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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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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零七章 将军百战死

  “请王爷把天香庵的兵撤走,让?好进去抓人。”纪纲一脸恨意道:“有了他的家人,还愁王贤不自投罗网吗?!”

  “不行!”朱高煦本能的拒绝道:“不能惊了我小姨!”在他们这代人心里,徐妙锦就是一个传奇、一个不可亵渎的偶像,她的抗争精神、她的绝世风采,意味着很多很多。以致于很多人甚至只见过她一面,就愿意为徐妙锦付出生命。

  朱高煦显然也是徐妙锦众多粉丝中的一个,而且是狂热的那种。

  “我只是去抓人,不会动徐真人一根汗毛的。”纪纲信誓旦旦道。

  “……”朱高煦眯着眼,显然对他的话,抱怀疑态度。

  “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纪纲看来,汉王是在待价而沽,便微微一笑道:“与其大伙一起完蛋,不如一个人扛下来,让另一个人活下去!不能白白便宜了朱瞻基。”

  “哦?”朱高煦眉头一挑,显然有些心动,但旋即耷拉下眉道:“我跟老三不同,他毕竟没直接动手,还能撇清。”说着苦笑一声道:“我把江南的天都翻过来了,还怎么过关?!”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纪纲高深莫测的笑笑道:“我就有办法!”

  “什么办法?!”朱高煦彻底装不下去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堂堂王爷。之前那么疯狂,不过是因为认定了父皇不会放过他,破罐子破摔而已。

  “附耳过来。”纪纲让朱高煦凑过来,轻声耳语一阵。

  朱高煦面色一阵变幻,听完之后,又沉吟了一会儿,方小声道:“这法子,管用吗?”

  “一定管用。”纪纲斩钉截铁道:“我伺候皇上快二十年,深知他越来越迷信!况且,像他这种虚荣的皇帝,如有法子能把这段家丑掩盖过去,一定会接受的!”

  “你真的……”朱高煦紧咬着下嘴唇,眯着眼打量纪纲道:“会把所有的事都担起来?!”

  “谁让你是皇上的儿子,而我是皇上的狗呢!反正我是死定了。”纪纲点点头,很爷们的笑道:“只要你让我了了心愿,我就帮你都扛下来!”

  “……”朱高煦寻思好一会儿,方重重点头,闷声道:“好!”说着,他把自己腰间的九龙佩摘下来,递到纪纲手里;“拿着这个,谁也不会阻拦你!”

  纪纲接过来,点点头,咧嘴笑道:“殿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朱高煦闷哼一声,虽然他很看重小姨,但比起自己的小命来,前者又微不足道了……

  “那么,明天王爷还攻城吗?”纪纲临走之前,又问一句。

  “废话!”朱高煦狞笑一声:“不管日后怎么做,明天我都会先杀了朱高炽!”

  “也是。反正有我给你背黑锅。”纪纲摇头笑笑,一拱手,消失在黑暗中。

  看着纪纲消失的地方,朱高煦眯着眼睛,久久不动……

  镇江城内,将士们也都抓紧时间休息了,只有知府衙门还灯火通明。

  太子殿下召集众将议事。

  二黑、许怀庆、薛桓、吴为等众将,打开战以来,还是头一回凑一起。这会儿太子和莫问还没来,他们几个先说开话了。

  “我说二黑,你的眼怎么了?”许怀庆看到二黑成了独眼龙,不禁开口问道。

  “让枪子儿打的。”提起这茬,二黑就郁闷。他原本就觉着,自己配不上龙瑶,现在又渺了一目,就更加自惭形秽了。“怎么,很难看吗?”

  许怀庆还没说话,薛桓咧嘴笑了:“是挺难看的。”他这一笑,嘴角那道狰狞的伤疤,在灯下闪闪发亮,就像他嘴巴的延伸,看上去十分可怖。

  “那也比你好看!”二黑郁闷的抓狂道。

  “我起码没少零件。”薛桓刺激二****。

  “行了,别扯淡了。”许怀庆阻止两人斗嘴,叹口气道:“比起老程,还有我侄子他们……你们够幸运的了。”

  听他提起程铮,二黑薛桓登时就不说话了。他们打听过程铮阵亡的过程——打攻城头天起,汉王军在西面城墙的攻势,就异常凶猛!头一天,汉王就下了死命令,逼着朱恒在正午之前夺下城墙。可在程铮的拼命防守之下,眼看就中午了,城墙还没有一丝易主的意思!朱恒只好把心一横,拎着铜锤亲自攻上城头!

  程铮提着宣花斧迎战,和朱恒一场血战,终于把他砍下城头!但自己也受了伤。

  当天夜里,汉王军的将领,知道朱恒被西面城墙的守将斩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喽,一个个争相请战,要攻打这段城墙,会一会程铮,给朱恒报仇!

  于是随后数日,汉王麾下的猛将,轮番进攻西面城墙,而且每每都是亲自冲锋!主将如此拼命,将士们自然异常勇猛!这就给了程铮他们无以复加的压力!阵亡数字在不断攀升,防线时刻都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不得以,程铮只能带伤作战,老伤不断恶化,每天还都增加新伤!

  据他的手下描述说,因为没有得到充分的治疗,到了最后几天,程铮的伤口已经化脓了,人也发着高烧,走路都晃晃悠悠……可一旦战斗开始,他又提起几十斤重的宣花斧,朝着对方主将杀去!

  谁也没法解释,一个病成这样的伤号,是如何一次次战胜对方将领,一次次带手下打退敌人进攻的……只能说是精神的力量了!这位幼军之中,最严于律己的军人,始终以服从军令为天经地义,始终把士兵的生命看的比自己还重!

  他是要保护自己的部下、履行自己的使命啊!只要生命不息,他就会战斗不止!

  阵亡的那一天,他为了救出被围攻的弟兄,挥舞着斧子冲入了敌军占领的一段城墙!然而当他杀到,敌人竟不约而同弃他人于不顾,一起围攻起他来!见将军中了埋伏,弟兄们赶忙来救!然而敌军显然早就计划好,有条不紊的分兵抵挡住援军!

  程铮带着几个手下,身陷重围,四面八方的敌人嗷嗷叫着冲上来,他们等这一刻太久了!他们一定要消灭这个,给汉王军带来了莫大耻辱的太子军将领!

  程铮奋力拼杀,身边的同袍还是一个个战死了,他也浑身浴血,两眼看东西都是重影……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奋力砍杀了七八名敌军,才被汉王军用长矛,从背后刺穿!

  程铮中矛,一个倒插杨柳,宣花斧化作一只大鹏,从他背后飞过,把那敌兵斩成两半!

  然而更多的长矛刺过来,起码有十几支先后刺穿了他的身体!然后,那些太子军一起用力,竟把他从地上挑了起来!鲜血喷涌而出,程铮奋起最后的力量,一个横扫千军,宣花斧风车似的飞转一圈,惨叫声中,十几个汉王军无一幸免!

  宣花斧也脱手而出,这位勇武无双的名将之后,再也拿不起他的祖传兵刃了……

  程铮吃力的转头看一眼,那些拼死杀过来的袍泽,怒睁着双眼倒在血泊中,年仅二十四岁……。

  府衙议事厅,一片愁云惨淡。

  想到程铮,众人一个个眼圈都红了,虽说将军难免阵上死、瓦罐难免井边破,可真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好兄弟,谁也受不了。

  “行了,哭丧什么。”还是薛桓这种变态,最能摆脱伤悲。他摸着脸上新增加的伤疤道:“说不定赶明儿咱就一起完蛋,下了地府不就又见着他了。”

  “嘿嘿,那倒是……”二黑咧嘴一笑道:“反正我们那边,是撑不过明天了。”说着问许怀庆道:“老许,你们那边呢?”

  “山穷水尽了,”许怀庆自嘲的笑笑道:“连缺胳膊少腿的都拉上去了……”

  “小胖,你那边呢?”二黑问起了吴为。

  “城墙塌了四天,修了塌,塌了修,”吴为抑郁的笑笑道:“明天就不用了,因为已经没人修了。”

  “哎……”二黑叹口气道:“还以为你们那边能好儿呢,结果一个赛一个的惨。”

  “没有奇迹的话。”吴为幽幽道:“就是明天了。”

  “是,没有援军,咱们撑不住了。”许怀庆点点头。

  “……”其余人默然不语,但显然也认同这一点。

  议事厅里,空气愈发凝滞,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直到太子驾到。

  “太子到!”门口侍卫一声高唱,众将忙起身相迎,抱拳道:“殿下!”

  朱高煦在朱瞻埈的搀扶下走在中间,左边是蹇义,右边是拄着单拐的莫问,众人面色凝重进了议事厅。

  众人坐定后,太子开口道:“这阵子,太难为大家了……”

  “殿下言重了,”薛桓沉声道:“臣等既然当兵,就有马革裹尸的觉悟。”

  “孤,还是不希望你们牺牲。”太子叹口气道:“其实,现在说这话,实在是太晚了。”

  “薛将军说得对,”二黑也瓮声瓮气道:“我们不怕牺牲,但有件事儿得告诉殿下,咱们可能无力回天了。”

  “不错。”许怀庆点点头,看向莫问道:“刚才我们合计了一下,都认为明天可能就是城破之日了。”顿一顿道:“莫将军,你准备好巷战的方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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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零八章 太子的决断
  
  镇江城议事厅。
  
  面对着许怀庆的提问,莫问迟疑一下,缓缓点头道:“镇江城内的构造,十分适合巷战,这些天,我让人绘制了街道图,做了些必要准备。今儿个叫你们来,就是布置防区的。”
  
  众将闻言肃然,准备听取自己的任务。谁知这时,太子开口了:“我不同意打巷战!”
  
  “殿下!”莫问一阵错愕,太子殿下是非常好的主君,从不干涉将领的具体指挥,像现在这样突然否决他的计划,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抱歉莫将军。”朱高炽抱歉的笑笑道:“我真的不想干扰你的权威。可一旦巷战,就不只是军队的事情了。”顿一顿,太子殿下那张胖脸上,浮现出浓重的不忍之色道:“还会把几十万镇江百姓牵扯进来,到时势必造成大量的平民伤亡。”说着他叹息一声道:“镇江城的老百姓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已经够不幸的了,不能让他们再白白送死了。”
  
  莫问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可是殿下,”倒是许怀庆几个,忍不住劝说道:“只有这样,咱们才有可能撑到,大人搬来皇上的那天。”
  
  “是啊殿下,”二黑也劝道:“汉王军有水师,咱们在城墙上只能瞪着眼挨揍,退入城中,他们的水师就干瞪眼了!”
  
  众将还在劝,太子殿下突然蹦出一句:“不会有援兵了!”
  
  “殿下,巷战是以弱胜强的好法子……”众将还在喋喋不休,突然就愣住了。“您说什么?!”
  
  “我说,”太子深吸口气,满脸萧索道:“咱们不会有援兵了!”
  
  “为什么?”众将难以置信的问道。
  
  “王贤和朱瞻基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朱高炽满面哀伤道:“但皇上执意不肯兵,说要让我兄弟俩,自行决出胜负。”
  
  “啊!”众将感觉像三九天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外头凉到心里。
  
  “哎……”莫问低下头,这下子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件事,本该第一时间告诉大伙,”太子非常厚道,把莫问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道:“但我不甘心啊!我不想输!不想让大伙失望!”说着,他叹口气道:“所以我不让莫将军告诉你们。”
  
  “殿下……”莫问眼圈一红。
  
  “但今天莫将军告诉我,明天城墙要失守,请我准备巷战时,”太子缓缓道:“我警醒过来!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执念,害死满城百姓!”说着他满含深情的看着众将道:“不能害死你们这些忠勇的将士啊!”
  
  议事厅中一片沉默,众将看着太子殿下,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朱瞻埈的抽泣声,小声的响起。
  
  “我真应该早清醒过来,这样就能少害死一些将士了。”朱高炽伸手擦擦眼角的泪,深吸口气道:“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明天一早开城投降,用我自己换你们的平安。”说着叹口气道:“有皇上在,我想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不行!”太子话音未落,薛桓那边先拍案而起了,大声嚷嚷道:“那老程和三万多将士不是白死了!”
  
  “是啊,”二黑也闷声道:“要投降早投降,都到这会儿了,还有什么用处?!不过是自取其辱!”
  
  “都住口!”莫问也是不认同太子的,但他还得弹压住众将道:“怎么跟太子说话呢?!”
  
  “无妨。”朱高炽摆摆手道:“我确实错了,现在只能亡羊补牢了。”说着眼里含泪看着众将:“毕竟,你们还活着啊?!”
  
  “殿下!”许怀庆也虎目含泪,哽咽道:“我们不能投降!不然那些阵亡的弟兄,会气疯了的!”
  
  “是啊殿下,”二黑也红了眼圈:“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保着您和他们斗的,斗了这么多年,付出这么大代价,要是就这么投降了,还不如死了利索!”
  
  “殿下!我们不怕死!”薛桓瓮声瓮气道:“但我们怕背上一辈子的耻辱啊!”
  
  “大人会杀了我们的……”许怀庆又道。
  
  “父亲!”就连朱瞻埈也被感染了,帮腔道:“大丈夫宁死不屈!男子汉宁折不弯!”
  
  “这……”朱高炽没想到,众将会是这个反应。一旁的蹇义皱眉道:“你们敢违抗太子的旨意吗?!”
  
  “你算老几!”薛桓瞥一眼蹇义。堂堂礼部尚书,被这小子如此轻蔑,蹇义气得面皮青:“老夫是吏部尚书蹇义!就是你爹也得对我客客气气!”
  
  “那你找我爹去,”薛桓根本不鸟他,瞪着眼道:“我看太子殿下想投降,八成就是你挑唆的!”
  
  “你!一派胡言!”蹇义鼻子都气歪了,被瞧不起是一方面,更是因为被薛桓说中了。
  
  “好了,都别说了。”朱高炽听不下去了,为蹇义说句公道话道:“蹇尚书也是为了老百姓好。”
  
  “果然是你说的!”众将怒视着蹇义,蹇义被看的慌了神,只好低下头。
  
  “这个简单。”一直沉默的吴为开口了。“我们明日死守城墙,不退到城里就是。”
  
  “不错!”众将一听,都很赞同:“他们要想进城,除非踏过我们的尸!”
  
  “你们……”朱高炽看着这群视死如归的年轻人,也被他们的豪迈感动了,下定决心道:“好吧!明日我也到城墙上,咱们和他们决一死战!”
  
  “这才对嘛!”众将高兴了,对太子笑道:“人死鸟朝天,咱们就是死,也不能让朱高煦得意!”
  
  “对!”朱高炽重重点头道:“人死鸟朝天!”说着看看莫问道:“莫将军,明天该怎么打,还得听你的。”
  
  “无他,”莫问沉声道:“唯死战到底尔!”
  
  “对!”众将一起点头道:“死战到底!”
  
  “都回去歇着吧。”莫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差不多,这就是咱们的最后一夜了。”
  
  “是。”众将起身告退。莫问也向太子行礼告退。
  
  众将一退下,蹇义就黑下脸:“殿下,您怎么能让他们三言两语就改主意呢?!”
  
  “因为……”朱高炽幽幽一叹,缓缓抬头道:“孤本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啊。”说着话时,太子殿下两眼一片坚定,目光仿佛要刺穿黑夜,看到远处的汉王军大营道:“让我向老二投降,还不如杀了我。”
  
  “父亲说的太对了!”朱瞻埈简直要崇拜死父亲了,他对朱高炽的感观,在这一个月里,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哎……”蹇义却郁闷坏了,心里大叫道:‘疯了,都疯了!’。
  
  话分两头,却说众将离开议事厅,走在回廊上。
  
  “离天亮还早呢,干点儿啥?”这些天没日没夜的打仗,突然有了几个时辰的空闲,薛桓不知道该干啥了。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回去困觉了。”二黑伸个懒腰道:“困死老子了!”
  
  “睡觉?!”薛桓瞪大眼:“明儿个一死,自会长眠,这会儿睡觉不浪费时间嘛?”
  
  “嘿嘿……”二黑却嘿嘿直笑。
  
  “傻了吧。”许怀庆笑着拍着薛桓的肩膀道:“人家有媳妇。”
  
  “啊!”薛桓瞪大眼,茫然道:“那又怎样?”
  
  “噗嗤……”许怀庆怪笑起来:“你小子不会还没碰过女人吧?!”
  
  “谁说没有?!”薛桓脸胀的通红,闷声道:“家里的丫鬟伺候老子穿衣服,还能不碰一碰?”
  
  “不是那种碰,”许怀庆****的笑着,两手大拇指并在一起勾一勾道:“是那种!”
  
  “哪种?!”薛桓瞪大眼。
  
  “哈哈哈!”众人捧腹大笑,指着薛二公子道:“他果然是雏!”
  
  “那就跟我走吧!”许怀庆勾着薛桓的膀子道:“哥哥帮你补上这一课!”
  
  薛二愣子便被许怀庆带走了。二黑也回自己的住处了,下莫问和吴为两个闷葫芦。
  
  两人对视一眼,莫问问道:“你去看你爹?”
  
  吴为点点头。
  
  “然后呢?”
  
  “然后就回去,将士们还在连夜赶工呢。”吴为说一声,奇怪的看一眼莫问:“你有什么事儿?”
  
  “我想找人喝酒。”莫问轻声道。
  
  “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吴为更奇怪了。
  
  “最后一夜了,总要尝尝没尝过的滋味吧。”莫问自嘲的笑笑:“回想起来,这辈子光钻在兵书里了,错过了太多事儿,实在不值得。”
  
  “原来如此。”吴为点点头,不放心的嘱咐道:“尝尝就算了,别喝醉了,明天还怎么打仗……”
  
  “呃……”莫问闻言不禁苦笑道:“那还是不喝了吧。”
  
  “喝两三杯不会有事的。”吴为笑道:“还是尝尝吧,阴间可没有酒喝。”
  
  “那我考虑考虑。”莫问神情有些纠结道。
  
  “哈哈哈哈……”吴为大笑起来,朝莫问摆摆手,便先去厨房,亲手准备了酒菜,装到食盒里,提着往大牢走去。
  
  到了牢门口,北镇抚司的卫士迎上来:“大人!”
  
  “我进去看看。”吴为轻声道。
  
  “是。”卫士应一声,缓缓打开了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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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零九章 最后一夜
  
  大牢中,怀恩正在安慰一脸愁容的吴夫。自打知道吴为在守城,这吴大夫就茶饭不思,魂不守舍了。
  
  “不用担心,我看那小子,不是短命之相。”怀恩颇为敷衍的劝道:“你放宽心,肯定没事儿了。”其实他也不想婆婆妈妈,可这里就他俩人,吴大夫整天阴着个脸不言不语,害的他连个说话的都没有,简直要闷死了。
  
  “哎,战场上刀剑无眼,”吴大夫忧虑道:“咱们又不能护着他,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我说姓吴的,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老太监郁闷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儿子。”吴大夫闷声道:“你啥时候当上爹,就知道了。”
  
  “你混蛋!”老太监简直要气哭了,郁闷道:“咱家能当爹吗?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着竟呜呜咽咽哭起来:“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觉着我是阉人,打心眼里头就没把我当人……”
  
  “这都哪跟哪啊?!”吴大夫哭笑不得道:“我何曾不把你当成兄弟过?”
  
  “那你别板着个脸,”老太监抽抽泣泣道:“你得跟我说话。”
  
  “说什么?”吴大夫投降了。
  
  “随便。”老太监嘿嘿一笑道;“我都快闷死了。”
  
  “哎……”吴大夫绞尽脑汁想了想,“那我就给你讲讲,我和他娘是怎么认识的吧?”
  
  “你气我呢……”老太监不爱听道:“明知道我们,听不得这些情情爱爱的。”
  
  “毛病不少。”吴大夫郁闷的嘟囔一句。
  
  正拿老太监没办法,突然外头有走道声,吴大夫像遇见救星一样:“送饭的来了。”
  
  老太监眼前一亮,旋即又暗淡下来:“你儿子不让吃别人送的饭。”说着生气道:“这臭小子,三五天不来一趟,是不是存心想把咱们饿死啊?”
  
  “不是的。”回答他的却是吴为。守卫打开牢门,放他走进去。
  
  “啊!你终于来了!”老太监登时不理会吴大夫,满脸堆笑迎上去,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吴为手里的食盒。
  
  “这阵子战事吃紧,实在抽不住时间来送饭。”吴为歉意道:“只能一次多送几天的了。”
  
  说着,他把沉重的食盒搁在桌上,老太监迫不及待的打开盖子,见里头什么火腿烧鸡盐水鸭,塞得满满当当,赶忙扯下一条鸡腿,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道:“仗打得怎么样了,输了没?”
  
  “有你这么问的吗!”吴大夫一听就不乐意了,一拍老太监的后背,险些没让他把鸡腿骨戳到嗓子里。“再胡说八道别吃了!”
  
  “呃……”老太监很明智的只吃不说话。
  
  “父亲,”吴为却轻声道:“怀伯伯没说错,明天很可能就是城破之日了。”
  
  “啊?!”吴大夫吃了一惊。
  
  怀恩也噎住了,打个嗝,继续吃他的饭。
  
  “那你想好生路了吗?!”吴大夫担心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儿子。
  
  “没有,”吴为摇摇头:“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要与城墙共存亡。”
  
  “你是北镇抚司的二把手,”吴大夫皱眉道:“想逃一条命,还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是。”吴为叹口气道:“但我不能逃,不然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你!”吴大夫生气了,刚要训他,就听老太监幽幽道: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榆木脑袋。”
  
  “扑哧……”吴为被逗笑了。
  
  “你!你……”吴大夫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郁闷道:“难道老子要绝后了?!”
  
  “不会。”吴为轻声道:“我是来放你们走的。”
  
  “又来了!”吴大夫一皱眉,又要不耐烦。
  
  “父亲先听我说完。”吴为轻声道:“明日城破,你们要是还待在牢里,必会落入汉王之手。他能让你们活吗?肯定会把怒气都撒到你们身上。”说着他一脸乞求道:“我知)你们不怕死,可眼下你们只会白白牺牲,那又何必呢,父亲?!”
  
  “这个……”吴大夫和怀恩对视一眼,吴为说的在理,他们的牺牲是要有意义的,不是白白给汉王撒气用的。
  
  “确实,要是太子输了,咱们还在这儿干嘛……”怀恩使劲咽下满口的鸡肉,噎得瞪一下眼道:“要不,咱们走?”
  
  “对对!怀伯伯说得对!”吴为点头如啄米道:“父亲,您今年还不到五十,努努力,一样能传宗接代!”
  
  “滚!”吴大夫一巴掌拍的吴为七荤八素:“没大没小!”说着板起脸,闭目深思道:“让我想想再说。”
  
  “好。”吴为点点头,便在一旁安静的等着。谁知一直等到怀恩吃饱喝足,他爹还没睁开眼。
  
  “我说……”怀恩一边剔着牙,一边看着吴大夫道:“你爹不会睡着了吧?”
  
  “不会吧。”吴为不是很确定。便小声叫道:“爹。”
  
  “啊。”吴大夫一下睁开眼,不好意思道:“哎呀,打了个盹儿。”
  
  “……”吴为那个晕啊,哭笑不得道:“那您想好了吗?”
  
  “啊。”吴大夫轻叹一声道:“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我们明天看看再说。”说着笑笑道:“凡事总有万一,万一守住了呢,我们这一走,不是害了你和王贤?”
  
  “哎……”吴为苦笑道:“不可能的。”
  
  “永远不要说不可能。”吴大夫淡淡道:“说了不用操心就不用操心,就凭这个破牢房,你手下那点儿三脚猫,还困不住我俩。”
  
  “那倒是。”怀恩也很赞同道:“小子,你们镇抚司的素质也忒差了。”
  
  “哎……”吴为还能说啥。见父亲主意已定,他只好道:“那我明天看守不住了,就让人来报信。”
  
  “好,这主意不错。”怀恩笑道:“我们一接到信就跑。”
  
  “对。”吴为点点头,看向父亲,见吴大夫终于点头,他才放了心。
  
  离开牢房时,他对外头的百户道:“明天辰时左右,你就进去禀报,说守不住了,让他们赶紧逃命!”
  
  这牢房内外全都是吴为的心腹,那百户更是只听他的,闻言点头道:“您放心吧。”
  
  “嗯。”吴为点点头,深深看一眼牢房,这才离开了大牢,回到北面城墙。
  
  此时的北面城墙,到处火把照天,成千上万的军民,推着车、挑着担,拿着泥瓦刀,在那里连夜修补城墙。
  
  “大人!”见他回来了,副将忙迎上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就是打了打气,说援军快到了。”吴为有些体会到莫问当时的心态了,大伙的处境已经够悲惨了,不能连他们的希望都给夺走……
  
  “哎。整天说快到了快到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副将虽然嘟囔着,但明显还是得到了心里安慰,指着热火朝天的城墙道:“今天晚上太难得了,大伙加紧干,能修补个七七八八。”
  
  “嗯。加把劲儿!”吴为把外套一脱,也挑起一筐砖来,往城墙上运去。虽然知道这是徒劳的,但每垒上一块砖头,都会让将士们心安一分……。
  
  那厢间,吴为在和一群老爷们挥汗如雨,吭哧吭哧的搬砖。这厢间,二黑也在挥汗如雨,吭哧吭哧的和龙瑶战在一处。
  
  “啊……”二黑一阵痉挛,趴在龙瑶身上,又翻身往床上一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咧嘴傻乐。“娘子,原来你起浪来,是这样啊!”虽说龙瑶已经跟他成婚一年多,可因为那段往事,龙瑶一直不给他好脸色,床第之事也是能少就少。就算是上了床,也从来都没什么反应。
  
  这回二黑一回来,龙瑶突然一反常态,把他按在床上就主动进攻了。二黑一开始还乐不可支,心说这下可过瘾了。可是哪知道,这种事上,男人终究要比女人吃亏,连番鏖战下来,他已经手脚软了,龙瑶却越战越勇!
  
  
  “啊,还来?”二黑有些傻眼道:“这都七回了?”
  
  “才六回。”龙瑶冷着脸道:“不许偷懒!”
  
  “夫人啊,”饶是二黑身强体壮,这会儿也是两腿软,后背酸痛了。小声央求道:“为夫明天还要打仗呢。”
  
  “不管!”龙瑶女王一样下令道:“你先把这场仗给我打好!”
  
  “哎……”二黑心虚的应一声。
  
  “怎么,不行了?”龙瑶女王柳眉一挑。
  
  “怎么会呢?”二黑哪能承认自己不行,心说老子豁出去了,这最后一晚上,怎么也得让她满意!
  
  二黑便咬牙切齿、重振雄风,再次和龙瑶杀在一处!龙瑶自然不甘示弱,使出浑身解数和他交战!起先二黑还有些勉强,渐渐又尝到甜头,愈杀的忘乎所以!
  
  两人这场连番大战,一直战到蜡烛烧尽还没收兵。
  
  烛火摇动几下,终于熄灭了。一黑一白两具身子拼命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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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一零章 快枪将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镇江城乃商旅云集之地,烟花行业自然十分兴盛。哪怕是突如其来的战争,都没影响到勾栏瓦舍的生意。姑娘们甚至比平时更忙碌了……毕竟这种时候,更需要姑娘温暖的怀抱,来抚慰一颗颗惊恐不安的心。

  镇江城最大的青楼‘停云楼’的豪华包间中,许怀庆正一边喝酒,一边听一名容姿尚佳的妓女,弹着琵琶唱着小曲儿。

  那妓女唱的是白石道人的《雨霖铃》,那婉转的唱腔,在悠扬的琵琶声中,分为让人迷醉: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许怀庆一边听着曲子,一边想着心事,直到歌声罢了,那妓女抱着琵琶浅笑道:“大爷,奴家唱的入耳否?”

  “何止入耳,还入口即化呢。”许怀庆夹一筷子红烧蹄筋,送到口中嚼的汁液乱溅道:“就是不太对胃口。”

  “那大爷想听什么,奴家会的曲子可多着哩。”那妓女原先也曾红过,很有几分傲气。

  “这是你说的?”许怀庆眯眼笑道:“什么曲子都会唱?”

  “是奴家说的。”那妓女点点头:“您只管点就是。”

  “我点了你可得唱。”许怀庆道。

  “那是当然。”

  “唱不上来怎么办?”许怀庆笑眯眯道。

  “罚酒三杯如何?”妓女笑道。

  “好!一言为定。”许怀庆见妓女应了,便点了个曲子道:“你给我唱个‘王定保借年’。”

  “什么?”妓女杏眼圆睁道:“这是什么戏曲?”

  “吕剧!”许怀庆自豪道:“俺们山东的曲目!”

  “……”妓女默不作声,端起酒杯连喝了三个。

  “哈哈哈哈!”许怀庆放声大笑。

  “大爷故意作弄人家!”妓女脸色酡红,扭着身子不依。

  两人正在笑闹,门开了,脸色通红的薛桓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满脸笑意的妓女。

  “完事儿了?”许怀庆见薛霸王跟个虾米似的,不禁笑道。

  薛桓点点头,坐下。

  “这么快?”许怀庆失声道:“我这儿还没开始呢!”

  “厉害吧?”薛桓得意道。

  “扑哧……”两个妓女笑的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许怀庆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怎么了?”薛桓被笑的摸不着头脑,奇怪问道。

  “没,没怎么。”许怀庆敛住笑,正色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兄弟,哥哥服了!”说着他递个眼色给两个妓女。

  妓女是干什么的,那就是卖笑的!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看到许怀庆的眼神,俩人便顺着他的话头道:“是啊,这位爷太厉害了!”

  “难道就没有比我更快的吗?”薛桓有些骄傲了。

  “没有!”两个妓女一起摇头,都快笑破肚子了,还得强忍着。“从没见过大爷这么快的!”

  “呵呵……”薛桓自得的笑道:“二爷我就是这么厉害!”

  “还不快敬二爷一杯。”许怀庆对那妓女笑道:“今天能碰上二爷这样的快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是当然。”那妓女笑盈盈和薛桓喝了交杯酒,又弄的这初哥脸成了红布。

  “咱们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那妓女笑嘻嘻的拿出个红包,塞到他怀里道:“收着吧,别嫌少。”这是青楼这行的规矩,碰上未经男女事的初哥,姑娘们都要塞个红包,讨个吉利。

  薛桓自幼痴迷武艺,这方面就不开窍。几年前他哥战死,他整个人又不正常了,就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这要不是觉着明天就死了,不想留遗憾,他是决计不会来的。姑娘一看就知道,这位是地地道道的初哥,自然要包个红包了。

  可薛桓哪知道这规矩啊,奇怪道:“怎么还给我钱?”

  “因为你太厉害了!”许怀庆笑的直拍桌子:“人家姑娘给你发奖了!”

  “哎,受之有愧了。”薛桓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感觉还可以更快点儿……”

  “我再送你个绰号叫‘快枪将’,”许怀庆一本正经道:“怎么样,威风吧?”

  “唔,不错。”薛桓十分满意,笑道:“那以后我就叫快枪将了!”说着又好奇道:“那你叫什么?”

  “呵呵呵……”两个妓女都快笑抽了。心说,这位爷算是被带沟里了。 。

  莫问也在喝酒,只不过人家在灯红酒绿的青楼中,搂着姑娘一起喝。他却在衙门的停尸房里,对着一口棺材自斟自酌。

  棺木前有个小小的牌位,上书‘大明都指挥同知程铮之位’。

  莫问盘腿坐在那牌位前,也给程铮倒了一盅酒,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轻呷一口,辣的他直呲牙,眼泪刷就下来了。“真******辣!你们怎么好这口啊?这有什么好喝的!”

  程铮自然不会回答他,莫问便继续自言自语:“你们这些家伙,只要没事儿,就凑在一起喝酒赌钱,咱们府军前卫的风气,都让你们给带坏了。”说着他叹口气,眼圈通红道:“我说你们,你们当面好好好、是是是,背后就给我使坏。不是在我枕头里藏条蛇,就是往我被子里倒油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干的!”

  “我一直就不明白了,你这么规矩的人,怎么也会跟他们一起胡闹?!”莫问说着,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声音也哽咽了:“直到你死了,我才明白,原来因为大家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啊!”

  “这些年,我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就不和你们一起玩儿呢?我整天关着门,瞎捣鼓什么?什么比兄弟更重要?没有啊!”他端起酒盅,把大半杯烈酒倒进喉中,登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情绪也愈加低落:

  “这些天我太难受了,闭上眼就想军师临走前,对我耳提面命,让我一定要保证兄弟们的安全!军师说的也是兄弟啊!我却没做到……”莫问捂着嘴,不让自己嚎啕大哭:“我怎么这么无能啊!兄弟,你让我怎么跟大人交代?!兄弟,你要疼死我啊!”

  “呵呵……”不知何时,莫问已经靠坐在棺材上,一边喝酒,一边抚摸着棺木,明显是醉了道:“不过幸好,明儿个我们就一起陪你去了,军师就是气得跳脚,也拿我没办法了。这酒真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啊……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有巡夜的侍卫路过停尸房,听到里头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得毛都炸了! 。

  天色微明,二黑房中,激战整宿的两军,终于鸣金收兵了。

  二黑困倦欲死,真想睡他个昏天黑地,可是亲兵已经在外头叫了:“大人,该回去了!”

  “哎,等一下……”二黑只好吃力的爬起来,看一眼在旁边酣睡的龙瑶,他突然一动不动,那张本来就不俊,又瞎了一只眼的黑脸上,写满了铁汉柔情。他给龙瑶掖了掖被角,轻叹一声道:“我二黑这辈子,做的最错一件事,就是跟你成亲。”

  “当时,他们把你抢过来,我其实是想把你送回去的……”说这话时,二黑眼里已经满是回忆,没看到龙瑶的身子僵了一僵,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可我兄弟劝我说,你跟了朱美圭,还不一定遭什么罪呢。跟我成亲的话,肯定会享一辈子福。”二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是真稀罕你啊,都稀罕到骨头里了。一想也是,只有我能保证这辈子都对你好,让你天天过的跟娘娘似的。所以就答应了……”

  二黑在那絮絮叨叨的说着,龙瑶那略显冷硬的眉眼线条,竟渐渐舒展开来。

  “哎,哪知道才成婚一年,我就要食言了。”二黑痛苦的眯着眼,鼻子发酸道:“早知这样,干嘛要祸害你啊!你跟着谁,也比跟着俺这个短命鬼强!”说着他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磕磕巴巴道:“那啥……俺死了你……不用守孝……休书俺已经写好了,你想跟谁就跟谁,去找朱美圭也没问题。”说着他从地上捡起衣裳,找了半天没找到,不禁挠头道:“唉,去哪儿了?”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让吴为帮着写好了休书,自己签上名、按了手印,装到信封里,用浆糊封好口,就塞到衣服口袋里装好了。怎么这会儿就找不着了呢?

  “哎呀,这可麻烦了,没这玩意儿,他们逼你守孝怎么办?”二黑说着,赤脚下地,到处寻找,最后终于让他看到了只见龙瑶的枕头底下,露出了一个白皮信封的一角,看上去十分眼熟。

  “啊,在这儿!”二黑赶忙过去,捏住那个信封,小心翼翼的往外抽,生怕惊醒了龙瑶。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龙瑶已经睁开那双略带血丝的大眼睛,风情万种的看着他。

  “你找什么呀?”

  “啊啊!”二黑吓一跳,手上一用劲,就把信封抽了出来,看一眼封皮儿上的‘休书’二字,赶忙藏到背后。“没,没什么!”

  “哼哼……”龙瑶柳眉一挑,女王气质尽显。

  “呵呵……”二黑干笑两声,突然意识到什么,把信封拿到眼前一看,只见封口已经被撕开了,登时紧张道:“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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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一一章 无人求生

  “你都看到了?”二黑满脸惊恐道?

  “嗯。”龙瑶傲然哼一声,道:“你想休了我?没门儿!”

  “是是是,”二黑点头如啄米道:“只有娘子休我的份儿,没有我休娘子的份儿!”

  “知道就好,”龙瑶慵懒的点点头道:“我想再找男人,自己就能找,用不着你的休书。”

  “是是是。”二黑除了点头,还能干什么。

  “那就出去吧,别妨碍我睡觉。”龙瑶闭上眼。

  “哎。”二黑抱起衣服,退到门口,刚要开门,突然听身后龙瑶说了句:“也不知林妹妹传授的种玉大法有没有用……”

  二黑一下僵住了,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龙瑶,结结巴巴道:“你,你要给我生孩子?”

  “……”龙瑶看他一眼,又闭上道:“你要是敢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爹,我就杀了你!”

  “哎!”刹那间,二黑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他激动的冲到龙瑶身边,使劲亲她一口,刚想拍着胸脯说:‘我一定活着回来!’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一定要,”龙瑶破天荒的主动亲了他,那双大大的眸子里,氤氲着水汽道:“回来!”

  “嗯!”二黑点点头,再深深的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他怕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会说实话……

  天光大亮,朝霞满天,镇江城内外,两军在做战前准备!

  城外的汉王军,在军官们的催促下,扛着云梯、推着大炮,举着巨大的盾牌、呈密集队形缓缓向前推进!

  城上的太子军,也在努力的准备着滚石檑木……其实真正的滚石檑木早就用光了,现在用的,都是老百姓家的房梁、基石!靠近城墙的大片建筑都被拆的干干净净了。民夫将成捆的箭簇抬上城墙,还帮着添柴烧水……这水不是用来喝的,是待会儿烧开了往下浇的!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十几天里,已经无数次上γ了,但今天却透着格外的不同!双方好像都知道,这场十余年来最残酷的攻城战,将在今天画上句点了!

  “儿郎们!”汉王军的军官们,集体亢奋了,他们纵马在将士们眼前跑来跑去,大声鼓动着士气:“今天我们便会站上镇江城!胜利就在眼前!这不仅是这场战斗的胜利!也是我们最终的胜利!”

  “赢了这一仗,天下就是王爷的了!我们所有人都是大功臣!”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为了王爷,冲啊!”

  “冲啊!”汉王军的将士们被鼓动起来,嗷嗷叫着冲向紫黑色的城墙……

  城头上,莫问他们也在对将士们说话。内容却截然相反。

  “兄弟们。”昨夜的醉酒让莫问面色苍白,幸好头脑还很清醒,他一改往日冷漠的声调,饱含深情的看着将士们,缓缓道:“今天是开战以来的十六天,这十六天里,我们失去了一半的兄弟,幸存的兄弟也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了。打到今天这个份上,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我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

  将士们看着动情的莫将军,都感受到了今日的不同,一个个面色凝重,听他说下去:“但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撑到今天,我们终于要守不住了。昨天夜里,我和众位将军商量的结果是,死战不退!”

  官兵们面无表情的听他话锋一转道:“但那只是我们个人的决定,不是必须执行的命令。因为那么多的兄弟将性命托付给我们,在我们的指挥下慷慨赴死,我们决不能退一步!”莫问提高声调,大声道:“否则愧对这满天的英灵啊!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死战而已!”

  “但是你们不一样,”莫问的声调放缓,温柔的看着一张张疲惫的脸,诚挚道:“你们已经尽了远超要求的义务,现在,没有人能命令你们什么。”说着他一侧身,让出下城的去路道:“你们可以自由离开,脱掉这身军装,藏身于百姓之中,应该可以保住性命。”

  说完,他向众将士点点头,却没看到有人动弹,只好再强调一遍:“这绝不是虚言,我真心实意的希望,离开的兄弟越多越好……”

  “不错。”二黑面色发白,声音发虚道:“没必要不好意思,你们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两位将军都发话了,却依然没有一个人动弹。一名只剩一只胳膊的大头兵,闷声问道:“二位将军说完了吧?”

  “说完了。”莫问有些发蒙,点点头。

  “我们可以继续干活了吗?”那大头兵又问道。

  “就是,俺们还得搬石头呢。”有人跟着附和道。

  “可…以……”莫问如坠梦里,不由自主道。

  众将士便继续忙碌的准备起来,那热火朝天的样子,仿佛没有听到莫问的话一样……

  “你们,”莫问清醒过来,叹气道:“为什么不走啊?”

  “呵呵……”一名士卒一脸‘这问题很好笑’道:“感情那些人光是将军的兄弟,不是我们的兄弟?”

  “说起来,我们才是一个锅里捞勺,一张铺上睡觉的手足兄弟!”另一名士卒大声对莫问道:“兄弟让人家杀了,我们能跑吗?!”

  “就是!不能跑!”回应声此起彼伏,最终汇成一个声音:“血战到死!”

  “你们真是……”莫问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最终笑骂了一句:“一群蠢货!”

  “哈哈!彼此彼此!”将士们爽朗的笑声中,最终的战斗开始了!。

  仿佛永远不会减少、永远不知疲倦的汉王军,像凶猛的潮水扑向孤零零的礁石一样,从四面八方同时把镇江城围住了!

  同时有数百具云梯架起!汉王军的将士,便疯狂的蚁附攻城。眨眼之间,镇江城墙的下半部分,就密密麻麻全都是蚂蚁一样的人了!

  城上的守军自然拼命攻击!他们用箭射!用木头石头砸!将整桶整桶的开水滚油从城头泼下!

  云梯上的汉王军将士,惨叫着跌落下来。云梯下的将士忙举起盾牌,那盾牌能挡住弓箭,也能勉强挡一挡那些开水滚油……尽管那些开水滚油,会顺着盾牌缝隙流到他们的手上,烫的他们皮开肉绽!

  但对于上头落下来的滚石檑木,盾牌的效果就了了了,不知多少盾牌手,连带藏在盾牌下的士兵,被磨盘大小的石头砸成了肉饼!

  一上来,汉王军就损失惨重!然而汉王军的军官却惊喜的发现,这种损失不是全面的,在一些区域,损失其实微乎其微!

  这说明守军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没法防御全部的城墙了!

  这一发现让汉王军士气大振,对城墙的攻击更猛烈了!果不其然,他们很快爬上了城头,占据了好几处落脚点!

  “噢噢噢!”汉王军将士欢呼起来,蜂拥攀上城墙,密密麻麻的几处地方,起码挤满了两三千人!彻底站稳了脚跟!

  正当汉王军准备发力,扩大占领范围时!突然听到尖利的哨响,原先拼死抵挡他们的太子军,马上调头就跑!

  汉王军将士还以为,太子军终于崩溃了!突然脚下一晃,就被炸飞上天!

  远处的汉王看得清楚,那几段城墙几乎同时爆炸,天崩地裂中,他的几千将士也被炸得满天都是!

  爆炸之后,天上落下了夹杂着尸块的血雨,那是汉王军将士的残骸!

  “他们竟在城墙下埋了炸药!”朱高煦和他的将军们,登时就惊呆了。

  “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莫问和二黑却笑坏了。打到现在,守城兵力不足的问题,他们自然最清楚。在没法补充兵源的条件下,该怎么办?莫问的答案是——让城墙缩短!反正注定是守不住了,何不故意埋好炸药,卖个破绽,引诱敌人上来,多杀伤一些敌军呢?

  “这下够本儿了!”二黑这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舞着手里的小片儿刀,怪笑道:“朱高煦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那当然。”莫问大笑道:“咱们就是死,也得拉上他们垫背!”说起来,他这一辈子的笑容,都没有今天一天笑的多……。

  “无聊。”然而两人却猜错了,汉王殿下明白过来,便嗤之以鼻道:“这能改变的了什么?”

  汉王没说错,这确实改变不了什么,到中午时分,镇江城墙已经失守了一半。按理说,这时候,守军就该放弃城墙,退回城内巷战了。

  然而太子军没有丝毫要撤退的意思,看这架势,是要在城墙上死磕了!

  对此,汉王军自然求之不得,要是巷战的话,会麻烦很多,哪有在城墙上一鼓作气消灭干净,来的利索?!

  而且,城上传来消息,说很多将士都看到太子朱高煦,也出现在城头上!像太子那种大胖子,整个大明朝都没几个,当然不会看错。

  听到这个消息,朱高煦终于站起身来,骑上战马往城下赶去,他要亲自登上城头,亲眼看到朱高炽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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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一二章 死在一起

  镇江城墙已经坍塌了三分之一,眼下最像样的,反而是起初被攻破的北面城墙!

  连日来,在吴为和众军民的不懈努力下,他们靠着简陋的木栏做掩护,把残破的城墙修补了七七八八!尤其是昨夜停战,给他们创造了宝贵的时间,等到天亮时,攻城的部队汉王军水师赫然发现,那些碍眼的木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崭新的城墙!

  水师官兵无法想象,在己方铺天盖地的进攻下,太子军是如何用这么短时间,重建起这堵城墙来的!但不管他们相不相信,砖青色的高大城墙就在那里,横亘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攻城!”统领水师的韦护,痛苦的下达了命令……

  战船响起隆隆炮声,炮弹打在城墙上,炸出一个个西瓜大小的坑洞,但想在短时间摧毁这道城墙是不可能了!一艘艘小艇载着汉王军将士,蜂拥冲向水门,遭到了城上守军猛烈的砖石打击!

  太子军将士根本不需要准备滚石檑木,这段城墙本身就是个大工地,到处都是砖石木头,拼命的的往下扔就是!许多民夫也加入进来,帮着太子军一起往下投掷砖石!

  转头石块雨点般落下,砸的汉王军将士头破血流,只能龟缩在盾牌下躲避……

  “有了城墙,”吴为的副将见状乐坏了:“他们三五天别想攻破咱们了!”

  吴为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因为他看到其他三面城墙,已经全面失守了!

  汉王军士兵纷纷跳上城头,和守军厮杀在一处,守军虽然悍不畏死,无奈汉王军气势如虹,蜂拥而上!城墙上的汉王军越来越多,把太子军分割压缩,已成围歼之势!

  幸好几处关键的城门楼还在太子军之手,将士们可以背靠城门楼组织防线,才能暂时维持局面……

  只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困兽犹斗罢了,这剩下的两万多太子军将士,恐怕没几个能看到今天的夕阳了……

  一旦三面城墙的战斗结束,凭自己这几千残兵,又能坚持多久呢?

  吴为很清楚,没有奇迹了,城破人亡已成定局!他不由自主把视线投向城内,镇抚司大牢的方向…… 。

  城墙南面的镇江门,是镇江城的主门。镇江门上两层的城门楼高大坚固,设施完善,是目前太子军兵力最集中的地方。因为太子殿下在此!

  当然,也因为同样原因,这里亦承受了最恐怖的攻击!

  到处是‘活捉朱高炽,加封万户侯’的叫喊声,汉王军将士像受了惊的马蜂一样,疯狂的从两头攻击城门楼!

  汉王军的将士们,自然拼死抵抗,决不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让太子落入敌人手中!

  朱高炽一身戎装,腰悬宝剑,头戴金盔,把一张胖脸挤得有些可笑。但他像一座山一样稳稳站在那里,就给了将士们莫大的鼓舞!虽然太子殿下一句话也没说,但这种时候他不躲在城里,而是戎装上城,就已经向将士们表明了他誓与官兵共存亡的决心!

  朱瞻埈也一身银甲,绷着脸立在父亲身旁。

  “埈儿。”朱高炽突然温声道:“你害怕吗?”

  “不害怕!”朱瞻埈的声音却出卖了他,他只是个没经过风雨的年轻人,一想到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要在这里终结,一颗心就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

  “害怕就说,没什么好丢人的。”朱高炽微笑道:“当年你皇爷爷奉天靖难时,我和你现在一样大,当时吓得我整天夜不能寐。”顿一顿道:“后来北京城……当时还叫北平,让李景隆的几十万大军包围了,你皇爷爷远在千里之外,城里只有一万多兵马,我谁也指望不上。那时候,”顿一顿,太子殿下面现缅怀之色道:“我却不害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朱瞻埈问道。

  “因为我顾不上了,”朱高炽笑道:“整个北京城都靠着我呢,我得绞尽脑汁守城,哪还顾得上害怕?”

  “原来如此。”朱瞻埈点点头,听父亲缓缓道:“事后回想起来,我才明白,原来恐惧是庸人自扰之,因为不管你害不害怕,结果都是注定的。”说着,朱高炽微笑的看看儿子,轻声道:“既然如此,何不体面一点,走完这最后一程呢?”

  朱瞻埈绷着脸重重点头,心里果然没了害怕,只有和父亲一同赴死的自豪!

  这时候,外头突然喊杀声小了一些,朱高炽下意识往外一看,就在混乱的城头战场上,看到了朱高煦的魁梧身影!

  朱高煦也看到了城门楼上的朱高炽,嘴角高高一挑,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回答他的,是朱高炽不屈的眼神!

  看到朱高炽的表情,朱高煦不禁一愣,这可不是他印象中,那个窝囊懦弱的大哥!但一转念,汉王又笑了,这才是这个死胖子的真面目吧!平日里那副窝囊相,八成都是装给父皇看,两成是装给自己看的。

  眼下,死到临头了,朱高煦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呵呵,但愿待会儿,你跪在我脚下时,还是这样的表情。’朱高煦伸出手,戟指着朱高炽,冷笑连连,然后咆哮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踏平他们!”

  见朱高煦登上城头,汉王军将士起先全都震惊了!听到王爷的咆哮,这才如梦方醒,加倍疯狂的展开了攻击!他们完全不把自己当人了,迎着太子军的兵刃就冲上去!长枪贯穿他们的身体,他们仍然猛冲不止,死死抱住对方士兵,把他拽倒在地!转眼间,倒在地上的两人,就被乱军践踏而死!

  有汉王军被一刀砍掉了持刀的手,便惨嚎着朝敌人扑上去,张大嘴,一口就咬上去!太子军将士惨叫着摔倒在地……

  哪怕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太子军将士,也抵挡不住这种疯狂的攻势,眼看着防线越来越靠后,就要退到城门楼了……

  “好孩子,”太子知道,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微笑着看朱瞻埈,低声道:“为父不会再受你二叔的辱了。”说着他握了握宝剑,淡淡一笑道:“待会儿我会了结自己。你不要阻拦。”

  “父亲,”这种慷慨悲壮的局面下,连朱瞻埈都被感染了,脱口而出道:“孩儿陪您一起上路!”

  “那不成,”太子摇摇头道:“你得给我收尸。”

  “父亲……”朱瞻埈的泪水终究是决堤而下。 。

  城墙的西南角楼,二黑和胡三刀等人,在做最后的抵抗。

  眼下这里,都是北镇抚司的官兵。至于普通的士卒,都已经战死了……

  站在角楼上,看着脚下蜂拥而来的敌军,二黑一边往下射箭,一边对旁边重伤的胡三刀笑道:“老胡,没想到咱俩死在一起吧?”

  胡三刀半边身子都是血,一张刀疤脸煞白煞白,闻言骂道:“妈的,跟你死一块,老子死不瞑目。”

  “嘿嘿……”二黑咧嘴一笑:“那可由不得你。”

  “我说你小子,”胡三刀吃力的挪一挪身子,打量着二****:“今儿个有点儿反常啊!”

  “怎么反常了?”二黑丢掉射光了箭的弓,弯腰抱起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瞥他一眼,便把石头高高举起,丢下角楼去!

  “轻飘飘没有二两肉,就没见你这么高兴过。”胡三刀啐一口道:“眼看要嗝屁了,你高兴个屁?!”

  “嘿嘿……”二黑弯腰抱石头的时候,笑着朝胡三刀挤挤眼道:“你猜?”

  “怎么,你家婆娘给你好脸色了?”胡三刀还真是一猜就着。

  “呃……”二黑哪能让他得意,再扔下一块石头,摇头晃脑道:“你太小看老子了,在家里,都是她看我脸色。我让她站着,她绝不敢坐着!”

  说着他再去抱石头,却见胡三刀看着自己身后,费劲的憋着笑。

  二黑一阵毛骨悚然,赶忙回头一看,就见龙瑶一身黑色武士服,正似笑非笑站在自己身后。

  “啊!”二黑想死的心都有了,忙满脸堆笑的解释道:“娘子别生气,我是吹牛皮的……”

  “夫君不用给我留面子,”龙瑶却一反常态,很是顺服道:“您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呃……”二黑也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愣一下才醒悟过来:“你怎么上来的?!”

  “爬上来的。”龙瑶说这话时,二黑才看到她身后城墙上的钢爪,不禁一阵后怕,大怒道:“你疯了!多危险知道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龙瑶只微笑看着他不说话,二黑推龙瑶一把,催促道:“赶紧下去!”

  龙瑶没料到他敢推自己,险些一个趔趄,登时大怒:“反了天了!蹬鼻子上脸,给了颜色就开染坊!”

  “呃……”二黑一下子就没了气焰,小声嘟囔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龙瑶把头一偏,倔强道:“我想了又想,当寡妇太无聊了,肚子里要是再有了孩子,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说着,她抬起头,看着二黑,脆生生道:“还是和你一起死了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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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一三章 无题

  “不行!”二黑登时炸了毛:“你赶紧我回去!”

  “你说了算我说了算?”龙瑶杏眼一瞪。

  “当然是……你说了算。”二黑说着,一脸哀求道:“不过这回你一定得听我的。”

  “我不听!”龙瑶撇撇嘴,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浑人,她实在无话可说。

  “你!”二黑气的直哆嗦。

  “我说二位,”胡三刀实在受不了了,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拌嘴……”

  “你闭嘴!”二黑和龙瑶齐刷刷转过头,一起瞪他。

  “好好,”胡三刀心说,得人家是两口子,我外人掺合什么。“你们继续……”

  “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龙瑶再次强调。

  “不走就不走吧……”二黑竟一下子不再坚持,顺着他的目光,龙瑶看到刚才自己爬上来的地方,已经被汉王军占领了,想走也走不了。

  “哼……”龙瑶像得胜的小鸡,骄傲的仰起头。

  下一刻,二黑一下抱住了龙瑶,抱的紧紧的。

  龙瑶的娇躯僵了一下,便融化在他的怀抱中。

  “那就死在一起吧!”。

  北面城墙的情况,也变得岌岌可危了。当其他三面占据绝对优势,汉王军自然可以抽出兵力,从四面八方围攻吴为他们。

  吴为持着丈六铁矛,在敌军从中浴血奋战,这时候,他已经再无求生之意,只剩下本能的战斗——杀敌!杀敌!再杀敌!直到被敌人杀死为止!

  他的铁矛上下翻飞,敌兵不知有多少应声倒地!但是围在他周围的汉王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浑身浴血的小胖子,就是这段城墙的主将!

  一名被一矛刺穿大腿的士兵摔倒在他面前,吴为没有理会,准备撤步侧身回击,哪知却发现自己的腿被那士兵抱住了!他赶忙抬腿想要摆脱,那士兵却死死箍住他的小腿,吴为甩了两下都没甩掉!

  四面八方的敌人见有机可乘,哪有不拼命的道理?赶忙舞动兵刃,加紧了攻势,吴为下盘不稳、手上的威力就小很多,只能由攻转守、勉力抵挡!心里飞快盘算着,如何脱困!

  终于,他觑到了机会,手中长矛一个‘飞龙出海’,挑飞了一名敌军。收矛时,他顺势猛地往地上一砸,铁制的矛杆便猛地砸在那名士兵的脸上,登时把他的面骨砸了个粉碎,眼球都飞出来了!

  然而即使如此,那名士兵依然死死抱着他的小腿不放!

  这一下没有脱困,吴为便知道完了。果然,又有一名士兵从后头抱住自己的腰,还有人抓住他的矛杆!两把钢刀呼啸着朝他前胸砍来!

  ‘吾命休矣!’吴为竟有种解脱的感觉,他瞪大眼睛,想看看自己是怎么被杀死的。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那两名士兵持刀的手,被人一刀砍了下来!

  紧接着,那几名困住他的士兵,也接连被砍掉了脑袋,颓然倒在地上!

  等吴为回过神来,就见老太监手持大刀,威风凛凛站在自己左边。自己的父亲提着剑,黑着脸立在右边。

  “你们怎么来了?!”吴为不喜反怒:“不是让你们逃走吗?!”

  “还有没有规矩?!”吴大夫冷哼一声,一剑刺穿一名敌军的咽喉。“到底咱俩谁是老子?!”

  枯瘦如柴的老太监怀恩,却拿着六七十斤的纯钢大刀,让人怀疑他会不会被自己的兵刃砸死。然而让人咋舌的是,老太监把大刀舞动如飞!那沉重的大刀在他手里,就像木头做的一样轻巧!

  一招横扫千军,怀恩面前就没有能站着的人了,他朝吴为呲牙一笑道:“嘿嘿,小子,咱家不能白吃你的饭!”说着又是威猛绝伦的一刀,把个敌将活活劈成了两半。“给你当个保镖可称职乎?!”

  “呃……”吴为不知该说什么了。

  ‘当啷’,吴大夫替他挡住了一刀,骂道“愣着干什么,打呀!”

  “哦!”吴为应一声,赶忙抖擞精神,和两人组成了一个三才阵,互为犄角与铺天盖地的敌军厮杀在一起!。

  东面城墙,许怀庆和薛桓已经退守城门楼,前者在城楼上,指挥着最后的几百名弓箭手,向敌军密集处射击!一次齐射,便有几百支箭同时呼啸着射出去,一大片敌军便中箭倒地!

  后者则在楼下身先士卒!薛桓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凶兽!嘴里像野兽一样嚎叫着,疯狂的挥舞着兵刃,吞噬着敌军的生命!他已经全身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不论敌我,竟没有人敢靠近这个疯子,因为只要靠近了,就会被他一斧子劈成两半!

  “左边!”许怀庆一面指挥着大部队射击,一面还得留神薛桓周围,他专门安排了几个神射手,负责保护薛桓的空当!听到命令,射手们便立即张弓射箭!距离实在太近,眨眼之间,想从背后偷袭薛桓的汉王军,便被一箭射死!

  “嘿嘿!”许怀庆同时兼顾这么多方面,竟还有工夫偷笑。他是想起了昨天夜里那一出,到现在,薛二愣子还被蒙在鼓里,以为男人是越快越好呢!

  ‘该不该在死之前,告诉他真相呢?’许怀庆十分矛盾。紧接着,他又大声道:“抬高一寸,射!”

  射手们刚刚准备好。闻言将持弓的手抬高了一寸,将羽箭飞射出去!

  这时候,薛桓被数名武艺高强的敌军缠住了,他们死死抵挡住薛桓的利斧!便有士兵趁机挺枪来刺!

  “快射啊!”许怀庆大惊,下令之后却毫无反应,才发现那几名射手,都被城下的敌军弓箭手射死了!

  眼看着薛桓要被长枪洞穿,许怀庆毫不犹豫纵身一跃,从城门楼上跳下来,手中长刀划一道凌厉的银光,便把那几名敌军砍倒在地!

  这时候,薛桓咆哮一声,终于挣脱了那些敌兵,一斧子就朝许怀庆砍来!许怀庆忙侧身避过,大叫一声:“快枪将,我是推车老汉啊!”

  “啊!”一听自己新得的绰号,再听到许怀庆的绰号,薛桓终于认出他来了,咧嘴笑笑道:“原来是你。”

  两人便背靠背,和四面八方的敌人战在一起!。

  镇江门城楼,莫问满身是伤的进来,对太子黯然道:“差不多了……”

  太子点点头,嘴角抽动两下,对一旁的朱瞻埈道:“埈儿,你出去吧。”

  朱瞻埈已经哭成泪人,向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才一步三回头的退出去。

  朱高炽目送着儿子出去,又看一眼已经杀到门口的敌军,笑了笑,便拔出剑来,架在自己脖子上!。

  西南角楼,汉王军已经杀了上来,残存的太子军士兵抵挡不住,眨眼就要全军覆没。龙瑶抬起头来,对二****:“杀了我!”。

  北面城墙,吴为三人还在奋力厮杀。他们三个也是所有人里状况最好的,仗着身手和阵法,又是在城墙这种狭窄的空间,敌人真的奈何不了他们!

  然而,一队背着火枪的汉王军天策卫火枪营官兵,已经奉韦护之命登上了城头,正在装填弹药!

  装弹完毕,韦护一声令下。“卧倒!”

  汉王军将士一听韦护的声音,便毫不犹豫的趴下!

  吴为三个才发现,他们被几十杆火枪瞄准了,墙上的火绳刺刺冒着火星!。

  东面城墙,许怀庆和薛桓,却在一干高手的围攻下,危在旦夕了!

  薛桓的肩膀中刀,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碴子,再也拿不住沉重的大斧!那斧子叮当落在地上,全靠许怀庆长刀飞舞,勉强把两人护住!

  “我说快枪将,”许怀庆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告诉他真相。

  “什么事儿,推车老汉?”薛桓飞起一拳,打爆了一名敌军的脑袋。

  “告诉你件事儿……”许怀庆奋力砍倒几名敌军。

  “什么事儿?”薛桓的另一只胳膊也中了一刀,这下彻底没招了。

  “其实……”许怀庆刚要告诉他真相,突然听到铺天盖地的隆隆炮声,一下子就把他的声音掩盖住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薛桓大声叫道。

  许怀庆却不再理他,因为这炮声太不寻常了!

  紧接着有呼啸声由远至近,他赶忙把薛桓扑倒在地!几乎同时,数枚炮弹落在他们身周,炸开的碎片把站在那里的汉王军全都掀翻了!

  顶着不断炸响的炮弹,许怀庆冒险抬头一看,只见漫天都是炮弹,从江面上飞来!在城墙上下密密麻麻炸开!

  ‘汉王军的水师疯了吗?!’这是许怀庆的第一个反应,怎么可能这时候开炮呢?!城上城下可都是他们自己人!但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汉王军水师的火力,根本没有这个的十分之一!

  难道是……援军?!

  想到这儿,许怀庆再顾不上安危,腾地从地上跳起来,顺着炮弹飞来的方向,他看到了数不清的接天巨舰!

  “郑和宝船!”许怀庆一下子血涌上头,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大叫起来:

  “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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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一四章 劫后余生

  炮声震天,炮弹四处开花!围攻西ˇ角楼的汉王军士兵被成片的炸死,剩下的也全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角楼里四面有墙,上头有顶,当然不怕炮击,二黑和龙瑶听到炮声,错愕的从窗口看出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二黑咋舌道:“好大的船!”

  龙瑶看了一眼,就不再关心,只管趴在二黑的怀里,一动不动……

  北面城墙,那些火枪手本来稳稳端着枪,谁知突然就地动山摇,炮弹横飞!人都东倒西歪,枪口早就不知指到哪去了!子弹乱飞出去,非但没打到吴为三个,反而误中了不少友军!

  吴为三人正在错愕,突然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被遮住了。但别处分明还是亮的!

  三人震惊的回头,就见一艘遮天巨舰,出现在城墙外,那巨舰是如此高大,连阳光都被它遮住了……。

  “援军到了!”

  太子的剑,已经架在脖子上,心一横,正要抹脖子!就听到外头的呼喊声!

  紧接着,朱瞻埈风一样冲进来,大喊大叫道:“快住手!援军到了!”

  朱高炽手一抖,锋利的剑刃就割破了他的脖子。幸好太子殿下脖子上肉厚,倒也无甚大碍。

  朱瞻埈忙夺下父亲的剑,一脸疯狂的喜悦道:“父亲!援军到了!我们得救了!”

  朱高炽脸上的肥肉一阵哆嗦,心说儿啊,你晚进来一步,就见不着你爹了。定定神,他才颤声问道:“怎么可能?哪里来的援军?!”太子殿下十分清楚,大明境内根本没有军队会来救自己!

  “是郑和宝船!”朱瞻埈几年前,曾跟着父亲去送郑和下西洋的船队出发,对那些遮天蔽日的巨舰,印象十分深刻。他激动的声音都变调了:“是下西洋的舰队回来了!”

  “哦?”朱高炽难以置信,虽说差不多郑和就该这个时候返回,可也不能这么巧啊!而且就算这么巧,他也不会不问究竟就开炮的!“快扶我出去看看!”

  “好嘞!”

  朱高炽便在朱瞻埈的搀扶下,颤歪歪来到镇江楼上,眺望着远处的江面——果然看到江面上樯橹如林、白帆蔽日,出现了大大小小二百多艘战舰!

  这些军舰是如此的庞大,哪怕是最小一种,都比汉王军那些耀武扬威的船只,大上数倍!

  而最大的数艘军舰,居然有四五十丈长,五层之高,大有接天如云的架势!船上头旌旗如云、人影密布,那密集的炮弹,多半就是从这些巨舰上射出的!

  在这支恐怖的舰队面前,那让太子军恐惧不已的汉王军舰队,看起来就像一些小舢板,完全是天上地下!。

  “这是,郑和宝船?!”看着这只碾压一切的恐怖舰队,吴为震惊无比道:“三宝太监回来了!”

  “哈哈,不错!”怀恩一看,大笑起来:“这下有意思了!”

  “我说什么来着?”吴大夫淡淡一笑,装逼道:“永远不要说不可能。”说着看看那艘飘扬着大明龙旗和‘郑’字帅旗的巨舰道:“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当这支舰队一出现,汉王军原本因为胜利在即,而高亢到极点的情绪,一下子就跌倒了谷底!

  这支举世无敌的传奇舰队,代表着当今世代最强的军事能力,不仅有超级强大的军舰!军舰上还搭载着两万最强的精锐部队!轻易就可以灭掉一个小国!

  这样一支绝对力量突然出现,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所有汉王军将士,都不可遏止的陷入了沮丧之中!

  最沮丧的当然要属汉王了。他非但恐惧于这支舰队,更恐惧的是这支舰队的行为!他们竟然直接参战了!

  朱高煦站在刚刚夺下的城墙上,那股子豪情无影无踪,他只感觉通体冰冷,没了一丝力气……脑子里竟全是昨天夜里,纪纲的话。

  “王爷,怎么办?”连素来狂妄的李茂芳,都已楸没了斗志。

  ‘是啊,该怎么办?’朱高煦黯然一叹,看一眼欢呼的太子军,他连句狠话都撂不出来了。

  这时候,一队骑兵从船上下来,疾驰到城墙附近。看到尸横遍野、恶臭熏天的镇江城,饶是那些数下西洋的郑和军将士,心志早已在海上锤炼的坚韧无比,还是险些呕吐出来。

  ‘这还是大明境内吗?竟然自相残杀到这种地步!’领队的百户越想越生气,最终用尽全身力气,朝城上城下的两军官兵咆哮道:“奉三宝太监命!所有人等立即休兵回营,否则我军将立即平叛!”

  霸气四射的声音传遍城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汉王。这一仗还打不打,只有他能说了算。

  看一看郑和舰队密密麻麻的炮口,还有越来越多的骑兵上岸,汉王叹了口气。他又把目光投向镇江楼……郑和舰队出现之前,大概还有顿饭功夫,就能把这座城门楼攻下了。可他很清楚,当郑和舰队出现,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因为士气已经被打到了底点……

  这时,汉王看到了朱高炽的身影,甚至看到了他脖子上那一道红色的伤痕。

  很显然,自己已经把朱高炽逼到抹脖子的地步了,可就差那么一下,又让他死里逃生了?从不信命的汉王殿下,终于抬头看了看天,苍凉一叹:‘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撤军……”刹那间,朱高煦斗志全无,心灰意懒的下了命令。

  汉王军将士便退潮般撤下城头。回营的路上,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沮丧至极……有想得多的,已经意识到等待他们的悲惨结局,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逃走。这种公然开小差的行径,却被军官们无视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溜走了,等回到大营时,已经去了整整两成!

  剩余的人也一片灰暗,甚至恐惧的哭起来。末日笼罩在汉王军大营上空……

  一队郑和军骑兵冲入军营,根本无人阻拦……事实上,从汉王?令撤军那一刻起,汉王军的灵魂就死了,没了魂儿的人就是行尸走肉;没了灵魂的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队人马直到中军帐前,才被朱高煦的侍卫拦下。“有何贵干!”

  “我家大帅请汉王殿下上船一叙!”郑和的手下向来称他将军,而不是公公。

  “知道了,我们会禀报的。”侍卫应一声,却见那些骑兵不动弹。“你们怎么还不走?”

  “不敢回去。”郑和的手下面无表情道:“请不到王爷,我们不能复命。”

  “你!”侍卫勃然大怒:“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强迫我家王爷?!”

  “好了。”汉王的声音响起来,侍卫们忙侧身让开,只见朱高煦除下戎装,也没有穿王袍,只穿一身藏青色的武士服,从王帐中迈步出来。这些整日跟在汉王身边的贴身侍卫悚然发现,他们的王爷,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本王去见郑公公。”朱高煦看看错愕的侍卫,缓缓道:“快备马吧。”。

  镇江城头上,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定了,而且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却突然绝处逢生,那种巨大的欢喜和庆幸,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二黑紧紧搂着龙瑶,喃喃道:“我不当兵了,我要退伍,我要和你生孩子……”

  龙瑶那么要强的性格,经历了这一番生死,竟也和二黑一样的看法了,把头埋在他怀里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二黑低下头,闭着眼朝龙瑶的小嘴儿亲去。

  龙瑶本来也动情了,刚要踮脚迎上去,就看见胡三刀一脸猥琐的嘿嘿直笑。

  她羞得别过头去,拧了二黑一把,挣脱开来。

  二黑怅然若失,龙瑶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今晚继续。”说完,龙瑶自个儿先面似火烧,兔子似的跑下了城头。

  看着她的背影,二黑挠着头,嘿嘿直笑。

  “哎,跟你说什么呢?”胡三刀好奇的问道。

  “该你屁事儿!”二黑白他一眼,弯腰把胡三刀扶起来,往角楼下走去道:“你不是伤得很重吗?怎么话还这么多?”

  “你懂什么,我是分散注意力!”胡三刀让二黑这一提醒,疼得直哼哼起来:“哎呦,哎呦……”。

  东面城墙,军医在给薛桓包扎伤口,这小子浑身上下负伤十几处,都被包成了粽子,却还不忘追问许怀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这个嘛,”许怀庆打个哈哈,大笑起来:“今儿个天不错啊!”既然死不了了,他当然不能跟这小子说实话了,不然薛二愣子非把自己揍死不可。

  “神经病。”见他闪闪烁烁,薛桓骂一句也就没了兴趣。他还是对另外一件事更感兴趣:“对了,咱们啥时候再去停云楼,我这次一定可以更快点儿!”

  “停云楼不是妓院吗,”莫问走过来,笑道:“什么更快点儿?”

  “没,没什么……”薛桓在这方面脸皮还太嫩,一下子就成了大红脸。

  “莫问莫问!”许怀庆赶忙把莫问拉走,虽然穿帮是注定的,但能晚露馅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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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一六章 该来的总会来

  宝船顶层的会客厅中,传出了一声怪诞的嚎叫:“本座乃九天十地斩仙灭佛大魔王!”

  这一声,震得外头的官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谁在发疯。

  胡灐也被吓了一跳,不禁为自己的决定深深庆幸。

  会客厅中的太子和两个太监,自然更是呆若木鸡。看着朱高煦那张极度扭曲的脸,郑和眉头紧皱道:“殿下,请自重!”

  “大胆!”朱高煦大刀金马的把腿一分,双手按在膝盖上,顾盼自雄道:“你们这些孽障,见了本王为何还不下跪?!本王一个雷劈死你们!”说着他竟一跃而起,双手成爪,朝朱高炽飞扑过去。

  “啊!”朱高炽惊叫一声,手上却一点儿不慢,化掌为刀挡在身前!

  “你还敢反抗?!”汉王登时暴怒,疾风暴雨的展开了猛攻!

  太子忙拼命抵挡,可哪里是汉王的对手?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发出砰砰的巨响!

  这时,老太监动了,也不见他起身,便倏地挡在汉王身前,飞快的连拆十几招!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整个人就像化作一串残影,也许这便是他‘影子’名号的由来!

  老太监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汉王也跟不上。只见他一掌拍在汉王的肩膀上,便把他按回了座位。“给我坐下吧!”

  朱高煦自然拼命挣扎,口中犹自疯言疯语道:“大胆!我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无奈之下,老太监只好照他头顶百会就是一掌,砰地一声,朱高煦晕了过去。

  朱高煦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太监把汉王扶坐端正。“您把他怎么了?”

  “无妨。”老太监把手往袖子里一收,倒和怀恩有几分神似之处。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还是郑和从旁解释道:“殿下不用担心,我干爹手下分寸妙到毫巅,汉王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朱高炽看汉王只是晕了一会儿,就幽幽转醒,这才松了口气。

  “呃……”朱高煦先是长长吐了口浊气,才缓缓睁开眼,茫然看着三人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王爷,”郑和冷声道:“您刚才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汉王冥思苦想一阵,摇头道:“只记得突然头疼欲裂,就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

  “王爷回头得请个大夫好好看看。”郑和似笑非笑道。

  “是得看看了。”朱高煦揉着太阳穴道:“头好疼,晕晕沉沉。”

  “既然如此,王爷就先去歇着吧。”郑和纵使满心不信,但对方身份摆在这儿,不是他个太监可以盘问的。说着,他提高声调道:“来人,带王爷去上房歇息。”又对朱高煦道:“这段时间,王爷就先住在船上吧,条件虽然简陋些,但总好过住帐篷。”

  “本王可以说不吗?”汉王黑着脸道。

  “当然可以。”郑和淡淡一笑道:“不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请王爷安心住下吧。”

  “哼!”朱高煦这才知道,对方不让他的侍卫跟着,就是存心想把自己留下。不过这也是题中之意,汉王殿下不想丢脸,只能听候安排。

  这时候,亲兵进来,听了郑和的吩咐,便对朱高煦道:“王爷,请跟小的来。”

  朱高煦看一眼郑和三个,闷哼一声,跟着亲兵出去。

  “那我,是不是也得住下。”太子见状,试探的问道。

  “殿下想住,自然欢迎。”郑和淡淡一笑道:“不过我想您,一定不愿住下。”

  “我可以回去吗?”太子心下一松。

  “当然可以。”郑和点点头,笑道:“不过还有点儿事儿,要耽误殿下一下。”

  “什么事?”太子说着,看到胡灐从外头进来。

  郑和、影子、胡灐三人,面色竟比刚才还要严峻,把太子紧张的够呛道:“你们只管说。”

  三人点点头,还是郑和先开口:“殿下应该了解,咱家下西洋,是有秘密任务的吧。”

  “还有这些年,下官寻找张三丰,其实是个幌子。”胡灐也接茬道:“下官其实另有重任。”

  “是。”朱高炽点点头道:“你们真实的目的,是搜寻那个人的下落……”说到这儿,他已经了然了。太子殿下先是一慌,旋即镇定下来,因为二黑已经私下向他汇报过这件事,他已经清楚王贤的意图了。

  “不错。”老太监影子缓缓道:“老奴被皇上派回江南,就是因为得知,那个人曾经在京城现身。”

  “是。”朱高炽颔首道:“据说他参拜过懿文太子陵,还拜见了谢太后。”

  “对。皇上对此极为重视,故而派咱家会同胡大人搜查,务必将那人捉拿归案!”说到这儿,老和尚那双昏暗无神的眼中,突然精光四射!利剑般直刺太子殿下的心窝,仿佛要把他看穿了一般。只听他幽幽道:“经过一番调查,我们发现那个人的贴身太监,已经被北镇抚司拿获了!现在就关在镇江城中!”

  “是有这么回事。”朱高炽在这种问题上,丝毫错都不敢犯,马上点头道:“北镇抚司已经禀告过我了,人是在纪纲的白云山庄拿获的,随后他们被纪纲的人一路追杀,逃进了镇江城。之后镇江便陷入了重围,想跟皇上报信都没可能。”

  “那人现在何处?!”老太监对来龙去脉并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一件事。

  “在镇江府大牢里,北镇抚司好生看管着呢!”朱高炽有问必答,一副问心无愧的架势。若让他知道,就在一个时辰前,那两位要犯还曾溜上城头帮着守城,不知会不会还这么镇定。

  “好!”老太监站起身,做个请的动作:“请殿下带路,我们要提人!”

  “好。”朱高炽赶忙站起来,在胡灐的搀扶下往外走。

  下船时,前去拿人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了,大概有五六百人之多!一水儿的黑衣黑裤、短弩长剑,一个个面沉似水,笔直的坐在马背上,看上去精悍至极!

  “殿下,咱们快走吧。”看着朱高炽被扶上马,胡灐沉声催促道:“以免节外生枝!”

  “不会的。北镇抚司可靠的很。”朱高炽话没说完,就见老太监影子,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胡灐歉意的笑笑,两人也打马出发,带着手下紧紧跟上。 。

  城外头,胡灐和老太监正疾驰而来。

  城里头,吴为提着食盒走向大牢……

  “大人又来提审犯人了。”牢房守卫们睁着眼说瞎话。

  吴为面沉似水的点点头,对守卫缓缓道:“这阵子,辛苦你们了。”

  “辛苦谈不上,”守卫头子挠头笑笑:“就是担心事儿。”里头关的是什么犯人?又跟吴为是什么关系,他都清清楚楚,能不担心事儿吗?好比今儿个本以为要城破人亡,他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放牢里的要犯出去逃命。

  哪知,镇江城竟又守住了!把一干守卫吓得上吊的心都有了!

  幸好幸好,两个要犯竟溜溜达达又回来了,不然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应该是最后一回了。”吴为轻声说道。

  “哦……”守卫们如闻仙音,心说可算到头了。 。

  守卫领着吴为进去牢房,打开牢门,便出去望风了。

  吴为提着食盒进去,便见怀恩笑嘻嘻迎上来。老太监在城头被划伤了脑门,此刻头上缠着纱布,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上去有些可笑。

  “小子,又来了。”怀恩笑嘻嘻道:“今儿带了什么好吃的?”

  “怀伯伯。”吴为看一眼坐在床上的父亲,答道:“我去酒楼炒了几个好菜,又打了几斤好酒。”

  “哈哈!就知道你亏不了咱家。”怀恩食指大动,连声催促道:“摆上!快摆上!”

  吴为点点头,便默默地摆上碗筷,把酒菜从食盒拿到桌上。

  “嗯,好香好香。”怀恩直接下手捏一块儿鸡丝,送到嘴里一尝,大赞:“好吃极了!”说着瞅瞅面前的酒盅,用眼神示意吴为快满上。

  吴为拿起酒坛,拍掉泥封,给怀恩倒上酒,怀恩端起来就喝。

  吴为又倒了杯酒,对吴大夫道:“父亲,您也过来喝一盅吧。”

  吴大夫盘膝坐在那里,眯着眼打量着吴为。

  “快点儿啊!”怀恩催促起吴大夫来:“喝酒都不积极,你还能干什么?”

  “今天这饭,送的有点儿早啊。”吴大夫终于开口了。

  吴为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道:“仗打完了,过来和二老庆祝一下。”

  “就是。”怀恩示意吴为给自己倒酒:“庆功酒懂吗?”说着跐溜就是一盅。“高兴!不挑时候!”

  吴大夫终于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吴为忙把酒奉上。

  吴大夫端起酒盅,送到嘴边。吴为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有些紧张。

  酒盅都沾到嘴唇,吴大夫又搁下了,看一眼儿子道:“你怎么不喝?”

  “我……”吴为愣一下道:“长辈面前,哪有我喝酒的份儿。”

  “小子有教养!”怀恩大赞一声,话锋一转道:“不过,既然是庆功酒,没有不喝的道理!”

  “不错。”吴大夫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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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一七章 姜是老的辣啊

  吴为看看桌上,只有两个酒盅,便笑道:“没有杯子,我就先不喝了。”

  “不行!”吴大夫却来劲儿了,非要跟吴为喝这个酒。“让人送个杯子进来。”

  “这……”吴为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道:“我这就去拿。”

  “快去快回。”吴大夫点点头。

  吴为只好走出牢房,拐过拐角,一名心腹手下已经等在那儿。看到他,低声道:“大人,外面的守卫都制住了。”说着又问道:“您那边怎样?”

  “拿个杯子去。”吴为皱眉道:“老爷子非要我陪着喝。”

  “那酒能喝吗?”手下吃惊道:“喝了就倒!”

  “我硬不喝,他们会起疑心的!”吴为叹口气道:“放心,我有解药。”

  “唉!”手下赶忙去给他找酒盅了。

  一个人站在过道里,吴为有些失神。虽然吴大夫在城头跟他说的明白,他也点头了。可说一千道一万,当儿子的怎么能忍心,把父亲往死路上送?

  看到郑和的人,第一时间便把镇江城包围。吴为就清楚了,他们已经知道父亲和怀恩在城里。万分紧急之下,他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要把父亲和怀恩送出去。虽然这样很可能会连累王贤,但吴为别无选择……所以他在酒里下了自己新研发的蒙汗药,想把父亲和老太监蒙倒了运出去!

  虽然吴大夫年轻时有毒医的绰号,但遇上这种从没见过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还是会中招吧。

  手下很快把酒盅拿来,吴为将一枚解药含在口中,便慢慢走回牢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会儿父亲和老太监,就应该已经挺尸了……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吴为回到牢房时,却见两人仍坐在那儿吃菜喝酒,没有丝毫醉态。

  ‘药效怎么这么慢?’吴为不禁微微吃惊,转念想到,应该是两人内力深厚的缘故。不过也顶多是多坚持一会儿罢了……这种特制的蒙汗药,连水牛都能放翻。

  “回来了。”大夫的声音,把吴为唤回神来。“坐。”

  “是。”吴为点点头,赶忙打横坐在下首,又把酒盅搁下。

  “来来满上。”老太监亲自给吴为倒酒,吴为赶忙谦让道:“我自己来。”

  “客气什么。”老太监却笑道:“咱家伺候了一辈子皇上,今儿个也让你享受享受。”

  “哎……”吴为接过酒盅,便举起来对二老道:“我敬你们二位。”

  “干!”吴大夫和怀恩和他一碰杯,三人便干了一盅。

  吴为忙拿起酒坛,抢着给两人倒酒,三人便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那厢间,另一个老太监带着太子和胡灐,纵马狂奔到城门下。

  “站住!”一名郑和军的百户,忙阻拦他们道:“这里戒严了,不许出入!”

  老太监冷冷瞥一眼那百户,他身后一名黑衣人却劈头骂道:“你瞎眼了,这是赵公公!”

  “洪公公?!”那百户才看清黑衣人,竟是郑和的副手洪保!封锁镇江城的命令,就是洪保亲自下达的!

  “快让开!”洪保不耐烦的催促一声,那百户赶忙命手下撤去路障,让出了去路!

  老太监便和太子、胡灐、洪保一道,纵马驰入镇江城!

  镇江城内,惊魂稍定的老百姓,在官府的指挥下,推着独轮车,沿着城墙在收尸!这可是又苦又累的活,那么多尸体,有的都臭了,还有好些个零零碎碎的,都得赶紧运出城埋了,不然诱发瘟疫可就麻烦了!

  “让开让开!”这队人马进了城也不减速,快马加鞭赶往大牢,老百姓避让不及,歪倒了手推车,上头的尸体落了一地……

  太子见状,眉头皱了皱,但看老太监和众黑衣人,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他忍了忍,什么也没说。便跟着这队人马,风风火火直扑大牢!。

  大牢中,三人都有酒了,吴为爷俩红着脸?那大眼瞪小眼,怀恩抱着酒坛子絮絮叨叨:“酒是好东西,不管多少心事儿,你喝醉了就得睡觉!”说着醉眼惺忪的看一眼吴为道:“小子,你怎么还不睡?”

  “我……”吴为耷拉着眼皮,睡意一阵阵往上涌,却兀自强撑着道:“我得看着你先睡。”

  “嘿嘿……”怀恩大着舌头道:“那就看看咱爷俩,到底谁先睡?!”。

  老太监和胡灐一行人,到了大牢外,又被镇抚司的人拦下来。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穿飞鱼服的旗官,沉声喝道。

  “是我。”太子忙露出头来,对那名旗官道:“这几位是钦差,快让开!”

  “是!”一看是太子殿下,那名旗官忙让人让开!

  众黑衣人便翻身下马,簇拥着老太监和胡灐,气势汹汹闯入大牢大门!

  这一行人气势太足了,浩浩荡荡走在大牢院中,马上就惊动了院子里所有人。

  一名小旗想悄悄到后头报信,谁知身子刚转过去,就轰然倒地!惨叫声都没发出来……

  “谁都不许动!”老太监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他用余光瞥一眼猝死的小旗,冷冷道:“不然,他就是下场!”

  众人赶忙看那小旗,也不见他有受伤的地方,更没见有流血……不禁一阵毛骨悚然!方才,院子里所有人,可都看着那老太监呢!竟没人看出他是怎么杀的人!

  果然,从老太监说完那句话,到他走到牢房门口,所有人都没敢动弹!

  “嗯?”看一眼牢房门口,竟然空无一人,牢门都还虚掩着!老太监神情一紧,身体便化为一道虚影,冲进了牢房!

  洪保和胡灐也都惊呆了!对于里头两个钦犯的重要性,北镇抚司不可能不清楚!不然也不可能悍然攻打白云山庄!可眼前看到的情形,怎么如此懈怠?!该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胡灐也急了,施展武当身法,紧跟着冲进去!

  “快!”洪保大喝一声:“把整个院子包围起来!”一声令下,众黑衣人便轰然散开,跳上了围墙屋顶,亮出短弩火铳,警惕的盯着院子里每一丝动静!

  太子也有些傻眼了,对闻讯赶来的蹇义道:“不会真出事儿了吧?!”

  “八成!”蹇义阴着脸,低声道:“人家看到今儿个守城时那两个人,曾经上城帮吴为杀敌来着!”说着愤怒道:“八成是三人一起逃走了!”

  “不会吧……”太子从头顶凉到脚底,一阵天旋地转。这要是真如蹇义所言,父皇还不生撕了自己?!‘老天爷,不能这样作弄我啊!’

  “殿下!”蹇义忙吃力的扶住朱高炽,愤愤道:“您就是太仁厚了!要是早听我的,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哎,别放马后炮了……”太子有气无力道:“快进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好。”蹇义便扶着太子进了牢房,走在幽深的甬道中,蹇尚书那张老脸上,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好大的酒气!”蹇义闻到浓重的酒味儿,又不忿了:“这还是坐牢吗?!”

  说着,两人到了那间牢房外,便见牢房内外围满了人。蹇义身材矮小,被黑衣人挡着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好小声道:“借过,让太子殿下进去。”

  黑衣人让开去路,蹇义这才扶着太子进了牢房,一看,登时傻了眼——只见众黑衣人包围之下,有一张方桌,桌上摆满了酒菜!两个老太监和一个中年文士在喝酒,胡灐立在一旁把盏。

  “什么情况?!”蹇义瞪大眼,他是见过两个钦犯的,一个老太监和一个中年文士,就是酒桌上的俩人!“他们竟然还在?!”。

  别说蹇义了,就是老太监影子都觉着邪门!却说他一阵风冲入牢房,依然什么人都没碰到,直到他循着声音,到了关押吴大夫的那间牢房外——只见牢?中,竟有两人在悠然对酌!

  一看到这俩人,影子的心登时就放下了。因为其中一个,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

  那两人正是怀恩和吴大夫,牢房中却不见了吴为的身影……

  “我说怎么有风,”老太监怀恩抬起头,看到了老太监影子,有些郁闷的叹口气道:“原来是你这个疯小子来了。”

  老太监影子那张万载寒冰脸上,竟浮现出激动的神情。只见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道:“师兄,你果然还活着啊!”

  “你还没死呢,凭什么让我死?”怀恩道:“快坐下吧,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我要来?”影子看看桌上,果然有三个酒杯,不禁有些吃惊。

  “废话。”怀恩臭屁的笑道:“不然我怎么是你师兄呢!”

  “……”影子便依言坐在桌边,捻起那酒杯看一眼,似笑非笑道:“师兄,这酒杯是用过的。”

  “哪那么多讲究?!”怀恩两眼一瞪道:“怎么,嫌我脏?!”

  “这不是师兄用过的。”影子摇摇头,缓缓道:“刚才,这里还有一个人在喝酒。”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大夫,闻言抬头瞥一眼怀恩,便见他捻着酒杯,送到鼻翼嗅一嗅,道:“酒里下了药,应该是……”眯眼寻思片刻,老太监影子抬头看着吴大夫道:“毒医研制的‘睡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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