主只能自行体悟了。”

  “得道高僧都这样,”王宁苦笑一声,便低头冥思苦想起来。心说,王贤是太子的人,道衍让他替自己来见我,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就是说他会站在太子这边么?却又不让王贤说话,应该是为免他替太子游说于我,让我难做

  想到这,王宁心头豁然开朗,暗道:‘是了,我和老和尚都是上一辈的人了,这本来就不该掺合这些后辈间的蝇营狗苟,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才是王道,转念又是一愁,暗道:‘可是我被诳着喝了血酒,如何能跳出是非?怕是到头来还会被牵连。,

  禅室中,王贤和也先一坐一立,都不出声。王贤看着王宁那张脸上阴晴变幻,一时目光闪烁,一时又死死盯着自己,心里头不知掀起了多少层的惊涛骇浪……

  播吧,头脑风暴。,王贤暗笑一声,‘看你最后能得出些什么结论。,

  王宁心中盘算一圈,思维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难题上——迈出去的一步,要如何收回?

  这个问题折磨了他许久,连那道藏老和尚都没给他解决。但看着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王贤,却仿佛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王宁的脑海,让他眼前一亮,旋即又赶紧暗淡下来。

  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瞒不过其实一直暗暗盯着他的王贤。王贤知道,这是永春侯有了主意的表现,只是他轻易不会跟自己展露底牌罢了。

  反正自己也不能开口,王贤便理直气壮等着王宁开口,差不过又过了一刻钟,王宁才抿抿于燥的嘴唇道:“大人能赏碗水喝么?”

  王贤拍了拍脑袋,歉意的笑了。也先忙取了个杯子,搁在王宁面前,给他斟一杯白水。王宁身为侯爵,饮食都极为讲究,按说是不会喝白水的,但在此时此地,白水才最让他放心。

  端起杯子啜几口,润了润喉咙,王宁才开了口:“大人,道衍大师真不见我么?”

  王贤点点头,看看也先,后者便会意道:“方丈说了,他的不动禅修到要紧处,是不见外客的。施主有什么话,只管对心病大师说,他会向方丈转达的。”

  “心病大师?”

  王宁一愣,也先小声解释道:“就是我师傅。”

  “哦。”王宁忙双手合十,向王贤致歉道:“失礼失礼。”

  王贤摇头笑笑,表示无妨。人不开口,逼格立马上升好几层,还真有点得到高僧的意思呢。

  王贤啥也不说,王宁有问题只能自己琢磨,心里便又盘算开了,‘心病、心病,这法号到底什么意思?是说我有心病么?,

  眼看他面色白,又要开始脑补,王贤忙看看也先,后者赶紧打断王宁的遐思道:“施主有什么话要问,只管对我师傅说。”

  “哦。”王宁这才回过神,想一想,摇头道:“本来有很多问题,但好像都不用问了。”心里暗暗苦笑,我就是问了,你也不会说,那何苦多费口舌。

  王贤淡淡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支笔,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不言而喻,四个饱满黑亮的大字。

  “不错,都不言而喻了。”王宁点点头,真想抽自己一耳光,心说我怎么忘了他不说话,还可以写字啊遂精神一振道:“我和道衍大师一样,都是皇上的忠臣,本来想问问他,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用问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王贤却听得明明白白,含笑点头,表示赞许。

  “不过,”王宁顿一下,有些迟疑道:“我要做的事,可能会让我到时候说不清楚,所以我需要有人给我作保

  王贤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作保。

  “我需要道衍大师作保。”王宁说着赶紧解释道:“不是信不过大人,实在是我一大家子人的性命都系在上头,我不得不求个万无一失。”

  王贤再次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请大人务必转告道衍大师,”王宁直起身子,深深作揖道:“只要一份能证明我对皇上始终是忠诚的保书,我便甘愿为大师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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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二九章 鬼手张

  王宁说完紧紧盯着王贤,要真是道衍派他来的,这小子应该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至少帮他去请示一下。

  要是王贤稍有迟疑,就说明他挂羊头、卖狗肉,是在打着道衍的幌子哄骗自己呢。

  只见王贤毫不迟疑的点头,将笔递给王宁,示意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写个草稿。王宁这下放心不少,提起笔来,写了一份自白书,向道衍说明自己的请求。写完后,递给王贤过目时,倒让他老脸烧,觉着自个的语气太过谦卑了。

  王贤却看也没看,直接递给也先,示意他去送给方丈。然后亲自给王宁倒水,意思是请他稍候。

  王宁忙笑道:“不着急,我等得。”

  王贤点点头,便和他对坐等候,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着实尴尬。王宁便闭目养神,不再和他尴尬对视。王贤也垂下眼睑,手指划过念珠,装着默念心经的样子。

  王贤哪会念什么心经,他心里其实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今日王宁的反应,基本不出他的预料。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要王宁看到自己这副打扮,又以为是道衍派自己见他的,心中的天平就必然彻底倾斜。

  想到这,王贤忍不住瞥王宁一眼,心说这厮竟谨慎如斯,口说无凭,还得立字为据。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人家没见到正主总是不放心,而且到时候皇帝面前,用早写下的白纸黑字洗脱于系,比到时候指望老和尚说情,要靠谱许多倍。

  寻思片刻,他突然就明白了王宁微妙的心态——原来这厮还是想脚踩两条船他有了道衍的保书,就可以继续跟汉王混下去,要是到时候汉王成功,他就把保书一烧,彻底投靠。要是汉王不成功,则背后捅一刀,重演当初靖难之役时的戏码,看看能不能为自己进个公爵

  这只老狐狸,王贤不禁暗骂,拢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起,就不信他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不说禅房中各怀鬼胎的二人,单说也先揣着王宁的条子离开。一出门,脸上就挂满了焦急之色,心说师傅的把戏演不下去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王贤当然不是老和尚派去见王宁的,他让也先把王宁请过去,纯属假传‘圣旨,,把个蒙在鼓里的王宁给骗过去的

  之前也先对王贤佩服的五体投地,佩服他料事如神,竟能料到今日王宁会来;更佩服他忽悠人的本事,把个看着很精明的侯爷,耍成了猴儿。但那侯爷毕竟比猴儿还精,竟然要老和尚写个保书给他,这让自己上哪弄去?

  这是王贤昨日未曾吩咐到的。

  写个假的?就自己那笔字?何况对方肯定见过老和尚的字,就算自己写得再好也冒充不了。那真去找老和尚?师傅的把戏不就被拆穿了?也先思来想去,突然想到昨夜师傅说过,遇到状况就去寺院西南墙角,朝那里的一个狗洞磕头,说出自己的麻烦就能解决。

  也先之前没在意,以为是师傅在逗自己玩。但这下一筹莫展,只好拿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口气跑到寺院西南墙角,果然在草丛中找到一个狗洞。

  “师傅真神了”也先不禁狂喜,心里头王贤的形象再次拔高,简直就成活神仙了。他赶忙扑通跪下,咚咚咚,朝着那狗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小声道:“神仙爷爷,我师傅遇到麻烦了,你快帮帮忙。”说完支愣着耳朵,抱着微弱的希望听有没有动静。

  还真是神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狗洞中传来:“你师傅有什么麻烦?”

  “我师傅……”也先大喜,忙把事情简要一说,那个声音便指示道:“草丛中有个盒子,你把那字条放进去,再把盒子送进狗洞就离开,一刻钟后再回来。”

  “嗯。”也先憨憨的应一声,在一旁草丛中一摸索,果然找到一个黑不溜秋、非铁非木的盒子,把那字条放进去,送入了狗洞。又磕了仨头,才拍拍身上土,赶紧离开了。

  待他走远,一只手从狗洞中伸出来,把那盒子掏摸出去……

  庆寿寺墙外,一只手将那盒子掏了出来,手的主人竟是前神偷门主时万……

  王贤在庆寿寺当起了和尚,可苦了他的手下们,他们一面要为大人提供全方位的保护和帮助,一面还得小心翼翼不能走漏了风声。为此,吴为抽调精于力量,分成三班,日夜环伺在庆寿寺周围,随时准备处理突情况。

  身为飞檐走壁、溜门钻窗的高高手,前神偷时万自然是主力中的主力,今天刚替了邓小贤的班,蹲在狗洞外等消息,就听到有个傻小子在里头磕头拜神,他一时玩心大胜,便装神弄鬼的戏弄起那小子来。不过当把盒子拿出来,他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上的戏谑之色已经无影无踪,将那纸条揣在怀里,便化作一溜烟消失了。

  转眼之后,时万出现在临近庆寿寺的一个小院中,院子里头集中了北镇抚司的能人异士们……有时万这样鸡鸣狗盗之徒,有擅长易容变声的、有擅长制造迷药的,有擅长伪造字画的这些旁人眼中的歪门邪道之徒,却是王贤眼里的宝贝,得到那帮子武林人士效忠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推荐这类的能人,都搞到京城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还给他们整成了官身,弄得这些厚脸皮的家伙都不好意思了,总想有机会显示一下本身,以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这次吴为把这些家伙一股脑全集中在庆寿寺附近,预备的就是不管遇到什么状况,这边总有人能解决。

  时万一进院子,所有人的目光便紧盯在他身上,看着时万把纸条递给吴为,在他耳边小声禀报几句。吴为点点头,目光扫向众人,每个人都用那种饥渴的眼神回望着,实指望这次捞到露脸机会的能是自个……

  “张先生。”吴为点名道。

  一名面容清矍、神态潇洒的中年文人便款款走出来。

  “怎么又是他”众人一阵怏怏道:“大人老用熟人,不给新人机会”“就是,怎么老用鬼手张?”

  张圭便是大名鼎鼎的鬼手张,他的文墨丹青之术已是登峰造极,年轻时便是杭州大名鼎鼎的画师。本来按照正常轨迹,他应该继续舞文弄墨,成为全省、乃至全国闻名的画师,甚至青史留名的。但十一年前,一场针对建文旧党的瓜蔓抄,将他也卷了进去。

  本来张圭一个卖字画的,和建文旧党没什么关系,但锦衣卫的人从几个被抄家的大臣家里,搜出了他的字画,便以此为由,断定他是建文党羽,也把他判了个流放云贵……在那年代的国人看来,流放云贵就等于是死刑了,多少年都没听说有活着回来的。

  一同流放的犯人心如死灰,都认命了。但张圭文雅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亡命之徒的心,被押送到广西时,他趁着看守松懈,风雨大作,竟伙同几个犯人逃跑了。后来其余的犯人不是被抓回去,就是被格杀了,只有他一路隐姓埋名逃回了杭州……

  回到杭州张圭才现,成功越狱只是第一步,还得想法解决自己的身份和生计问题。大明朝实行保甲制,邻里监视、保甲连坐,像他这种逃犯,要是没人庇护,分分钟就被举报抓起来。

  别无选择,张圭只好加入了盐帮,这种明面上做正经官营食盐生意,私底下走私官盐的帮派组织,本身就收容了许多江湖亡命,自然可以给他提供庇护,当然得让人家觉着他有用才行……张圭的敲门砖是一张盐引,对方看来看去,不知道他是啥意思。盐引虽然值钱,但就凭这么一张就想让盐帮保护他一辈子,实在是痴心妄想。

  就在盐帮帮主要把他撵出去的一刻,张圭语出惊人,告诉对方这张盐引是他伪造的,当时就把帮主大人震惊了。要知道,在官营食盐的大明朝,一切食盐买卖都要凭盐引,而每年颁的盐引数额是一定的,这就造成了盐引的极度稀缺。一些掌握盐引的商人

  ,不用自己贩盐,只靠出卖盐引,就可以成为富甲一方的巨贾。而那些辛辛苦苦贩盐的商人,反而利润要小很多

  盐引如何重要,盐帮最清楚不过了,要是有足够的盐引,他们又何必去于那种里外串通、冒险走私,随时都会掉脑袋的营生呢?盐帮也不是没想过伪造盐引,但这种玩意儿可比宝钞难伪造多了,一直都没有成功。现在看到张圭所伪造的盐引,竟然连自己都能骗过,盐帮帮主登时如获至宝,赶紧请他当场再做一张。在亲眼目睹了张圭的神乎其技后,帮主立即对他委以重任,以上宾待之

  自打有了张圭伪造盐引,盐帮的生意一日千里,赚的是盆满钵满,张圭的名声在同道中也越来越响,最终得了个‘鬼手张,的诨号

  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盐帮乐极了就要生悲……因为浙江新上任了一位叫周新的按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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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0章 投名状

  周新上任不久,便接到盐运司的举报说,发现有编号重复的盐引。虽然没法证明哪一张是假的,但总之一定有张是假的。于是周新开始明察暗访,虽然盐帮做的很小心,还是被他抓住蛛丝马迹,最后一网打尽。

  说一网打尽也不对,因为鬼手张落网了,又过了一阵子,才被周勇他们追捕归案。伪造盐引可是不赦的重罪,鬼手张被判了斩监候,关在臬司大牢里只待秋决了。谁知道再一次死里逃生,而且放他生路的还是周新……周新为了救郑宅镇的上千口人,不得以让他伪造了唐云的手令,调开埋伏在钱塘口的水师,这才让郑家人逃出生天。

  作为交换,周新让手下把他报了瘐死,还推荐他到王贤麾下效力……一来是给他找条生路,二来也有让王贤监视他的意思。鬼手张到了王贤手下,比在周新那里用处大多了。王贤在山西时,伪造的太子书信,出自他的手笔。上个月伪造的假钞,还是出自他的手笔。总之歪门邪道碰上了歪门邪道,真是人尽其才、如鱼得水。

  此番看来又要伪造某人的字迹,张圭自然当仁不让,朝众人笑着拱手道:“承让了。”便走到吴为身边。

  “怎么又是他……”众人一阵嘘声。

  “玉先生,您也一起吧。”吴为看向另一个伪造印章的高手,那被称作玉先生的点点头,按捺住兴奋上前,和张圭一起跟着进了里屋。

  关上门,吴为将情况简单一交代,便把那张纸条往桌上一放,鬼手张和玉先生便凑上去端详起来。

  “要快。”吴为怕两人耽搁时间太久,又嘱咐道:“那边还等着回信呢。”

  两位高手闻言相视一笑,鬼手张笑问道:“玉先生怎么看?”

  “您是行家,您说怎么写就怎么写。”玉先生笑道:“我这有现成的章。”说着从靴页子里掏摸出几个印章来,笑道:“您写完咱们再看看用哪一个。”

  “好嘞。”鬼手张从脑后摸出毛笔,又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墨盒,里头是现成的墨汁。将毛笔饱蘸浓墨后,鬼手张对吴为笑道:“大人,以学生之见,以道衍的性情,九成九不会替王宁写一篇保书,最多在这份自白书后面做个批。”

  “嗯。”吴为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怎么批示呢?”

  “这样!”鬼手张说完,也不看姚广孝的笔迹如何,直接在纸上写下银钩铁划的三个字‘知道了’!,再写上落款和时间,抬头问玉先生道:“用‘独闇’章?”

  “独闇?”吴为不解问道。

  “呵呵,是这样的。”玉先生从旁解释道:“道衍大师一声所用名号极多。”说着将那把印章展示给吴为看,只见上头有刻着‘斯道’的、有刻着‘独闇’、有刻着‘独庵老人’的、有刻着‘逃虚子’、还有刻着‘庆寿寺主’的,还有刻着‘僧录司正’、‘资善大夫’的,总之五花八门,让人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但玉先生这样的行家,一切却都清清楚楚:“道衍大师一生有很多阶段,不同时期用不同的印章,我手里这些,是他这几年还在用的。‘僧录司正’、‘资善大夫’、‘庆寿寺主’是公章,有奏章或者衙门、寺庙事务时用。其余的是他的私章。‘斯道’是他表字、‘独闇’也是,但前者是为迎合皇上喜道厌佛之心所用,后者才是他日常所用。”顿一下道:“所以张先生说用‘独闇’,是很恰当的。”

  “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不该用官印么?”吴为问道。

  “呵呵,大人您想啊。”张圭笑道:“这保书是写给王宁的。要是用官印的话,岂不是太郑重了?道衍大师都不见他,又怎会那么郑重呢?”

  “唔,也是。”吴为不禁暗暗赞叹,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这两位伪造人家笔迹印章的行家,都到了揣测模仿对象的心理的境界。“那就听你们二位的,咱们赶紧给大人送回去,那边还等着呢……”

  “好嘞!”玉先生说完,将那枚‘独闇’印章稳稳盖在纸上。

  也先倒很是听话,在远处等啊等,感觉时间到了,便跑回墙角一看,见到那盒子还在原地。他先给狗洞磕了三个响头,才满怀忐忑的打开盒子一看,只见里头还是自己放进去的那张字条,不禁一阵失望,小声嘀咕道:“这神仙光说大话,不办人事儿……”

  “臭小子不管眼瞎还嘴臭!”狗洞外头的时万瓮声瓮气骂道:“你展开纸看看再说!”

  听到神仙还在,也先登时不好意思起来,赶忙展开那纸张一看,才发现上头多了个红色的印章,再一看,见到了那条姚广孝的批示。这下可把他激动坏了,赶紧给狗洞磕头连连道:“神仙爷爷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给你磕头赔罪了!”

  “哼哼……”外头的时万刚想让他赶紧去送信,突然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你千万别露馅!”

  也先这会儿是彻底服了他的神仙爷爷,闻言把信往怀里一塞,再将那个盒子倒扣过来,口中念念有词道:“看你往哪里跑,这下一定要抓住你!”说着将那盒子往草上一扣,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见里头空无一物,失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妈的,又没逮到……”

  他这一坐,后背便碰到了身后人的双膝,吓得也先一下蹦起来,转身一看,见是跟自己同辈的一个叫一昧的青年和尚。这个小和尚比也先早来没多久,两人也没什么交情……其实这是废话的,也先跟全寺的和尚都没什么交情。=

  见是他,也先便没好气的骂起来道:“都怪你,蛐蛐让你吓跑了!”

  一昧见自己好像想岔了,讪讪道:“我还以为你在干嘛呢?”

  “我不管,你赔我的蛐蛐。”也先拽着他就让让开了。

  满寺上下谁不怕这个小疯子?一昧赶忙甩开他的手道:“我还得去帮厨呢,去晚了你也跟着吃挂落!”说完赶紧溜走了。

  “呸!”也先朝着他的背影啐一口,拍拍身上的土回去了。

  禅房中,王宁见迟迟没有回信,等得心焦无比,直感觉屁股下的蒲团好像烙铁一样,让人实在没法安坐。终于顾不得自己的侯爷形象,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么还没动静!”

  王贤却老神在在,闻言缓缓睁开眼,看着他笑而不言。

  永春侯才想起来王贤在修劳什子闭口禅,只好怏怏闭口。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大人您就算不能说话,可以用写的么。”

  王贤点点头,提起笔在,酝酿片刻,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等’!

  “好吧,我等……”永春侯这个无奈道:“不过王大人,和我说说话吧,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实在太难过了。”

  王贤颔首微笑,示意他但说无妨。

  “那好,我说,你听着。”王宁定定神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看起来太子和汉王开战是在所难免了。我就问你一句话,就算我站在你们这边,你们有赢的希望么?”

  王贤点点头,一脸自信。

  “信心何在?”王宁追问道。

  王贤指指天,指指地,指指自己,一如往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笔画什么。至于对方能看出什么,全凭悟性……

  “你是说,你们有皇上,有道衍大师,有你么?”王宁的悟性还真不错。

  王贤点头笑笑,又摇头。

  “你是说还有别的底牌?”王宁眼前一亮,追问道:“能透露一下吗?”

  王贤笑着摇头。

  “是不可说么?”王宁越来越习惯这种脑补方式了,叹道:“这也难怪,谁让我首鼠两端呢?想两边不得罪的结果,就是两边都把我当自己人。”

  王贤摇头笑笑,朝他竖起大拇指。

  “大人的意思是,你还把我当自己人?”王宁感激笑道:“多谢大人的信任。”

  王贤笑着点点头,攥紧右拳举起来,伸到王宁面前。

  “大人是说,要我保持信心么?”王宁也学着王贤的样子,攥紧了拳头,和他两拳一对,似乎感觉身上多了些力量。

  王贤心说,我的意思是,真想揍你个满脸开花……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人忙各收回手,正襟危坐。便见也先低头进来,将那张纸恭敬的奉给王贤。王贤拿在手里看了看,见上面银钩铁画的写着‘知道了’,不禁暗骂,这鬼手张真是误事!虽然言简意赅是道衍的风格,但这样就得让王宁,把他自己写的字条带走,让自己如何要挟他?

  不过再想想自己在这儿装聋作哑,能做成什么样,全凭手下自己发挥。这样想来,也不好再埋怨什么了……

  永春侯王宁已是翘首以待,也先把纸张递给王贤的功夫,他已经看清上面的字迹和大红的印章了,不禁激动的直搓手,那副渴望的小眼神,就像饥渴难耐的旷世怨妇一样。

  王贤却不给他,而是把目光落在面前的纸张上,又看了看也先。这不是预先设计好的,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明白。

  让王贤惊喜不已的是,也先竟然会意,将写过字的一张纸拿走,呈现在王宁面前空白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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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三一章 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王宁登时有些不乐意了,他自然知道王贤这示意再明白不过了,你要保书可以,但你也得给我留个证据。

  王宁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想要让道衍写个文书,却不代表自己也愿意留下白纸黑字红印章……

  王贤也不想做得这么粗鲁,但没办法,谁让自己不能说话呢?下面能把事情办成这样,已经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那种刻意而脆弱的和谐气氛荡然无存。

  打破沉默的是也先,这小子竟抓起毛笔,塞到王宁手中。王宁登时变色,刚要出声呵斥,也先却先闷声道:“你这施主不讲理,哪有既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

  听到这小子蹦出这么句粗话来,王贤险些笑破肚子,很辛苦才保持住严肃的神情。却在王宁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朝也先伸出大拇指。

  也先得了师傅的鼓励,更像鸡血一样,拉着王宁的手,非要他写。“你不写,我们就不给你”

  王宁被他吵得没了咒念,再看看王贤手里的字条,知道自己不留个供书,是肯定拿不到道衍的命符,了,只好叹口气道:“我写还不成……”

  也先这才松开手,盯着王宁写完了,便一把抓起来,献宝似的呈给王贤,口中却道:“口气模糊的很,而且也没盖章,我看他想打马虎眼……”

  王贤瞪他一眼,警告这小子过犹不及了,也先这才缩缩脖子,闭口立在一旁。

  王贤是有分寸的,知道根本不用说得太清楚,也不用盖章什么的,只要有这么个东西,王宁就断不可能再跟汉王混了。因为就算他给汉王立下天大的功劳,到时候只要这张纸出现在朱高煦的眼前,一切就都化为泡影……

  王贤扫了王宁写的东西一眼,便点点头,示意也先将字条递给王宁。王宁是一见这小和尚就来气,不由自主的一把夺过来,险些把纸撕破了。

  将纸拿在手里,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王宁却激动的横看竖看。主要是想辨明真伪。这种保命的家伙,当然要看真切才行了。王宁和道衍是老交情了,家里也有他的墨宝,看来看去确定不是假的,终是放了心,小心翼翼收在怀中,对王贤点点头道:“放心,我说到做到,唯道衍大师的马是瞻。”

  都到这会儿了,他还在强调自己是听道衍的,不是听王贤的,纯属死要面子。

  王贤笑着点点头,起身示意也先把永春侯送出去。

  看着王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贤兴奋的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

  又下一城

  王宁怀揣着字条,像是揣了个炸弹,小心翼翼的跟在也先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突然听身后有人大喊一声:“施主”

  吓得王宁一下蹦起来,才看见是那知客僧去而复返了。

  也先一看见心慈,暗叫倒霉,赶在对方问前,便抢先道:“师叔,这位施主要回去了。”

  “哦?”心慈是觉着把对方晾的时间不短了,才出来想找个说辞把他打走。本来还在愁,怎么跟这位金主解释呢。现在见他主动要走,自然求之不得,忙一脸歉意的笑道:“也没让您见上方丈,真是抱歉……”

  “不要紧不要紧,吾得矣。”永春侯总算去了块心病,心情大好道:“不打扰小师傅们清修了,吾告辞了。”

  你得什么了啊?,心慈狐疑的看看王宁,再看看也先,终究没再开口问,而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恭喜施主顿悟。”

  “阿弥陀佛。”王宁和合十还礼,回到前院,和他的护卫们汇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庆寿寺。

  “下次还来啊”也先见没穿帮,也是心情大好,站在门口朝王宁的背影挥着手,还高声叫嚷着。险些没把心慈给气晕了。一把拎住他的耳朵,就把他往回扯,骂道:“臭小子,我们这是寺院,不是妓院”

  “疼疼疼。”也先赶紧抓住心慈的手,分辩道:“我不也是想帮帮师叔么?”

  “不帮倒忙就好。”心慈把也先扯到个墙角,才放开手,抱臂冷笑道:“说,你们搞什么鬼把戏了?”

  “我……们?”也先一脸呆滞道。

  “别装傻,你和你师傅”心慈冷声道:“你把那人引到你师傅的房里作甚了?他们谈了这么半天,你师傅一定破戒了”

  “谁说的,你听见了么?”也先冷笑道:“那施主等了半天,也不见你的人影。人家是贵人来着,等得目晕口于,我正好路过,便找我讨口水喝。我是好心才把他领去我师傅那,让他喝了水。本来想把他送回原处,谁知道人家说,不再强求要见方丈了……”

  也先编瞎话的本事真不赖,把个心慈说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咂咂嘴道:“那……那人顿悟什么?”

  “我怎么知道?只听人家说,什么‘求人不如求己,之类。”也先恨恨的瞪着心慈道:“你就这么想赶我师傅走

  “呵呵……”心慈冷笑一声,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化成一巴掌,拍在也先的脑袋上。“小屁孩子懂什么”说完双手拢入袖中,施施然转身离去。

  “呸”也先朝他的背影啐一口,也离开了前院。

  等他回到王贤的禅房时,见师父已经没了彳得道高僧,的正形,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闭目假寐。

  听到有人开门,王贤忙睁开眼,见是也先才放松下来,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说话。

  “师傅,我身后没跟着人。”也先小声提醒他,可以不用装哑巴了。

  王贤却抓抓光头,这才懒洋洋的开口道:“我现不说话,就这样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也挺好。”

  也先登时一阵恶寒,旋即嘿嘿笑道:“师傅,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不错,值得嘉奖。”王贤笑着坐起身来,也先忙殷勤的上前,给他穿上鞋。王贤打量着乖巧的也先道:“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我想要什么师傅都能办到?”也先眼前一亮。

  “你想要天上月亮,我也得能摘得下来。”王贤翻翻白眼道。

  “我不想要月亮,我只想要……”也先神情一黯,眼中射出仇恨的光。

  “想报仇也不行,”王贤一拍他的光头道:“至少现在不行。”

  “我知道,师傅现在自身难保。”也先收拾起失望的情绪,边给王贤奉茶,边挤出一丝笑道:“师傅将来能办到也行。”

  “将来的事情将来说吧。”王贤却淡淡道:“先说个现实点的心愿吧。”

  “那好吧……”也先的情绪调整的倒也快,他咽下口水道:“我想吃肉了……”

  “噗……”王贤一口茶水险些喷在也先的光头上,气的王贤跳脚骂道:“臭小子,你存心气我是吧,这是和尚庙,你吃哪门子肉?”

  “咱当和尚是被强迫的。”也先却理直气壮道:“再说那些红帽喇嘛都可以吃肉,凭什么中原的和尚就不能吃肉

  “你还有理了”王贤把脸一拉。

  “师傅,可怜可怜徒儿吧,咱已经半个月没吃肉了……”也先马上软下来,可怜兮兮道:“咱可是吃肉喝奶长大的,现在一天三顿青菜豆腐的庙里,眼睛珠子都绿了……”

  “哎。”王贤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谁让为师说了大话呢?”王贤说着突然一愣,“你说半个月没吃肉,什么意思?”

  “有时候咱溜出庙去,就偷个鸡摸个狗,杀了烧着打牙祭。”也先讪讪一笑,旋即兴高采烈道:“师傅同意了我去找狗洞神仙要肉吃了”

  “咳咳……”王贤知道也先聪明绝顶,肯定能猜到根本够洞里根本没有神仙,而是有人在里头接应罢了。不过被拆穿了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闷声道:“当心露馅,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师傅放心。”也先拍着胸脯道:“要是被抓住了,我一个人担着,绝不牵连到师傅。”

  “这点屁事儿,充什么好汉?滚”王贤一脚把他踹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也先去找时万要肉食,单说那永春侯王宁从庆寿寺回到长公主府,一下马,管家赶紧就禀报说,英国公的二弟张鲵来了。

  “他来于什么?”王宁一愣,这张鲵和自己不是一辈人,平素也只是礼节性的来往,这会儿突然到访,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

  说话间,王宁先往内室,将那性命攸关的字条小心收藏起来,这才换了身燕服,到前厅与张鲵相见。

  前厅里,张鲵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品着茶,也难怪他和王贤一见如故,两人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见到王宁进来,他忙起身笑脸相迎道:“世叔,小侄儿给您请安了。”

  说着便给他下拜,王宁赶忙扶住道:“不敢当不敢当,快请坐下,来人,换一壶好茶。”把虚礼应付完了,双方分主宾就坐,王宁才笑问道:“贤侄可是稀客,今天来我这儿有何贵于?”

  “早听说世叔病了,我们这些晚辈当然要来问安了。”张鲵笑道:“我大哥又不在家,我这个当弟弟的便代劳了。”说着笑笑道:“我也怪想念世叔的,正好来和您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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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三二章 同谋


  听了张鲵的话,王宁老脸一红道:“劳贤侄昆仲挂念了,我这身子时好时坏的,今天感觉好了点,就憋不住出去庙里上了个香,求佛祖保佑,早日否极泰来。”

  “喔哦,这么说我也得去上个香,最近这右眼皮老跳,哎,凶兆、凶兆啊”张鲵登时附和起来道:“不知道世叔在哪个庙上的香?”

  “这……”王宁暗翻白眼,心说想套我的话你就直说,眼皮跳个屁。他一早去庆寿寺,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自然不肯说实话道:“随便哪个庙都可以,主要还是心诚,心诚则灵嘛。”

  “世叔说的在理。”张鲵点点头,心中一阵冷笑,要不是知道王宁一大清早就去了庆寿寺,他也不会舍近取远,没去顾家就先来王宁这儿了。

  不过张鲵的消息不是来自王贤,而是他派家丁日夜守在长公主府外,王宁一出门自然就被盯上了。而王贤进庆寿寺的事情,他还被蒙在鼓里呢。不是他不想盯王贤的梢,只是不敢班门弄斧,弄巧成拙罢了……

  当时张鲵正准备去顾兴祖家,一听说王宁去庆寿寺,马上改变主意,先到长公主府来。因为去庆寿寺意味着要见道衍老和尚,说明王宁陷入严重的动摇。不管王宁见没见到老和尚,这都是说服他的大好时间……只是张鲵万万没想到,王贤竟已经先一步,把永春侯拿下了……

  以手拍额道:“还以为世叔去庆寿寺,是有什么深意呢,原来是小侄想多了。”

  “你怎知……”王宁不禁变色,两眼溜圆瞪着张鲵:“你监视我?”

  “世叔误会了,”张鲵忙解释道:“小侄只是今早也想去庆寿寺,却看见世叔先到一步,还以为世叔和小侄愁同样的事情,便来世叔府上等着世叔,想跟您讨个商量……”

  “唔……”王宁虽然明知道张鲵满嘴放炮,但也不能拆穿他。只能权当是这么回事儿道:“贤侄要讨什么商量?

  “如今这局势下,咱们该当何去何从?”张鲵一脸郁闷的求教道:“世叔可能觉着小侄这趟来的突兀了,但我实在是没办法…我们家的情况,世叔也知道,我大哥远在交趾,指望不上,我三弟是天策卫的指挥使,一开口就是拉我入伙……我实在找不到人商量,只能向世叔求教了。”

  张鲵这番话说得还算诚恳,王宁方神色稍缓道:“你大哥是什么意思?”

  “说了,指望不上。交趾那鬼地方,连驿路都不安全,给他写信时常是石沉大海。”张鲵郁闷道:“只怕等他回信,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唔。”王宁缓缓道:“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不考虑和老三一起于么?”

  “不考虑,坚决不考虑。”张鲵断然道:“我不是傻子来的,他们于的是犯上作乱的事儿,到时候不光他自身难保,怕是连我们兄弟都要被牵连……”

  “慎言,慎言。”见张鲵口无遮拦,王宁忙做个谨慎的手势道:“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

  “怕个球?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张鲵却满不在乎道:“世叔不也是知道他们肯定没有好下场,才在家装病躲是非么?”

  “咳咳咳……”张鲵越说越露骨,王宁吓得脸色煞白,恨不得跃起身来堵住他的嘴。但下一刻,他却又颓然坐下道:“原来你都看出来了,可笑我还自以为是秘密呢。”

  “世叔这话说的……”张鲵挠挠腮帮子,有些不满道:“好像我知道了,就代表全京城都知道一样。小侄不才,也有几分眼光的……”

  “好吧好吧。”王宁一抬手,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救张家”张鲵一脸沉痛道:“我那三弟已经入了魔道,我得给朝廷立功,才有可能抵消他的罪责,或许能救他一命,至少可以⊥我大哥免受牵连吧。”

  “想不到你这么仁义”王宁赞叹一声道:“你想怎么做?”

  “一旦京城有叛乱,我手里的府军右卫,会立即平乱”张鲵沉声道:“请世叔您的中军都督府,到时候也亮明旗帜,稳定大局、震慑宵小”

  “府军右卫会听你的?”王宁对京城各军了若指掌。府军右卫是张玉的直属部队升格而来,其军官形若张家的家将,但向来只为英国公的马是瞻,张鲵虽然是府军右卫的都指挥使、张辅的亲弟,但一没有皇帝的旨意,二没有英国公的命令,恐怕也不可能让他们的赴汤蹈火。

  “我大哥临走前,把祖传的明光铠、铁线枪留给我了。”张鲵淡淡道。

  “哦,是么?”王宁不禁动容。张家是武将世家,张玉还做到过元朝的枢密知院,在这样的家族中,祖传的盔甲兵器,那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张家的部将们自然也了解这一点……

  “呵呵。”张鲵正色道:“这种事好骗世叔么?”说着一把扯下宽松的罩衣,露出里头一件色泽暗旧、伤痕累累,却透着威严肃杀的古代铠甲。

  王宁一眼就认出,这是张玉阵亡前穿过的那件,上头的几个刀箭造成的破洞,就是张玉为了营救朱棣阵亡时留下的。这件盔甲曾经代替张玉被朱棣祭奠,被群臣瞻仰过,后来由张家子孙保管供奉。据说张玉出征时,都会随身带着它,希望父亲的英灵能指引自己。想不到这次竟留给张鲵了……

  王宁忙收拾心思,正容起身,向这件盔甲行礼,从新落座后才半真半假的怪罪道:“贤侄,不是我说你。这种重器怎么能穿着随便晃悠呢?”

  “我外面不是穿着罩衣么?”张鲵嘿嘿一笑,重新披上袍子,系好衣带,罩住那身代表张家英勇忠烈精神的盔甲,方笑道:“再说我要是不这样,如何取信老叔?”

  “好吧……”王宁定定看着他,心里却快盘算起来,好一阵子才叹口气道:“既然贤侄以诚相待,我也不能不说实话了。”

  “世叔请讲。”张鲵大喜,洗耳恭听。

  “我和皇上是幼年的玩伴,当时皇上还没封燕王,我们就在一起习武、打猎,这份宝贵的感情,一直是我最珍视的。”王宁虽说要说实话,却仍改不了云山雾罩的习惯,道:“当初靖难之役,我为了给皇上通风报信,被建文打入死牢,受尽折磨、险些连命都丢了。”说着看看张鲵道:“当时建文是正统,有全国的财税、百万的精兵,几乎没有人能看好皇上靖难成功。那种时候,我都没有动摇过,你说现在,我会晚节不保么?”

  “世叔说得太对了。”张鲵一边没口子称赞,一边暗暗奇怪……以他想来,这老狐狸肯定极难说服,他也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孰料王宁在短暂的试探之后,竟跟自己掏起了心窝子。这就好比,自己已经做好了跟老虎恶斗的打算,结果老虎主动跟自己摇起了尾巴,让张鲵搜肠刮肚准备好的一腔说辞,全都用不上了。

  不过总而言之,这是件大好事,张鲵神情一振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张家满门忠烈,不能让名声砸在我家老三手里。”说着又摆出‘有些吃不准,的表情问道:“以世叔之见,如何算是忠于皇上呢?”

  “很简单,一不跟人作乱,二要防止有人作乱。”被人请教的感觉,自然比被人说教好得多,王宁沉声道:“皇上如今远在北京,帮皇上看好家,我等责无旁贷。”

  “果然姜是老的辣,世叔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张鲵茅塞顿开道:“就是到时候谁叛乱,我就打谁。”

  “不错。”王宁点头道:“一旦有人作乱,贤侄只管毫不犹豫的出兵镇压”

  “那是当然,”张鲵一脸激动,旋即又有些担忧问道:“只是小侄担心会寡不敌众……”

  “只管放心,有为叔在身后为你坐镇,要真是敌人势大……”王宁沉声道:“我自然会出兵支援。”

  “成嘞,有世叔这句话,我这心就放到肚子里了。”张鲵心情那叫一个大好道。虽然王宁这样说,又让他当枪,自个在后头看风向的小心思在里头,但对张二公子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鼓舞了

  张鲵这样的世家子弟,和王贤这样的市井出身,还是有个很大的区别的。就是王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到一定会全力办到,有时候甚至敢做不敢说。张鲵就不一样了,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子弟,一生下来就富贵两全,所以讲起话来口气比谁都大,做起事来却瞻前顾后,大打折扣。就好比这次,他当着王贤的面大包大揽,好像王贤只要袖手旁观,看他大神威,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一样。

  但回头睡一觉,酒一醒,张鲵就犯了嘀咕。当时自己酒喝多了一时脑热,觉着王宁和顾兴祖两个自己可以拿下,可仔细一琢磨,其实希望并不大。尤其是王宁,人家就算是不想跟汉王掺合,也没必要搭理自己这个二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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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三三章 把柄

  昨个儿张鲵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但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也不试试就放弃吧?今早听人说,王宁去庆寿寺了,张鲵登时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穿上所谓的‘家传宝甲,,赶到王宁家碰碰运气。

  哪怕是这样,但直到见面之前,张鲵心里还一点底都没有,他甚至在想,要是王宁断然拒绝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得想个办法,躲过这一关去了。虽然那样会对不起王贤,但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没必要陪他一起送死。

  谁知会见竟出奇的顺利,王宁非但坚决和汉王划清界限,还表示要跟自己并肩作战。这让张鲵忍不住狠狠捏自己一把,感觉十分肉疼,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王宁含笑看着兴奋的张鲵,心里也暗暗兴奋。他在庆寿寺已经纳了投名状,就算没有张鲵出现,也一样得一条道走到黑了。现在有了张鲵的府军右卫,太子这边如虎添翼,胜算就更大了。这让王宁不禁暗暗称奇,心说太子果然是有帝王命,我一站到他这边,居然也时来运转,一回家就有强援来投了。

  就像王宁不会告诉张鲵,王贤就在庆寿寺里,张鲵也不会告诉王宁,他是先跟王贤见了面,才登门拜访的。结果双方都以为对方是主动投靠的,这让两人都是信心大增,开始相信胜利会是自己一方的了。

  当然给永春侯信心的,还有张鲵身上那件所谓的‘家传宝甲,。之所以说是谓的,,是因为真正的家传宝甲,仍在英国公身边,被他带到安南去了。而张鲵身上这件,不过是件逼真的仿制品。倒也不是这次为了骗人才临时赶造的。而是当初老太君过世后,兄弟们分家时,张鲵找张辅要了真品,请人秘密仿造出来,准备留着传家的。大家都是张玉的儿子,张辅自然不会拒绝张鲵这个不算过分的请求。只是没想到,这厮居然这时候拿出来冒充真品了……

  要说王宁这老驸马这次可真是连连走眼,先是被王贤用伪造的道衍书信骗,回到家又被张鲵用仿造的盔甲骗。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无论如何,两人都是十分兴奋,眼看到了中午,王宁也不让张鲵回家去了,命厨子炒了几个淮扬小菜,两人就在书房中把盏密谈。

  一边喝着酒,张鲵一边笑道:“早就听说,长公主府上的淮扬菜是天下一绝,可惜一直没这个口福。没想到今天得偿所愿了。”

  “味道怎样?”就算是在公侯圈子里,永春侯也是个极会享受之人。听对方称赞自家的菜好,王宁得意的笑眯了眼。

  “真是色香味俱全,尝一口神仙都要下凡啊。”张鲵说着叹口气,一脸忧伤的样子。

  “既然好吃,你叹什么气啊?”王宁奇怪问道。

  “我是突然想到,回去后再吃自家的饭菜,食不下咽怎么办?”张鲵叹气道:“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哦,哈哈哈……”王宁先是一愣,旋即被张鲵的马屁,拍得全身三千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坦。遂放声笑道:“那我岂不是罪过了。”

  “哎,我自作自受,怨不着世叔。”张鲵苦笑道。这就是所谓的贵族范儿,甭管多肉麻的吹捧,都说得一本正经,让对方笑透了,自己还能举重若轻的绷着。

  “成成,总不能看你饿死,”王宁笑道:“我回头让人选两个厨子,去你家专门给你做饭。他们可都是洪武朝宫里的御厨,你不能慢待。”

  “那是当然,我当宝贝供着还来不及呢。”张鲵大喜过望,起身给王宁作个揖道:“谢谢世叔了,您就是我亲叔叔。”

  “真认了我这个叔叔,保准没你亏吃。”王宁半真半假的笑道。不管从哪个角度,和对方搞好关系都是有利无害的。

  “那成,我可就改口叫叔了。”张鲵也一样,世家子弟天生就有拉帮结派的本能。马上顺杆爬道:“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免礼免礼。”王宁忙笑着拉起他来,使劲拍拍张鲵的肩膀道:“以后可得常来,不然我可不认你这侄子。”

  “那是当然,就怕我来得多了,叔和婶子觉着烦。”张鲵笑眯眯道。两人这个热乎劲儿啊,就跟亲叔侄一样。

  “没那回事儿。”王宁笑笑,正色道:“既然成了一家人,咱们就开诚布公。咱俩都下定了决心,但太子这边人手还是不够,你去找过顾兴祖么?”王宁这种老油条,对京中勋贵们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不对付,谁和谁是面和心不合,那是一清二楚。

  “还没,头一个就来的叔这儿。”张鲵又犯了那股吹牛不上税的劲儿,大言不惭道:“不过叔你放心,我们是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铁着呢”

  “你们交情好是不假,可去年顾兴祖能嗣爵,全靠汉王大力举荐。”王宁呷一口小酒,淡淡道:“小顾对汉王感恩戴德,唯他的马是瞻,比你们的交情如何?”

  顾兴祖的祖父顾成,乃是太祖皇帝帐前执掌伞盖的亲兵,随着朱元璋南征北战,累功升迁为征南将军。靖难之役前,已经晋升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建军元年,随长兴侯耿炳文北上御敌,结果在真定战败被俘。

  顾成性情忠耿,不肯归降。但朱棣知道他是一员方面大将,不舍杀害,亲自给顾成松绑道:这难道不是皇考的在天之灵,将您赐给我的么?,说得顾成默然流泪。朱棣又向他诉说自己被迫起兵的缘由,并退而求其次,让他不用跟朝廷交战,只须在北平辅佐世子留守即可。

  顾成终于被朱棣的诚意打动,同意留守北平,虽然始终不肯统兵,也不肯接受朱棣赏赐,却还是在北平保卫战中为太子出谋划策,立下了大功。待朱棣登基称帝,论功行赏后,封顾成为镇远侯、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左军都督府都督,重镇西南,屡平叛乱,威震云贵。这位老将军也是高寿,去年才去世,终年八十五岁,追赠夏国公,赐谥武毅。

  顾成去世后,最大的问题就是爵位的继承权问题。顾成有八个儿子,其中长子顾统在建文元年,已经官至普定卫指挥使,深受顾成喜爱。但因为父亲降燕,与三弟顾铣、四弟顾铨、五弟顾锐一同被建文诛杀。

  剩下四个之所以幸免于难,是因为老二顾勇跟随父亲出征,而老六老七老八都还是五六岁的孩子,这才没有被诛杀。不过老七老八天不假年,也走在了顾成前头。所以八个儿子里头,还活着的只有次子顾勇和六子顾亮。

  在顾勇看来,这爵位非自己莫属了,因为他是嫡子,而且还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如今已经官至都督同知。且北平保卫战时,又跟太子结下了深情厚谊。而弟弟顾亮只有二十岁,还是庶出的,不管从哪头讲,都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结果顾勇只猜对了一半,顾亮确实没法对他造成威胁。但旨意下来,继承侯爵之位的,却是他死鬼大哥的儿子顾兴祖

  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顾勇登时就懵了。他失态的跑到吏部去讨说法,人家不解释,他就坚决不离开。老大的年纪,从一品的高官,却哭得老泪纵横,让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后来验封司的郎中终于私下吐露实情,是皇上说纲常有序,爵位应该优先传给长子长孙……内阁大学士体会圣意,便将爵位越过顾勇,封给了顾统的儿子顾兴祖……其实顾兴祖也不是顾统的长子,他上头还有个大哥,但是已经死了。

  所以就算是立嫡不立长,大家一个嫡次子,一个是嫡次孙,说起来,还是前者更近一些。可你要真相信摆在台面上的理由就太天真了。后来顾勇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和太子共同保卫过北平,关系一直很好,为汉王所不喜,后者在皇上那里说了自己的坏话,才会有这番结果……

  顾兴祖这真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原先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倒霉孩子,突然就成了镇远侯。这时候,有人对他说,是因为汉王殿下帮你说了话,顾兴祖自然感恩戴德,连忙去汉王府上拜谢,汉王也没否认,欣然收下了他的忠诚

  转过年来,他二伯顾勇竟积郁成疾,病倒了。汉王又帮顾兴祖当上了左军都督府都督,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比起来,顾兴祖和张鲵之间那点可怜的酒肉交情,实在不值一提……

  不过张鲵也是有秘密武器的,他知道顾兴祖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永乐五年顾兴祖的大哥顾再兴,在秦淮河上和一名富商争风吃醋,结果一时冲动把对方捅死了。这要是在地方上,堂堂侯爵之孙杀死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可这是在京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死者也不是普通老百姓。

  更倒霉的是,朱棣早就对恃功而骄的勋贵们心怀不满了,正好借机杀鸡儆猴多重因素之下,顾再兴竟被判了斩监候,秋后开刀问斩

  不过没等到秋后,顾再兴便瘐死在牢里。但这并不影响‘杀鸡儆猴,的效果,后来京中那帮勋贵子弟,果然消停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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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4章 人口失踪

  但张輗知道,顾再兴根本就没死,而且就在京郊顾家的农庄中,隐姓埋名的生活着……

  顾再兴的确没死,当年他家里人花了重金贿赂了刑部大牢的看守,用一具倒毙乞丐的尸首,把他偷偷换出了大牢!

  在古代大牢中,这种李代桃僵的手段简直是屡见不鲜,有钱有势的人靠此逃出生天的不胜枚举。当着这种事都要做得隐秘,事后也要守口如瓶,一旦捅漏出去,不管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顾家这样的公侯之家,但凡东窗事发,必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到那时,丹书铁券也保不住他们。

  对此顾家人都有清醒的认识,但顾成顾老爷子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四个儿子了,不能再看着自己的长子长孙被斩首……其实顾再兴一下狱,顾成就上本请罪,并表示愿意以自己的爵位和官职,换取长孙一条命。却被朱棣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给驳了回去,竟不给他这个面子。

  表面上,这件事是皇帝在杀鸡儆猴,震慑权贵子弟,但其实还是朱棣对顾成当年不肯帮自己造反耿耿于怀。只是因为顾成前后镇守贵州四十年,对稳定边陲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才一直没有发落他。这次执意要杀掉顾成的孙子,也有惩戒他的意思。

  顾成被皇帝激怒了,他已经因为朱棣被杀了四个儿子,想不到朱棣还要再杀他的孙子。在他的授意下,顾兴祖和他叔叔顾亮开始设法营救顾再兴。尤其是顾兴祖,在父亲被处死,祖父没归来的那几年里,一直是大哥顾再兴在保护他,才让他撑过那段苦难的日子。所以在顾兴祖的心里,大哥就是他最重要的人,是豁出一切也要救他出来的!

  但顾家说实在的,因为当初顾成在靖难时的不合作态度,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有些边缘化。顾兴祖的性格也十分的严肃古板,平素决计不会结交些三教九流之辈,这时候真要用上这些人了,想临时抱佛脚都找不到佛脚在哪里。他只能求助自己最好的朋友张輗了。

  张二公子出身永乐朝最光荣、最耀眼、最权贵的国公府上,却性情不羁、荤腥不忌,和京城的黑白两道都有交情。顾兴祖找到他时,他也没存什么坏心,只是很热心的替朋友在张罗。虽然后来没用到他这条线,顾兴祖的六叔就把事儿办成了,但顾兴祖还是很感激张輗的,当然也没忘了嘱咐他,千万不要到处乱讲。

  张輗自然指天发誓,绝对不会走漏消息,顾兴祖便放下心来。之后张輗还问过顾兴祖,他大哥现在去了哪里。顾兴祖神色慌张了一下,才说老爷子把大哥送去贵州了,那里天高皇帝远,那些部族首领们也只认他爷爷不认大明皇帝,大哥安全得很。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两人关系实在太亲密,后来张輗发现顾兴祖行事有些神神秘秘,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出城去自家的庄园小住。张輗本来以为顾兴祖背着他老婆在外头养了个小的,本着恶作剧的心态,让人盯了顾兴祖的梢,结果发现藏在顾家庄的不是什么玉面娇娃,而是应该在贵州和野人住在一起的顾再兴……

  当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张輗没有捅破这这件事,但他看顾兴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变了,尤其是顾兴祖继承爵位之后,张輗更有种奇货可居的感觉。他非但没有提醒顾兴祖给他大哥换个地方,反而派人盯紧了顾家庄,以免顾再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那天张輗跟王贤说,自己有顾兴祖的把柄,指的就是这件事。他竟然想到用顾再兴的事情,来要挟顾兴祖!不过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把这件事说破,那么两人的朋友就也做到头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干这种缺德事儿。现在听王宁的意思,这老东西似乎有什么好主意,张輗忙弓着身子给他斟酒,点头连连道:“确实确实,汉王对小顾市恩太重,我光靠旧交情,只怕力有不逮。”说着讨好笑道:“还请叔叔教我。”

  “唔。”王宁淡淡一笑道:“贤侄,人不能光想着靠自己,还要学会借力啊。你带他去一个地方,保准立竿见影。”

  “哪儿这么神?”张輗咋舌道,说完不待王宁开口,恍然道:“您是说,庆寿寺?”

  “呵呵,不错。”王宁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颔首道:“我就是去了那儿,才想通了的。你要是说服不了他,不妨也带他去碰碰运气。”

  “道衍大师会帮着说话?”张輗惊喜莫名道。

  “你去了就知道。”王宁却故作神秘的一笑。

  “好吧,我知道了。”张輗点点头,见问了也白问,便不再追问。

  “总之你要是能把镇远侯拉过来,咱们这副牌就好打了。”王宁呷一口酒,幽幽道:“两大都督府加上你的府军右卫,这么庞大的力量,倒向谁谁就赢,咱们就算要卖身,也得卖个好价钱不是?”

  “还是叔叔精明,”张輗听得热血沸腾,激动的给王宁斟酒道:“小侄肯定唯叔叔的马首是瞻,咱们同生死、共富贵。”

  “好!”王宁点点头,也迸发出一些豪气,与他碰杯道:“同生死、共富贵!”。

  从王宁那里出来,已经是过午时分了,张輗借着酒劲儿兴冲冲赶往镇远侯府上,想一鼓作气连顾兴祖一并拿下。谁知一进镇远侯府就感觉气氛不对,只见府上的家丁一个个面色凝重、步履匆匆,也就是他跟顾兴祖太熟了,来他府上跟回自己家一样,否则府上家丁能不能放他进去都是问题。

  不用通报,他便径入侯府正堂,就见正位上坐着顾兴祖的两个叔叔顾勇和顾亮,两人看到有人闯进来,都是眉头一皱,看到是他时,才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顾兴祖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见张輗来了,用眼神示意他在自己旁边坐下。张輗坐下后,感觉本来很紧张的气氛中,分明又多了几丝别扭。见顾勇和顾亮都不说话,他摸摸鼻子,小声对顾兴祖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嗯。”顾兴祖微微点头,脸上难掩焦虑之色道:“家里出了点儿事。”

  “既然兴祖有客人,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时顾勇站起身来,一旁的顾清也忙跟着起身。只听顾勇道:“那事儿大家都想办法,但要悄悄的做,不要声张。”

  顾勇说着深深看一眼张輗,后者乖巧笑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当我没来过。”

  “呵呵,輗哥儿莫怪,”顾清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和兴祖情同手足,我们哪能信不过你?”话虽如此,直到他兄弟俩离开,也没提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送走了两个叔叔,顾兴祖便和张輗到后花园散步。后花园里已经摆上了一盆盆含苞欲放的菊花。看到这些花盆,张輗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后脑勺道:“眼看就是九月了,赏菊吃蟹的时节要到了。”

  “你还有这闲情逸致,”顾兴祖生得五官深邃,低沉,配上一身墨绿色的袍子,活脱脱一个忧郁王子。“我看到这满园秋色,却只想到秋风起,扫落叶的萧索景象。”

  “京城哪有真正的秋天,”张輗笑道:“我小时候在北京长大的,那里的秋天才叫个厉害,跟北京比起来,咱们这儿简直是四季如春。”说着压低声音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要是以前,顾兴祖肯定直接告诉自己的好朋友了,但当上镇远侯、成了左军都督府的都督后,他行事比从前稳重许多,竟一时踯躅着不知该怎么对他讲。

  “人都说苟富贵、勿相忘。你倒好,才成了侯爷就忘了兄弟。”张輗不满的哼一声道:“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告辞了,省得碍你的事儿。”

  “我说不告诉你了么?”顾兴祖忙把他拉住,苦笑道:“你总得容我想想咋说吧。”

  “那还咋说,有啥说啥,咱俩还用寻思那么多?”张輗站住脚道。

  “哎,好吧,我大哥其实没死,这你是知道的。”顾兴祖说这话时,忍不住四下看看,见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知道。”张輗点点头道:“当时我还帮你疏通过,不过还是你六叔本事大,先把这事儿办成了。”顿一下又问道:“对了,咱大哥在贵州过得怎么样?”

  “他失踪了。”顾兴祖叹口气,担忧之色溢于言表道。

  “哦?”张輗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晚上失踪的。”顾兴祖再叹一声道。

  “这么快?”张輗瞪大眼睛,好像真以为顾家大哥还在贵州一样。

  “其实……”顾兴祖迟疑一下,实话实说道:“我大哥不在贵州……”

  “那他在哪?”张輗心下略略愧疚,比起小顾对自己的坦诚,自己还存心算计他,实在不够意思。

  “在顾家庄。”顾兴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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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三五章 病急乱投医

  “啊?”张鲵的吃惊恰到好处道:“可是朱门镇上的顾家庄?”

  “是。”顾兴祖点头道:“我大哥那时候其实病的很厉害,要不然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我六叔就是想偷梁换柱也不可能。把他营救出来后,我二叔坚持让他赶紧去贵州,但我大哥病得那么厉害,再千山万水跋涉去那蛮荒之地,肯定就死定了。”

  “这倒是。”

  张鲵点点头,听顾兴祖接着道:“我那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偷偷把他藏起来,便缠着爷爷把安排我大哥南下的差事揽了过来。后来一行人出没多远,路过顾家庄时,我就把他留在了那里,自己装模作样往贵州去了一趟。”说着苦笑一声道:“这事儿你别怨我瞒着你,我谁也没告诉,就连我两个叔叔也是刚知道的。”

  “怪不得我看二叔和六叔,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张鲵心说我早就知道了,面上却很是感叹道:“你大哥没白疼你一场啊”

  “可他失踪了。”顾兴祖眼圈一下通红,紧紧抓着张鲵的手臂道:“我的人找遍了顾家庄附近,都没有他的影子

  “也许是大哥他在庄子里待得闷了,悄悄跑到哪里转转去了。”张鲵忙安慰道:“不是失踪了一天都不到么,别急别急。”

  “不,你不知道我大哥,他自从出事儿之后,十分的消沉。”顾兴祖摇头道:“自从住进顾家庄,就只在家里看书抄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给我惹麻烦。”说着已是虎目含泪道:“而且庄子里的奴才说,昨晚吃饭时,他们大爷还好好的,结果睡一觉起来就不见人了,你说他出没出事儿?”

  “那能是什么人把他掳走了?”张鲵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不会是自己派去盯梢的人出了什么问题吧?要是自己的哪个手下鬼迷心窍,不管跟哪一头交易,都能卖个好价钱——这时候要是能把顾再兴抓在手中,就等于捏住镇远侯的命门,等于把左军都督府抓在手中

  “我要是知道,又岂会一筹莫展?”顾兴祖狠狠揪着头,眼圈通红道:“不过一定不是我大哥的仇家……顾家庄的庄丁,都是跟随我爷爷多年的老兵,虽然年纪都不小了,却也不是一般官兵能招架的了的。那些人却能在他们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把我大哥掳走,实力之强乎想象,至少不是那个死在他手里的商人家,能雇得到的。”

  “有道理。”张鲵想一下,道:“不过世上能办到这事儿的也不少,我眼下就能想到过五家。”

  “哪五家?”

  “锦衣卫、明教、汉王殿下、胡,”张鲵顿了一下,才缓缓道:“还有北镇抚司……”

  “汉王殿下怎么会?”顾兴祖微微皱眉,不希望他把汉王殿下也扯进来。

  “我只是说有这个能力的。”张鲵道:“没说动机。”

  “那倒是。”顾兴祖这才神色稍缓,又着紧问道:“你说他们抓我大哥,是于什么?”

  “八成…”张鲵看看的顾兴祖,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大哥已经是个废人了,人家就是抓他也是冲着你来的。“是想要胁迫你什么吧?”

  “那就是说他们不会伤害我大哥?”顾兴祖紧紧抓住张鲵的手,关注点显然和他截然不同。

  “肯定的。”张鲵被抓得生疼道:“他们和你大哥无冤无仇,抓他是为了逼你就范,要是把他杀了,岂不是平白树了个生死之敌?”其实张鲵还有句话没说,就是人家可以用这件事把他整下去,换上自己人。不过那也需要个活的顾再兴,所以张鲵没多说,以免徒惹不快。

  “那他们怎么还不跟我联系?”顾兴祖急道。

  “别着急,沉住气。”张鲵忙安慰道:“他们说不定很快就跟你联系了,不过你现在都是侯爷了,可不能这么慌里慌张的,得拿出大将风度来。”

  “那是我大哥啊”顾兴祖叹口气,颓然倚在栏杆上道:“换了别人兴许我还能沉得住气,可那是我大哥啊…

  “越是这样,你越得沉住气。”张鲵沉声道:“不然人家察觉你如此心浮气躁,会操弄你于股掌的”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了,见顾兴祖这样难受,张鲵心里也很不好受。

  “随他们便吧,只要把大哥还给我。”顾兴祖却满不在乎道:“让我于什么我于什么。”

  听了顾兴祖的话,张鲵心中一动,使劲拍一下他的肩膀道:“咱们也不能这么于等着,得想法子救人……最起码知道是谁把人掳走的吧?”

  “那是当然。”顾兴祖点头道:“我已经调动侯府中所有人都出去找了……”

  “这点人哪够?”张鲵摇头道:“而且你这些家丁打仗是好手,找人可都是外行。指望他们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我还能指望谁?”顾兴祖无奈的睁开眼道:“我二叔和六叔坚决不同意报官,而且这事儿也确实不合适报官。实在不行我只能去找汉王殿下求助了……”

  “可不行”张鲵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不行了?”顾兴祖不解的看着张鲵道:“就算殿下帮不上忙,至少可以帮我拜托下纪纲吧?有锦衣卫帮着找人,只要我大哥还在京畿,找到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吧?”

  “不大。”张鲵暗暗擦汗,忙组织好说辞道:“经过上两个月那两回,锦衣卫在京城内外的密探已经基本没有了。你拜托他们,效果肯定没有”张鲵忍不住咽口吐沫,方咬牙道:“没有拜托北镇抚司来的希望更大。”

  “北镇抚司?”顾兴祖皱眉道:“那可是锦衣卫的冤家对头。镇抚使王贤更是王爷的生死大敌,我怎么能拜托他呢?”

  “是你哥重要,还是汉王重要?”张鲵对顾兴祖十分了解,对着他爆出的战斗力,要远强过对着王宁那头老狐狸时的表现。

  “当然是……”顾兴祖有些迟疑,但旋即坚定下来道:“我大哥重要了。”

  “这就是了。”张鲵主动请缨道:“而且也不要你出面,我去找王贤说这事儿,要是他找不到你大哥,你也不用承认是你拜托我的,我自会蒙混过去。”

  “要是他能找到呢?”顾兴祖略略迟疑的问道。

  “这个么……到时候再说。”张鲵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到,你说是吧?”

  “当然。”顾兴祖点点头,又迟疑一下道:“还是也求助下锦衣卫吧,两边同时找,找到的希望会大一些。”

  “闹得动静太大,只怕吓到对方,撕票怎么办?”张鲵皱眉道。

  “那倒是……”顾兴祖果然被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狐疑的看着张鲵道:“你确定北镇抚司能安全救出我大哥?”

  “当然,别的我不知道,王贤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张鲵拍着胸脯道:“如果说这金陵城里,还有一个人能救回你大哥,那一定是王仲德,而不是纪纲”顿一下道:“而且他和纪纲有仇,你要是两头拜托,难免到时候两边先掐起来,平白把大哥置于危险的境地。”

  “那倒是……”顾兴祖被张鲵说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你不是糊涂了吧?王贤他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这就是你小觑了天下英雄。”张鲵笑道:“区区一群小贼,能留得住王仲德?告诉你,他早就脱困了,现在正在某处猫着,只要有必要,随时都可以现身”

  “这样啊。”顾兴祖神情一动,他自然知道王贤的那些传奇经历,直到在家门口失了徐真人前,那都是个专门为了创造奇迹而生的男人。只是随着王贤作为人质登上劫持徐真人的船,神话才戛然而止。但如果王贤真如张鲵所说,再次完好无损的归来,那其专门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神话非但将继续,反而更加神乎其神

  人在彷徨无措的时候会想到拜神,王贤身上的神话色彩,无疑会给人带来很多盲目的信心。而这份信心,让救兄心切的顾兴祖,心中的天平倾向了他,而不是纪纲……拿定主意,顾兴祖竟点头道:“那就劳烦你跑一趟,也不用给我藏着掖着,就说是我拜托他的。”顿一下,顾兴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切齿道:“我给他一天时间,要是明天天黑前,还见不到我大哥,我只能去求助纪纲了”

  张鲵闻言心神一震,他自然能听懂对方的画外音,实在想不到,在顾兴祖心里,竟真把自己的大哥看得比什么都重。而不像自己,对兄弟都是虚情假意……

  待回过神来,他重重点头道:“你放心,这次我就是拿刀子逼着,也得让王仲德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帮你把大哥找回来”

  “嗯。”顾兴祖点点头,叹一口气道:“我现在只求大哥平安无事,其余的,都好商量……”

  “放心,大哥一定会没事儿的。”张鲵安慰他一句,便告辞道:“我这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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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三六章 一天


  张鲵一离开镇远侯府,便见自己派去盯顾再兴梢的家丁,满头大汗跑过来。一看到这家伙,张鲵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家伙却顾不上那么多,一脸惶然道:“爷,大,大事不好了……”

  张鲵黑着脸骂一声‘闭嘴,,便拨马走远了。

  那家丁还以为他做贼心虚,不敢在镇远侯府门口提这茬呢,赶忙屁颠屁颠跟上,见走得远了,才又开口道:“爷,大事不好……”

  “不好你个大头鬼”张鲵突然爆发起来,鞭子劈头盖脸朝那家丁抽过。那家丁也是行伍出身,不避不闪,直挺挺站在那里让他打。这样一来,张鲵抽了两下,反而下不去手,啐一口道:“是不是那人失踪了?”

  “原来爷都知道了。”那家丁才知道自己是为何挨打,苦着脸道:“属下该死。”

  “我气得不是你们盯丢了人。”张鲵低声骂道:“是怎么这么晚才来报?差点误了我的大事,你知道么”如果他提前知道顾再兴丢了,就会先去跟王贤商量对策,然后再去见顾兴祖,争取将其一举拿下。肯定要强过方才那样毫无准备,临时起意……虽说自己还是成功的利用了顾兴祖对他兄长的感情,为己方阵营争取到一个机会。可因为准备仓促,口说无凭,顾兴祖只给了他一天时间,要是北镇抚司一天之内找不到顾再兴,那一切都是白费……

  “那顾家庄上不许外人进入,属下只有每天早晨去卖一趟豆腐,才有机会进去打探下消息。”那家丁小声辩解道:“等发现人不见了,再不露痕迹的离开时,已经是上午头了……”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张鲵骂一句道:“你觉着他真是被劫走的?”

  “不大可能,属下觉着他应该是自己走出去的。”家丁道:“顾家庄就是个八卦**阵,那些庄丁的警惕性又极高,谁能不声不响的把顾大爷那么个大活人运出去?”

  “那是顾家在演戏……”张鲵说着自己先否定道:“断无可能,他们已经慌了神”说着寻思起来道:“要不是演戏,也不是被人劫走的,那他怎么凭空消失的?”

  “也许是自己走出去的……”家丁小声道:“以顾大爷的武功和对顾家庄的熟悉程度,他还是能做到的。”

  “镇远侯说,顾再兴从来不会离开庄子。”张鲵皱眉道。

  “凡事总有例外”家丁小声道,说完自己先不自信道:“小人也是瞎猜的。”

  张鲵横他一眼,策马往秦淮河去,如今秋日天短,才刚过申时,太阳已经挂在了夫子庙的檐角上。秦淮河的一曲碧波,也变得金光粼粼,仿佛是那旖旎的夜色的华美序章。

  不过这会儿就逛青楼,还是早了点。按说华灯初上,才是浪荡公子们寻花问柳的好时候。经过秦淮河畔的一座座青楼河房时,人们不禁纷纷侧目,小声笑话这位张二公子还真是猴急。不过更多的是红牌姑娘们开窗热情招呼,张二公子上来吃杯茶吧?,奴家有公子最爱吃的蟹羹哦。,

  若是往常,张鲵会得意洋洋于自己的好人缘,不过今天他可没工夫和这些姐儿们磨叽,朝她们呲牙笑笑,便径直往翠柳楼去了,让姑娘们好生醋意……她们知道张鲵居然把翠柳楼连包了一个月,大明朝有这样大手笔的可是凤毛麟角,像张二公子这样高贵帅气的,更是绝无仅有。那真是姑娘们梦寐以求的恩客……不少姑娘暗暗打定主意,也要找个姐妹和自己同住,甚至有人准备组成三人组,四人团,从数量压倒翠柳楼那两个小婊砸。

  “哎呦,二爷今天来的可真早。”翠柳楼的龟奴老鸨却兴奋的满脸放光,恨不得整条秦淮河上都听到。

  “唔,今天得空早,就提前过来了,怎么,不欢迎?”一到秦淮河畔,张鲵就恢复了那份脂粉班头章台状元的做派,意态潇洒的翻身下马,目光却望向了联袂而出的一对玉娇娃,秦淮名妓如烟、如梦。

  “二爷这话可真是太没良心了。”如烟姑娘体态轻盈、肌肤胜雪,声音娇滴滴能滴出水来。但见她一脸不依道:“我们姐妹俩日盼夜盼,不就盼着您赶紧回来么?”

  “那是你,”如梦姑娘却是个书卷气的秀丽美女,神态举止颇为自矜,横一眼如梦道:“我可没盼着他,他不来正好,省得跟昨天那样作贱我……”

  张鲵见多了如烟那样直接的撒娇,还不觉着怎样,可如梦这种看似高贵冷艳,却又语带原始挑逗的招数,让他这花丛老手都立马心头一热,昨晚的荒唐香艳登时浮现在眼前,他看如梦的眼神都变了,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肚去。

  如梦轻哼一声,拉着如烟转身进了河楼。张鲵忙快步跟上去,一脸猴急的样子,惹得老鸨子和龟奴们一阵偷笑。

  一上去河房二楼,张鲵反而没了外面的猴急。伸直了双手让二位姑娘为他更衣,脱下外袍,换上轻便的衣裳后,他接过如烟奉上的茶盏,轻呷一口,搁在桌上。

  如烟便会意的走到楼梯口,防止有不长眼的上来,张鲵方对如梦道:“我有急事要见你家大人。”

  如梦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点点头道:“我这就报上去。”说着转身下楼去了。

  “这小娘皮,还真是……”看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张鲵就忍不住牙根痒痒,明知道对方这是在欲擒故纵,可男人就偏偏吃这套。

  正事儿完了,张二公子自然要假公济私,趁机和如烟姑娘风流快活一番,不过他心里终究有事,无法尽情,只是浅尝辄止。也亏得他速战速决,刚把衣服穿好,河楼临河一面的窗户外便响起了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如烟过去将窗户打开,一条黑影便跳了进来,朝张鲵点点头道:“二公子,我家大人有事走不开,我替他来见你

  张鲵定睛一看,见是王贤的头号狗腿吴为,这会儿也顾不上拿乔了,便点头道:“跟你说也一样。顾兴祖的哥哥顾再兴失踪了,他答应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内不能帮他找回哥哥,他就找锦衣卫帮忙。”

  “哦。”吴为点点头,表示了解。语调带着不解道:“顾再兴不是死了么?”

  “说来话长。”张鲵看着吴为那张写满迷惑的脸,登时有些气馁道:“明天天黑之前就得找到人才行,现在才说这个是不是有些迟了……”

  “你先说完,再说迟不迟。”如烟请吴为坐下,又给他上茶,吴为却不碰那茶杯,只定定看着张鲵。

  “好吧。”张鲵叹口气,他现在是真没什么信心了,不过还是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讲给吴为,末了问道:“你家大人现在躲哪里去了,找他汇报还来得及吧?”

  “大人的行踪请恕在下不能透露。”吴为淡淡道:“现在北镇抚司的事情,由签押房的几位大人全权负责。”说着起身道:“我回去了,成不成明天这时候,都会给你个说法。”

  “可千万得成。”张鲵着紧道:“咱们找到了顾再兴,就等于把顾兴祖,把左军都督府拉过来了”

  “成,我尽力吧。”吴为打开窗户,向张鲵一拱手,又朝如烟点点头,便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我等你的好消息”张鲵说到一半,见吴为已经没了影子,便改为叹气道:“你家大人真不管这事儿?”

  “奴家可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如烟娇笑道:“爷,刚才尽兴了么?”

  “嘿。”张鲵不禁老脸一红,知道如烟在暗指自己刚才草草收兵,一把揽住如烟的纤腰道:“二爷我刚才心不在焉,这会儿专心了,看我不把你折腾死”

  “二爷饶命啊……”如烟娇滴滴的告饶,手指却在张鲵胸膛上画起了圈。

  同样是人,差别却是大大的。这会儿张二公子在那柳翠楼上花天酒地,王贤却只能和也先小和尚关起门来,拿出藏在被子底下的油纸包,准备打打牙祭。油纸报里的荤食是时万应也先的要求送来的,不过白天时怕被人看到,王贤不许吃,直到天黑了,僧人们开始上晚课,两人才偷偷打开油纸报,分食一只已经凉透了的烧鸡。

  也先撕下一根鸡腿,咽了口水下,还是先献给师傅吃。王贤点点头,对他的表现很满意道:“我不像你那么缺肚子,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好嘞。”也先登时眉开眼笑,应一声便双手撕扯着鸡肉,一边往嘴里送,一边满脸满足的点头道:“好吃,好吃……”

  看他那副饿鬼模样,王贤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还可以去要……”说着声音压低下来道:“有人来了。”

  “呃……”也先险些没噎死,想把剩下的半只烧鸡扔到床底下,却又实在不舍得。最后竟在门开的一刻,把那烧鸡揣到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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