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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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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八章 纠结

  南京城,自从汉王造反后,一直乱糟糟的气氛,终于凝肃下来,因为永乐皇帝终于要回京了!

  正所谓暴雨未至、风雷先行!回京之前,朱棣一道又一道圣旨,已经把大明军方劈的七零八乱了!他派赵赢等亲信太监,拿着天子剑,分赴京城、各省、九边的各大军营,将营中总兵以上军官,不分青红皂白,全都看押起来!由赵赢严加审查,查实与汉王毫无瓜葛的将领,才可重新领兵掌印!但凡与汉王有关系的……不要说过从甚密,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书信往来,只要被查出来,拿到证据,统统就地免职、解往京城,继续严加审讯!

  至于那些没有了将领的军队,则由成国公朱勇、安远侯柳升、阳武侯薛禄分别亲自坐镇、或是派遣心腹将领暂领!

  “这真是风雷交加啊!”这些天,在伴驾返京的途中,杨荣、金幼孜等内阁大臣,不知起草了多少免职、免爵、下狱、抄家的诏书,这还没进入定罪阶段呢!以几位阁臣对皇帝的了解,到时候必是一场腥风血雨,几万人人头落地!

  “想不到,”胡俨叹息一声道:“才消停了不到十年,又要经历一场人间惨剧了。”

  杨荣和金幼孜两个也深以为然,他们都是洪武初年生人,胡俨更是出生在元朝,在他们四十多年的生命中,经历了洪武朝的三大案、建文朝的靖难之役、还有永乐朝瓜蔓抄,哪一次都是神州变色、万家哭号!哪怕自己并不牵扯其间,也必有亲朋好友因此遭殃,他们更是对那种人人自危的恐怖气氛深恶痛绝!

  “能不能设法化解一下……”胡俨轻声道。

  杨荣和金幼孜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前者起身关上房门,后者沉声对胡俨道:“元辅,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让毒血流尽,才能还大明一个长久太平!”

  这话说的含含糊糊,胡俨却深深了然,在他们这些文官看来,充满戾气的武将,是国家动乱、生灵涂炭的祸根!大明朝哪次动乱,不是野心勃勃的武将掀起来的?!这次汉王造反就最能说明问题,那些勋贵武将,轻而易举就跟着朱高煦造反,一方面固然是他们之间牵扯太深,没法下船,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那些武将骨子里的问题——他们暴戾、他们头脑简单、野心勃勃,他们就像一堆浇了油的干柴,只要一个火星,就能引燃熊熊大火!

  所以金幼孜这话很容易理解,非但不能设法息事宁人、还要推波助澜,让皇上把勋贵武将彻底扫出历史舞台!这样,他们这些被压制了几十年的文官,才有机会站在舞台中央,亲手塑造一个长治久安的大明朝!

  “这样……”道理很简单,利害也很容易剖析……皇上整治勋贵越狠,对太子就越有利,对文官集团也越有利!只是这简单的道理,分明的厉害背后,是几万人的鲜血、几十万人的悲剧啊……

  胡俨终究不忍道:“这样我们和他们有何区别?”

  “元辅这话,下官不敢苟同。”金幼孜正色道:“这就好比屋里有十个人,突然闯进一名持刀凶徒,到底是杀了这个凶徒,保十人平安?还是担心自己也手上沾血,而眼看着那名凶徒,残杀那十名无辜民众呢?”

  “这……”胡俨被问住了。

  “元辅,我们为的是天下苍生、大明社稷,又不是个人私利!”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杨荣也开口道:“若能杀一人而保十人,那这个人我愿意去杀!哪怕被人说成凶手,我也不在乎!”

  “哎……”胡俨被说服了,点点头道:“尽量不要株连家人……”

  “那当然!”金幼孜点头道:“我们的目的是救人救国,又不是泄私愤!”

  “说起来……”胡俨又点点头,开始进入角色道:“这次赵王的人,一个都没动,莫不是说,赵王过去这关了?”

  “是,皇上只罢免了袁容的官职,他是负责皇上安全的羽林卫,责无旁贷……但旁人,皇上似乎都没有追究的意思。金幼孜点点头,他和杨荣是经历过南海子事变的全程的,知道那场刺杀中,赵王绝对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但以皇上的性格,真要处置他,还需要证据?

  “可能是,”杨荣缓缓道:“若同时处置汉王赵王,便坐实了兄弟俩企图联手弑父灭兄的丑闻,皇上没法接受。”

  “有道理。”胡俨两个点点头,心说确实,那样皇上的脸就丢到家了!中国人讲的是修齐治平!齐家还在治国平天下之前,若闹到儿子联手谋杀父亲,就算皇上立下十全武功,也依然会是史书上的笑话……。

  就在几位内阁学士,猜测赵王为何不受追究的时候,朱瞻基也在苦恼同样的问题。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因为此刻,他正和自己的三叔,一起在君前侍奉!

  “你们不用紧张,”朱棣看看这一儿一孙,见他们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其实何止他们,就是朱棣此刻,也一样满心都是疑虑!国事家事掺杂在一起,让这位大明皇帝,也感到深深的无力。他靠坐在安乐椅上,缓缓道:“明天就要过江了,朕有些睡不着,叫你们过来聊聊天,消磨一下长夜。”

  “啊……”朱瞻基和朱高燧却都不相信,朱棣大半夜把他们从被窝里拖出来,只是为了找人聊天!后者便微笑道:“父皇还是要早点歇息,要是您睡不着,儿臣可以给您念几段经文,安安神,说不定就能睡着了。”

  “呵呵……”朱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淡淡道:“幺儿素来孝顺乖巧,朕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说你想谋害朕呢?”

  朱高燧被朱棣后头的话吓坏了,赶忙噗通跪下,惊慌至极道:“父皇明鉴啊!这是哪来的谣言?这是要害死儿臣啊!”说着带着哭腔道:“儿臣素来没什么志向,胆子又小,更是对父皇无比敬爱,怎么会干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儿来?!儿臣对天发誓,但凡有那么一点儿念头,叫我天打雷劈、永坠十八层地?!”

  “好了好了,”朱棣淡淡道:“朕说了,朕也不信。”说着看看朱瞻基道:“孙儿,你相信吗?”

  朱瞻基心说:‘我能说不相信吗?’只好摇摇头,笑道:“别说三叔的传言我不信,就连二叔的我也不信!”

  听了他这话,朱高燧心里暗骂,小兔崽子拿我跟老二相提并论,是生怕父皇放过我!

  “嗯,”朱棣却仿佛听不出朱瞻基的话中话,赞许的点点头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宁肯往好处想,也不能往坏处想。”

  “是……”朱瞻基心里头翻起惊涛骇浪,虽然看似闲聊,但这其实是皇帝对他父子划下的红线——胜利的一方不许赶尽杀绝!要维持皇家的体面!确切的说,是要维持皇帝的体面!

  朱高燧却要乐疯了,父皇这番话说出来,谁还敢再拿莫须有的罪名诽谤自己?不管怎样,这一关是过去了!

  “幺儿,”朱棣目光复杂的看着朱高燧。三个儿子里,他最宠爱的便是这个最像徐皇后的小儿子,朱棣万分不愿相信,他会串通刺客谋害自己,甚至有意无意回避深究此事,唯恐真查出什么来,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情何以堪?!“往后你大哥要处理国政,你二哥是不成了,你就多陪陪父皇吧……”

  “是。”朱高燧低下头,他知道,这是皇帝给自己最后一次敲警钟,让自己断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安安顺顺的和他扮演慈父孝子……朱高燧心里一个劲儿冷笑道:‘那跟杀了我有何区别?!’不过能躲过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他就该烧高香了,哪还敢奢望太多?!

  “去歇着吧。”朱棣垂下眼睑,不再看他,吩咐朱瞻基道:“瞻基你给皇爷爷捏捏脚。”

  “是。”两人同时应声,朱高燧退出去,朱瞻基则缓缓扶起朱棣,扶着他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自个儿则跪坐在床尾,两手按压起朱棣的脚心。

  朱棣缓缓闭上眼,好久都不出声,好像是睡着了。

  就在朱瞻基以为他已经睡着,停下手,准备悄悄退出去时,突然听朱棣幽幽道:“你是不是觉着朕老糊涂了?”

  “孙儿不敢。”朱瞻基悚然一惊,心头那点儿睡意,登时无影无踪。

  “不聋不哑难做当家翁,”朱棣躺在床上,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语气中能听出浓浓的失望来。“人不能太明白啊,尤其是为人父母,哎,一群讨债鬼……”

  “……”朱棣像是在喃喃自语,朱瞻基不确定是不是跟自己说话,不过就是确定,他也不敢接话,只能默默听着。

  “失败……真是失败……”朱棣含含糊糊说完最后几个字,便翻个身,睡过去了。

  朱瞻基又听了一会儿,听到皇帝的鼾声起来,才悄然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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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九章 皇帝返京
  
  十月二十八,金陵城再次迎来了她的人!
  
  如过去许多次那样,留守京城的太子官员,尽心竭力的筹办起了接驾事宜,这本就是驾轻就熟的事务,自然办理的井井有条,一应礼仪护卫皆按照章程,丝毫都不差!
  
  但这回的气氛,明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肃杀太多,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不知道会迎来怎样一场雷霆之怒?!
  
  老天爷也凑热闹,竟从早晨就开始阴风怒号、乌云铅垂,让在龙江口迎驾的太子汉王并众文武,愈加喘不过气来。
  
  在煎熬中等啊等,众人终于看到数艘高耸入云的宝船,在二百余艘巨舰的扈从下,穿过浓浓的江雾,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泰山压顶的气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皇上驾到了!”礼部官员回过神来,忙催促仪式开始,教坊司奏响韶乐,彩棚下的公卿大臣、文武百官、还有藩国的使节,齐刷刷朝大船跪拜,高声道:“臣等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高的一艘宝船顶层甲板上,立着面如寒霜的大明永乐皇帝!俯瞰着蝼蚁般跪拜在码头上的众大臣,朱棣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甚至没有穿龙袍,只是随便穿了件深青色的直裰,外头披着一件墨色大氅,愈衬托出皇帝此刻灰暗的心情!
  
  他的身后,立着太孙和赵王,还有郑和、赵赢、胡灐几个。受皇帝心情的影响,所有人都紧绷着脸,一言不。
  
  这时候,太监李严过来,轻声对朱棣道:“皇上,太子和群臣来迎驾了,咱们是不是该下去了?”
  
  “……”朱棣沉默一会儿,冷声道:“让他们跪着吧。”说完便转过身,对郑和道:“换一艘船避开他们,你和影子陪朕回宫。”说着朱棣又看看太孙和赵王道:“太阳不落山,你们不准下去,更不准走漏消息。”
  
  皇帝这摆明了是要惩罚文武大臣,朱瞻基和朱高燧忙轻声称是。
  
  “走吧。”朱棣说完,便转身下了楼梯,赵赢和郑和两人忙跟上……
  
  在郑和的安排下,片刻之后,朱棣便乘上一条不起眼的战舰,离开了龙江口。南京城是可以从水路直入的,只是秦淮河上跑不开庞大的宝船,所以往常皇帝都在龙江口下船,乘坐御辇返京。这回朱棣不想见他的大臣,便坐着这条小了好几号的军舰,径直从水门回京了。
  
  说是小了好几号,那也是跟庞大的宝船相比,对秦淮河上往来的货船画舫来说,朱棣乘坐的御舟,依然是一条庞然大物!临近船上的人纷纷侧目,不知道船上是哪家权贵,待看清站在甲板上的是个须半白的魁伟老者,众人便都没了兴趣……他们不知道,这老者就是这大明朝的至尊皇帝!
  
  “所以说,朕其实没什么特异之处,”朱棣看着对自己视而不见的百姓,淡淡道:“穿着龙袍是皇帝,脱下来就是个普通老头子。”
  
  “那是老百姓有眼不识泰山,”赵赢轻声道:“谁能想到皇上不在龙江口,而在这条小船上呢?”
  
  “所以说,”朱棣摇摇头,自顾自道:“指望臣子的忠心,是可笑的。”他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理会老太监的话。
  
  说完,朱棣看看赵赢和郑和,淡淡道:“也就你们这些没根没势的人,还能可信点儿……”
  
  “是,”赵赢轻声道:“我们这些废人,无儿无女、无父无母,离了皇上什么都不是,除了效忠皇上,没有别的念头。”
  
  “私心杂念还是有的,”朱棣摇摇头道:“十个太监九个爱财如命,”说着看一眼郑和道:“也就是你这个怪人,最不像太监。”
  
  “呵呵……”郑和说不出老太监那么肉麻的话,只能笑笑。
  
  “这次多亏了你。”朱棣叹口气道:“朕的江山还是得靠你们啊!”
  
  “他们杂念太多了……”赵赢幽幽道:“不是私心作祟,又怎么会有眼下的局面?”说着叹口气道:“皇上是没见,镇江城当日的场面,死了十多万人啊,太惨了……”
  
  “是。”想到当时的画面,郑和也一脸黯然的点头道:“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要我说死得好!”赵赢却桀桀一笑道:“全死绝了才好!”
  
  “您……”郑和震惊的看着赵赢,不知这老变态为何此怪论?!
  
  “道理很简单,依附汉王的人都是叛逆,我大明朝岂容叛贼立足?自然死的越多越好,死的越多,咱们就越省事!”赵赢冷笑连连道:“至于太子,手里的兵太多了,也会起很多心思,还是消灭了好。”顿一顿,他笑问郑和道:“你说,他们这次打来打去,是不是正合皇上的心意?”
  
  听了老太监的话,郑和一阵毛骨悚然,看向朱棣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心头登时升起明悟——原来京城、镇江生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除了生在北京的那场刺杀,一切都源于皇帝的念头!
  
  “这法子,是影子想出来的,”朱棣淡淡道:“朕觉着不错,就给他们让出了戏台,想看看他们能唱出什么戏来……”说完,朱棣叹息一声,怪笑道:“果然没有让朕失望,朕养了一群好!儿!子!”最后几个字,皇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龙江口,皇帝迟迟不现身,太子和众大臣只能跪着等。谁知等了又等,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皇帝的身影。众大臣一个个膝盖刺痛,摇摇欲坠,让人去船上问,也只说候着吧……既然皇上说让候着,那就是跪死也得候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年迈体弱的臣子终于晕厥过去,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这时候,憋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生疼,紧接着便越下越密,很快就暴雨如注!
  
  宝船上,有太监撑着大伞,朱瞻基和朱高燧自然不会淋雨,前者满眼忧虑的看着跪在雨幕中的众人,那为的一个就是他的父亲啊!
  
  朱高燧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淋成落汤鸡的家伙。这些人里,他唯一还算关心的也就是朱高煦了,可汉王殿下神功盖世,就是天上下刀子,又算的了什么?
  
  “我们下去吧。”朱瞻基忍不住了,冷声对朱高燧道。
  
  “皇上的话你没听清楚?”朱高燧皱眉道:“是皇上的话重要,还是向那些大臣卖好重要?”
  
  “……”朱瞻基深吸口气,冷笑连连道:“皇上说了,太阳落山咱们就下去,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黑!”
  
  “那是因为下大雨!”朱高燧撇撇嘴道。
  
  “你焉知雷公电母行云布雨的时候,金乌不会回去歇着?!”论斗嘴皮子,近墨者黑的朱瞻基,可不是朱高燧能对付的。
  
  “你……”朱高燧果然不知怎么回了,只好眼睁睁看着朱瞻基下了船,走到雨幕中……。
  
  朱高炽瑟缩着跪在雨中,突然感觉雨停了,他茫然一抬头,看到是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打着伞……
  
  “基儿……”父子将近半年未见,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父亲,”朱瞻基伸手去扶太子,低声道:“皇爷爷早就回宫了。”
  
  “啊……”朱高炽吃了一惊,旋即苦涩道:“看来,父皇这次是真伤心了……”
  
  皇帝不在船上,大臣们也就没什么好跪的了,便纷纷支撑着身子要起来,突然听到一声暴喝:“都别动,谁让你们起来的!”
  
  不用看,大臣们也知道,这是汉王殿下又犯病了……今儿个迎驾的半天工夫,他都犯了七八回病了!
  
  朱瞻基虽然也听到自己二叔疯了的消息,但亲眼所见这还是头一回,只见一身王袍的汉王殿下,手脚被铁链绑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正拼命的挣扎着,神情扭曲的朝众大臣大喝道:“本座不许你们起来,都给我跪好了!不然我一个雷劈死你们!”
  
  说来也巧,正好有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闷雷声滚滚而来,倒把汉王吓了一跳。闪电映的天地一片白亮,也映出朱高煦那披头散的鬼样子!
  
  “哈哈哈!”汉王旋即放声大笑,直挺着脖子,圆瞪着双眼,得意洋洋的大喊道:“怕了吧!本座就是这么厉害!”
  
  “快把汉王送到车里去。”看到朱高煦在这儿卖疯弄傻,朱高炽脸上很是挂不住,赶忙吩咐太监,把汉王给抬走。
  
  便过来四个太监,架起椅子底下的竹杆,便把汉王连人带椅抬了起来。一被抬起来,汉王也不生气了,转而放声大笑道:“起驾!快起驾,护送本座回宫!”
  
  经过朱瞻基身边时,汉王瞥一眼朱瞻基,怪声道:“你看什么看,本座一道雷劈死你!”
  
  “哎……”朱瞻基看着疯疯癫癫的朱高煦,轻声念了几句诗:“生应当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听了这诗,朱高煦那疯疯癫癫的脸上,明显神情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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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零章 文官的算计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马车来了,朱瞻基扶着太子上了车,上车前,体贴的太子自然不会忘记,跟文武大臣温言一番,无非是‘大伙也快点回去吧。’‘回去后都喝点儿姜汤去去寒。’之类惠而不费的话语,就把被朱棣寒透了的大臣心,又烘的暖烘烘的。
  
  送太子上了马车,众文武也纷纷上车的上车,骑马的……一看这么大雨哪能骑马,便也跟相熟的官员,挤一辆马车去了。
  
  杨士奇是坐马车来的,上了车,赶忙在管家的伺候下脱掉湿透的官袍,接过干毛巾,正在擦头,突然车门被人拉开,他慌忙下意识的用毛巾捂住胸口,恼火的瞪着来人。待看清是杨荣时,他才哭笑不得道:“你不会敲门啊。”
  
  “这雨像瓢泼一样,哪顾得上。”杨荣收起伞上了车,关上车门,坐在杨士奇对面,笑盈盈的看着他:“你继续。”杨荣是刚从船上下来的,又打着伞、穿着雨靴,只湿了衣角而已。
  
  “你太不地道了,”杨士奇和杨荣多少年的交情,又志同道合,关系自然亲密无间。杨士奇便当杨荣不存在,自顾自的擦干净头,又擦那一身瘦骨嶙峋,一边擦一边笑骂道:“明知道皇上早就走了,干吗不早点知会一下?”
  
  “我敢吗?”杨荣苦笑道:“皇上盛怒而回,不让他撒撒气怎么行?你就委屈一点儿吧。”
  
  “皇上气到什么程度?”杨士奇说着,手上的动作放缓下来,神情也变得凝重。
  
  “不好说,”杨荣缓缓摇头道:“要说大雷霆,一次都没见到,就连赵王,皇上都没怪罪,好像这事儿从没生过一样。”
  
  “这可不像皇上的作风。”杨士奇皱眉道:“哪次出点儿什么事儿,皇上不都是先火,痛快了再处理?”
  
  “是啊,这次皇上没火,只是把那些和汉王过从甚密的将领撤职收押了,”杨荣点点头道:“可见,皇上已经弄清楚缘由,为什么迟迟不肯作呢?”
  
  你考我?”杨士奇换上件干衣服,笑道:“我就不信你这个人精,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
  
  “呵呵,”杨荣不置可否的笑道:“我不是想听听士奇兄的意思吗?咱们彼此验证一下。”
  
  “好吧,”杨士奇点点头道:“要我说,皇上压着火,是等臣子给他台阶下……”说着叹口气道:“这次皇上的脸丢大了,原本按照皇上的计划,郑和的舰队会在汉王军动的一刻,抵达镇江城下。”
  
  “是啊,要是那样,就不会有镇江一场血战,也能彰显皇上的英明神武了。”杨荣苦笑道:“可谁料到,汉王竟然提前动,郑和的舰队又遇上台风呢?结果里外里,让他们在镇江打了半个月,死了十万人,这可如何收场?”
  
  “这就是关口!”杨士奇颔道:“原先按计划,汉王也就是谋反未遂,罪不至死。”说着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可现在,十万条人命啊!不杀他如何平民愤?!”
  
  “而要杀汉王,恐怕赵王也会被牵连出来。”杨荣点点头道:“若查出赵王真是南海子刺驾的主使,自然也不能留他!”
  
  “是啊,皇上只有三个儿子,要是亲手杀两个,可就剩太子一个了……”杨士奇低声道:“无论从亲情、从现实、从史书评价……从哪方面看,都是皇上无法承受的啊!”
  
  “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杨荣笑着点头道:“皇上正是因为诸多顾忌,才会有火不、憋在心里!”顿顿道:“怕的就是他一火,没有臣子敢说话,局面就彻底不可收拾了。”
  
  “……”杨士奇穿戴整齐,身上终于不那么难受了,心里却愈淤堵起来,他拉开车帘,看着外头的雨幕,透过雨幕,隐隐能看到越来越近的金陵城墙,他叹了口气,沉声道:“皇上的心思固然重要,可这次朱高煦起兵谋反、占领国都,围攻镇江、血流漂杵……”越说,杨士奇就越愤恨,终于重重一拳砸在车厢上,恨声喝道:“真是丧心病狂、罪不容诛!”说着怒视着杨荣道:“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便可以逍遥法外吗?!”
  
  “士奇兄,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杨荣却不为所动道:“但这就是家天下,既然陟罚臧否皆由上出,那皇上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哼哼,”杨士奇命运多舛,不像杨荣这样一帆风顺,他幼年丧父、少年时继父又因为得罪权贵,被配充军。青年时,他自己也因为得罪权贵,而被迫逃亡十几年,哪怕是当了大学士,也依然蹲过锦衣卫的诏狱。汉王造反时,又把他给抓起来了,虽然被太子全须全尾的放出来,可他是恨透了这些随便定人生死、自身却可以逍遥法外的权贵!“我就不信,朱高煦还能逃过这一回?!”说着他怪笑一声道:“难道就凭他装疯卖傻?!”
  
  汉王朱高煦疯一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大臣们里却十个有九个不信,剩下一个也是将信将疑。一看到大势已去就疯,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之前怎么没听说你犯过病啊?八成是想靠装疯卖傻,逃避罪责吧!
  
  干这种事儿,他们老朱家是有前科的,当初建文帝要拿还是燕王的朱棣进京削藩,朱高煦他老子用得就是这手,那演技可比他纯熟多了!整天光着身子在王府里跑,睡在鸡窝里,还****喝尿……当时可真是骗过了不少人,结果怎样,钦差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对部下宣布要奉天靖难了!
  
  同样的把戏,第一个耍的是天才,第二个耍的就是蠢材了,何况还是亲爷俩?!所以这回京城内外,举国上下,就没几个相信汉王是真疯的!
  
  “不错,我也不信他是真疯,”杨荣点点头,叹口气道:“可只有这一个法子,能给他开脱!”
  
  “为什么要给他开脱?!”杨士奇情绪激动起来:“凭什么要给他开脱!就凭他是皇上的儿子?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杨荣迎着杨士奇的目光,沉道:“士奇兄,如果皇上处置了汉王,那那些勋贵武将就可以逃过一劫!如果皇上放过了汉王,那些勋贵武将统统都要遭殃,你说和我们关系大不大?!”
  
  “这……”杨士奇一下愣住了,他一直沉浸在对朱高煦的怒火中,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皇上处置了汉王,必然彻查此案,到时候谁黑谁白,一目了然!”杨荣沉声解释道:“跟汉王一起造反的,除了他的嫡系,毕竟只是少数,哪怕在京的那些领兵将领,也大都可以用受了蒙蔽搪塞过去,更别提各省、九边的将领了!”
  
  杨士奇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却承认对方说的是实情,因为汉王占领京城也好、攻打镇江也罢,用的只是自己的嫡系,绝大部分将领的军队,都在引而不……仔细追查下去,不会有太多人遭受牵连。
  
  “而皇上不处置汉王的话,整个谋反案自然也要不了了之,”杨荣淡淡一笑道:“可不查清楚的话,皇上永远也不知道,到底哪些将领曾经投靠过汉王,要和他一起造反!”说着压低声音道:“以皇上的多疑成性,时间一长,定然觉着所有人都有嫌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说到时会怎么样?”
  
  “……”杨士奇聪明绝顶,焉能不知这样的后果,他缓缓抬头,看一眼杨荣道:“所有武将都被盖上不可信的标签,皇上对他们的态度,也必然从信任变为提防。”
  
  “不止于此,皇上是受不得憋屈的,我们这次让他有火不出来,皇上自然是感激我们。”杨荣嘴角挂起冷酷的笑道:“可火在心里越憋越旺,迟一些时候总要泄出来的!而且是变本加厉!到时候只需要几个御史、几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士奇兄,”杨荣看着杨士奇,沉声道:“回头皇上一定会向你询问情况,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说!”
  
  “……”杨荣灼灼的注视下,杨士奇终是缓缓点头……
  
  另一辆马车上,坐着劫后余生的朱高炽父子三人,朱瞻埈激动的看着自己的大哥,紧紧抓着他的手道:“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说着就红了眼圈。
  
  “哎!”朱瞻基也紧握着弟弟的手,点头道:“是啊,这回太凶险了,我在北京,都要担心死了。”
  
  “幸好咱们父子命不该绝,”朱高炽看着两个儿子,也有些动情道:“幸好有王贤他们这些忠勇的臣子……哎,咱们亏欠他们是在太多……”
  
  “是啊……”朱瞻基也有些黯然,不过他跟太子难过的不是一码事……他是心痛自己惨淡经营了这些年,才积攒下的这点实力,镇江一战,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王贤那边怎样了?”朱高炽十分挂念王贤他们,问儿子道:“救下真人和他的家人了吗?”朱瞻埈也着紧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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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一章 雷雨

  “刚刚接到的消息,”朱瞻基神情一振?:“王贤已经在徐公岛救下了小姨奶和他爹娘哥嫂,还把纪纲一伙悉数生擒,正搭乘水师的舰队往回赶,也就是三两天便能抵京。”

  “太好了!”朱瞻埈兴奋的蹦起来:“就知道没有王二哥办不成的事儿!”

  “谢天谢地!”朱高炽也高兴坏了,一脸庆幸道:“你母妃天天在家祷告,果然是菩萨保佑啊!”

  “父亲,”朱瞻基却面色凝重道:“王贤他们没事了,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吧。”

  “对了!”朱高炽也神情一紧,一脸惴惴道:“你皇爷爷是个什么态度……”

  “皇爷爷,哎……”朱瞻基神情苦恼道:“怕是不想斩尽杀绝……”

  “那当然,”朱高炽点点头道:“虎毒还不食子,何况父皇总觉着亏欠老二。”说着眉头一皱道:“不过,这回要是手下留情的话,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朱高炽一想到镇江城那数万死难的忠勇将士,一张脸就涨得通红,嘶声道:“必须要严惩不贷!”

  “父亲,”看到父亲这副神情,朱瞻基叹了口气,低声道:“您恐怕不能这样……”

  “为什么?!”朱高炽闷声道。

  “因为皇爷爷,不希望您这样做……”朱瞻基轻声说道,一句话就把朱高炽说愣住了,听着朱瞻基细细讲述这些天来,永乐皇帝的点点滴滴,尤其是昨天夜里,朱棣对太孙的那番话……朱高炽焉能听不出来,那是让孙子给儿子带话,希望他能给汉王求情!

  “恐怕……”朱高炽低着头,寻思片刻,终究抬起头道:“我办不到。”听了父亲这话,一脸紧绷的朱瞻埈,神情舒展开来。

  “父亲,”朱瞻基劝道:“就算您帮着说情,我二叔这次也完蛋了,他再也翻不了身了。对我们来说,他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只要他永远失去威胁就行!”

  朱高炽默默听着,他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确实,朱高煦这次是彻底断送了,哪怕一丝东山再起的希望。这种时候,自己替他说情,非但能讨好父皇,也符合文官们的期望,更可以在史书上留下仁义的美名。

  这种惠而不费的好事儿,似乎没有不这么干的道理。

  “父亲,这个情,您还是说吧,”朱瞻基自然不会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他还得父亲留面子,但相信父亲一定可以明白的。“不然皇爷爷就要伤心透了!”

  “你说的都对,”朱高炽缓缓点头,就在朱瞻基如释重负朱瞻埈露出失望的神情时,忽然听他叹了口气,缓慢而坚定道:“可我不能让天上的英灵伤心啊!”朱高炽说着神情愈发坚决道:“他们为了保护我,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要是知道,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替他们的敌人说话,肯定会痛恨我的……”

  “父亲,过去这一关,我们将来有一百种方法报答他们!”朱瞻基苦劝道:“要是惹得皇爷爷生了气,咱们将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能有多难过?!”朱高炽却铁了心,冷声道:“父皇还能废了我,传位老三不成?!”

  “这……”朱瞻基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漫说赵王还有行刺皇帝的嫌疑,单说以皇爷爷的眼光,焉能看不出他那个三叔要是当了皇帝,一定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所以在汉王注定完蛋的背景下,他父亲这个太子,还真有点儿有恃无恐的意思。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要被祖父和父亲夹在中间,日子可就难熬了……

  “就这样吧。”朱高炽终止了谈话,幽幽一叹道:“作为儿子、作为兄长,我可以保持沉默,一个字都不说……但要想让我开口求情,不!能!够!”

  “父亲……”朱瞻基对父亲不听自己的,竟感觉有些恼火,却见朱瞻埈一脸崇拜道:

  “父亲做得对!做人得讲良心!”

  朱瞻基狠狠瞪一眼二弟,闷不做声了……

  马车驶入京城,杨士奇把杨荣先送回家,然后才命马车回府。

  车厢里一片安静,只剩杨士奇一个人。

  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杨士奇回想着杨荣的话,思考着这样做的后果。他不得不承认,比起揪着汉王不放,反而是放过汉王,对文官集团更加有利。皇帝怒火将会从汉王身上,变本加厉的转移到整个武将集团头上!

  天空一阵闷雷响过,杨士奇突然打了个激灵……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文官杀人,一点也不比武官手软!而且更阴狠毒辣!

  马车径直开入杨士奇家院中,管家打着伞,将自家老爷接下来。杨士奇一下车,就看到朱棣身边的大太监李严,站在廊下看着自己。

  “李公公。”杨士奇忙拱手道:“冒雨前来,有何贵干?”

  “皇上宣杨学士觐见。”李严笑眯眯道:“学士,咱们赶紧走吧。”

  “哦,好的。”杨士奇应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便袍,又对李严道:“公公稍候,下官换穿朝服。”

  “学士请便。”李严点点头,目送着杨士奇到后头去了。

  后院正房,杨士奇满脸凝重,一边换穿朝服,一边低头沉思……杨荣猜的没错,皇上果然一回京就召见自己,不过估计杨荣也没猜到,皇上竟会这么着急!

  杨士奇抬起头,看着镜中逐渐穿戴整齐的自己,他逐渐有了主意!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阴谋,自己的同僚不是被杀掉,就是被朱高煦整垮,自己一直苦苦坚持着,才等到了今天。支撑自己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种信念——正义必胜!

  如果自己按照杨荣所说,替朱高煦开脱的话,也许将来会让武将集团付出更惨重的代价,但这一刻,姗姗来迟的正义将再度缺席……可想而知,天下百姓将何等的失望?百年之后,史书上如何评价他们这些文官?

  是非不分、善恶莫辨、毫无风骨、一丘之貉!

  想到这儿,杨士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决定这一次,谁的话也不听,只遵从自己的良心说话!

  杨士奇接过官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然后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当杨士奇跟着李严进了皇宫,才发现蹇义也来了,原来皇帝不是单独召见他自己……

  两人用目光短暂交流一下,便站在寝宫外,等候朱棣的传唤。

  外头依然风雨大作,两人正在各自想着心事,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杨士奇依稀看到,瓢泼大雨的院子里,似乎跪着一个人……

  ‘汉王……’杨士奇心头兀得跳出一个名字,他诧异的看向蹇义,发现对方也吃惊的看着院中,显然也发现了跪在雨里的那个人……

  又一道闪电划过雨幕,天地亮如白昼,这次两人真看清楚了,跪在雨里的那个——确实就是汉王!

  而且两人看得分明——汉王****着上身,背上背着一根荆条样的东西,似乎是作负荆请罪状,似乎不是朱棣把他抓来,而是他自己主动来请罪的!

  正吃惊,李严去而复返,对两人轻声道:“二位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两人赶忙丢掉胡思乱想,整整衣襟,深吸口气进了寝宫。

  寝宫中,朱棣一身道袍,头上系一条湖蓝色嵌玉的抹额,正背着手在柔软的地毯上走来走去。

  “臣等拜见皇上!”两人赶忙跪拜在地。

  “起来吧。”朱棣摆摆手,也不看他俩,便闷声道:“朕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给我看好家,”说着恼火的提高声调道:“结果呢?!你们是怎么给朕看家的!”

  “臣等知罪,请皇上责罚!”杨士奇和蹇义这个郁闷,心说您的儿子都带着千军万马打起来了,我们这些个文官能顶个屁用?但谁让对方是皇上呢,这些腹诽也只能想想罢了,面上还要老老实实请罪。

  “罚你们有什么用?!”朱棣也觉着自己有些过分,挥挥手道:“何况那种情况,你们也起不了什么用处!”

  “皇上……”两人一脸感激,心说您好歹还没把我俩当替罪羊。

  “起来吧。”朱棣让两人起身,他先看了看蹇义,缓缓道:“听说京城一乱,你就逃去镇江了?”

  “皇上,当时情况乱极了,先是庆寿寺轰隆一声被炸上天,然后城里的军队就开始调动,”蹇义早就想好了说辞,一脸沉痛道:“臣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便想去应天府衙找薛居正,结果半路碰上北镇抚司的人,他们说汉王和纪纲反了,然后不由分说,就把我弄上马车,一路出城,等我被放出来,已经到了镇江……”

  “这么说,你不是主动去镇江投奔太子的了?”朱棣眯着眼,打量着蹇义,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蹇义是明白人,知道皇上很介意,臣子是忠于太子,还是忠于自己这个皇上,便斩钉截铁道:“如果能让臣自己选,臣一定会在京城,哪也不去……”说着苦笑一下道:“可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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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二章 强项

  “朕问你,”朱棣的目光越过蹇义,望向大殿外的雨幕,幽幽问道:“汉王作乱之前,你是否看出征兆?”

  “回皇上,”蹇义低下头,闷声道:“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朱棣瞥一眼蹇义,冷冷道:“他造反这么大的事儿,会事先没有征兆?”

  “也许有,但为臣愚鲁,未曾发现。”蹇义小声道。

  “哼!”朱棣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望向杨士奇,抛出同样的问题:“你也没有发现征兆?”

  “回皇上,”杨士奇挺直腰杆,沉声道:“还是有一些征兆的。”

  “什么征兆?”

  “之前,在三四月间,汉王私自扩充了天策卫,增加了左右两卫,共计五万余人,大肆搜刮军饷、甚至抢劫兵部物资,当时臣等便联名上书,请皇上严惩。”杨士奇沉声道:“但是连番奏章上去,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是吗?”朱棣眉头跳了跳,咳嗽一声道:“朕不记得了。”

  “兴许是通政司有人故意湮没了奏折。”蹇义从旁搭腔道。

  “嗯,这件事要彻查。”朱棣敷衍了一句,便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八月底九月初,汉王和一干亲信,频繁宴请勋贵武将,”杨士奇便继续道:“虽然宴会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当时为臣就风闻,他们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着一脸痛心道:“微臣当时命人查阅了京城各门的进出记录,发现天策三卫、宋琥、李茂芳、许诚等各部的调动异常频繁,物资供应完全按照战时,臣当时忧心如焚,三日之内连上十道奏折……”说着他痛心疾首的一叹道:“结果,依然石沉大海……”

  “哦……”朱棣这次连分辩都懒得辩了,垂下眼睑沉默半晌,两个大臣也屏住气,陪他一同沉默着。

  大殿内针落可闻,大殿外的风雨声也就更响了。

  “至于……”沉默良久,朱棣终于又开口了,看着两个大臣道:“汉王的疯病,你怎么看?”

  “这……”两位大臣分明从皇帝眼中看到了丝丝的期待,甚至是乞求。

  “皇上,臣等不是大夫。”杨士奇轻声道:“汉王的病情,当由太医会诊后下结论。”

  “士奇所言甚是,臣等不敢妄言。”蹇义也附和道。

  “但讲无妨。”朱棣却不为所动道:“郑和他们已经请太医给他看过了……”说着嘴角挂起丝丝冷笑道:“说是癔症,朕却觉着他是装的!”

  “皇上……”杨士奇和蹇义悚然抬头,看着神情怪异的朱棣,先是有些迷惑,旋即明白过来,皇帝之所以这样说,是要先把他们的路堵死……两人总不能应声说,‘对,我们也觉着是装的!’那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犯了罪也是皇上的儿子啊。

  所以两人只能说:“看汉王的表现,确实病的不轻,也许并不是装出来的……”

  “哼!”朱棣果然马上就坡下驴,冷声道:“但愿他是真病了,不然朕非宰了他不可!”

  “是……”蹇义心中暗叹,果然让金幼孜说着了,皇上是一心一意想把神经病的帽子,扣到汉王头上……。

  就在蹇义和杨士奇面圣的同时,金幼孜也和杨荣碰面了。

  杨荣登上杨士奇马车的同时,金幼孜也上了蹇义的马车,同为文官集团的中流砥柱,两辆马车上谈话的内容也大致相同。

  金幼孜告诉蹇义,皇上圣意已决,就是要给汉王减轻罪责。这种时候,硬和皇上对着干,非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顺着皇上,把汉王保下来……可这场祸及京城、杀人十万的大叛乱,总得有人负责吧?汉王不负责,谁负责?

  当然是纪纲和那些武将了!到时候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一齐发动,绝对可以把勋贵集团的势力打掉个七七八八,而且可以连绵不绝、层出不穷,直到彻底把这些腐朽暴戾的蠢货,扫出历史舞台。

  就是杨荣、金幼孜他们的打算,干这种事情,文官们虽然是头一遭,但好歹经历过洪武三大案,看过纪纲、陈瑛是如何办案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株连攀扯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营生,有样学样总不会差。

  “怎么样,”杨荣泡上一壶热茶,倒一杯给金幼孜,缓缓问道:“蹇老尚书还算配合吧?”

  “配合,那老倌老了,脑子不中用,只能对咱们言听计从了……”金幼孜端着茶盏,吹去浮沫,看着茶汤上漂着的茶梗,笑道:“你好歹也是堂堂阁老了,还喝这种粗茶。”

  “呵呵,”杨荣笑笑道:“京都米贵,久居不易,朝廷那点俸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说着笑道:“要不是你来,连茶都没有。”

  “哎,你这官当的太清苦了。”金幼孜叹口气,以杨荣今时今日之权位,不要说干违法勾当,只要笔头稍微松一松,就能合理合法的日进斗金。但是杨荣从不这么干,他宁肯固守清贫,也不愿自己高贵的灵魂被玷污。

  “你还不是一样,”杨荣笑看金幼孜一眼,“在船上,我可看到了,你盖的被子外面光鲜,里头却打着补丁。”

  “嘿嘿……”金幼孜闪闪笑道:“我那是要面子不要里子,”说着眉头一挑,傲然道:“只要我们愿意,金山银山也能召之即来,但我们赚一座金山,大明便损失十座、甚至几十座金山,这种损公肥私的勾当,我等干过一次,还算什么清流?!”

  “说得好,可惜没有酒,否则真该浮一大白。”杨荣笑笑,端起茶盏道:“就以茶代酒吧。”

  “好!”金幼孜两眼放亮,和杨荣干了一杯‘茶酒’,搁下茶盏,吐出一口热气道:“好烫……”

  “哈哈,你呀你。”杨荣指着金幼孜笑起来。他们这些文官,大都生在元末国初,童年历经战乱、饱受苦难,成长阶段又感受了大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荣光时刻,经历了筚路蓝缕到国泰民安的辉煌历程,因此心里满满都是对大明的忠诚、对太平的执着,以及让这个国家长治久安、永无战乱的狂热!

  所以他们有一种清教徒似的高尚情操。具有同样情操的人,自然会聚集到一起,形成所谓的清流。他们与那些贪官污吏、武将勋贵形成的‘浊流’,自然势不两立,认为一定要将其彻底消灭,才能实现他们,将大明建设成王道乐土的终极理想!

  这样的人有解缙、有周新、有黄淮、有杨溥,有很多很多……很多人已经牺牲,很多人被投入了监狱。杨荣金幼孜只是恰好没有死,也没有下狱,而且还身居要位的两位,他们自然要承担起清流同仁们的期望,只要还在位一天,就会和敌人战斗下去!

  “士奇兄那边呢?”轮到金幼孜问杨荣了,杨士奇当然也是清流,而且和两人同为阁臣,关系密切,但是性格过于刚烈,两人都很担心他会不同意这次‘不问首恶、只除仆从’的计划。

  “士奇兄反应不小,”杨荣缓缓道:“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就好!”金幼孜放心了,笑道:“士奇兄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

  “嗯。”杨荣点点头,望向窗外的目光,却透着丝丝忧虑……

  雨一直下,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寝殿外的汉王殿下纹丝不动跪在雨中,就像一座石雕一样,任雨水冲刷。

  寝殿中,奏对仍在继续……

  “这么说,”朱棣看着蹇义,目光柔和了许多,缓缓道:“你觉着汉王是癔症了?”

  “是。”蹇义点点头,他突然觉着耳根发烧,这怎么对得起,那些拼命保护自己的太子军将士……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自己多处死几个勋贵武将,也一样算替他们报仇。

  这样一想,蹇义心里舒服多了,坦然对朱棣道:“老臣以为,汉王所作所为,确实极像癔症。”

  朱棣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目光转向杨士奇,低声问道:“你觉着呢?”说完,朱棣死死盯着杨士奇,只要杨士奇也说是,然后再把太子也叫来表态一番,相信不用半天,自己的态度便能传遍京城,那些惯于跟风倒的大臣,定会老老实实的闭上嘴!

  虽然这样,着实便宜了朱高煦那个孽障!但皇帝的英名不能玷污,也只能这样了……

  朱棣心念电转,看着杨士奇,却见他久久不语。

  “怎么?”朱棣不悦的皱皱眉,声音转冷道:“你有不同的看法?”

  “回皇上,臣还是那句话,汉王得没得癔症,臣说了没用,得听大夫的。”杨士奇沉声道:“但是,臣以为,汉王得没得癔症,和他的罪责毫无瓜葛!”

  朱棣的表情更冷了,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很简单,”杨士奇毫不畏惧的迎着朱棣,说出了浅显的不能再浅显的道理:“汉王的病,是在战后发作!在战前战中,有充分证据证明,他的神智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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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三章 痛打逆子

  有时候,忍辱负重活下去,比慷慨激昂的就义,更需要勇气……

  为了自己的信念,杨士奇已经忍耐了太久太久。曾经有很多次,他可以像别人那样明知不敌、也拔剑相向,就算不能手刃仇人,至少可以引刀成一快,不用再看对手嚣张的表情。

  但他选择了忍耐,哪怕被人说是‘贪生怕死’、‘没有骨气’,他也依然不言不语。但他心里的火,其实比谁烧的都旺,他除掉敌人的决心,比谁来的都更加坚决!

  只是他知道,政治斗争如同以命相搏,一击必杀才是制胜的王道,所以他一直耐心等待着这个必杀的机会!

  眼下,他终于等到了,便毫不犹豫刺出了那一剑!

  那毫无花俏,却一击必杀的一剑!

  “有充分证据证明,在那之前,他的神智是正常的!”杨士奇的声音震动大殿,也震得蹇义两耳嗡嗡作响。

  “怎么讲?!”朱棣眯起了眼,这是他发作的前兆。

  “很简单,”杨士奇毫不畏惧道:“八九月间,是汉王党人频繁联系、密谋起事的阶段,如果那些勋贵武将发现汉王有癔症,怎么可能跟他乱来呢?!”

  “呃……”这道理简单的就像一加一等于二,根本无从反驳,朱棣登时瞠目结舌。

  “还有,镇江一战,汉王全程指挥,攻势绵密、令人防无可防,其水准达到天下一流,如果汉王有癔症,怎么可能做到呢?”杨士奇咄咄逼人道:“而且郑和的舰队一出现,他就立即停战,还顺从的登上了郑和的船,这种清晰的判断,绝不是癔症患者能做出的!”

  “……”朱棣被说的哑口无言,心里火头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黑。

  “应该是……”蹇义见杨士奇竟然擅改脚本,不禁满头大汗,赶忙补救道:“哦对,观汉王的癔症,也不是时时发作,而是有时候有病,有时候正常……”蹇义咽口唾沫,信口雌黄道:“兴许,那些人见他的时候,恰好他是正常的呢……”楸/p>

  “就算蹇尚书说的对,汉王时疯时不疯,”杨士奇淡淡一笑,揶揄道:“可就像您说的,汉王召集那些人造反的时候,他一定是正常的……”

  “这……”蹇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登时傻了眼,可不是么?造反可不是请客吃饭,汉王要是不正常,谁会跟他送死啊?

  “皇上……”蹇义可怜巴巴看一眼朱棣,意思是老臣尽力了,您还是自己对付他吧……

  朱棣哪有主意啊?杨荣的话一语中的、无懈可击,让他强词夺理都没处用力去。

  只见皇帝那张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最终闷哼一声,狠狠瞪一眼不知死活的杨士奇,像赶苍蝇一样挥手道:“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杨士奇和蹇义齐声告退。

  退出了寝殿,小太监赶忙送上雨伞,蹇义接过来,一边撑伞,一边夸张的摇头叹气:“哎!哎!”

  杨士奇却浑无所觉,撑起伞来,就要走入雨中。

  “士奇,你糊涂啊!”蹇义见他不搭话,只好先自个儿开口了:“让你这么一搅和,全乱套了!”

  “是吗,”杨士奇站住,回头看着蹇义道:“请问蹇尚书,怎么就算不乱套呢?”

  “当然是……”蹇义压低声道:“咱们顺着皇上,放过汉王,只把罪责往那些勋贵头上推了!”

  “首恶不除,只问胁从,”杨士奇冷冷道:“这还不算乱套吗?!”

  “哎,那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啊!”蹇义看一眼跪在雨中的汉王,苦笑道:“你就是撺掇着皇上把他杀了,回头皇上保不齐就把你一刀喀嚓喽,给他儿子报仇。”

  “那是以后的事情。”杨士奇淡淡道:“眼下我只知道,”顿一顿,他的视线移向雨帘,声音像从天外传来的。“如果连这么拙劣的谎言,都能让他蒙混过关,天下百姓肯定笑我们糊涂,千秋史书一定骂我们没有骨头!”

  “这……蹇义也愣住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没想到。

  “老大人,有时候,我们考虑的太多,”杨士奇悠悠道:“却忘了问问自己的良心……”

  说完,他撑着伞,步入漫天大雨中。

  “良心么?”蹇义站在那里,回味着杨士奇的话,只觉那两个字像两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蹇尚书扪心自问,自己这阵子,可真是干了不少昧良心的缺德事儿……。

  两人走后,朱棣立在那里,面罩寒霜的沉默半晌。李严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立在旁边。

  “那个畜生在哪?”良久,皇帝突然问了一句,李严先是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忙回道:

  “皇上是说汉王?他还在外头跪着呢。”

  “晚了!”朱棣怪笑一声,厉喝道:“事到如今,他就是跪死也没用了!”说着猛地一挥手道:“把他给我撵出去!”

  “是……”李严忙领命而去。

  出去后,李严带了几个太监,打着伞到了汉王跟前,对石雕似的朱高煦道:“王爷,您请回去吧,皇上不会见您的。”

  “……”任凭他说破嘴唇,朱高煦依然我行我素,雕像似的跪在那里。

  “哎……”李严见状,只好向手下递个眼色,几个太监便壮着胆子上前,道一声:“王爷,得罪了!”便扯着朱高煦的手脚,想把他抬起来。哪知,汉王就像粘在地上一样,任凭他们使出吃奶的劲,都无法挪动他分毫!

  “王爷,您这是何必呢?”李严当年,是和郑和一起被送到朱棣身边的,什么情况没见过,哪能不知道,这是汉王在用千斤坠的功夫,和他们较劲呢。

  朱高煦自然还是不理不睬,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哎……”李严叹了口气,伸出那看似毫无缚鸡之力的手来,在朱高煦的胳膊肘上一拖,原本面无表情的汉王殿下,突然怒目圆睁,只觉着胳膊肘部像被烙铁烫过,疼得他一个激灵,登时就破了功——那些太监突然感觉手上一轻,就把汉王抬了起来!

  然而也只有一瞬,下一刻,只见汉王狞笑一声,低喝道:“再来!”他的身子便又重逾千斤,坠的几个太监站立不稳,纷纷脱手,惨叫着摔倒在地……

  “嘿!”李严忙故技重施,企图用那诡异的一掌,化解掉汉王的功法,谁知手刚搭上汉王的肘部,就感觉一股巨力涌了过来!李严赶忙想撤手,那只手却仿佛粘在汉王身上一般!澎湃的力道透过那只手,猛地向李严袭来!李严想运劲抵御,却悚然发现,自己的气机全然被对方牵制住,毫无抵抗的余地!

  疯狂的力道毫无阻拦的,向他的五脏六腑袭来,李严登时心如死灰,暗道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从雨中闪出,转眼就立在两人中间,那黑影伸出一只手,轻描淡写的在朱高煦的肘部一拍,汉王殿下便如遭雷击,身子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还哇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那是受自己的力道反噬……

  李严也不太好过,同样吐了口血,不过他亦是庆幸万分,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自个儿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

  “干爹!”他赶忙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便给那黑影打起伞来。

  “李严,”那黑影自然是老太监赵赢,他身披一件漆黑的大氅,头上戴着无翅纱帽,这么大的雨,他身上却好像没有被打湿一样。“你的功夫退步成什么样了?”

  “干爹教训的是,”李严满面羞愧的:“儿子给干爹丢脸了。”

  “回头再说吧,皇上来了。”赵赢淡淡说一句,便双手一抄,眼观鼻鼻观心,恢复了惯常的老迈模样。

  李严抬头一看,果然见朱棣在郑和的陪伴下,黑着脸大步走过来。郑和打着一把硕大的雨伞,不让一滴雨落到皇帝身上,那张脸上更是一脸严峻,彰示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

  “父皇!”看到朱棣过来,汉王一骨碌爬起来,使劲给朱棣磕头,口中还连声道:“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责罚!”

  “你确实罪该万死!”朱棣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府传来,只听他切齿痛恨道:“朕真后悔,当初你一生下来,怎么没亲手把你掐死!”

  “父皇……”汉王错愕的抬起头,看到朱棣那张满是憎恶的脸,紧接着,他的面门便重重吃了一拳!

  在李严等太监震惊的注视下,只见大明永乐皇帝重重一记摆拳,击中了汉王殿下的面门!

  这只是开始,紧接着,只见五十开外的朱棣,像一头正当壮年的猛虎,对着儿子拳打脚踢起来!

  朱棣的拳脚,可是能开碑裂石的!这会儿含恨而发,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汉王老老实实任父皇打了几下,便痛得支撑不住,赶忙想运劲化解一下,却悚然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劲儿来——原来刚才老太监那一下,是存心破掉他的功法,好让皇上痛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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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四章 抄家

  在场的所有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雨天那状若疯虎的皇帝,对着不肖的儿子拳打脚踢,每一拳都带着呼呼的破风声,每一脚都飞溅起蓬蓬的水花……没有内劲支撑,就算他朱高煦是钢筋铁骨,也顶不住朱棣开碑裂石的暴揍!

  打了盏茶功夫,汉王就鼻青脸肿,蜷成一团了;待打到顿饭功夫,汉王已经血肉模糊、不省人事了……

  李严看的心惊胆战,心说:‘这要再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便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郑和,让他开口劝劝。

  郑和见状,也觉着不能再打下去了,便开口道:“皇上息怒吧,再打下去,汉王就要没命了……”

  “打死拉倒!”朱棣嘶声咆哮起来道:“这种孽畜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皇上,”老太监赵赢也开口了,轻声道:“就算要他死,您也得等奴才抄了他的家,给他定了罪再说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孽障就是存心造反,谁也没法替他开脱!”朱棣毕竟上了年纪,打了顿饭功夫的沙包,已是气喘吁吁,手都抬不动了。这一开口说话就更是泄了气,终于停下拳脚,单手叉腰在那里喘粗气。“呼……呼……还用的着再啰嗦吗?!”

  郑和等人一听,算是明白了,皇上突然出来,揍汉王这一顿,是被杨士奇堵得无话可说,无从发泄,所以拿汉王出气呢……当然,汉王也确实欠揍,打死了也活该。只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死,不然将来,皇上一心疼,还不知怎么怨他们呢。

  几个太监好劝歹劝,终于把皇帝劝回去。朱棣命人将汉王关押起来,让赵赢负责审讯,一定要把这大逆案查个明明白白!

  赵赢接令,第一时间便将汉王府围了起来,派人进去抄家搜查!朱瞻圻等人自然不肯放他们进去,还带着王府侍卫想要阻拦!

  “这里是堂堂汉王府,除非我皇爷爷亲来,否则任何人不得擅闯!”朱瞻圻朝着外头的赵赢等人大呼小叫起来:“不然老子杀无赦!”

  这真是不知死活了。头戴乌纱、身穿蟒衣、披着黑色披风,坐在太师椅上的赵赢,对立在一旁的那些头戴乌纱、身穿蟒衣,没有挂披风的徒子徒孙道:“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是!”一众太监便迈着诡异的步子快步上前,眨眼就到了朱瞻圻和一干王府侍卫眼前,下一刻,一条条黑色的长蛇飞射而出,那些个王府侍卫并朱瞻圻便被卷住了脖子,硬生生拽倒在地!

  这时候,围观的众人才看清,原来那些太监使得是黑色长鞭!

  将朱瞻圻并王府侍卫卷倒在地,太监们手一抖,那鞭子就像有生命一样,松开了他们的脖子。下一刻,只见太监们挥舞着鞭子,啪啪作响的抽打着倒在地上的朱瞻圻等人!那鞭子太狠了,一下就能抽碎他们的衣裳,打得人皮开肉绽!

  眨眼之间,每人十几鞭子下去,朱瞻圻等人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那些太监这才一收手,长鞭便卷回他们自己的腰间,好整以暇的退回赵赢身边。

  睥睨着在地上蠕动的朱瞻圻等人,赵赢冷冷道:“进去!”

  如狼似虎的官差便冲进了昔日尊贵无比的汉王府,再没有人敢阻拦分毫……

  远处,围观的人群中,赫然有书生打扮的杨荣和金幼孜,看到这一幕,两人有些毛骨悚然。

  “幼孜,”杨荣眉头紧皱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金幼孜同样面色冷峻,低声道:“我们这回,怕是要给这个老太监做嫁衣了……”

  老太监赵赢的听觉异常灵敏,闻声竟缓缓转过头来,一眼就在人群中定位住这俩人,杨荣两个登时如被饿狼盯上的猎物,后脊梁一阵阵冷风嗖嗖……

  朝两人友善的笑笑,老太监便转过头去。但那笑容落在两人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和轻蔑……

  “幼孜,”直到那老太监起身,进去王府后,杨荣才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汗湿衣背了。“我们算错了一步……”

  “是!”金幼孜艰难的点点头,嘶声道:“是,我们漏算了这个老太监,看架势,这次他要摘我们的桃子了……”

  “哎!”杨荣无限懊丧的低下头。

  “想不到,皇上宁愿信任阉竖,也不肯信任我们文官……”金幼孜一阵索然,心头被浓重的挫败感占据。他已经知道,杨士奇没有按计划的奏对,而是用无可辩驳的道理,逼得皇上不得不处理汉王!这让他们十分被动……但更无奈的是,皇上虽然因为要避嫌,没有用北镇抚司的人,却依然没有用三法司来办理此案,而是派出了总跟在身边的老太监!

  “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总是放着朝廷的法司不用,总要私设刑堂!”杨荣痛心疾首道:“本以为纪纲一完,我大明的特务政治便算到头了……谁知道,哎!”

  “说起来,”金幼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看向官船码头方向道:“纪纲今天应该被押回京城了吧?”

  “嗯。王贤应该是今天回来。”杨荣突然想起王贤来,同样是特务头子,后者给他的感观,要好上太多。

  “他这一回来,”金幼孜一想到王贤,也不禁露出微笑道:“就更有好戏看了。”

  “哎……”杨荣叹口气,低声道:“见机行事吧。”

  “不错。”金幼孜点点头……

  差不多就在同时,郑和的分舰队护送着王贤等人返回了京城,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金陵城墙,众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这回,总该有太平日子过了吧?”老娘心有余悸道:“再打打杀杀我可受不了。”

  “您老放心吧,”众人还没说话,一个宛若仙音的声音响起。“这次之后,不可能再有内乱了……”

  “但愿吧。”老娘随口应一声,才意识到这是徐妙锦的声音,惊喜的转过头去,果然见徐妙锦一身鹅黄裙,长发披肩、头系明珠,仙气逼人的立在那里。

  “哎呀闺女,可算见着你了。”老娘激动的走过去,要去拉徐妙锦的手:“这阵子想找你说话,他们老拦着……”

  “大胆!”几个太监听王大娘管徐妙锦叫闺女,登时七窍生烟,大声呵斥起来:“徐真人是什么身份?你敢如此称呼!”

  “放肆!”这一声,却是王贤和徐妙锦异口同声。见后者开口,王贤便不说话了,听徐妙锦训斥那群太监:“你们管得也太宽了!我们论自己的辈分,也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不是,真人……”太监们没想到温温柔柔的徐真人竟突然发火,一时间错愕不已。“您多高的辈分啊!”

  “住口!”徐妙锦愈加恼火,凤目圆睁道:“都给我退下!”她是真急了,这一路上被这些太监严防死守,和王贤面都没见几次,更别说说话了……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好好的机缘就这么浪费了,徐真人能不着急吗?!

  “这……”太监们有些为难,他们生怕临了临了,再出点什么事儿。

  “咳咳。”王贤干咳一声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众太监心说也是,这都快到京城了,还能出什么事儿?再说奉承了一路,到底却把徐妙锦得罪了,实在不值得。

  于是众太监便一步三回头,退下了上层甲板。

  “大娘!”徐妙锦紧紧拉住王大娘的手,刚叫了声,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哎呀,闺女啊……”王大娘搂着徐妙锦,一阵阵的心疼,在天香庵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让她明白了,甭管徐妙锦的身份有多高贵,其实都是一个没亲没故、惨遭囚禁的可怜孩子。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母性泛滥,对徐妙锦一直十分的亲热。

  本来以徐妙锦清冷的性格,是不会给她亲热的机会的,然而徐妙锦存了心要讨好她,就算王大娘不找她,她也会整天跟王大娘亲热的。这样一来二去,双方愈加亲如母女,不知不觉在徐妙锦眼里,王大娘已经是母亲一般的存在了。

  两人拉着手垂着泪,说了许多体己话,王大娘担心说天香庵被毁了,还死了那么多人,要不闺女你住我们家吧,我们家有地方给你住。

  徐妙锦心说我倒想啊,可我敢吗?叹气道:“回到京里,我就不由自主了,得听他们安排……”

  “哎……”王大娘替徐妙锦难过的掉了泪:“那些人的心,都是铁石做的吗?怎么就非跟你个女孩子过不去,就不能放你自由吗?”

  “大娘……”徐妙锦哭倒在王大娘怀里,王大娘拍着她的背,陪着一起掉泪道:

  “闺女,不好受就哭吧……”

  两人哭完了一场,王大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徐妙锦道:“闺女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说完,便不管徐妙锦,急匆匆进了舱室。

  王家其余人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甲板上只剩下王贤跟徐妙锦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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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五章 霸道

  甲板上,只剩王贤跟徐妙锦两个,但远?有太监盯着,两人只能强忍着思念之苦,不敢挪动身形。因为只要一动,他们就会像磁石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徐妙锦痴痴看着水面,碧波荡漾倒映着王贤的影子。

  王贤也痴痴看着水面,碧波荡漾倒映着徐妙锦的倩影。

  “我会常去看你的。”王贤的声音不大,但顺着风,一字不落的送入徐妙锦耳中。

  “你敢?”徐妙锦声如蚊鸣。

  “有什么不敢的?!”王贤眉头一挑,得意非凡道:“你是我的女人了。”

  徐妙锦脸一红,低头小声道:““还不算是……”

  “啊!那还不算!咱都那样了!”王贤急了,虽然从背后看不出什么,但他一张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呸!不许胡说!”徐妙锦终于忍不住,飞快的白他一眼,玉面火烧火燎,都红到耳朵根了。“你这个坏蛋!”

  美人轻嗔,娇羞万状,看的王贤心旌荡漾,只恨自己没有仙术,可以让那些死太监什么都看不到。

  “你可别乱来,”徐妙锦感受到王贤越来越有侵略性的目光,芳心一紧,忙提醒他道:“有人看着呢!”

  王贤神情一黯。

  “哎……”徐妙锦心里更是痛楚不堪,她是多么渴望王贤的怀抱啊。然而,是不可能的……眼下不可能,很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了……

  这时船入水门,距离码头已经不远了,王贤深吸口气,定定看一眼徐妙锦,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会娶你的!”

  “……”徐妙锦娇躯一震,便落下泪来,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哽咽道:“虽然知道是在哄我,但我还是很开心。”

  “我是说真的,”王贤沉声道:“你要相信我!”

  “嗯……”徐妙锦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看着王贤,点了点头。她心里想的却是,带着希望重回孤独,总比带着绝望重回孤独,要强吧。

  王贤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在自己的承诺没兑现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说的是句大到每边的空话……。

  两人是多么想让这船慢点开,然而弹指一挥凝望间,大船便到了码头。

  太监们赶忙过来,请徐妙锦准备下船。王大娘也出来,把装在个盒子里的礼物送给她,嘱咐她没人的时候再打开。这时候,越来越多的人簇拥到徐妙锦身边,把老娘挤到了一旁……

  王贤便朝徐妙锦点点头,扶着老娘,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王贤的身影一消失,徐妙锦眼前的世界就仿佛失去了色彩,身边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模模糊糊,入不了她的耳朵。

  “真人,太子、太子妃、还有太孙殿下,都来接您了!”太监说了一遍,见她没反应,只好再说一遍。

  “哦。”徐妙锦点点头,缓缓道:“那就下船吧。”

  说着话,徐妙锦被簇拥着下船,便见太子一家人等在码头,激动不已的向她行礼,说一些谢天谢地的话,徐妙锦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她的目光,完全被远处的王贤一家人吸引了……只见王贤把儿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林清儿幸福的依偎在他身旁,眼里只有他一个……

  徐妙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多希望,此刻在王贤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巨大的酸楚让她艰于呼吸,心疼的一抽一抽。

  看到她的异样,太子一家都很着紧,太子妃张氏扶住徐妙锦,关切道:“小姨,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有些晕船。”徐妙锦慌乱的搪塞一句。

  “那小姨就快上车吧。”太子虽然比徐妙锦年长一大截,但对这位小姨十分恭敬:“我已经请示皇上,天香庵重建之前,请小姨住在东宫可好?”

  “我能说不好吗。”徐妙锦烦透了这种看似恭敬的命令。但看到太子脸上的尴尬,她心下不忍的勉强笑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呵呵……”太子憨厚的笑了,让张氏陪着徐妙锦上车离去,他自己带着太孙和朱瞻埈,朝王贤家人走过去。

  跟在太子身后,朱瞻埈小声对朱瞻基道:“我怎么感觉小姨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朱瞻基奇怪问道。

  “就是,我也说不好……”朱瞻埈挠挠头,憋出一句道:“感觉更女人了。”

  “瞎说!”朱瞻基瞪他一眼:“你个屁大点儿孩子,懂什么呀!”

  “我怎么不懂,”朱瞻埈激动道:“我可是有经验的!”

  “什么?!”朱瞻基大怒:“跟谁!”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朱瞻埈自知失言,连忙摆手。

  这时候,已经走到王家人面前,朱瞻基也顾不上再追问,屁颠儿屁颠儿站到银铃身边去了……他早和王家人熟的不能再熟,笑嘻嘻的和王兴业两口子打了招呼,再跟王贵点点头,就一心一意跟银铃搭讪开了。

  “银铃妹子,你这身裙子可真好看!”

  “你的耳环可真精致啊……”

  他谄媚至极的话语让朱瞻埈很是不屑,心说这样追女人,实在太低级了……

  “王老哥,嫂子。”太子和王家人也算熟识,不用人引见,便向王兴业夫妇深深一揖,满脸歉疚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哎呀!太子爷您可别!”王兴业两口子手足无措道:“折煞我们了!”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太子却温厚的笑道:“打今后,你们就是我的亲哥亲嫂,不要再叫我什么太子殿下!”

  “哈哈,那怎么使得……”王兴业两口子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尤其是老娘,脸上每一道皱纹都笑开了花,早就把刚见到王贤时,说的那番‘不如归去’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在家里设了酒席,专门给大哥大嫂压惊,二位可务必要赏光。”太子说着,一手拉住王业,笑道:“这次咱们哥俩,可要一醉方休!”

  “哎呀,”当年在绍兴盐场,抠脚晒盐的时候,王兴业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能和太子称兄道弟。那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太子便和王兴业共乘一车,王大娘和王贤他们也上车走了,最后留下一辆马车,还有被朱瞻基死皮赖脸留下的银铃……

  “银铃妹子,”朱瞻基打开车门,笑嘻嘻道:“咱俩坐一辆车。”

  “你这人怎么这样,”银铃哭笑不得道:“你是太孙,这样成何体统!”

  “你放心!”朱瞻基满不在乎道:“我现在不是以前了,在皇爷爷那里说话有分量了!”说着两道浓眉一挑,黑黑的脸膛直放光道:“皇爷爷已经答应我了,我的婚事可以自主!”

  “那又怎样……”银铃有些慌乱道。

  “我已经跟皇爷爷说了,你就是我太孙妃的唯一人选!”朱瞻基兴奋的两眼发亮,霸气四射道:“上车吧,银铃,让天下的女子羡慕去吧!”

  “……”银铃瞪大了眼睛,看着臭不要脸的朱瞻基,无可奈何道:“等等等等,我请问,我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答应要嫁给你了?”

  “啊,是还没答应。”朱瞻基笑道:“那你现在就答应吧。”

  “你去死!”银铃气坏了,她还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转身就要走,却被朱瞻基拦住。

  朱瞻基身材高大,银铃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两人差不多差了一个头,朱瞻基又宽,像一座墙一样亘在银铃的面前。

  银铃往左往右都绕不过去,她真有些生气了,又气又急道:“你给我让开!”

  “不让!”朱瞻基一反常态,霸气四射道。

  “那我可喊人了!”银铃柳眉倒竖,她也不是吃素的。

  “你喊吧,”朱瞻基大笑道:“喊破喉咙也没用!”

  “你无赖!”银铃气的直跺脚:“还有个太孙样吗?”

  “我又不是强抢民女,我是在请自己的太孙妃上车,这有什么不妥?”朱瞻基果真无赖道。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银铃小声道。

  “你说什么?”朱瞻基没听清的样子,状若随意的笑嘻嘻道:“对了,那个于谦回杭州去了,你知道他去干吗吧?”

  “不是说,他父亲病重了吗?”银铃道。

  “什么病,都是装出来的!”朱瞻基笑道:“他老爷子已经在家准备好婚礼了,就等他一到家,便立马让他和那董小姐成亲!”

  “什么……”银铃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便退到了马车门口,她被绊了一下,赶忙双手撑住车厢,脸上的苦痛我见犹怜……

  “银铃,那姓于的脚踩两条船,你被他骗的团团转,”朱瞻基往前一步,深情款款道:“我才是一心一意对你的!”

  “你走开!”银铃双手去推朱瞻基,可哪里推得动,她气的使劲捶他,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上你的车!不要上你的车!”

  “你二哥曾说过,女人的话得反着听!”朱瞻基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跳上车,嘭地把车门关上,隔断了银铃的声音。

  “你让我下去,我要下去!”

  看着远去的马车,朱瞻埈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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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六章 回家

  太子府的酒宴过后,王贤一家人回到阔别?久的家。家里头,林清儿和银铃早就吩咐人打扫干净、损坏的器物也都照原样换了新的,看上去就像离开时一样。

  只是离开时还是夏末秋初,这会儿已经到了深秋初冬,其中冷暖,各有感触,一家人在厅堂里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散了。

  王贤自然抱着儿子,和林清儿走在一道,到后院回廊,看到后花园中残荷满池、霜叶染红的景色,王贤不禁深吸一口略略清冷的空气,探手揽住妻子单薄的肩头,享受的眯起了眼睛道:“真美啊……”

  “是啊,”林清儿也陶醉的点点头:“这样萧瑟的景致,今日竟让人满怀喜悦,果然是心情更重要……”说着声音微小道:“还有一起看风景的人。”

  “哈哈是吧,”王贤却放声大笑道:“娘子果然高雅,为夫就看不出那么多道道……”

  “是你说美,人家才随你说的。”林清儿轻嗔道。

  “哈哈,我说的可不是眼前的景色,”王贤促狭笑道:“这么多枯枝败叶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说的是?”林清儿奇怪道。

  “我是说你,”王贤转过头,深深的凝望着妻子的俏脸,满眼都是她十七岁时的样子,像一朵惹人怜爱的白菊花,那样的高洁娇弱,又坚强傲霜。“真美啊。”

  “讨厌……”林清儿满脸通红,又羞又喜道:“当着孩子,别说些乱七八糟的。”

  “狗蛋儿才多大啊,”王贤举起儿子,哈哈大笑道:“就算他听得懂也不要紧,爹娘恩爱,他也高兴。”

  “瞎说八道。”林清儿笑着啐一口道:“从小就跟你学着哄女孩子开心,长大了还不成了花心大萝卜……”说到这儿,她有些小幽怨的小声道:“跟你一样可怎么办。”

  “哈哈!”王贤一阵心虚,尴尬的笑两声,赶忙转移话题道:“说起来,狗蛋儿比原先重了不少,也好看了。”

  “你上回回来,不是见过吗,哪变样了?”林清儿奇怪道。

  “嗷,”王贤才想起,自己在二十多天前,是回过一趟家的,不禁抱歉道:“上回回来的太晚,心里又着急,所以也没看仔细。”顿一顿道:“我脑子里头,还是这小子刚出生时的样子呢。”

  “儿子洗三那天,你和徐真人被劫走了……”林清儿眼眶微湿的轻声道:“回想起过去的这几个月,简直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但一算日子,才不过三个月……”

  “是吗,这么说小狗蛋儿又要过百岁了?”王贤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林清儿却一下就哭了,这一下,就像打开了闸门一样,哭得越来越厉害……连月来的担忧、恐惧、挂念、相思、痛苦……种种情绪混成一块,在她心中酝酿发酵,早就不可承受,可她只能忍着,王贤不在,她得支撑这个家。

  现在,当家的男人终于回来了,她又有了靠山,终于可以放开情绪,好好痛哭一场了……

  王贤连忙把孩子递给玉麝,双手搂住妻子,柔声安慰起来:“别哭了,别哭了,我们赢了,以后日子就安稳了……”

  “真的吗?”林清儿抬起头,巴望着王贤。

  “那还有假,这次虽然凶险万分,但毕其功于一役,太子爷的位子,算是彻底坐稳了。”王贤如释重负的笑道:“我立的功也够多了,再多就……那个啥功高震主了……”

  “那可不行!”林清儿紧张的揪着他的衣襟道:“皇帝最爱玩儿的就是鸟尽弓藏,咱们可不能让人家兔死狗烹了。”

  “你才是小狗呢。”王贤伸手刮一下林清儿挺翘的鼻梁,笑道:“我的意思是,咱以后就不思进取了,好好地过咱的安稳日子,不说别的,就凭咱们和太子太孙的关系,子子孙孙都会安享富贵的。”

  林清儿是低头伏在王贤胸前,没有看到他说这话时的满眼阴霾,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幸福的靠在王贤怀里,一动也不想动……她本来还想问问,王贤到底和徐妙锦有没有关系,但这会儿,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王家人回到家的同时,老太监赵赢也完成了对汉王府的抄查,命人抬着一口箱子,回宫向朱棣复旨。

  朱棣穿一身印着暗花龙纹的紫色长袍,面色阴沉的坐在龙椅上,虽然是大白天,大殿里门窗紧闭,还拉着厚厚的帷幔,点着上百盏宫灯,跟夜里没什么两样。

  老太监立在阶下,轻声说道:“皇上,查抄完毕,搜出各式违制、违禁物品共一千三百二十七件。”说着双手呈上一份奏折道:“这是清单,请皇上御览。”

  李严便双手接过单子,呈给朱棣过目。

  朱棣迟疑了一下,没有接那单子,而是望向老太监身边的那口箱子,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是……”老太监顿一下,沉声回道:“勋贵武将、地方官员与汉王父子往来的书信,经过老奴一一审查,挑出了有勾结效忠嫌疑的一部分,呈给皇上。”

  “这箱子里都是?!”朱棣倒吸口冷气,瞪大眼道:“都是吗?”

  “都是。”老太监点点头,明显看到皇帝的眼中神采顿失,那张刚才还威严无比的脸上,此刻却像木刻一样没有了任何表情。

  “皇上,”李严轻声问道:“要呈上来吗?”

  朱棣依然木在那里,不说是也不说不用,只是定定的望着那口大箱子,整个寝殿中一片死寂……

  “果然……”好半晌,朱棣才转动眼球,目光移向老太监,声音艰涩道:“你说的没错,那些外臣没几个可信的!”

  “皇上,”老太监赵赢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黄绸质地的画布来,双手递给朱棣道:“您最好先看看这个。”

  李严便将那画布转呈上去,朱棣接过来一看,不禁倒吸口冷气,只见上头画着个九头十臂、恐怖无比的魔王,还写着朱高煦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虽然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张魇镇妖图之类的东西,朱棣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回皇上,”赵赢淡淡道:“老奴跟道衍大师那段时间,常听他说些妖法谶纬之类的东西,也对这些有了些了解。”顿一顿道:“这次汉王殿下大发狂性,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老奴窃以为十分蹊跷,这并不是老奴了解的那个汉王……”

  “嗯,不错。”朱棣面色稍缓道:“老二虽然脾气不好、和老大的关系也很僵,但说他敢造反,放在以前朕是不信的。”

  “所以,在搜查汉王起居之处时,老奴便留了心,结果真在汉王的枕头里,找出了这个。”赵赢眉头紧皱道:“虽然老奴一时还认不清这是哪路魔头,但知道这叫‘魇魔入梦’之法,就是请高人在法布上用朱砂画下一尊魔像,再写上要对付的人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将其藏到那人睡觉的床上,这样一欸入梦,那魇魔便会循着法布而来,进到人的梦乡里作祟,夜夜如此、日积月累,最终那人的魂魄会为妖魔所夺,行事自然也就不在人伦,而是妖魔的作为了。”

  “原来如此!”朱棣就像遇见一盏明灯,觉着心里头的千种难过、万般无奈,好像一下有了化解,他拍着大腿道:“我说么,老二平日轻狂浮躁,但尚可教诲,怎么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原来是被人暗害了!”说着重重一咬牙道:“把这个人找出来,朕要把他碎尸万段!”

  “是。”老太监应一声道:“这个人不难找,因为能接触汉王起居之物,且可以将其枕头拆开、再缝入东西的人,统共没有几个。”

  “那就赶紧找出来!”朱棣恨声道,天下的父母都觉着自己的孩子没有错,就是犯了错,也是被人拐带坏的。朱棣贵为天子,也不能免俗。

  “是。”老太监再应一声,又禀报道:“还有皇上,纪纲已经押送回京,正暂时羁押在御马监。”

  “纪纲!”一听到这俩字,朱棣牙都咬碎了,一字一顿的恨声道:“你终究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他对纪纲可没什么恻隐之心,心里反而已经把这家伙当成汉王的替罪羊了!

  “皇上要立即审讯他?”老太监轻声问道:“还是暂时羁押?”

  “暂时先关在你那儿。”朱棣想一想道:“等查明妖图一案,再行审问。”

  “是。”老太监汇报完毕,躬身退下,寝殿的大门一开即关,就像从来没来过这样一个人。

  但那口箱子,分明还在那里……

  看着那口关系着千万人性命的箱子,朱棣只觉着心浮气躁、头晕脑胀,半晌都无法平复下来。

  李严赶忙给皇帝端来了一个木匣子,朱棣从里面摸出一粒药丸,送到口中,接过茶水服下,好半晌才喘匀了气……南海子那场刺杀,对朱棣的伤害,显然比看上去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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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七章 纪纲之死
  
  服下武当山孙真人秘制的丹药,又调息了片刻,朱棣才感觉好些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太子,没有上书吗?”
  
  “没有。”李严轻声回道:“太子殿下这阵子什么奏折都没上,也没来宫里。”
  
  “没有?”朱棣大感意外道:“他怎么转性了?”按照朱棣对太子的了解,以往不管汉王做的多过分,自己这个大儿子都会极力给他求情、替他开脱的。这回朱棣正需要太子当回好人,好趁势从轻落汉王,谁承想太子却一声不吭了……
  
  “不知道……”李严还能说什么。
  
  “哼!”朱棣不悦的哼一声道:“我看他是有恃无恐了,以为这下地位稳了,可以不用再装什么兄友弟恭了!”
  
  “……”李严低着头,不敢吭声。 。
  
  老太监赵赢的审讯十分迅。仅仅两天时间,便回禀朱棣说,已经有了口供,是伺候汉王起居的一个太监,将那魔镇之图,缝入汉王的枕头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朱棣冷声道。
  
  “回皇上,他招认说,是受了纪纲的指使。”赵赢轻声道。
  
  “纪纲?!”朱棣目光森然的咯咯一笑,咬牙切齿道:“提他来见朕!”
  
  “是。”老太监吩咐一声,盏茶功夫,被反绑着双手的纪都督,就出现在寝殿上。
  
  朱棣坐在龙椅上,目光森然的看着,自己昔日最信任的特务头子。纪纲也仰着头,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昔日的主子。
  
  “还不跪下!”押送纪纲的四个健壮太监,见他没有要下跪的意思,在后头呵斥起来,同时用手去按纪纲的肩膀。
  
  纪纲却强撑着不肯下跪,直到那几个太监猛踹他的后膝窝,才连踹带按的把他摁倒在地。
  
  “纪纲,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朱棣冷冷看着被摁倒在地的纪纲,就像看一条待宰的狗:“你摸摸你那颗黑的亮的心,告诉朕,这些年来,朕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哼!”纪纲啐一口道:“别在这假惺惺,大明朝有得善终的锦衣卫头子吗?何况我还替你杀了那么多的人!”
  
  “朕不是刻薄寡恩的皇上,”朱棣冷着脸道:“更不会卸磨杀驴。”
  
  “那陈瑛是怎么回事?”纪纲冷笑道。
  
  “他自然……”朱棣闷哼一声道:“是罪有余辜了。”
  
  “呵呵呵,好一个罪有余辜!”纪纲放声大笑道:“说起罪有余辜,我犯得法,不比陈瑛多十倍百倍?!你要是想落我,还不是信手拈来吗?”
  
  “这是你的臆测!”朱棣不屑的哼一声道:“朕这样的皇帝,要对付谁只须正大光明,用不着拐弯抹角!”
  
  “随便你说什么。”纪纲不再跟朱棣争论道:“大丈夫敢作敢当,做都做了,你只管落就是!”
  
  “这还像句人话。”朱棣冷声道:“朕问你,你为何要勾结朱允炆?!”
  
  “呵呵……”纪纲却笑道:“这不明摆着的吗,一旦你被你儿子杀了,我就可以举起朱允炆的旗号,推翻你的永乐朝,光复建文正统了!”
  
  “痴心妄想!”朱棣讥讽道:“朕看你是沐猴而冠,想要学曹孟德!”
  
  “随你怎么说。”纪纲笑笑道:“你今天能高高在上,强迫我给你下跪,不过也是成王败寇罢了。要是我赢了,咱们说不定就得换个位置了。”
  
  “做梦去吧!”朱棣冷声问道:“朕问你,汉王造反,是不是你撺掇的?!”
  
  “汉王多大的人了,要干什么还用别人教吗?”纪纲不屑道:“皇上,您这个儿子可真像您……”
  
  朱棣的脸一下黑下来。
  
  赵赢见状,低喝一声:“掌嘴!”
  
  两个太监便按住纪纲的膀子,另两个抡圆了胳膊,啪啪就是两记重重的耳光,一下就把纪纲打得鼻血长流。
  
  “别以为朕不知道!”朱棣一拍龙椅的扶手,指着纪纲低喝道:“你让人在汉王的枕头里缝了魔镇之图,让妖魔附体了汉王,他才干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纪纲头散乱,口鼻流血,怪笑道:“那玩意儿真能管用吗?我看还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才对!”
  
  “你……”一句话说到朱棣的软肋上,他这个逆天改命的强人,其实本心里也是不信那些神鬼之说的,不然安敢造反?!可是这回,他不得不信,不信就完了……
  
  “这么说,”赵赢阴测测开口道:“你承认是你指使人,魔镇汉王殿下了?!”
  
  “还是那句话,大丈夫敢作敢当,是又怎样。”纪纲哼一声道:“你们愿意用我给汉王当替罪羊,悉听尊便。”
  
  “你这个孽畜!”朱棣勃然大怒,指着纪纲大骂道:“是天上降下来的瘟神吗?用妖术蛊惑我儿造反,使我大明生灵涂炭!”
  
  “你应该明白,这是报应。”纪纲垂下眼睑。他的想法可以分为两段,以被王贤俘虏的时刻为间隔,在被俘虏之前,他管汉王去死,一心想要逃去海外,逍遥自在。但被王贤捉拿后,他自知必死无疑,而且家人也不可能幸免,想的便是如何能给仇家添堵了……那么把罪责都揽过来,让汉王逍遥法外,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能给朱棣来一下。何况还有赵王……
  
  所以,纪纲是打定主意,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所谓‘魔镇之图’根本就是他让汉王缝进枕头去的,为的就是事后脱罪之用。之所以不痛痛快快承认,汉王造反都是因为他,不过是因为朱棣性情多疑,要是自己太过大包大揽,他一定会不相信。
  
  这样,他只承认魔镇之图是自己让人放的,反而会让朱棣深信不疑…… 。
  
  “你应该明白,这是报应。”纪纲幽幽说出一句,朱棣全身毛都炸了!
  
  “丧心病狂!罪该万死!”朱棣腾地站起来,走下台阶,怒火冲冲的瞪着纪纲道:“你不是说兔死狗烹吗?朕就把你扔到油锅里烹了!”说着高声道:“来人,架油锅!”
  
  “皇上,”赵赢在一旁阴测测道:“下锅之前要不要先洗刷洗刷?”
  
  “也好。”朱棣点点头。
  
  纪纲听说要下油锅,都没变脸色,这会儿听老太监要给自己洗刷洗刷,一下吓得脸都绿了,瞪着老太监道:“姓赵的,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你也跑不了!”
  
  “咱家不会的,”赵赢看看纪纲,面无表情道:“因为咱家没有野心,只有忠心。”
  
  “呸!”纪纲吐出一口浓痰,严重表示不屑。 。
  
  朱棣果然是雷厉风行的马上皇帝,顿饭功夫,寝殿前的院子里,已经支好了大锅,几个太监提着成罐的菜油倒进锅里。下头,另几个太监开始生火加温。
  
  给纪纲刷洗的铁床也已经备好,几个太监按住他的手脚,就准备把纪都督绑到床上去。
  
  冷冷的看一样纪纲,朱棣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说吧。”
  
  “没有了。”纪纲说一声,太监们便把他抬起来,突然听他又道:“对了!还真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朱棣随口问道。
  
  “所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那王贤和徐妙锦,确是有奸情的。”纪纲轻描淡写的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
  
  果然,朱棣的脸上,阴霾密布,极其不悦的哼一声道:“放屁!”
  
  “你还别不信,我是亲耳听到的,”纪纲便笑嘻嘻的,把那天在徐公岛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朱棣。
  
  朱棣一张脸越来越黑,终是忍不住暴喝一声:“先把他的舌头割掉!”
  
  “是!”几个太监马上领命,过来一把掐住纪纲的颌骨,一用劲,便把他的下巴卸了下来,从口中硬是揪出了舌头,手起刀落,两寸多长的一段舌头,便干脆利索落在地上!
  
  “哦!”纪纲满嘴喷血,痛得两眼圆睁,全身痉挛起来。
  
  但这只是开始,太监们将他扛到铁床上,用铁环拴住纪纲的四肢。再拿起刀,三两下就把他身上的衣裳划拉开,一把扯到地上。
  
  满口是血、全身****的纪都督,便呈‘大’字形被铁环绑在了铁床上!
  
  太监们端来了滚烫的热水,眼都不眨,兜头就浇了纪纲一身,腾起的水蒸气中,纪都督惨嚎着扭动着身躯,整个身子都成了红色的。
  
  “开刷吧!”一名太监下了声令,三个太监便拿着铁梳子,分别在纪纲的胸口、双腿上刮起来!等感觉刮不动了,便又是一桶滚烫的热水浇下来,然后就着腾腾的热气,继续开刷……
  
  每一下都刮起一层皮肉,疼得纪纲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想放声呼痛,无奈没了舌头,喉咙里满是鲜血,不出声响,却喷出一口口血雾!
  
  李严一干皇帝身边的太监,都吓得不敢去看,赵赢和他的徒子徒孙却看得津津有味。
  
  朱棣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的眼里没有一丝人性,满满都是报复的快感和不可压抑的怒火!
  
  这时候,外头传来通禀声,太子、太孙、成国公、安远侯、胡偐、夏元吉、蹇义、杨士奇等众大臣应召而来,在殿外等候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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