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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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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七七章 动摇

  宋琥是大明驸马、功臣之后,年纪轻轻就被永乐皇帝委以重任,佩前将军印,出镇甘肃。·可谓少年得志、风光至极。只是在西北和地头蛇相处的很不愉快,被人家连坑了几回,灰头土脸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后,那些王公贵族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没少风言风语的议论他,宋琥深以为耻,自此后愈发不苟言笑,深沉莫测。好在汉王非但没有看轻他,反而对他愈加倚重,从这次起事,他的地位仅次于朱高煦,被派为主帅、统领大军便可见一斑。这位西宁侯爷跟着朱高煦起事,一是两人光着屁股长大,当然要共同进退,二也是存了一雪前耻的念头。

  所以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骑兵,朝自己冲过来,他想用最大的声音对自己说:‘绝不能退缩!’

  可是为什么自己手脚忍不住的发抖,张嘴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场面前所未见的血腥?还是这情况前所未有的危急?

  ‘不行,我不能退缩……’宋琥咬牙切齿为自己打气:‘决不能再让人看扁了!’

  宋琥在咬牙坚持,二黑一伙人又何尝不是?他们从冲入中军起,就无时无刻不处在重重包围中若非靠着六处研发的秘密武器突出重围,方才就要全军覆没了!

  这会儿,他们虽然还在冲锋,但人马还剩一半,个个浑身带伤、筋疲力尽,只是靠一口气强撑着罢了!

  对部下的情况,二黑和胡三刀自然心知肚明,因为他们自己也是一样,但如今已深入虎穴,退无可退,唯死战一途尔!

  当然死战之余,两人肯定要问候那蒙面人的十八代祖宗。二黑一刀砍翻了一名敌兵,用余光瞥一眼蒙面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见这家伙身上一点儿伤没有,竟还有闲暇东张西望,真他妈好命到了极点!

  蒙面人确实好命,但不是敌人的刀剑躲着他,而是他的两个囚犯吴大夫和怀恩,这两位大高手,从一开始就紧紧跟在他左右,替他挡住各种明枪暗箭!这两位实在是仇将恩报的菩萨心肠,那是豁出了性命保护他啊!

  所以那蒙面人虽身陷重围,却仍有精力关注敌情变化。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看已经冲到距离帅旗不过十几丈,但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他和手下剩下的五六百官兵,根本没可能冲过去了……

  见汉王军的大旗依旧岿然不动,蒙面人不禁暗叹一声,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是不是让情绪左右了决定?这下可害惨了手下一干兄弟!正在走神,一支流矢朝他面门飞射过来,眼看就要躲不过去,却被吴大夫再次救了下来,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别走神!”

  蒙面人不禁满心羞愧,打起精神,挥舞兵器专心迎敌。

  这一幕,让不明就里的将士暗暗咋舌,心说:‘我们吴大人就是高明,之前给囚犯送酒送肉,被吐一脸唾沫,也不生气。大伙还说他犯贱,这会儿看来,这贱犯得简直是太值了!’

  说话功夫,场面更加混乱了就在中军大旗周围十丈多的距离,塞了起码四五千人马,还有更多的人马往里塞,这样的场面足以让最冷静的人也失去判断,根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会什么时候杀到面前!

  不断的有官兵冲到或被挤到宋琥等人面前,虽然每次都是自己人,但每一次骚乱都会让将领们吓一大跳,不知道下次冲到面前的,会不会就是敌人!

  看着西宁侯脸上的汗珠,宋琥身后的家将暗暗叹气,虽然出镇过甘肃,如今又身为大帅,但其实侯爷亲自上战场,这还是头一回啊!头一回就遇上这样的状况,换了谁也会害怕吧?

  见大帅迟迟不做声,一张脸却如白纸一般。许诚等人暗暗嘀咕,他是不是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下令啊!

  “准是这样,咱们别傻等了……”众人看一眼越杀越近的敌军,近的都能看到那老太监怀恩脸上的老年斑了,众将领小声商量道:“再不走就让人一锅端了!”

  众将拿定主意,围到宋琥身边,急声劝道:“请大帅移驾左军,以免万一!”

  “我不走!”宋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嗷叫起来道:“让他们放马过来!本侯和他们决一死战!”

  “侯爷,不要意气用事啊!”众将七嘴八舌劝道:“您是三军主帅,如今我们毫发未损,何至于冒这险呢?!”

  “住口!”宋琥已经丧失了理智往日那些无情的嘲讽声,再次在他耳边作响:

  ‘无用的二世祖!’

  ‘纸上谈兵的家伙!’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那些灌耳的杂音,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宋琥突然发现,自己听不到别人说话,也不知道自个的想法,整个人混混沌沌,仿佛神魂出窍一般……

  众将劝了一阵,见他像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相互递个眼色,许诚便低声道:“大帅同意了,走!”众将默契的点点头,便架着宋琥,用最快的速度撤出了风暴中心。

  蒙面人挥舞手中铁矛,将两个敌兵扎成了串糖葫芦,待要拔矛时,却怎么也拔不出来。这时有敌兵看到机会,举刀砍来,蒙面人只好松手弃矛,敌兵再想砍他时,被怀恩一刀砍成两半……

  怀恩看一眼蒙面人,摇头叹气,把手里的长刀丢给他,却见蒙面人伸长脖子看着远处,根本没接他的刀……怀恩不禁失望坏了,心说老吴多么个精细人,怎么生了这么个二杆子?

  眼看那刀的刃口朝着蒙面人的脖子飞去,吴大夫破口大骂道:“死太监要让老子绝后吗!”

  得亏怀恩手脚麻利,一把抓住刀杆,把那长刀抽了回来,反手砍倒两个敌人,嘟囔一声:“这样的儿子,没有也罢……”

  话音未落,就见那蒙面人疯了一样摘掉面具,高声叫喊道:“宋琥跑了!”

  怀恩登时愣住了,他多奸猾的人啊,想也不想就跟着一起喊:“宋琥跑了!”

  二黑他们一个个也来了精神,一边和敌人殊死搏斗,一边跟着高叫起来:“宋琥跑了!宋琥跑了!”

  ‘宋琥跑了!’的声音,登时在战场上响起!汉王军的将士忍不住向帅旗望去,果然见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有道是‘兵是将之胆、将是兵之魄’,在战场上,你不能要求普通的官兵对战局洞若观火。事实上,身处局中,他们对战况如何根本无从判断!所以一看到主帅不见了,所有人当然会往最坏处想,哪里还有斗志可言?!

  中军官兵登时无心恋战,竟不顾眼看就要消灭的敌军,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起来。

  城头上,莫问在最快的时间洞悉了中军的混乱,终于一挥手道:“出兵!”

  那厢间,宋琥被手下裹挟着逃出老远,才回过神来,往乱成一锅粥的中军大营看一眼,就痛苦的闭上眼睛,低声吩咐道:“传令各军,本帅移驾左军,无需慌乱!”

  话音未落,就见那面高杆挂起的帅旗,轰然倒下了……也不知是被慌不择路的汉王军将士撞倒的,还是被敌人砍倒的!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镇江城下十万汉王军,都看到了帅旗倒下的一幕,登时军心大乱、一片哗然!

  原本已经陷入绝境的薛桓部,也看到了敌军帅旗倒下的一幕,自然是军心大振,战力陡增。

  薛桓浑身浴血,已经快要休克了,这下也来了精神,拎起六十斤的紫金锤,指着敌军咆哮道:“干死他们!”

  将士们一个个变得龙精虎猛,猛冲猛打起来,敌人却已经泄了气,此消彼长间,竟让他们硬生生杀出了重围!

  这时候,宋琥苦等不到的一幕,终于出现了镇江城门缓缓打开,千万骑兵呼啸着冲出来!

  然而汉王军却已无心恋战……别说他们还没收到宋琥的命令,就是收到了,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决心了。

  溃败不知从何处开始,但很快传遍了各处,十万汉王军,几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逃跑,一开始还是有组织、有断后的撤退。但恐惧会传染,而且会在传染中被放大,很快建制被打乱、军械被丢弃,所有人都拼命逃跑,演变成了大溃逃……

  许怀庆带着手下将士在后头恣意追赶,他很有信心,这样一直追下去,用不了半天时间,汉王麾下的十万大军,就会烟消云散……

  但让他失望的是,只追出十里距离,他的骑兵就被一支军队拦了下来是为汉王军押送辎重的韦护、韦弘兄弟。这哥俩原本被朱瞻基派去攻打京城,结果太子金蝉脱壳,京城又不攻自破,结果没派上用武之地。

  汉王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京城后,待那股兴奋劲儿过了,才意识到不好,自己本以为主战场是京城,把精兵强将都放在了天策三护卫。眼下镇江却成了主战场,光靠那些被酒色掏光了勇气的勋贵,怕是顶不住!

  想到这儿,汉王吓出一身冷汗,赶忙点兵准备亲征镇江。还是不放心,他派这哥俩先行一步,到镇江来压阵。为了不刺激到宋琥他们的自尊心,汉王还贴心的给哥俩安上了辎重官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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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七八章 入城

  却说韦弘兄弟俩押着辎重,紧赶慢赶到了镇江郊外,兄弟俩还在那嘀咕,说王爷肯定多虑了,十万大军围着个小小的镇江城,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

  韦弘兄弟话没说完多久,就见派出去的斥侯风一样蹿回来,气急败坏的禀报说:“大军败了,已是溃不成军!”

  韦氏兄弟大惊失色,韦弘失声道:“开玩笑吧!这才多会儿就败了!”

  “小的哪敢开这种玩笑!”斥侯指着前方,忍不住的颤声道:“败军马上就要退过来了……”

  韦护闻言,手搭凉棚看着远方,果然见烟尘腾起,不禁咬牙切齿道:“甭管怎么着了,赶紧列阵迎敌!”

  与常识稍有差异的是,自古押运辎重的军队,并非什么杂兵杂将,而是一军之中最勇猛顽强的部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军队的生命线。韦氏兄弟麾下,更是汉王军天策卫的老兵,得令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组成了偏厢车阵,持枪张弓、严阵以待!

  就在结阵完毕的同时,汉王军也退过来了,眼看着那些无头苍蝇,要一头撞到阵上,韦氏兄弟亲自站到偏厢车上,射杀了一片跑昏了头的官兵后,终于把乱成一窝蜂的汉王军理了个头绪,让他们从车阵两侧撤下,然后在车阵后重新整队。

  万事开头难啊,当理出头绪之后,后头的溃兵自然而然会跟着前头的做,韦氏兄弟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追过来的太子军!

  兄弟俩怪笑一声,招手示意他们只管放马过来!

  许怀庆也是久经沙场了,当然不会把宝贵的骑兵白白浪费掉。知道捞不到便宜了,狠狠啐一口,哈哈大笑几声,调转马头就走。

  太子军的将士们,也学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一阵,调转马头撤走了。

  那笑声飘到汉王军官兵的耳朵里,是那样的刺耳,那样的让人无地自容……

  看着敌军撤走,韦氏兄弟非但没有高兴,反而阴下脸来,看着面如灰土的宋琥道:“侯爷,你干的好事儿!”

  宋琥是欲哭无泪,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败得这么快,这么憋屈!他郁闷到了极点,加上一路逃命的疲劳,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许诚等人正受着将士们鄙夷的眼神,看着宋琥晕过去,都十分的羡慕。心说:‘这法子不错,可惜不能照方抓药……’确实,要是一个个都下饺子似的晕倒,实在是笑话之极……

  那厢间,薛桓的军队,已经和二黑他们会师了,对这些救命恩人,右军都督府的将士们,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只好将二黑他们高高抛起,再抛起,就连吴大夫和怀恩也不例外。

  吴大夫和怀恩被欢呼的将士们抛啊抛,两人无奈对视,真是哭笑不得……

  这时候,二黑和胡三刀,已经被薛桓等人簇拥着回到了镇江城,太子亲自带着莫问程铮出迎,众人相见,自是一番喜不自胜,然而人群中却没有吴为的影子……

  莫问等人心一沉,他们可看到二黑这一千骑兵损失有多惨重了,心说吴为不会也折了吧?其中最心焦的就属薛桓了,心说吴小胖子你可别挂喽,二爷我还欠你个天大的人情呢!

  “吴大人他……”薛桓把二黑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在哪?”

  “已经进去了。”

  二黑的答案让薛桓松口气,却又十分讶异:“他怎么不见过太子殿下?难道是受伤了?”

  “是受伤了。”二黑指指心口道:“这伤了……”

  “啊!”薛桓吓坏了,忙攥着二黑的手道:“他在哪,我得赶紧去看看他!”

  “别瞎担心。”二黑抽出手,瞪他一眼道:“他没事儿,是心病……”

  “哦……”薛二愣子被搞糊涂了,但看到太子过来,这才识趣不问。

  “这次多亏了你们啊!”太子热情的拉着二黑的手,激动道:“不然非但程将军的部队楸不来,城里守军的士气,也要一蹶不振了。”

  “太子过奖了,”二黑憨笑道:“咱们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谁知道那姓宋的还真是属耗子的,一吓唬就抱头鼠窜了!”

  “哈哈哈……”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太子也哈哈大笑道:“总之这次是大功一件,待到打赢了,论功行赏时,一定重重有赏!”

  “那就先谢过太子爷了!”二黑等人开心极了。

  在一旁的莫问却高兴不起来,脸上写满了忧虑。程铮用膀子撞他一下,小声道:“高兴点儿,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莫问点点头,想勉强挤出点儿笑脸,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只好放弃了努力……

  细心吩咐众人把二黑、薛桓他们安顿好,伤员救治好,太子才回去府衙。

  镇江位于长江和大运河的交界口,为镇守江防之重地,故取名镇江。在本朝属于中央直隶的大府,平日里人口繁茂、商旅如织,是江南数得着的大城市。这会儿不幸成了两军交战之地,街上店铺关门、商人不见踪影,只有满城的太子军在忙乱的准备着。

  他们敲开所有店铺的门,把城里一切可用的物资都搜集起来,什么粮食、药材、布匹,石头、木材、铁器、竹材,统统都不放过。也幸亏镇江是个商业城市,各种几乎是应有尽有。

  城里的大夫都被征召了,所有匠户也被集中起来,什么铁匠、木匠、泥匠、瓦匠之类,还有民壮也被组织起来,加入到军械制造,城墙加固的队伍。从早到晚,城里各处都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

  百姓在被驱赶着忙碌的同时,心里头也越来越清楚,一场浩劫在所难免了……

  戒备森严的镇江知府衙门成了太子的驻跸之所。后衙自然是太子妃和众皇孙、皇孙女的住处,前衙就是这次大战的指挥所!

  太子一回衙,就见蹇义等在那里……蹇尚书年老体弱,缺席了方山阅兵,也幸运的躲过了?高煦的魔掌,被北镇抚司的人接到了镇江。眼下他就是太子的文胆了。

  见太子回来,蹇义忙迎上去,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太子连连摆手,喘息道:“先让我歇会儿……”

  太子本来就身子弱,折腾了一天,可把他累的够呛,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问道:“什么事儿?”

  这时候,蹇义已经清了场,房里就剩他和太子,这才轻声道:“吴为带队的这一千骑兵,其实是押送重犯的……”

  “什么重犯?”太子缓缓道。

  “建文余党。”蹇义轻声道。

  “哦?!”太子一下坐起来,瞪大眼道:“真的?!”

  “是。”蹇义小声道:“我已经去看过了,一个是建文君的总管太监怀恩,另一个好像是当时的太医吴天良……”

  “啊!”太子一脸震惊的呆坐片刻,然后又松弛下来道:“知道了……”

  “殿下,兹事体大,咱们得慎重从事啊……”蹇义使劲瞪着眼道。这件事儿由不得他不瞪眼——吴天良倒还好,老太监怀恩的价值可太大了,抓到他,建文帝就可能无所遁形,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要是让王贤得了去,一个比纪纲还要可怕的大特务,就要出现了!

  这,是文官集团,万万不能允许的!

  “这件事,仲德没提,想来是觉着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太子看看蹇义道:“他既然自有安排,我们就装不知道的吧……”

  “这……”蹇义忍不住低声道:“据可靠消息说,那吴天良的儿子,在北镇抚司担任要职!”

  “所以呢?”太子那张胖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伤心。

  蹇义自顾自道:“所以依老臣之见,还是赶紧把这二人提过来吧,以免局面难以掌握……”

  “好了!”太子脸上的愤怒,终于清晰起来,他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知道今天是谁救了薛桓部吗?就是吴天良的儿子!他要是有贰心,直接带着老子远走高飞不就得了!”太子气的重重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盅被猛地震翻,蹇义也被吓了一跳。

  “人家至于拼死拼活的斩将夺旗、救下友军,然后又自投罗网吗?!”太子黑着脸道:“他们是绝对可信的!”

  “殿下……”蹇义见太子这么大反应,心说不好,太子这回把王贤的人当成亲人了。哎,要是杨士奇在就好了,他肯定有主意。蹇尚书虽然没主意,这时候也不能怂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江山易改、人心难测啊!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住口!”太子是个心里明白的人,见蹇义这样,就知道他在打小算盘,不禁一阵腻味道:“人家既然让你看到了,就说明问心无愧。”看到蹇义老脸上满是窘迫,太子终究心下不忍,语气放缓道:“生死关头、存亡之秋,咱们得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不要有私心杂念……”

  “是!”蹇义岂能听不出太子的敲打之意?知道再说什么也白搭,只好把后话憋回去,躬身退下。

  房里只剩下太子一人,他长久的枯坐着,好一会儿才幽幽一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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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七九章 父子

  虽然曾经并肩作战,但吴大夫和怀恩两个?毕竟是天字号的重犯,一进城自然就被关进了监狱。

  幸好看守的官兵就是北镇抚司的人,知道他俩曾和自己人并肩作战,自然尽力给了他俩最好的待遇……一间通风干燥的牢房,两张被褥整齐的床铺。

  如今,这二位各坐在一张床上,一个仰面出神,另一个揉着自己的大腿,叽叽咕咕道:“哎呦,今儿个活动大劲儿了,这把老骨头要散架咯!吴天良你个没良心的,还不给老公公按按。”

  吴大夫看都不看死太监一眼,闷声道:“还想让你给我按按呢。”

  “哎,你个没良心的,咱家拼死拼活为的啥,还不是保护你宝贝儿子?!”怀恩郁闷坏了,讨伐道:“咱做人要讲良心对吧?!”

  “他……”吴大夫眼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不是我儿子!”

  吴大夫话音未落,就听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怀恩把到嘴边的话塞回去,转头看到那蒙面人愣愣站在牢房外,本该提在手里的食盒,跌落在地上。食盒的盖子被震落,里头的香气跑出来。

  老太监使劲抽抽鼻子,口水直流道:“好香好香,是熏猪头,还有烧鸡……”说着一脸着紧的看着蒙面人道:“小子……吃食儿没洒了吧?”

  蒙面人才回过神,摇摇头,把食盒重新提起来,对跟在身后的看守道:“把门打开。”

  “是。”手下自然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牢门。

  牢门打开,蒙面人提着食盒进去,身后的牢门又缓缓关上。

  “你们都走远点儿……”蒙面人再次下令,看守便依言退到远处,把守住来往的通道,不让任何人靠近。

  蒙面人将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摆在桌上,又摆上两双筷子,嘶声道:“城里兵荒马乱的,二位就凑合吧。”

  怀恩看着桌子上的菜肴,嗖的一下就窜过来,拎起一块猪头肉,塞到嘴里,享受的闭眼咀嚼一阵,才缓缓咽下去道:“不错了不错了,要是再有点儿小酒就完美了!”

  话音未落,就见蒙面人从怀里拿出个酒坛子,还摸出俩酒盅搁在桌上,斟满了递给怀恩。

  怀恩接过来,滋溜一口喝下去,那张老脸笑开了花道:“这小子真不错,我说老吴,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我说过,他不是我儿子。”吴大夫却没好气道:“再说了,你不是说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老太监的节操显然也被阉掉了,笑眯眯的拿起筷子道:“我先吃了啊!”说完,不再理会那奇怪的父子俩,自顾自运筷如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开了。

  见吴大夫一动不动,蒙面人走到他跟前儿,低声道:“吃点儿东西吧。”

  “滚!”吴大夫却凶光一闪,一脚蹬在他心口窝上,把蒙面人踹的打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老太监眉头挑了挑,叹口气道:“别人家的事儿,管不得。”便扇一扇要落在盘子上灰,一门心思继续吃喝。

  蒙面人爬起来,膝行到了吴大夫床前,低声道:“爹,这里没外人……”

  话没说完,吴大夫又一脚,再次把他踹飞出去,蒙面人再次撞在墙上,这次脸上的面巾滑落,露出那张神情憔悴的胖脸来,不是吴为又是谁。

  吴为也来了劲儿,再次爬到吴大夫床前,吴大夫再次把他踹飞,吴为继续爬回来,吴大夫又继续把他踹飞……

  老太监吃着肉喝着酒,看着这父子俩来来回回的把戏,终于忍不住道:“不能好好说话啊,还让人安心吃饭不?!”

  也不知他这话管了用,还是吴大夫累了,总之,吴为第七次爬回去时,吴大夫没有再踹他,而是叹气道:“难道你想不到会是我吗?!”

  “我知道,”吴为鼻青脸肿,眼里满是泪水道:“以爹爹的脾气,定然不会让别人牺牲……”

  “那你还出这鬼样子作甚?!”吴?夫一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的表情,叹气道:“你也活腻了是不是?!”

  “我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吴为摇头道:“有心人早就知道,我是前朝吴太医的儿子。”

  “是吗……”吴大夫一阵愕然,旋即苦笑道:“是啊,王贤是多少人的眼中钉,你在他身边,哪有秘密可言。”

  “放心……”老太监跐溜喝一杯酒,眯着眼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今天这一场,你这儿子就算是彻底洗白了。”

  吴大夫没说话,表情放松了不少,终于站起来,走到桌边一看,见菜肴已经去了七七八八,登时勃然大怒:“你个死太监!我还没吃呢!”

  老太监打着饱嗝道:“谁让你坐那不动弹。”说着还贱兮兮的叹气道:“哎,毕竟是老了,吃不了多少了……”

  “就这还吃不了多少?你属猪的!”吴大夫狠狠瞪他一眼,拿起筷子吃起老太监的剩菜来。吴为站在一旁斟酒。

  老太监是吃饱了,对吴为笑道:“你小子牛啊,今天有张辽张文远的风范!”

  吴为讪讪笑着,那张被打成猪头的脸,哪有一点儿英雄风范。

  “他是活腻了……”知子莫若父,吴大夫毫不留情的拆穿道:“就想找死来着!谁知碰上一群脓包,这才没死成。”

  “是吗?”老太监惊异的看着吴为。

  吴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小声道:“原以为能接受,可真看见父亲坐在囚车里,这心里头就彻底乱了套,我想放走你们,你们却不领情……”

  “咱们还得送纪纲下地狱呢,走了哪能行?!”老太监嘿然一笑道:“小子,难为你了。”

  “后来到了镇江时,我已是万念俱灰,听说薛桓的军队被包围,一个念头就蹦出来,”吴为道:“冲进去,能救出薛桓当然好,救不出来死了也轻松。”

  “我看你当时挺冷静的。”老太监笑道:“想不到已经疯了。”

  “我蒙着脸呢。”吴为小声道:“不过既然这都死不了,可见咱爷们命不该绝……”

  “你想干什么?!”吴大夫皱眉道:“别乱来!”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吴为淡淡说一声,把酒壶搁下道:“况且,就算要做什么,也得先在这一场活下去再说……”吴为深深看一眼吴大夫,低声道:“打今儿起,只能吃我亲自送来的食物。我走了。”

  吴大夫和怀恩悚然点头,看着吴为离去,铁门缓缓关上……

  吴为离开牢房,回到自己房间,草草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鼻青脸肿的自己,刚想用药膏遮掩一下,就被人从后头一拳打在肩膀上。

  吴为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他一动不动,生受了那力道十足的一拳。

  二黑站在他身后,一张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闷声道:“开会了。”

  吴为点点头,也不管脸上的伤了,跟着二黑往外走。走在回廊上,吴为低声道:“抱歉,我昏了头……”

  “清醒过来了?”二黑也不看他,淡淡问道。

  吴为点点头:“嗯。”

  “那就好。”二黑看看前头灯火通明的议事厅道:“你要相信大人……”

  吴为再次点点头,叹口气道:“我相信。”

  “好。”二黑这才转头看向他,呲牙笑道:“那这次的事儿,就不跟你算账了!”

  “哎……”吴为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愧疚。

  “行啦,也不能都怨你!”二黑揽住他的膀子,笑道:“那种间不容发的时候,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正常的。”他嘿嘿笑道:“再说你不是赌对了吗?咱哥们这会儿可风光大了!”那得意劲儿一起来,二黑浑身没了半两肉,眉开眼笑道:“这回再也不怕那些家伙提九龙口了!”

  当初上九龙口是十死无生,王贤把二黑、帅辉他们绑在营里,没让两人跟着。这自是王贤对他们的保护,却也让两人老长时间抬不起头来,帅辉还好点儿,二黑这种要脸要皮的家伙,每次喝酒,都被从九龙口上下来的兄弟笑话,这次终于也大大的风光了一把,再也不用英雄气短了。

  不过吴为知道,二黑说这个,还是想让自己宽心……

  看着二黑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吴为心里一片黯然……

  议事厅灯火辉煌,莫问、程铮、许怀庆、薛桓等众将都在,看到二黑和吴为进来,众人朝他俩点点头,薛桓更是向吴为投来热烈的目光,起身招呼他坐在自己边儿上。

  对吴为脸上的伤,众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刚从战场上下来嘛,鼻青脸肿太正常了……薛桓也是一脸的伤。

  吴为坐下,薛桓拉着他的手,感激不尽道:“兄弟,我薛家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没有吴为的奇兵突起,这次薛禄的班底就要全折在镇江城下了,薛桓真不知该怎么感谢吴为。

  “没事儿,要是换过来,你也会救我们吧?”吴为轻声道。

  “那当然!”薛桓拍着胸脯道:“咱可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家伙!”要不怎么说是老粗呢,他对莫问迟迟不肯相救,那是一肚子的意见,吴为没来之前,就已经夹枪带棒的说了好一会儿,这会儿还没发泄够。好像还生怕人家不知道说的是谁,薛桓一对牛眼一直愤愤的瞪着坐在上首的莫问。

  莫问那张脸,还是没有一点儿表情,好像根本没听见薛桓的话,他淡淡道:“人来齐了,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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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零章 军法

  大明的军队正在鼎盛时期,军人以服从?纪为天经地义。所以哪怕十分抵触,二黑和胡三刀也坚决执行吴为的命令。薛桓也一样,私下里对莫问怎么不满,一到了公事上,依然是令行禁止。

  众将这才都肃然坐直身子,连薛桓也不例外,议事厅里一时间针落可闻。

  莫问看看众将,缓缓开口道:“今天我们并没有占到便宜……”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众将都是一脸凝重。他们都明白,莫问说的是实话。

  今日一役,确实是太子军反败为胜,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前头挖的坑太大,薛桓所部死伤近半,还能继续作战的,也就是一万二三人。而韦氏兄弟及时出现,挽救了溃败的汉王军,兵力并没有折损多少,最终算下来,还是太子军的损失严重。

  而且据可靠情报说,汉王已经率军抵达了镇江,有这位威名赫赫的王爷坐镇,汉王军的士气必定重新抖擞,战局对困守孤城的太子军,依然严重不利。

  “汉王抵达后,他们的兵力达到了十五万,而且还有进一步增兵的能力。”莫问轻轻一叹道:“事实上,十五万也是镇江战场能容纳的极限了。”

  “更糟糕的是,汉王的水师也将不日抵达,将从江面夹击我们。”程铮面色凝重的补充道:“镇江是个水城,水师会是巨大的威胁,甚至超过陆上。”

  “是,”许怀庆郁闷道:“他们可以从船上开炮,我们却打不到他们。”

  “我们没有大炮吗?”薛桓问道:“镇江这种江防重镇,应该防备完善吧?”

  回答他的,却是众将的沉默。好一会儿,程铮才轻声道:“我大明自洪武爷起,战场就在边塞,镇江早就成了安居乐业的腹地……”

  “所以呢?”薛桓瞪眼道:“江防就废弛了?”

  “是。”程铮点点头:“守将说几十年没拨过款,炮台早就年久失修,大炮也打不响了……”

  “而且……”坏消息向来都是成串来的,许怀庆补充道:“因为废弛太久,其他城防武器也全都朽不堪用了……”

  “******!”薛桓郁闷的一捶桌子:“那就没点儿好消息吗?”

  “有。”程铮道:“镇江是个富庶的地方,存量够我们吃一年了。”

  “香醋还能吃一辈子呢……”二黑没好气嘟囔一句:“那这仗还怎么打?!”

  “硬着头皮打。”莫问淡淡道:“就是用人堆,也要把镇江城守住。”

  “哎……”薛桓叹气不说话了。

  议事厅里安静了好一阵子,二黑才打破沉默,小声问道:“有援兵吗?”

  莫问缓缓摇头。

  “长江两岸的军队,要么归顺了汉王,要么两不相帮。”程铮苦涩道:“你们进城之后,我们的军队就都在镇江了。”

  “五万兵马……”二黑小声道。

  “还有城里的几十万百姓。”莫问沉声道:“相信太子能把他们发动起来,让我们能把所有力量都投入城防。”

  “好吧,反正这条命是捡来的,大不了再死球了就是!”……”薛桓的横劲儿上来,嘴角的疤痕闪闪发亮,冷声问道:“我再问最后一句,咱们得守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众人,眼下最关心的问题,所有的眼睛都看向莫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但很快就沉着下来道:“军师已经火速北上了,向太孙和皇上禀报汉王造反的事情,相信他会用最快的时间,把救兵搬回来。”

  “但愿如此吧……”薛桓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众将也不再发问,但所有人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放松……他们如今都是老将了,自然知道大军的调动绝非朝夕之事,没有一两个月,甭想从北京调来军队!

  而以如今的局面,能不能撑上半个月,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感受到众将的不安,莫问缓缓站起来,沉声道:“诸位不必灰心丧气,无论如何,守城要大大易于攻城,何况镇江还算是个坚城,”说着竟千载难逢的笑了:“当然要是不临江就更好了……”

  众将被他的镇定感染了,也跟着小声笑了,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将,见他脸上渐渐写满了决绝之色:“无论如何,我们有坚城可倚,有六万铁血将士,只要众志成城,一定可以守住镇江城的!”莫问说完,又重重重复道:“一定!”

  “一定!”众将也跟着起身,重重点头道:“将军下令吧!”

  “好!”莫问点点头,便开始分配作战任务:“东面三个城门,由许将军率一万兵马负责防守。”

  “末将领命!”许怀庆一抱拳,沉声应道。

  “西面三个城门,由程将军率一万兵马负责防守。”莫问沉声下令道。

  “末将领命!”程铮一抱拳,沉声应道。

  “北面的江防,由吴大人带五千兵马和两万民夫负责。”莫问看看吴为道:“这边最凶险,情况也最复杂,只有你能胜任。”

  “我知道了。”吴为点点头,接下了命令。

  “至于南面的五个城门……”莫问看看二****:“就由咱们俩一起负责了。”

  南面城墙长、城门多,城外地势开阔,防守难度是东西两面的两倍,必定是敌军的主攻面。二黑点点头,闷声道:“知道了。”

  “那我呢?”见众人都领了任务,兵马也分配的差不多了,薛桓急了:“我说老莫,你别公报私仇啊!”

  “薛将军的任务也很艰巨。”莫问淡淡道。

  “什么任务?”薛桓猴急问道。

  “你率领剩下的一万兵马,作为支援部队,”莫问道:“哪里吃紧就支援哪里。”

  “支援部队?!”薛桓不乐意道:“你还真是公报私仇……”

  “我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战火将在每一寸城墙上燃起,”莫问却自顾自道:“我们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不用担心没有?武之地……”

  “……”薛桓一下愣住了。

  莫问的目光扫过众将,眼里饱含深沉的感情,声音低沉道:

  “我知道你们有人不喜欢我,在背后议论我。没有关系,因为从明天起,我们将放下所有一切,只为生存而战。”顿一顿,他才接着道:“诸位,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你们活下去……”

  众将愕然望着莫问,这块几乎没有表情的万载寒冰,眼里分明含着晶莹的泪水。

  什么都不用多说了,他们本来就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当残酷的战争开始,唯一能信任的就是彼此……

  众将向莫问一起行礼,莫问郑重还礼,然后目送他们离开大厅,奔向各自的战场……

  就在太子军议事的同时,汉王军营地里,同样一片灯火通明,将士们全都整齐列队,惊恐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十几名将领……

  西宁侯宋琥、永新伯许诚、广恩伯刘才等勋贵将领,被扒去了华丽的衣甲,摘取了雪亮的头盔,披头散发跪在官兵面前……

  在这些人身后的高台上,是一身明黄战甲的朱高煦,和他的一干亲近将领。

  汉王殿下是傍晚时抵达镇江的,到了大营第一件事,就是把今日在城下指挥的所有军官都抓了起来,一番讯问之后,便集合军队,把他们押到了三军面前。

  众勋贵瑟瑟发抖,不知道汉王殿下会怎样处置他们?看起来一场军棍是跑不了了……就是不知道殿下会不会纷纷兵士手下留情。不过看殿下的样子,似乎是不会留情的……

  众勋贵不禁暗叹,哎,这脸丢的,这事儿闹的,出师未捷先挨打,真是倒霉到家了。他们不禁都把目光投向了宋琥许诚几个,心说都是你们害的!回头得赔咱们汤药费!

  众勋贵正胡思乱想,就见行刑的来了,一看那些红衣红帽黑裤子,手持鬼头刀的家伙,他们登时魂飞魄散……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是要砍头啊!

  众勋贵一阵骚动,却被身后的军士紧紧摁住,他们张嘴要喊,嘴里又被塞上核桃,呜呜说不出话来。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汉王是要来真的了……

  朱高煦的声音终于响起:“今天白天,在镇江城下的败仗,原因已经查明。”朱高煦说着,一指跪在地上的勋贵将领道:“就是这些胆小如鼠的白痴!让人家区区一千骑兵,吓得魂飞胆丧,掉头就跑!要不是韦氏兄弟及时赶到,孤这十万大军就要灰飞烟灭了!”

  “临阵脱逃者,按照军法该如何处置?!”朱高煦咆哮问道。

  “斩!”“斩!”“斩!”潮水般的声音响起,十几万大军一起喊道。

  宋琥等勋贵将领已经吓尿了……是真的吓尿,起码三四个人的裤裆已经湿了。

  宋琥使劲瞪大眼睛,他到这会儿还不相信,自己最亲近的舅哥,会拿自己的人头祭旗。然而残酷的结果已经越来越近了,只听朱高煦接着道:

  “不说他们尊贵的身份,单说大都是孤从小到大的朋友,还有孤的亲戚。”朱高煦哽咽道:“孤真是想给他们求个情……”

  众勋贵心头刚升起一绺希望,转眼就被汉王彻底扑灭:“但是,孤不能!因为军法如山,就是孤也违背不得!只有大义灭亲,才能捍卫军法的威严!”

  汉王眼里含着泪,深吸口气道:“诸位,对不起了!”

  说着,汉王猛地一挥手,刽子手便一齐手起刀落,将那十几名勋贵将领的脑袋,齐刷刷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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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一章 攻城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汉?军大营里针落可闻,将士们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十几颗人头,依然如坠梦里……这可都是贵不可言的爵爷们啊?!汉王殿下竟然说砍就都砍了!

  直到汉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本王绝不能让这些无能之辈,把本王的无敌雄狮,给带成狗熊!”

  “诸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孤和太子只能活一个,攻破镇江城,来日我等共享富贵!”汉王顿一顿,又沉声道:“拿不下镇江城,咱们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汉王的话如重锤一般,敲击着所有将士的心坎,他们已经完全明白——此战胜负,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死前途……

  “明日,本王会亲自指挥攻城!”汉王用最大的声音咆哮道:“诸位务必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潮水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惊动了远处的镇江城头。汉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在心腹将领的陪同下,回到了中军帐……

  中军帐中,李茂芳、朱瞻圻、王斌、朱恒、韦护、韦弘、韦兴、王玉、李智等众将森然列班,纹丝不动的看着坐在大案后的汉王殿下……很显然,宋琥等人的人头落地,也给他们敲了响亮的警钟——朱高煦已经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猛虎,是不会对任何人留情的。

  “明日一战,你们各自的位置都清楚了吧?”朱高煦的目光扫过众将,每个被他看过的人,都拼命挺直了胸膛,使劲的点头。又听他沉声道:“没有主攻方向!所有方向都要全力进攻!也没有收兵时间!一时不攻下镇江,就要不分白昼的打下去!直到破城为止!听到了吗!”

  “遵命!”众将一齐应声。

  “去准备吧!”朱高煦沉声道:“寅时吃饭,天一亮进攻!”

  “是!”众将再次齐声领命,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了王斌一个……这位朱高煦最信任的将领。

  “哎……”眼前只有王斌了,朱高煦终于露出了真实的心情,那是一脸的焦灼、满心的惶惑。

  “王爷不必如此,咱们让那些脓包打头阵,”王斌轻声劝慰道:“不就是想让他们出丑,好趁机把兵权夺过来吗?”

  “我不是担心这里……”朱高煦摇摇头,叹气道。

  “那是……北面?”王斌小声道。

  “是。”朱高煦点点头,叹气道:“父皇会杀了我的……”

  “不是安排妥当了吗?”王斌声音微不可查道:“皇上应该马上驾崩了吧?”

  “嗯。”朱高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本来是想等父皇驾崩再起事的,但那样一来,就会给朱高炽准备的机会,所以咱们这边提前发动了。”朱高煦叹口气道:“现在老大是插翅难飞了,可北京那边就不知道了……”

  “只要他们按约定的时间发动,皇上就不会知道南京的情况,毫无防备之下,定可一举成功。”王斌为汉王,也为自己打气道:“那可必杀之局啊!”

  “是。只是一日没有讣告,本王就一日难安。”朱高煦说着使劲搓搓脸,把恐惧抛到脑后道:“不管了!全力拿下镇江、干掉老大,半壁江山就在手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王爷说的太对了!”王斌沉声道:“咱们拿下镇江,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就是皇上还活着,也得跟王爷坐下来谈了……”

  朱高煦缓缓点头,脸上终于忧愁尽去,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情……

  天终于亮了,城头上的守军悚然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恐怖场面。只见城外十几万兵马联营几十里,将镇江城围的水泄不通。江面上也出现了数不清的战船。

  当太阳升起,士兵的铠甲和兵器闪耀出夺目的光,飘扬的旌旗和江上的船帆,组成了一圈让人透不过气的乌云,笼罩在镇江城的四面八方。这样的场面,就是饱经战火的老兵也从未见?,光看着就足以让人丧失斗志了……

  这场战役的前奏,由江上的水师舰队奏响,军舰上的大炮轮番作响,炮弹呼啸着砸向城头,在太子军官兵的头顶炸开,把他们好容易连夜拼凑起的守城器械,砸了个稀巴烂!

  前奏之后没有过渡,炮声响起,总攻便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汉王军,扛着攻城器械,从所有可以进攻的方向,冲向镇江城。站在城上看去,就像是有潮水卷向城墙一样!

  当攻城部队冲到弓箭射程内,尖锐的哨声在城头响起,无数弓箭手从城头各处冒出来,张弓搭箭,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了第一箭。他们根本没有瞄准,因为无需瞄准——城下的敌军实在太密集了……

  弓箭如雨而下,无数汉王军官兵应声倒下,但就像大潮中翻起的浪花一样,根本不会减弱潮水的势头!

  汉王军官兵举起盾来,挡在头顶,继续推着攻城器材向前。当楼车就位后,汉王军的弓箭手便爬上去,下头的士卒拼命摇动转盘,将楼车升到和城墙同高,汉王军的弓箭手们便在第一时间展开了还击!

  城上的弓箭手们却根本顾不上自己,他们的任务是消灭城下的敌人。至于楼车上的弓箭手,是城上床弩的目标——数名弩手将弩车转向城外的楼车,拼命摇动绞盘,给弩车上的强弩上弦,然后重重一捶,砸开了机括,一支手臂粗的锤头强弩,就呼啸着射出去,眨眼撞在楼车的车厢上,那车厢在猛烈的撞击之下,轰然解体,车厢上的弓箭手,惨叫着纷纷落地……

  但这只是战场的花絮,潮水般的攻势已经到了城下,城头的滚石檑木也倾泻下来,汉王军的损失登时猛增,数不清的官兵被滚石檑木碾成了肉饼。还有那从上头倾倒下来的滚油,每一盆都会让十几名官兵惨叫着满地打滚!

  然而汉王军异乎寻常的悍不畏死,根本无视牺牲!他们红着眼、吼叫着,将一具具云梯搭在城墙上,还有那些更先进的攻城车,也一具接一具的就位了……这些攻城车设有一段一段的阶梯,可以让己方士兵沿着阶梯跑上城头。而且防护完善,不仅可以保护攻城的士兵,而且本身还不怕火烧,比云梯可厉害太多。

  幸好大明重点发展的是骑兵,这样的器械保有量很少,不然几百具攻城车同时压在城头,这仗根本没法打了!

  但就是这几十具攻城车,便已经给守军造成了莫大的压力。那些从云梯攀爬的汉王军,还一个都没上去。攻城车上的官兵,已经在城头和守军鏖战了!

  守军自然也知道这些攻城车是最大的威胁,投入了最大的兵力,拼命阻止敌军登城!所以一辆辆攻城车所在之处,都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一波又一波的攻城士兵冲上来,和一波又一波的守军杀在一处,双方都寸步不让,转眼就血流成河……

  当云梯上的汉王军也攀上城头,战斗便在每一寸城墙打响了,那些汉王军就像疯了一样作战,用刀砍、用脚踹、用牙咬,拼上性命疯狂的进攻!

  而太子军的将士显然被昨日的胜利给麻痹了,以为汉王军不过如此,所以对上他们疯狂的进攻时,局面十分的被动,竟在开战不到半个时辰,就丢了西边一段城墙!

  这让总观全局的莫问异常震惊,他从不轻敌,但还是小觑了朱高煦!他没想到朱高煦能在一夜之间,就把涣散的军心重新凝聚,激发出汉王军最凶悍的一面,在战斗打响的第一刻,就发挥出最大的攻击力!

  不用否认,比起那位战神下凡的汉王殿下,自己还是太嫩了……莫问心中暗叹一声。但下一刻,他那张万载寒冰般的脸上,竟写满了兴奋之色!作为一名天生的将军,生逢太平,难遇大战,就是最大的悲哀!

  此刻,最强的敌人,最残酷的战场就在眼前,他再不用喟叹生不逢时了!

  ‘来吧,汉王殿下!’莫问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猛地一挥手,身边的旗官,便举起一面红旗,在空中挥舞两圈。

  收到命令,藏在城墙下的一营官兵马上在红旗引导下爬上城头,片刻之后,城头上枪声大作!那些刚刚攻占城头的汉王军,便像割麦子一样中弹倒地……密集的枪弹打得攻城车木屑横飞,硬生生阻断了汉王军洪流一般的攻势。太子军趁势收复了那段城墙……

  那密集的枪声,也引起了城下汉王的注意。一旁的王斌奇怪道:“神机营不是跟皇上去北京了吗?”

  “纪纲说,北镇抚司和府军前卫,在暗中打造火铳,”汉王皱眉道:“想不到已经形成规模了。”

  “不要紧,”王斌道:“他们有枪,咱们有炮。”

  “不错,几杆破铳没个卵用,还是要靠真刀真枪去拼!”汉王狞笑一声道:“那边是朱恒在指挥吧?告诉他,正午之前夺不回城墙,提头来见我!”

  “是!”王斌沉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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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二章 血战
  
  汉王的军令,自然是立竿见影的。
  
  朱恒一接到命令,便亲自来到城墙下提刀压阵,对手下将士咆哮道:
  
  “都给我听着,后退一步者死!”朱恒一刀砍死一名从云梯上下来的士兵。
  
  “畏缩不前者死!”朱恒又砍死一名不敢上前的士兵。
  
  “杀敌不力者死!”朱恒一连斩了数人,让他手下的将士彻底明白了——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横竖都是死!只有攻下城墙,才能有活路!
  
  有了这种觉悟,汉王军的将士也就完全不在乎生死了。他们嗷嗷叫着,举着厚木盾牌,再次疯狂涌上了城头。这时候,那支火枪队已经不见了踪影,等候他们的,是程铮亲自带领的敢死队!
  
  程铮也已经恼羞成怒了。他没想到自己信誓旦旦领命,战斗刚开始就失守了城墙,这让他的脸往哪搁?那姓薛的小子还唯恐天下不乱,派人过来问他,需不需要支援?郁闷的程铮险些吐血,一脚把那不长眼的家伙踢下城墙,他便亲自带领敢死队顶上了!
  
  经过方才的一次血战洗礼,太子军的将士,也知道再不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这次他们也疯了,一个个血红着眼睛、嘶吼着朝敌人迎上去!
  
  双方这一碰上,就是火星迸射!
  
  城墙上彻底变成了血和铁的修罗场,所有人都不似人声的嚎叫着、怒吼着,他们用刀砍、用脚踢、用头撞,他们甚至已经不是人类了,变成了凶猛的野兽!
  
  从高空看下去,就像两条凶猛的长蛇纠缠在一起,在城头上拼命撕咬着、绞杀着……
  
  一个接一个的汉王军被砍落城头,下饺子似的堆满了攻城车四周,渐渐的竟把车身都埋住了……
  
  城头上更是惨不忍睹,一层又一层的鲜血,都能没过守军的脚面,再顺着砖缝流下去,把大半面城墙都染成了恐怖的黑红色。残缺不全的尸体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死伤的袍泽被抬下去,反正最初的守军已经一个不剩了,甚至连第二波支援上来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过,巨大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日晷已经指到正午位置,镇江城墙依然牢牢掌握在太子军的手里!
  
  一看没时间了,朱恒彻底红了眼,他把肩上的披风一扯,便提着一根熟铜锤,冲上了攻城车。他的亲兵见状,赶忙想把将军拦下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朱恒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三两下就冲到城墙上,抡圆了熟铜锤,就是一通猛砸!那四五十斤重的铜锤,被他舞得跟车轮似的,破风声呼呼作响,只要沾到一点儿,就被要么打飞出去!要么筋折骨断!甚至有倒霉蛋被扫到脑袋,那脑壳就像被敲碎的西瓜一样,登时脑浆四溅!
  
  三五下全力施展,朱恒便把眼前原本塞满人的丈许空间,硬生生清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将是兵之胆呢?见自家将军神勇盖世,汉王军将士也是士气大振,他们疯狂的涌上城头,要牢牢守住这得来不易的阵地!
  
  程铮见状毛都炸起来了,要是不把这拿铜锤的家伙打下去,这段城墙就要失守!然后千里之堤、毁于一穴啊!
  
  “射死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误伤自己人了,程铮厉声喝道,同时提着他的宣花斧,朝着朱恒就冲了过去!
  
  镇江城就算年久失修,完善的防御结构不会消失,在城墙内侧还有一道七八尺高的女墙,上头有射击用的箭垛,弓箭手就以此为依托向城下射箭!
  
  这样的好处是不会影响到其他士兵守城,双方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然而此刻程铮的命令,却是让弓箭手往城墙上射箭!
  
  看着乱糟糟搅成一团的两军将士,弓箭手们着实有些眼晕。这种情况下,想要避免误伤己方,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城墙已经被夺去一段,再不支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敌兵涌上城头,占据更多的城墙!
  
  万般无奈之下,弓箭手们只好一咬牙,将原先对准城下敌兵的弓箭,改为瞄准城头,然后拉弓射箭!
  
  弓箭从四面八方射向被占据的那段城墙,不知射中了多少同袍的身体,不过更多的弓箭,还是准确落在刚刚立足的汉王军身上,成片的汉王军将士中箭倒下,被射落成头!
  
  朱恒忙将熟铜锤挥舞的泼水不进,替自己和身后的士兵,挡住了数不清的箭支!
  
  正在全力挡箭呢,朱恒突然两手猛地一震,就听铛的一声,一柄三十斤重的宣花大斧,狠狠砸在他的铜锤上!
  
  朱恒登时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但他不愧身经百战,根本不理会手上的伤,稍一松手就紧紧攥住,把铜锤打横一扫,就要去砸那偷袭自己的敌人!
  
  程铮别的不说,一柄从小练到大的宣花斧,那是出神入化,估计也不比他的祖宗程咬金差多少!见对方的铜锤扫过来,他的手一搓,斧面改平,贴着铜锤的骨朵儿一抹一带,朱恒的力道就被引偏了,锤头擦着他的腋下就扫了过去!
  
  程铮的斧子却顺势就朝朱恒的手削去!
  
  朱恒没想到,这莽汉竟把大斧子使得这样细腻,登时手忙脚乱——眼看着手指头要被削掉了,他只好松锤撤手!
  
  朱恒本想松一下锤,待斧子抹过再握住,哪料到程铮的斧子,就像筷子一样灵活,斧子往前一探、往后一拉的同时手一搓,斧刃内侧就钩住了锤柄!再轻轻往怀里一拉,便抢在朱恒前头,把他的锤子夺了过来!
  
  见一照面就被对手夺了锤子,朱恒是恼羞成怒,竟赤手空拳朝他扑了过去!
  
  程铮的斧子迎面劈上去,就把朱恒凌空斩成了两半!
  
  看到对方的主将被杀,太子军将士士气大振。汉王军却一下没了主心骨,此消彼长间,竟被太子军再次撵下了城头!
  
  看到危急状况终于解决,程铮手里的斧子一下落在地上……
  
  “将军!”将士们惊呼一声,这才现原来程铮的后背肩胛骨位置,不知何时中了一箭!
  
  ?一天,就在这样的反复攻取与失守,夺回与失手之间残酷的绞杀着两军将士的人命!直到日头偏西,镇江城墙依然牢牢掌握在太子军的手里,让汉王殿下那句‘中午前夺下城墙’的命令成了空话。但是这次,汉王殿下的军法没有执行——因为朱恒已经在攻城中阵亡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指挥使大人眼看着无法完成任务,竟选择了亲自冲锋,最后战死在城头上……
  
  汉王军大旗下,踞坐在交椅上的汉王殿下,睥睨着已经成了修罗场的镇江城墙,恨声道:“想不到,这些虾兵蟹将还真顽强……”
  
  “毕竟是以守城出名的朱高炽啊……”王斌叹口气道。
  
  “老大那个废物……”朱高煦啐一口道:“这不是他在指挥,当年北平保卫战,也不是他的功劳。”
  
  “王爷,现在怎么办,”王斌回到正题,面色凝重的问道:“想要一鼓作气拿下镇江城,已经不可能了。”
  
  “继续全力进攻。”朱高煦却面无表情道:“耗也要把他们耗死!”
  
  “是。”对汉王这个决定,王斌一点都不意外,这位视人命为草芥的王爷,连从小到大的伙伴都会杀,岂会心疼士兵的性命?。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战斗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因为汉王军依然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进攻,太子军也只能奉陪到底……
  
  “把辛字营替换下来,抢修城墙,补充器械!继续作战!”
  
  莫问的声音嘶哑难听,从早晨开始,他就没喝一口水。
  
  一名军官领命而去,他将带领自己的部下,替换下死伤惨重的辛字营,继续承受汉王军仿佛永不止息的猛攻。
  
  而辛字营,其实是中午时分,才替换几乎全灭的丙字营上去的……
  
  撤下来的辛字营官兵,已经只有半数了,而且浑身是伤、神经错乱。他们一个个要么满脸狰狞,下来城头还嗬嗬喊杀。要么两眼直,嘴里念念有词,在感谢满天神佛。不管哪一种,全都是精疲力竭,连走下城楼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少人腿上拌蒜,直接就从阶梯滚下去……
  
  看着这些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的将士,在蹇义和朱瞻埈陪伴下登上城楼的太子,心里像刀割一样。他十分清楚,这支军队已经到了极限,再打下去随时都可能会崩溃……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要摔到他面前,蹇义忙拦住,呵斥道:“不许冲撞了殿下!”
  
  “让开。”太子却把蹇义斥退,亲手扶住了那名士兵,看着那张年轻而惶恐的脸,太子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我让人准备了热汤热饭,快去吃一点儿,好好休息吧……”
  
  “多谢殿下……”士兵激动的连连道谢,在太子的目送下离去。
  
  太子这才叹口气,上了城头。
  
  “殿下怎么上来了?请赶紧下去,这里太危险了。”莫问看到太子过来,大惊失色。他这里虽然相对靠后,但依然不时有流矢飞石飞来,要是伤了太子,这仗还打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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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三章 等待奇迹
  
  太子在朱瞻埈的搀扶下,走到莫问身边,轻叹一声道:“你们在为我流血牺牲,我岂能贪生怕死?只可惜我是个残废,不能和将士们一起作战。”
  
  “殿下……”莫问神情一片黯然,亏自己还想用汉王来奠定自个的名将之路,哪知道在对手的猛攻之下,竟连一天都扛不住!
  
  “莫将军,这都快天黑了。”太子看着依旧鏖战不休的城头,皱眉道:“怎么还没有休兵的意思?”
  
  “汉王像是要日夜轮战,把咱们拖垮。”莫问咧咧嘴,挤出一丝笑意道:“不过他的算盘要落空了。”
  
  “怎么?”太子轻声问道。
  
  “变天了,夜里很可能会下雨,”莫问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淡淡道:“汉王就是再疯狂,也不能跟老天爷对着干……”
  
  “哦。”太子看看天色,松了口气:“好雨知时节……”。
  
  汉王军,中军大旗猎猎作响,飞沙走石打得人脸生痛。刚才还彩霞满天的晚空,已经乌云密布,阴风怒号了。
  
  “要变天了。”王斌叹气道。为将者要知天文地理,看这情况,他就知道晚上一定要下雨。“这个季节雨多是个麻烦……”
  
  “******!”汉王啐一口,脸色比天空还要阴沉。他知道,自己日夜轮战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一旦下雨,炮打不响、枪开不了、弓也张不开,这都是小事儿,关键是火把点不着啊!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还夜战个屁!
  
  战场上,正在厮杀的两军将士,也渐渐现了天气的变化,心态亦生了微妙的改变……一边看到了休战的希望,自然鼓足精神,硬撑下这最后的时刻。另一边知道不会再挑灯夜战了,心里不可遏制的期盼开鸣金的锣声了……
  
  “王爷……”见军队已然无心恋战,知道今天没结果了,王斌想劝汉王收兵,却又不敢往枪口上撞。
  
  “鸣金吧……”汉王这种名将,自然不会是一根筋。事实上,他选择一开始就车轮?攻,是绝对正确的——攻城方向来是很吃亏的,最怕相持。一旦进入相持,势必旷日持久!只有在一开始,以泰山压顶之势,把敌人彻底击垮,让他们来不及展现韧劲,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攻下城池!
  
  鸣金声在战场响起,汉王军毫不迟疑的潮水般退下。看着那退潮一般的己方军队,朱高煦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拳击碎了手边的茶几。恨声道:
  
  “天不助我!”
  
  “王爷不必难过,明日再战就是。”王斌忙劝慰道:“不可能天天下雨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汉王意兴阑珊的站起身,离开了中军旗。
  
  王斌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禁暗叹一声,莫非是天意?。
  
  城头上,看着终于退去的汉王军,太子等人彻底松了口气。将士们一个个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思考,所有人都像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终于结束了……”中箭后依然酣战不休的程铮,终于可以让人把箭头。从肩胛骨中取出来了。
  
  “终于结束了……”已经累成死狗的二黑,直接躺在满是血污的城头上,就在尸旁边呼呼大睡。
  
  “终于结束了……”抱着战死的亲侄子,许怀庆满眼泪水,满心悔恨。要不是自己跟哥哥吹牛,他也不会把儿子托付给自己,本来是指望着能让这小子飞黄腾达的,此刻却已经没了生命……
  
  “终于结束了……”吴为面无表情的看着,被炮弹摧残到残破不堪的城墙,叹口气道:“连夜修补。”他这边的情况最特殊,因为人家是从船上开炮,他这边一天都没有和敌人短兵相接,城墙却被打成了筛子,将士的死伤也一点不比别人少,却一个敌人都没杀伤……别说杀伤了,连人家的毛都没碰到一根。
  
  “终于结束了……”良久,太子才回过神来,缓缓道。
  
  “是。”莫问面色冷峻的点点头。
  
  “损失如何……”太子轻声问道。
  
  “死伤……”虽然最终的损失还没统计上来,但莫问已经大体有数了,沉吟一会儿,低声道:“接近两成……”
  
  “啊!”太子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依然震惊于这巨大的损失:“那就是近万人啊!这才是第一天……”
  
  “是。”莫问低下头,眼里含着泪花道:“从早到晚,每一处城墙都在激烈的厮杀,损失自然很大。”
  
  “这样下去,”太子忧心忡忡道:“还能撑几天?”
  
  “不好说,”莫问摇摇头:“不过随着敌人锐气的磨损,我军日渐掌握守城的要诀,日后的损失应该会降下来。”
  
  “你这不是安慰我吧?”太子看着莫问。
  
  “不是。”莫问坚定道:“末将保证坚守半月以上!”这最艰苦的一日之后,他坚信自己和自己的将士们,一定会成长起来的!
  
  “那半月以后呢?”太子巴望着莫问。
  
  “……”莫问没有马上回答太子,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北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希望军师能创造奇迹吧……”
  
  原来只能指望奇迹了!一旁的朱瞻埈心沉到了谷底……
  
  莫问叹口气,轻声道:“殿下,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不然就算有奇迹,也等不到生的那一天。”
  
  “是。”太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重重点头道:“放心吧,孤一定不会倒下的!”
  
  听着父亲和莫问近似绝望的对话,朱瞻埈感到脸上有些冰凉,他伸出手,才现下雨了。
  
  雨终于落下,雨水将城头上的污血冲刷下去,顺着城墙流淌而下,像一道血色的瀑布……。
  
  深夜暴雨如注,闪电划破乌云,闷雷滚滚响彻天地,整个世界仿佛到了末日。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这暴雨中的世界,刹那间,分明有数十骑在风驰电掣!
  
  闪电消失,天地重归黑暗,那数十骑却依然疾驰向北!马蹄翻盏,溅起水花如剑!风雨如怒,也不能减缓他们前进的步伐!
  
  这数十骑就像雨夜中的幽灵,不断的向前、向前!越过无数个村庄,一直疾驰到一个黑暗的院子外,才停住步伐。一名身披蓑衣的武士翻身下马,使劲砸响了院门。
  
  “开门开门!”风雨将声音减弱太多,叫了好一会儿,院子里依然毫无反应。另一名穿蓑衣的男子上前,飞起一脚,就把厚重的门板整片踹了下来。
  
  先前叫门的男子,愣愣看着这一幕,咂咂嘴,迈步进了院子。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院门上的木匾,写的是‘沧州驿’。
  
  这群不之客进了驿站,便把睡梦中的驿丞拎出被窝。不管是谁,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丢到下雨的院子里,都会满肚子火气。这位沧州驿的驿丞大人也不例外。只是当他看到,这样对他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时,驿丞大人的火气也就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
  
  驿丞大人瑟瑟跪在雨里,颤声问道:“诸位大王想要什么尽管拿去……”
  
  “呔!”那起先敲门的男子摸出一块腰牌,拿到驿丞眼前,大声道:“看清楚了,咱们是北镇抚司的!有紧急公务进京,赶紧给我们备四十匹马!”顿一下,又大声道:“还有四十人份的斋饭!”
  
  “饭有的是,可没那么多马……”驿丞小声道。
  
  “他骗人!”已经有人去马厩看过了,马上拆穿驿丞道:“这儿有四五十匹马!”
  
  “那都是过往的官人的呀。”驿丞赶忙解释道。
  
  “你告诉他们北镇抚司征用了!”收起腰牌的男子霸气道:“不服的话,只管来找我们!”说完,那男子一侧身,请他身后的大人物进屋道:“大人,屋里请。”
  
  那大人物点点头,在一众蓑衣人的簇拥下,进了驿站的正堂……
  
  ?p>沧州驿是个大驿站,前后七进的大院子,正院的堂屋更是轩敞无比,这群不之客全塞进去,还显得不是很拥挤。
  
  当驿丞带着驿卒,提着馒头筐进屋时,好家伙,险些没被亮瞎了狗眼!
  
  满屋子都是铮明瓦亮的光头啊!连那位坐在正位上的大人物,也是一样的头上光光……
  
  ‘怪不得要吃素斋呢……’驿丞心说原来是一群和尚。不过他也不敢大意,因为就在刚才,那些个不同意‘借马’的大人,被这些凶和尚打得屁滚尿流。他们这些凶和尚,可不光打下人,连穿着官衣的朝廷命官也照殴不误!
  
  驿丞等人小心翼翼搁下馒头,又从食盒中拿出数碟咸菜,众僧人也顾不上什么戒律了,拿起馒头就狼吞虎咽。这让一位相貌威严的中年和尚摇头叹气:“哎,成何体统……”
  
  “行了师兄,非常时期嘛,吃饱了还得赶路呢。”旁边一个笑容和气的和尚,递个馒头给他。中年僧人又叹口气,接过醋钵大的馒头,一口就咬了一半。
  
  ‘这得饿成啥样啊……’驿丞暗暗咋舌,小心翼翼道:“锅上还熬着稀饭,待会儿好了给各位大师送过来。”
  
  “有劳了。”那年轻的大师竟异乎寻常的和气,险些把驿丞感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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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四章 王贤在路上

  那年轻的大师、了不得的大人物,自然是消失已久的王贤无疑!

  待驿丞退下,王贤也接过他旁边,一脸凶相的小和尚递上的馒头,就着香椿芽咸菜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群疯狂赶路、恶鬼投胎一般的僧人,自然就是庆寿寺的一干人等!那日纪纲突然发难,王贤领受师命。姚广孝让他把太子带去镇江,然后三日内赶去京城!

  王贤虽不理解老和尚的意思,但在这种事上,老和尚是万万不会坑他的。

  既然理解不了,那就照做吧。王贤把太子一家带出京城,送到镇江后,便马不停蹄北上京城!那真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仅仅两天时间就到了沧州地界。当然这样的代价也很惨重,出发时连僧人带护卫将近百人,如今六成人已经掉队,能坚持到现在的,只有眼前这四十位高手高高手了!

  里面不太高的手,只有王贤和也先。也先是马背上长大的,自然还能撑得住。王贤却真的全靠一口气了……他感觉全身像被大象踩过一样,臀部更是被烙铁烙过一样,恨不得一下就倒地不起。但他不断向自己呐喊——我必须挺住!带他们及时赶到北京!因为那关系到我的世界里,所有人的性命啊!

  ?

  “师弟,我们去京城到底干什么?”心慈实在忍不住,小声问王贤道。声音虽小,所有人都听到了,齐刷刷直楞起耳朵来!

  “我也不知道。”王贤坦诚的摇摇头,道:“师傅只说到了京城就知道。”

  “那就好。”听了这么句敷衍的回答,众僧人竟都心满意足,就连精猾似鬼的心慈都不再问了。

  ‘老和尚!你看大伙儿都把你迷信成啥样了!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啊!’王贤咬牙切齿的吃着饭,这时候,终于出现一个有头发的自己人——是周勇。周勇看到大伙吃的这么香,十分不忍开口。王贤却已经看到了他,沉声问道:“马备好了?”

  “是。”周勇轻声道:“大人还可以再吃一会儿……”

  楸“来不及了。”王贤扶着椅背,缓缓站起来,把个馒头塞到怀里道:“在马上吃吧。”

  众僧人也站起来,有样学样的把馒头塞到怀里,跟着王贤走出正堂。正堂外,闲云少爷在盘膝打坐。他内力悠长,竟也感到十分的疲劳,正在抓紧点滴的时间打坐调息……至于为何不进屋,估计是因为这位未来的武当掌教,跟和尚犯相吧。

  看王贤出来,闲云便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院中。院子里,战马都已经备好,众人便冒雨上马,呼啸着离开驿站。

  这时候,那驿丞才把粥熬好,兴冲冲抬过来,却已经不见了和尚们的人影。看着那两大铁锅稀粥,驿丞不禁哀叹:“这么多稀粥给谁喝啊……”。

  北京城艳阳高照,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永乐皇帝所住的西苑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

  永乐其实是不喜欢花的,什么花都不喜欢!但他已故的徐皇后却是爱花之人,尤爱品性高洁的菊花。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朱棣都会让人把宫里摆满菊花,缅怀自己最爱的女人……

  这会儿的永乐皇帝,身穿青色便袍,正出神看着一株稀罕的墨菊。耳朵却一个字不露的,听着一名又老又瘦、头发全白的太监低声禀报:“据可靠情报,那人出现在南京附近,曾参拜过懿文太子陵,还和那老太婆见了面。”

  朱棣的脸上浮现怒气,冷声问道:“纪纲干什么吃的?守陵军干什么吃的?胡灐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他蹿回了京城!”

  “皇上说的是。”老太监阴声道:“此中必有蹊跷,若是那些奴才能尽职尽责,岂能让他蹿回京城?!”

  “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朱棣沉声道:“你亲自去一趟,会同胡灐务必把他留下!”说着咬牙切齿道:“谁敢阻拦,杀!无!赦!”

  “是。”老太监对皇帝的命令并不意外……虽然谁都知道,如今的建文帝已成丧家犬,根本威胁不到皇帝的统治。但这位英明的帝王却完全不顾这一点,追杀建文已经成了他心头的执念。甚至‘完成追杀’这件事本身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建文这个人——这关乎帝王的尊严啊!

  十几年如一日的追杀,却没有一个结果。永乐皇帝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只是……”老太监有些忧虑道:“皇上的安全怎么办?”

  “能杀朕的人,都已经被朕杀光了。”朱棣傲然道:“你去吧,这就出发!”

  “遵命,老奴告退。”老太监应一声,也不见他脚上有动作,整个人就缓缓倒退出去。

  退到殿门外,老太监才转过身,便看到太孙朱瞻基走过来。

  “太孙殿下。”老太监微微欠身,脸上一点笑容都欠奉。

  朱瞻基却不以为忤,反而满脸热情的笑道:“您老安好。”

  “托您的福。”老太监微不可查的点头。

  “我来见皇爷爷。”对老太监傲慢的反应,朱瞻基似乎见怪不怪,依然十分亲热道:“皇爷爷在不在?”

  “皇上在,进去吧。”老太监说一句,便要往外走,却见朱瞻基摸出一根儿臂粗的何首乌道。

  “我弄到两条千年何首乌,一条大点儿的给皇爷爷,这条小一点儿的,就孝敬您老了。”

  老太监看一眼那何首乌,明显不动心,迟疑一下才接过来,轻声道:“谢殿下。”虽是道谢,却像给了朱瞻基老大面子。

  更贱的是,朱瞻基竟也这样想,欢喜道:“您老不嫌弃就好。”

  老太监笑笑没说话,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朱瞻基松了口气。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太监,是永乐皇帝最信任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两个,便是三宝太监郑和,和道衍大师姚广孝!比起名满天下的这两位,这个老太监就像尘埃一样不引人注目。但朱瞻基却知道,这老太监的分量,甚至比前两位还要重,交好他,一定可以得到最丰厚的回报,哪怕这回报遥遥无期……

  摇摇头,甩掉杂七杂八的念头,朱瞻基进去大殿,面见他的皇爷爷。

  “孙儿拜见皇爷爷。”

  “什么事?”

  “三叔让孙儿禀报皇爷爷,明日秋狝的相关事宜,已经安排好了,”朱瞻基轻声道。

  “知道了。”朱棣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怎么不自己来说?”

  “不知道。”朱瞻基摇摇头。

  朱棣脸上的神情,渐渐松弛下来,最后笑了:“你的猎弓备好了吗?”

  “孙儿亲手挂好了弦,已经调试到最佳状态了。”朱瞻基微笑道:“皇爷爷明日看我大展身手!”

  “哈哈好。”朱棣一扫心头阴霾,笑着点头。

  “皇爷爷的弓用哪一把?”朱瞻基问道:“‘射雕’还是‘落日’?”

  “随便拿一把吧。”朱棣笑笑道:“朕还用不着靠打猎抖威风!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从北京永定门向南走不到三十里,就会看到一座恢宏的宫门——大红门。这道门是元明两代皇家猎苑的北大门。这猎苑在元朝称飞放泊,因为元朝的王公贵族们,常在这里训练海东青捕猎而得名。

  到了本朝,永乐皇帝把北平定为北京,又决意迁都,长年累月待在北京,为了释放过剩的精力,他把元朝的猎场扩大了数十倍,修治了一百二十多里的围墙,改称南海子,专供自己跑马打猎。

  皇帝到南海子是家常便饭,官员近卫们也都轻车熟路了,头两天派军队把海子里趟了一遍,这有两个作用,一是摸清里头野兽的分布状况,翌日好让皇上玩儿的高兴。二是检查一下里头藏没藏人,甭说有刺客,就是有偷着翻墙进来的猎户,冲撞了圣驾的话,上上下下一干人也吃罪不起。

  等到行猎头一天,羽林军便进驻了,把守住海子四门,派兵沿着围墙巡逻,必保证皇帝的安全。但这时候,就不往海子里走了,不然惊跑了野兽,皇上还玩儿什么?

  同时,鸿胪寺、御马监、御用监的内外官员也会提前到,为皇上和龙子龙孙第二天的饮食起居做准备。到了秋狝当天的早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单等皇上驾到。

  这天辰时不到,永乐皇帝便在太孙、赵王和一干勋贵将领的陪同下,浩浩荡荡来到了大红门。永乐皇帝没有骑他的巨马,而是骑了一匹名骏黄骠马,穿一身轻便的明黄色猎装,外头是对襟无袖罩甲,头戴着毛皮出锋的鞑帽,腰悬宝刀、马鞍挂着箭壶,背上背着雕弓,显得神采奕奕、龙马精神!

  他身旁的太孙赵王众王公,也做类似打扮,乍一看就像一群蒙古贵族……这就是明初王公出猎时的装束,带着浓重的蒙元遗风。

  到了猎场中,便见眼前旌旗如林,旗下满是牵着猎鹰猎犬的健奴家将……这些是王公们各自的家奴,见到永乐皇帝,便一起跪地,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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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五章 狩猎

  有了建文帝的确切消息,让永乐皇帝的?情很好……虽然这次还是不一定能把他抓住。但至少证明了自己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建文帝并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一直想要搅风搅雨,夺回他的江山!

  所以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追捕,是十分有必要、绝对有意义的!而不是有些人所说的劳民伤财!

  ‘一现身就参拜懿文太子陵,贤侄啊贤侄,你是不是活腻了?’想到这,永乐皇帝心情大好。他定定神,对众臣子一摆手,声音洪亮的笑道:“都起来吧,今儿个人可真多!老陈头,连你都来了?”

  泰宁侯陈珪年事已高、近年又一直身体不好,这回不来朱棣也不会怪他。陈珪笑道:“皇上出列,老臣得来伺候。”

  “我看你是手痒了才是。”朱棣哈哈大笑。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陈珪不好意思的笑笑。

  “好!这回咱们要玩儿个痛快!”朱棣笑着点头,他的目光扫过众王公,笑道:“你们要奋勇争先,待到晚上回行宫,谁打的猎物最多,朕重重有赏!”

  说着朱棣一挥手,太监李严便端出个托盘,上头摆着一样事物。一看那物件,可把大伙给惊呆了,心说乖乖,皇上怎么把这玩意儿拿出来了?

  只见那托盘中,是一块雕龙的黄玉印玺——在场的王公都认识,这是元顺帝常用的一方玉玺。虽然不是传国玺,却也跟皇权脱不开干系。

  众人心说,这皇上敢给,谁敢要啊?!放在家里还能睡着觉吗?有脑袋瓜子灵的,已经明白了,今儿个皇上是想让太孙夺这个魁了。因为在场的这些人里,除了太孙殿下,也就赵王能生受这玩意儿了,可赵王又没什么野心,有必要惹这一身骚吗?

  果然,只见面如冠玉、酷似徐皇后的赵王殿下开口了:“父皇,儿臣以为此物不可为臣子所有,请父皇另换一件赏赐,儿臣等定当竭力争取。”

  朱棣笑了,欣慰的看一眼赵王,大笑道:“蒙元都已经灰飞烟灭了,这一方末帝便玺又能代表什么?不过是个文物罢了。”说着笑道:“幺儿不要多虑。你只要想,怎么得到它就是!”

  “这……”赵王不禁苦笑道:“儿臣向来不擅长打猎,怕是要让父皇失望了。”

  “哈哈哈!还没开始就认输可不行!”朱棣哈哈大笑道:“打猎嘛,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说着,他把手一挥,高声下令道:“开始吧!咱们出发!”

  皇帝一声令下,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隆隆的鼓声催人奋进!

  各路人马也尽数整装待发,赵王也不好再说什么,退回到自己的侍卫跟前,和朱瞻基交错时,只见那黑小子两眼冷光直射,显然对他刚才这番话很不满意。

  ‘不满意就对了。’赵王飒然一笑,心说:‘就是要让你小子不痛快。’本来这次,朱棣就是想让朱瞻基风光一下,可让赵王这一掺合,就算最后朱瞻基赢了,那胜利也会失色不少。毕竟那印玺的特殊意义,被皇帝亲口否认了……

  “贤侄可要奋勇争先,拿个第一给大伙瞧瞧。”赵王迎着朱瞻基的目光,一脸假笑。

  “有叔叔在,小侄岂敢争先。”朱瞻基冷笑一声。这时永乐皇帝已经一马当先冲出去,朱瞻基便不再理会朱高燧,也策马跟着冲出去。

  众王公见皇上和太孙都出发了,目光便落在赵王身上,意思是您赶快啊,我们也好出发。

  赵王却不紧不慢,朝众人微笑道:“你们请便,不用管我。”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血淋淋的场面,我可不太习惯。”

  众王公知道赵王素来文静,便朝他抱抱拳,笑道:“那您慢慢看光景,我们先走一步。”

  “去吧。”赵王笑笑道:“我准备好美酒,等你们满载而归。”

  “多谢王爷了!”众王公便轰然冲出去,跟上朱棣和太孙的脚步。霎时间,方圆百多里的猎场上金鼓阵阵、鹰犬逞威,战马飞驰、?声震天!惊得草丛下、树林中、山洞中的鸟兽四散惊飞!

  看到猎物被惊动了,众王公便各自拣个方向,带着自己的家兵家将,也四散追赶出去!

  这围场实在太大,起先还聚在一起的千把人,转眼就散落在猎场各处,互相看不见影了……

  本来柳升、朱勇等人还想跟着朱棣,却被太孙殿下全都撵走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加上护卫好几百骑,轰隆隆一行动,鸟兽全都吓跑了,还打个屁猎!

  甭管怎样,今儿个朱瞻基这个头名是拿定了!

  朱棣也想图个清静,好好思考一下朱允炆现身南京的问题,这里头实在太蹊跷了!

  所以朱勇等人只好‘依依不舍’的不再打扰。

  离开后,他们默契的把最好的猎场空出来,让祖孙俩玩个痛快。

  不过朱棣自始至终都没摘下弓,而是笑盈盈的看着朱瞻基在那猛冲猛杀!

  太孙殿下胯下神骏,快如闪电,几步十几步就能追上猎物!这样一来,朱瞻基用弓箭都嫌麻烦!他直接策马,朝猎物冲过去就是一刀!鲜血飞溅了他一身,朱瞻基却毫不在意,拔出刀就朝下一个目标冲去!

  太孙殿下自然是管杀不管拿的,自有身后的秦押等将替他捡拾猎物,不一会儿就得了大大小小二三十头。美中不足的是,还没遇到一头猛兽,更别说打到了。

  这样全力追杀了大半个时辰,太孙殿下终于是累了,他看了看已经砍卷刃的刀,随手丢给手下。又就着侍卫的水,洗了洗满是血污的手,朝朱棣笑道:“皇爷爷怎么不开弓?”

  “有值得朕开弓的玩意儿吗?”朱棣笑道。

  “也是。”朱瞻基也有些意兴阑珊道:“都是些傻鹿呆狍子,确实没劲。”

  “哈哈哈!”朱棣放声笑道:“你还指望在南海子打到猛虎?”

  “有野猪也好啊。”朱瞻基道。

  “难。”朱棣笑道:“就是有,下头人也早就清理了,不然伤到哪个金枝玉叶,他们谁也吃罪不起。”

  “皇爷爷果然明察秋毫,”朱瞻基有些不解道:“那方才皇爷爷还兴致勃勃……”

  “朕要是没有兴致,大伙还怎么玩?”朱棣淡淡笑道:“都总以为是臣子在奉承皇上,殊不知皇上也得顾着臣子。所谓君臣和睦,说白了就是这么点儿事。”

  “孙儿受教了。”朱瞻基肃然点头道。

  “好了,好容易出来撒个欢,别一本正经的。”朱棣解下背上的弓,丢给一旁的侍卫,笑道:“既然觉着打猎没劲,咱们活动下筋骨吧?”

  “怎么活动筋骨?”朱瞻基笑问道。

  “赛马。”朱棣拍一拍座下黄骠马,笑道:“你的玉狮子,朕的黄骠马,都是天下闻名的宝马,咱们看看哪个跑得快。”

  “好啊!”朱瞻基一口答应!

  “这,皇上……”侍卫不禁为难起来,你们都是宝马,我们可是寻常战马,这要是一跑起来,保准没影。“让奴才先布置一下吧……”

  “不用!”朱棣来了兴致,那是说干啥就干啥的,看一看朱瞻基,挤眼一笑道:“出发!”话音未落,便已经狠狠一鞭抽在黄骠马的屁股上,那宝马吃痛,登时箭一般窜出去。

  “皇爷爷耍赖!”朱瞻基大叫着追出去。朱棣哈哈大笑着一马当先,朱瞻基在后头策马急追,两人两骑化成黄白两道影子,转眼就跑出二里地。

  侍卫们这才回过神来,看前头只剩两个小点儿了,赶忙策马拼命追赶,可哪里追的上啊!越追距离越远,直到彻底看不见踪影,只能循着地上的马蹄印跟踪过去……

  却说那祖孙俩策马驰骋,只见天地树木飞快的往两侧倒去,连风都好像跟不上他们的脚步!这种御风疾驰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让人把烦恼忧愁全都抛在脑后,尽情享受这一刻的快乐。

  朱瞻基拼命的追啊追,终于发现皇爷爷的背影越来越大,心中大喜道:‘追上了!’眨眼间,朱瞻基的玉狮子就到了黄骠马的身侧,却见他皇爷爷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朱瞻基见状,机警的把欢呼声咽回肚子里,同时猛拉马缰,那风驰电掣的玉狮子,几乎是转眼间就停了下来。

  朱棣指了指远处的灌木丛,朱瞻基顺着方向一看,发现了一头野猪的身影,不禁大喜过望,赶忙解下弓。深吸口气,调匀了因为疾驰而翻腾的气血,便娴熟的弯弓搭箭,瞄准了百步外的那头野猪。

  朱棣面带微笑,看着英姿勃勃的孙子。日光照在这小子那黑红色的面膛上,细密的汗珠闪着金光,整个人都像在发光!朱棣真是越看越喜欢,心说跟三十多年前的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瞻基瞄准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射出了那支雕翎箭!

  那箭如闪电一般,划破了眼前的世界,朝那野猪飞射出去!

  只听闷哼一声,朱瞻基茫然回头,魂飞胆丧,他竟看见自己的皇爷爷,大明永乐皇帝,紧紧捂着中箭的胸口,从马上轰然摔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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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六章 绝境

  朱瞻基射出那一箭的同时,永乐皇帝也中箭落马。这一幕实在让人震惊,以至于向来反应奇快的太孙,竟愣愣的看了看自己弓,又看了看远处的野猪……直到看到那头中箭的野猪,在地上哕哕嘶叫着打滚,他才恍然醒悟过来,失声叫道:

  “有刺客!”

  朱瞻基下面的动作,完全不假思索,只见他翻身下马,把中箭落马的永乐皇帝抱上玉狮子的马背,紧接着自己也跟着跳上去,拼命一夹马腹,大声道:“驾!”

  玉狮子吃痛,咴咴叫着,载着天下最尊贵的爷孙俩疾驰出去……

  七百步之外的小山丘上,林三收起了那张大弓,一旁的韦无缺等人瞪大眼睛,也不能确定永乐皇帝到底死了没有。

  这次刺杀朱棣,汉王一方是精锐尽出,白莲教明教破天荒的联合行动,还有不属于两派的高手,为的就是一击必杀!

  林三哥的无敌神箭,自然就成了他们的杀手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射一箭,就停下了……

  韦无缺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为什么不把朱瞻基也射死?!”

  “之前只说射朱棣,没说还要杀别人。”林三对这个狠毒的堂弟很不感冒。他一旁的唐赛儿更是恨死这个小叔子了,冷声警告道:“再用这种口气跟三哥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你是故意的!”韦无缺恨恨丢下一句,顾不上再鼓噪,便和其余人上马追出去。

  按说以林三的无敌神射,这个距离吃他一箭,应该没人能活命的,但对方是永乐皇帝,必须要亲眼看到他死透了,才能放心!

  何况朱瞻基也必须死……

  林三却丝毫未动。他不动,唐赛儿自然也不会动,她温柔的看着林三,轻声道:“咱们回去吧?”她根本不在乎永乐皇帝是死是活,她只在意林三的安危。“待会肯定要乱套了,还是早点儿走的好。”

  “嗯。”射完那一箭,林三就有些神游在外。事实上,这些天他一直不太正常,不过在旁人看来,这再正常不过,因为他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三哥……”见他没下文,唐赛儿轻轻扯扯他的衣袖,再叫一声。

  “好。”林三深深看一眼唐赛儿,将那张大弓背在背上,两人便兔起鹘落,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哥,咱们回去就成婚吧……”疾驰中,唐赛儿问道。

  “嗯。”林三应一声。

  “‘嗯’是何意?”唐赛儿皱眉道。

  “再说吧……”林三却心不在焉道。

  唐赛儿一下站住了,定定看着林三,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林三也站住了,叹口气道:“我还不想成亲。”

  “是因为要继续守孝吗?”唐赛儿轻声道:“你要是觉着不合适,我就再等等。”

  “不光是守孝。”林三又叹口气,看着唐赛儿道:“我觉着咱俩不太合适……”

  “怎么会呢?”唐赛儿震惊的看着林三,喃喃道:“我觉着和三哥很合得来。”

  “那是你觉着。”林三脸上浮现厌恶之色。

  “你觉得我哪不好,我改。”唐赛儿的眼泪快要下来了。

  “你怎么这么贱,”林三啐一口道:“老子早就烦了你了,拜托别再缠着我好吗?”

  “你……”唐赛儿身为白莲圣女,身份何等高贵,不计名分的跟着林三两年,却换来一个‘贱’字。就像被重重一锤砸在心口,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面色如白纸一般,双目冰冷的看着林三,嘶声道:“算我瞎了眼!”

  说完,唐赛儿转身就跑,她的轻身功夫本是天下一绝,连林三都望尘莫及,此刻的脚步却踉踉跄跄,可见伤心至极……

  看看她怆然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血迹,林三叹息一声,轻声道:“对不起,妹子。遇上我是你命苦……”这话一出口,林三鼻头就是一酸,往日里两人双宿双飞、游?名山大川的画面,便涌上心头。让这位铁骨铮铮的大英雄,险些掉下来泪来。

  深吸口气,把英雄气短抛到脑后,林三便往朱瞻基逃跑的方向,大步追去……

  朱瞻基抱着朱棣,拼命催动着玉狮子,还得躲着身后不时射来的利箭,形状狼狈极了。

  那玉狮子虽是神骏,但经过起先的全速狂奔,此刻又背着两个身高体壮的大汉,根本提不起速度,非但拉不开距离,反而渐渐有被追上的架势。

  朱瞻基急的满头大汗,他已经逃了好几里地,却始终没看到侍卫的踪影,一颗心也越来越沉,竟升起不祥的念头。

  身后的韦无缺等人见越追越近,自然是劲头十足!尤其是韦无缺,一想到自己正在狩猎一样追赶明朝的皇帝和太孙,就兴奋的全身热血沸腾,这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啊,这时刻至高无上、这时刻是顶级的享受!

  这时刻,也是对他这些年来所受苦难的最好回报……。

  所谓海子,就是蒙语‘湖’的意思,南海子湖泊众多、水洼密布,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鸟兽繁衍生息。可这也给追踪带来了极大的麻烦,那厢间,秦押等人和皇帝的侍卫追到半路上,就找不到他俩的马蹄印儿了。眼看着众多岔道,众人只好分头寻找,幸好碰见了赵王一行人。

  “周老七,你们瞎转什么?”赵王殿下骑在马上,手里端着水晶杯,身后俊俏的小太监打着团扇、举着华盖,捧着葡萄酒和各色果品,真像是神仙周游一样。

  “王爷。”那叫周老七的侍卫头领苦笑道:“皇上和太孙赛马,把咱们甩开了。”

  “那还不赶紧去追。”赵王眉头一皱道:“这个方向可没人,我就打那边过来的。”

  “啊。”周老七使劲挠头,郁闷道:“那到底去哪儿了?”

  “算了,我跟你们一起找吧。”赵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把杯子丢小太监,正色道:“咱们往那边看看!”

  “是。”周老七等人正没主意呢,好容易有了做主的,自然依命而行。

  一行人便往北去了……

  那厢间,朱瞻基和朱棣继续逃命,眼看左前方有一片树林子。一直伏在马背上的朱棣突然开口了:

  “拐进树林里。”

  朱瞻基毫不犹豫照做,拨马进了树林子,惊喜道:“皇爷爷,你醒了?!”

  “嗯……”朱棣扶着胸口的长箭,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那张和朱瞻基一样的黑色面庞,就从没这么白过。

  马一进了树林子,自然就不能跑了,朱瞻基看着身后的追兵也进来树林,低声问道;“咱们怎么办?”

  “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你去搬救兵。”朱棣声音微弱道:“一出树林子,谁也追不上玉狮子。”

  “不行!我不能丢下皇爷爷!”朱瞻基断然道。

  “你要是再这样带着皇爷爷,咱俩就得一起死。”朱棣冷静道:“把朕藏起来,你去搬救兵,至少能活一个,说不定两个都能活……”

  “不!”朱瞻基却使劲摇头道:“我是绝对不会丢下皇爷爷的!”

  “混账!这是旨意,你敢抗旨吗?!”朱棣横眉竖眼,扯动了伤口,咳出好大一口血。

  朱瞻基忙紧紧把朱棣抱住,尽量不让他再颠簸,流着泪倔强道:“我就抗旨了!我救我爷爷,皇上也管不着!”

  “你……”朱棣气的直哼哼,下一刻却欣慰的笑了:“那咱爷俩就死一块儿吧!”

  虽然已经身负重伤,朱棣却依然保持着灵敏的觉察,他发现自己祖孙俩,已经被那些黑衣人从四面包围了……。

  韦无缺等人把这片林子牢牢围住,便开始搂草一样仔细搜索,他们每一个都是大高手,根本不担心那祖孙俩会从哪里突围。

  随着搜索的时间越来越长,剩下的范围也越来越小,韦无缺站在树上,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鼻息也十分粗重。他也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没有蒙面的,这样光荣的复仇时刻,当然要让朱棣和他的孙子,知道自己是谁了!

  突然,一匹白马从树林深处冲出来,那白马神骏异常,在树木丛生的林子里,也能轻巧的奔跑,马上坐着一位面色铁黑的王子。王子背后,一位浑身是血的老者,两人用腰带绑在一起。那老者已经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却依然选择坐姿,眼里那傲视一切的冷笑,也没有减弱丝毫。

  “拦住他们!”那白马突围的方向很巧妙,正是敌人数目最少的一面。眼看着白马冲过来,负责这一点的三名黑衣人不避不闪,攥紧了各自的兵刃。

  眨眼之间,双方碰面,朱瞻基向下劈出毫无花俏,却势大力沉的一刀!那名黑衣人忙举刀格挡,却不料朱瞻基拿的是朱棣所配的宝刀!一刀就把对方的兵刃劈断,刀势不减,又顺势砍掉了对方的一只手臂,那黑衣人惨叫着倒地!

  这时另两名黑衣人的攻势到了,他们一个用长枪、一个用狼牙棒,长枪直取朱瞻基的咽喉,狼牙棒却砸向了玉狮子的马头!

  朱瞻基忙侧身避开枪尖,同时那神骏的玉狮子,竟也撩起蹄子,踢向那手持狼牙棒的黑衣人。这下要是踢上,非死既残,黑衣人只好撤棒躲闪!

  然而两人终究武功异常高强,虽然一时奈何不得朱瞻基,但是缠住他这一人一马,却是毫无压力!

  朱瞻基试了几次突破,都被牢牢封死,眼看着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不禁暗叫一声:‘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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