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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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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四七章 百恶榜

  
  薛居正说做就做,第二天,京冇城内外各处告示牌上,便张贴出了数张巨冇大的悬赏告示,告示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的人名,旁边还有头像和赏格。赏格最高的达五千两银子之巨,中等的也有千两左右,最低的则是二百两。就算是二百两,在寻常人看来,无疑也是笔巨款了。但是人们只敢围着告示牌窃窃私语,甚至连高声讨论上面的人名都不敢。
  
  因为那上面一张张恶狠狠的面孔,无一不有着凶名赫赫的恶名,他们或是称霸一方的坐地虎,或是在江上下人肉混沌的混江龙,至不济也是欺行霸市的恶霸头子,卖人肉包子的黑店老板,总之尽是些京冇城内外的恶人头子,他们无一不背着人命案子,血债累累者更是不在少数,但他们依然在京冇城逍遥自在。任谁都知道,这些人背后定然有什么大靠山。
  
  什么大靠山?锦衣卫大头子纪纲是也!有了纪阎王的庇护,他们才能在这天子脚下,连堂堂刑部、顺天府都不敢管。这样一些连官府都治不了、手下小弟无数的凶神,又岂是老百姓敢随便议论的?
  
  “这是应天府推出的个百恶榜。”有识字的为旁边人介绍起来:“薛府尹给应天府境内的恶人排了个座次,但凡榜上有名者,百姓皆可捉拿后向应天府领取赏金,生死勿论!”
  
  “啧啧,薛府尹可出血本了,这得多少钱啊?”有人感叹道。
  
  “哎,连薛青天都开始来这套了……”但也有百姓持不同看法,叹息道:“连他堂堂应天府尹都不敢对付的凶神,还有谁活腻了敢招惹他们?”
  
  “就是,悬赏再多有什么用?也得有命去花啊?”众人纷纷附和道。
  
  众人正议论着,人群后面一阵骚动。
  
  “闪开闪开!”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推开人群,簇拥着一个独眼龙来到榜前。那独眼龙穿一身华丽的直裰,腰间却系着缀满铜扣的大宽腰带,还敞着怀,露着护心毛,虽然打扮的有些怪异,但也算是威风凛凛!
  
  他的手下也都穿着大褂敞着怀,露出腰里的一截尖刀。大明朝规定,百姓是不许携带利刃的,他们却敢在这天子脚下,肆无忌惮的藐视王法!
  
  一看到这独眼龙,许多人便畏惧的缩脖退后,有些不认得他的,小声问道:“这谁呀?”
  
  旁人不敢言语,指指榜上靠后的位置。那些人顺着所指一看,名列第九十七位的名叫赖三,人送诨号独眼龙!再一看画像,可不正是眼前这位么?
  
  “赖三爷是这条街上的老大,手下好几十个凶横的小弟,这街上所有店铺都得向他交保护费,下馆子那是从来不用钱的……”旁人小声补充着榜单上没有的资料。
  
  赖三的手下听了十分得意,脸上写满了的骄傲,胸膛挺得老高。但他们的老大却一脸寒霜,啐一口浓痰,骂道:“他冇冇妈的,得意个屁!老冇子差点就倒数第一了。”
  
  小弟忙劝道:“老大,这榜单也不是全作数的,再说,临街的黑狼老大,还没捞着上榜呢。”
  
  “嗯。”赖三一想也是,顺天府管着这么多地方,自己能排上前一百,已经很有面子了。正要自吹一番,却看到有个头发花白、面色阴沉的瘦高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赖三一脸骄傲登时化为谦卑,点头哈腰的上前请安道:“这不是白鹰大爷么,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一听独眼龙说出‘白鹰’的名号,人群纷纷倒吸冷气,然后一齐往榜单上看,竟有些jī动起来:“是排名第十九位的白鹰,那可是以一当百的绝世高手!”
  
  “是啊是啊,十年前我在船上,有幸看过鹰爷力战数十高手,最后把他们统统杀光!”人的名、树的影,虽然同样是恶棍,但人们提起白鹰来,显然要比对赖三恭敬多了。
  
  “鹰爷是长江上第一大帮派,大江盟的护法长老,身冇份老尊贵咯,想不到能有幸在这里见到。”众人纷纷仰慕的看着那头发花白,面容冷峻、标枪一般挺立的中年男子。
  
  那叫白鹰的中年男子,对旁人的议论丝毫不感兴趣,他打量下那独眼龙道:“你是?”
  
  “小人赖三,那次大江盟陈帮主过寿,小人还去送过礼呢。”赖三越说越没底气道:“在院子里向鹰爷请过安的……”
  
  白鹰认真的想了想,终是摇头道:“不记得了。”
  
  “鹰爷贵人多忘事……”赖三老脸一红,指着那榜单的末尾道:“小人这次能跟鹰爷同榜,不胜荣幸。”
  
  顺着他所指,白鹰看了他的名号一眼,淡淡道:“原来是赖三爷。”
  
  “不敢当不敢当,您叫我一声三儿就成……”赖三的骨头都酥了,忙点头哈腰道:“小人觉着这个榜单编的太差劲,您老怎么数都该排进前十才对。”
  
  “强中自有强中手,能名列十九,我心满意足。”白鹰虚怀若谷道。
  
  “鹰爷太谦虚了!”赖三忙捧哏道。
  
  旁人一听,心说乖乖隆地洞,看到没有,人家都把这榜单当成江湖座次榜了,根本一点都不害怕。
  
  “官府排出这个名字,倒省了江湖同道一番争执。”白鹰淡淡笑道:“也算是一件好事。”
  
  “就是就是,这榜单也就这个用处,”赖三继续捧哏道:“别说鹰爷,小人都不信有人敢动我一根汗毛!”
  
  “呵呵……”白鹰淡淡一笑,双拳爆出一阵脆响道:“还真期待有人能揭榜!”
  
  “只可惜,要让鹰爷失望了,哈哈……呃!”赖三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未落,便被人从背后一脚踢飞,重重排在告示牌上,笑声戛然而止。
  
  白鹰神情一沉,虽然他不认识这个无名小卒,但对方胆敢在他白鹰面前行凶,那就是看不起他!
  
  “朋友!”白鹰霍然转身,只见几个黑衣草帽,脚踏黑靴的男子立在身后,“也太不把我白鹰放在眼里了吧?”
  
  “白鹰是什么东西……”一个黑衣男子哼一声。
  
  另一个黑衣男子道:“百恶榜上排名第十九,赏格两千两!”
  
  “哈哈,竟然这么轻松就逮到一条大鱼,让俺来会会他!”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亮出一双掌心黝黑的铁掌!
  
  “铁砂掌!”白鹰瞳孔一缩,不禁冷笑道:“看来诸位还真有点本事,可惜想靠这悬赏发财,实在是打错了主意!”话音未落便双手成爪,怪叫一声朝那大个子扑上去!
  
  “来得好!”大个子早就蓄势待发,见状立即挥舞一双铁掌迎敌,双方利爪生寒、铁掌生风、化成两团影子,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见双方一言不合,便打在一起,看热闹的老百姓忙一哄而散,躲得远远地……继续看热闹啊!
  
  这时候,那赖三也在手下的搀扶下起来,擦一把长流的鼻血,怒骂道:“谁他冇妈敢偷袭老冇子,老冇子非把他手脚砍断,丢进长江里喂……呃……”
  
  赖三话没说完,就见一个身材矮壮的黑衣人走到面前,这些人脸上都涂了黑炭,也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从他那精光四射的一双招子中,看出这是个内家高手。
  
  “你不是说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么?”黑衣人冷冷看着赖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倏地一拳出去,就冇把躲在两个手下冇身后的赖三一把提溜出来。再一把,竟硬生生将他一大从头发连着大块头皮扯了下来!
  
  “啊……”赖三登时没人声的惨叫起来,挥舞着手脚朝他打去:“都傻愣着干啥?快杀了他!”
  
  赖三的手下这才回过神来,忙从腰间抽冇出剔骨尖刀,咬牙切齿朝矮壮汉子捅去!矮壮汉子不躲不闪,任两柄刀子刺到肋间。
  
  “啊!”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惊叫,许多人不忍的闭上眼,也有胆大的瞪着眼,想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喷血景象!
  
  哪知就在刀要入体的一瞬,他突然动了,那矮壮的身体如游鱼一般,擦着两柄刀刃便揉身上前!只见他怪叫一声,突然放开赖三,一双醋钵大的铁拳,炮弹一般朝左右轰去。两个持刀的汉子毫无反应,便都被他重重击在面颊上,同时惨叫一声,吐血倒飞出去一丈远,轰然倒地后,两腿抽搐不知死活。
  
  看到这男子的强横表现,赖三其余的手下登时傻在那里,不知该打还是还逃,男子也不跟他们客气,一阵拳脚飞舞,六个大汉便纷纷倒飞出去,步了前两位的后尘。
  
  看到自己的手下转眼都被打趴下,赖三彻底傻了,两腿颤栗,牙齿打战道:“好,好汉爷饶命……”
  
  “现在知道求饶了?”矮壮汉子狞笑一声,重重一拳打在赖三的面门上。“晚了!”
  
  这一拳怕是有九牛二虎之力了,赖三重重摔在告示板上,竟把那两根粗圆木支撑的告示板,震得晃动起来!
  
  再看那赖三,已是七窍流血,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矮壮汉子郁闷的啐一口道:“不过瘾!”
  
  “杀人了,杀人了!”片刻错愕之后,人群终于惊慌的四散而逃,一边逃还一边叫唤:“可了不得了,出人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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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四八章 报复

  
  “杀人了,杀人啦……”
  
  人群一哄而散,几个黑衣黑面人却若无其事立在那,显然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嘿嘿,三哥你太慢了。”那矮壮的黑衣人见铁掌和白鹰仍没分出胜负,提着那双醋钵大的拳头就要上前相助:“俺都收拾了九个了!”
  
  “你给我滚远点!”铁掌却不许他帮忙,一边和白鹰打着,一边骂道:“我这一个能打那些废柴一百个!”
  
  “呵呵,承蒙朋友夸奖。”白鹰闻言也出声道:“许久没碰到你这样的高手了,何必要打生打死?我们不如把酒言欢?朋友若是手头紧,区区两千两银子,在下还是出得起的。”
  
  两人说话时,拳脚上可都没慢下来,可见都还行有余力。但白鹰说话明显比铁掌更连贯,在实力上似乎要略胜一筹。但是他的心情明显比对方要来的紧张,因为对方还有三个类似的高手在虎视眈眈,若是这些人见势不好,一拥而上,自己非得撩在这儿不可……他自认为是京冇城有数的高手,所以不像别的大佬那样前呼后拥,素来是独来独往的,谁想到这次竟然一下遇到四个直逼自己的高手,真是常走夜路终于碰到了鬼!
  
  不过白鹰也没绝望,因为大江盟是京冇城最大的帮派,堂口遍布京冇城内外,这附近就有他徒弟开的武馆,听到打斗声肯定很快会过来救援的。
  
  所以经验丰富的白鹰一面说软话试探对方,一面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对方果然中了计,那铁掌大笑道:“让你做个明白鬼,银子只是个彩头,不管有没有、有多少,都得要你的狗命!”说完,开碑裂石的铁砂掌,愈发凌厉的朝白鹰的身上招呼。
  
  “我与你往日无怨素日无仇。”白鹰见招拆招,沉声问道:“你等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铁掌故意一顿,下一瞬却放声大笑道:“老冇子看你不顺眼!”
  
  “老三少废话,”见两人磨叽起来,领头的黑衣人不悦的呵斥道:“没看出他是想拖延时间?!”
  
  “啊!你耍我!”铁掌怪叫一声,终于不再留力,使出浑身解数朝白鹰招呼。
  
  “老四,你去帮他!”头领又下令。
  
  “大哥,我能行的!”铁掌忙道。
  
  “这里不是你斗狠比武的地方,当心军法从事!”头领喝一声:“老四快上!”
  
  “哦。”那矮壮汉子应声上前,刚要抡起铁拳朝白鹰招呼,突然听到几声暴喝:“住手!”
  
  循声一看,只见几十条身穿白色武士服的汉子,倒提着长刀棍棒飞奔而来。
  
  白鹰见状大喜,一招‘鹰击长空’击退铁掌,反身急退一丈,转眼便被那群武士围在当间。
  
  “朋友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见来了援军,白鹰的气势大盛,睥睨着四人道:“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胆敢对我师父下手,明年的今天冇便是你等的忌日!”为首的一名武士,擎起手中的偃月刀,指着几个黑衣人道。
  
  “哈哈。”哪知道铁掌放声大笑道:“百恶榜排行第三十四名的小关胜也来了!”
  
  “又是一千两银子!”铁拳也大笑起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
  
  “来得正好,都别走了!”为首的黑衣人打个唿哨,临街店铺中便涌出近百名手持各色兵刃的黑衣人,楼上还有弓冇弩火枪冇手压阵,竟成了瓮中捉鳖的架势。
  
  “不好,师傅!”小关胜见对方呈天罗地网的架势,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忙急声道:“徒儿掩护,您先走!”
  
  “都走不了了。”白鹰却惨笑一声道:“放下兵刃吧……”
  
  “师傅,我们和他们拼了!”小关胜却不肯轻易投降道:“未尝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傻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白鹰低声道:“纪都督不会不管我们的……”
  
  “师傅……”听了白鹰后一句话,小关胜的血勇之气登时为之一泄,咬牙道:“丢下兵刃……”
  
  ‘铛铛咣咣……’伴着兵刃落地之声,小关胜的手下纷纷丢下了长刀和铁棍。
  
  “绑了!”黑衣人的首领自然不会客气,一声令下,几十名黑衣人上前,将白鹰和小关胜等人捆将起来,押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囚车。
  
  “撤!”黑衣人首领又是一声令下,街道两侧楼上的弓冇弩手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众黑衣人也快速闪入小巷,无影无踪。
  
  过了好一会儿,受惊的百姓才小心翼翼的走上街面,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临街的酒楼包厢中,王贤负手立在窗前,之前的情形尽收眼底。
  
  “大人出招真是神鬼莫测。”身后的杨荣佩服的五体投地道:“当初谁能想到,一场行刺汉王的案子,竟然让大人聚集起这么多的高手,还能将其收为己用呢?”
  
  “我只是想了个点子。关键还是吴为和莫问,”王贤却谦逊道:“没有吴为大量的前期工作,他们不能那么痛快接受招安。没有莫问的驾驭手段,他们也不会这么令行禁止。”说着颔首笑道:“不错,仅仅个把月时间,就已经有模有样,我就知道莫问有这个本事。”
  
  “莫将军确实厉害,”杨荣自叹不如道:“若是换了属下,真不知该如何镇住这么多江湖人士,更别说为我所用了。”说着笑道:“尤其是想出这个百恶榜的法子,更是扬长避短,把我们的战斗力凝成一双拳头,将分散的敌人各个击破!”
  
  “你能这么想,就说明你也不差。”王贤笑道:“不过也别太高估这法子,估计也就是头两天好用,后面对方肯定会想出对策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旁的吴为笑道:“谁怕谁来着?
  
  这一天,是京冇城大佬和恶霸们的受难日。
  
  一样的场景在京冇城内外各处上演着。一群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冲进一座座赌场、一处处青楼,一个个堂口,以犁庭扫穴之势,将那些不可一世的地头蛇斩首除根,一击成功随即撤退,根本不给对方反扑的机会。
  
  到了下午时分,百恶榜上的名单,已经去了整整三十一人,一时间,江湖大佬们惊恐莫名,街头恶霸们更是噤若寒蝉。噩耗源源不断传到锦衣卫衙门,纪纲纪都督的愤怒可想而知!
  
  “混账!”纪纲脸色铁青、双目血红的詈骂着一众徒子徒孙道:“你们的手下都是摆设么?怎么不反击呢!”
  
  “老祖宗息怒,”王谦小心翼翼道:“我们接到警报就去支援了,可那些黑衣人来去如风,等我们杀到,他们已经不见踪影……”
  
  “你们不会守株待兔么?”庄敬也气愤道。
  
  “庄夫子这话说的……”许应先郁闷道:“京冇城这么多点,我们怎可能一一照应?”
  
  “而且他们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们呢。”王谦委屈道:“我们到这边,他们就去打那边,我们转到那边,他们又去了别处,害我们总是扑空……”
  
  “王贤!”纪纲就是再蠢,也知道是谁在捣鬼了,也只有北镇抚司有这个能力和锦衣卫捉迷藏。气得纪都督一脚踢碎钟爱的元青花立瓶,登时满地碎瓷片。“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东翁息怒。”庄夫子忙劝道:“他们只冇是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现在我们只要有所防备,必不会让他们得逞了。”话虽如此,心里却暗叹,王贤那后生,简直是老天降下来对付东翁的魔星,谁能想到当初他一步不起眼的闲棋,能变出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嗯……”纪纲吐出一口闷气道:“夫子说该怎么办?”
  
  “一者,命那些家伙都不要出门,全力以赴、严守门户。二者,这次他们之所以一溃千里,皆因对方高手太多,又像军队一样令行禁止,我们必须要给下面人配发强弩、火器,增强自保之力。”庄敬沉声道:“三者,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要调集军队,围困他们的老巢,把他们堵在里面,捆住他们的手脚,看他们还怎么折腾。四者,东翁应该亲临应天府,逼薛居正撤掉那个什么百恶榜!第五,请汉王派兵支援,以维持治安的名义屯兵街头,这样不仅可以遏制镇抚司的人再兴风作浪,还能趁机夺取京冇城内外的控制权!”
  
  “嗯……”纪纲寻思片刻,转怒为喜的笑道:“好一招将计就计,不错不错!”说着拍案道:“就这么办!
  
  是夜,月黑风高,北镇抚司衙门内灯火通明。
  
  王贤立在衙门正堂前,看着堂前百余位麾下将领,熊熊的火把和通明的灯笼,映在他幽黑的眸子上,反射冇出两团熊熊的火。
  
  镇抚司百户以上,以及府军前卫千户以上的官员,半数肃立在堂下,每个人都紧绷着脸,眼里透着兴冇奋的光!虽然大人还没有具体下令,但已经让他们的部下换穿黑衣,做好战斗准备……王贤身后的一众将领,也都板着张脸,每个细节无不显示着今晚将有异乎寻常的行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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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四九章 黑夜行动

  
  乌压压站满人的院子里,却只有火把燃冇烧时偶尔发出的‘劈啪’声。
  
  王贤咳嗽一声,终于开了口:“各队的人马都准备妥当了?”
  
  “回大人,都准备好了!”
  
  “回军师,都准备好了!”
  
  众部下一齐沉声应道。
  
  “打开各自手中的竹筒,”王贤又沉声道:“上头是你们今晚的行动目标。”说着抬头望了望天上偶尔露出一角的月亮,道:“从亥时初到寅时末这段时间,能抓多少抓多少,寅时一过立即收兵,听明白了么?!”
  
  “喏!”众将一齐应下。
  
  “到亥时了么?”王贤看看帅辉。
  
  “到了!”帅辉高声禀道。
  
  “分头出动吧!”王贤沉声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喏!”众将齐声暴喝,向王贤行礼后便鱼贯退出,不一会儿,整个镇抚司衙门都沸腾了,又过了片刻,衙门前后大门洞开,一队队身穿黑衣的锦衣卫列队而出。
  
  同样的场景,在府军前卫的军营上演着,数以万计的身穿黑衣的府军前卫官兵全副武装开出军营,杀向京冇城各个角落。
  
  同样的场景,在京冇城以外同样上演着,以演习拉练为由,两天前开拔出城的两万名府军前卫官兵,也同样着黑衣、全副武装杀向京畿各处!
  
  静谧的夏夜被兵荒马乱之声打乱,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惶恐的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只见街上到处都是官兵,还有应天府的官差在敲锣高喊:
  
  “官府捉匪,闲人回避!官府捉匪、闲人回避!”
  
  见不是有人造反,老百姓这才放下心来,继而又担心的把门窗关好顶住,唯恐有贼人逃进来。
  
  那些百恶榜上的帮派分子却傻眼了,他们下午才接到老祖宗的命令,让他们聚集在一处抱团御敌,以免被人各个击破。傍晚时分,他们刚带着小弟凑到一起,晚上正一边喝酒一边商量着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就听到外头兵荒马乱起来了……要不是下午时,纪纲派人送来了弓冇弩火枪,他们非以为姓纪的是在玩兔死狗烹的把戏,让他们聚到一起好关门打狗呢!
  
  。
  
  城南恶名昭著的黑虎帮总舵,是一个有高墙坚壁的大院子,而且还有城南一霸,百恶榜排行第十的黑虎老大坐镇,其麾下仅在百恶榜上有名的便有五人,可谓城南第一大黑恶势力。是以接到老祖宗的密令,城南各黑帮的老大,便都带着小弟躲进了黑虎帮总舵。十几个帮派千把百人,加上黑虎帮自己的三百多人,把个偌大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北镇抚司的密探,这里也就成了官军突袭的重点,几乎是第一时间,数千官军便将黑虎帮总舵围得水泄不通!
  
  “大哥,不好了,外面乌泱泱全是官军!”百恶榜上排名第六十六的金毛犬,一脸惊恐的跑进来对黑虎大哥道冇:“老祖宗不是说要派军队堵着不让他们出来么?”
  
  “谁能想到他们今夜就发动呢!”黑虎能名列京冇城十大恶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沉声道:“这京冇城虽然没了皇帝,但做事情还是得讲规矩,老祖宗就是想调兵包围镇抚司,最快也得明天……”
  
  “可北镇抚司怎么想调兵就调兵?”恶人榜上排名第五十位的,城南乌衣帮帮主嚷嚷道。
  
  “他们……不讲规矩。”黑虎大哥也郁卒了。
  
  “大哥,现在不是扯犊子的时候,快想想怎么办吧?”恶人榜排名第四十六位的‘花狐貂’林海着急坏了。
  
  “不必慌张,我们黑虎堂总舵经营数年,外面看起来像是一般的深宅大院,但其实内力布满了机关工事。”不愧是黑虎大哥,依然一脸镇定道:“就是最精锐的军队在外头,没有个把时辰也休想攻进来!”
  
  “个把时辰,那敢情好……”众人这才稍稍安心,心说个把时辰,足够锦衣卫的人来增援了。
  
  “诸位!”看着满堂的帮派老大,黑虎老大觉着自己应该来个慷慨jī昂的演讲,在众人心中彻底树立起领袖形象。
  
  众人都望向黑虎,只听黑虎洪声道:“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值此存亡之际,我等要率弟兄们与敌血战到底,方不坠凌云之志!”话音未落,便听外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黑虎老大登时就忘了词,“那个,我等同舟共济,那个,我与尔等生死与共……”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扑扑簌簌直落灰,也让黑虎彻底失去了演讲的兴致,倍感恼火的问道:“什么情况?!”
  
  “大,大哥,”又一名头领跌得撞撞进来,脸上写满惊慌道:“大事不好了!”
  
  “镇定点,天塌不下来去!”黑虎老大黑着脸呵斥道。
  
  “官军用炸冇药把院墙炸开了一段,竟然还把洪武大炮推了上来……”那头领下一句话,却把黑虎惊得一屁股坐在金交椅上。
  
  “什么?”黑虎难以置信,北镇抚司是疯了么?用炸冇药炸墙就不说了,竟然还用上了明军攻城的终极武器——洪武大炮。
  
  “黑,黑虎老大,”一个帮派首领吓得脸色煞白道:“这下怎么办?我们的火铳弩弓,可没法跟大炮对轰啊!”
  
  话没说完,只听轰得一声炮响,一枚炮弹以雷霆万钧之势正中黑虎堂,登时震得门窗粉碎,重重砸在墙上的猛虎下山图上。
  
  堂中众人吓得全趴在地上,待其才从惊恐中抬起头来,只见那墙上狰狞的猛虎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冒着白烟的铁球……
  
  。
  
  “哎,加了大人所说的望山,打得是挺准了。”看那一炮正中黑虎堂,程铮却不满意的叹气道:“可惜还没研究出大人所说的爆炸冇弹,不然这一下就结束战斗了。”
  
  “要求不要太高……”披着黑色斗篷的王贤淡淡笑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只能这样了……”程铮叹口气,大声吆喝道:“孩儿们,把所有炮弹统统打进去!”
  
  “喏!”炮手们领命而行,五门洪武大炮火力全开,一枚枚炮弹呼啸着打进院中,那炮弹虽然是实心的不会炸开,但力道大得惊人,别说被砸上,就是擦上一下也要去半条命。院子里人又密集,一颗炮弹能砸中十来个人,登时惨叫声连绵不断!
  
  黑夜扩大了恐惧,听着惨叫声不绝于耳,院子里的帮派分子全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冲!”炮声一落,府军前卫的将士们便杀入院中,这些经过连番大战洗礼的官兵,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阵势配合,都已是大明军中出类拔萃的精锐,他们无情的挥舞兵刃、如快刀割豆腐一般,快速的推进包抄,将院中的帮派分子分割包围,收割庄稼一样砍杀着一条条生命,院子里登时变成了修罗斗场,很快便血流成河!
  
  那些帮派分子平日里好勇斗狠,自诩为杀人不眨眼,却哪曾见过这般毫无人性的屠冇杀,一时间,许多人更是吓得哭爹喊娘,屎尿横流,毫无招架之功……
  
  许多帮派分子纷纷丢下兵刃,跪地求饶,剩下的死硬分子仓皇退到黑虎堂外负隅顽抗,不过盏茶功夫,黑虎老大引以为傲的防御体系便土崩瓦解,这就是精锐军队和帮派分冇子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
  
  。
  
  已经被炮弹轰得千疮百孔的黑虎堂中,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所有人都望向黑虎老大,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
  
  黑虎老大早已是目眦欲裂,黑虎堂十余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他的心都在滴血,刷得抽冇出明晃晃的虎头刀,咆哮起来:“奶奶的,老冇子和他们拼命了!”
  
  “大哥冷静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金毛犬和花狐貂忙拉住他,惨声道:“现在出去就是送死!我们还是从密道撤退吧!”
  
  “那外面的弟兄怎么办?”别的帮派大佬忙问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只要投降,官府还能赶尽杀绝不成?”金毛犬道:“官府却不会留我们的性命!”
  
  “……”众人一下都不说话了,显然默认了他的道理。
  
  花狐貂把黑虎老大的金交椅拉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密道。“这是我们黑虎堂花大力气挖的密道,一直通往秦淮河边,想不到今天用上了!”
  
  “哎……走!”黑虎老大虎目滴血,咬碎钢牙道:“今日之仇,来日必将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众人丢下一句场面话,便跟着黑虎老大进了密道。
  
  狠话放出来能像王贤一样兑现的,叫有仇必报!像他们这样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的,只能算是空话而已……
  
  很快,外头死战的死硬分子发现黑虎堂中已经空了,登时齐声问候众老大的十八辈祖宗,一下子再没了拼命的道理,全都丢弃兵器,抱头跪地投降……
  
  院内的喊杀声很快停止,将士们冲进黑虎堂,也发现里头已经空无一人,不禁全都傻了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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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五零章 洪武门内

  
  黑虎堂院外,王贤坐在一把交椅上,微闭着双目听手下汇报战况。
  
  “大人,此战杀敌三百余人,俘虏千余人,将士们的损失微乎其微。”程铮有些沮丧道:“但黑虎堂里有地道,那些头领人物都潜逃了……”
  
  “别太苛求了……”王贤却不在意道:“那都是些老奸巨猾的家伙,若说没有密道,乖乖束手就擒,才真叫人奇怪呢。”
  
  程铮微微提高声调道:“弟兄们正在展开追击,一定要把他们缉拿归案!”
  
  “无所谓了。”王贤摇头笑笑道:“我们的目的是捣毁他们的势力,剩下一些漏网之鱼,已经无关大局了。”
  
  “是。”听大人这样说,程铮心里才好过点,方露出一丝笑容道:“大人这手真是绝了,本来这些家伙分散的很,我们没法将其一网打尽,但咱们白日里的行动,让纪纲误以为我们要用那些武林人士对付他的徒子徒孙,结果下令让他们聚成一团……孰料咱们早就等着他们凑在一起,给他个雷霆一击了!”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杨荣也笑道:“大人的兵法造诣已臻化境了。”
  
  “好了,别拍马屁了。再说我就骄傲了……”王贤从交椅上站起身道:“去别处看看!”
  
  。
  
  同样的围剿在京冇城内外展开,不用手下禀报,炮声爆炸声就把纪纲从睡梦中吵醒。
  
  “什么情况?”纪纲赤着脚走到屋外,只见庄敬也急忙忙披衣出来,两人相视都有些错愕,错愕之后又面现惊恐。
  
  “好像是外面在****……”庄敬说完一jī灵,使劲拍着大冇腿道:“坏了,我们被耍了!”
  
  “……”纪纲也一下明白过来,自己被王贤算计透顶了。原先姓王的白天那番凌厉攻势其实只是虚招,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让他下令,把那些徒子徒孙聚集起来,然后王贤才动用军队和北镇抚司——将其一网打尽!
  
  之所以要选在夜间,是因为每日天黑,皇城九门便会落锁,非皇帝金牌不得开门!而汉王府在皇城之内、他的锦衣卫衙门也在皇城之内,然而后来分出去的北镇抚司衙门,因为有个偌大的诏狱,却是设在了皇城外。至于那些帮派分子的老巢,自然没有一个设在戒备森严的皇城中,全都在外城和城外……
  
  王贤就是利用他和汉王今晚无法到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放手杀戮……因为过了今夜,汉王和锦衣卫的兵,将对他的人严防死守,再想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是不可能了。
  
  “老祖宗不好了!”纪纲正面色铁青、手脚冰凉,王谦急忙忙进来禀报说:“方才孩儿登上城楼,只见外城四面皆有火光,看位置,正是孩儿们聚集之处哇!”
  
  “王贤……”猜到这个结果是一回事儿,确认这个结果又是另一回事儿,纪纲的雄躯晃了一晃,火光中,一张脸煞白冇煞白,嘴角竟有血丝隐现:“你欺人太甚了!”
  
  庄敬张张嘴,竟说不出话了。那些主意都是他出的,哪知道竟正中人家的下怀。这就好比打麻将给人家点炮,对信心的摧残实在太大了……
  
  “老祖宗,我们虽然出不去皇城,可袁大人、庞大人他们在外面!”见两人都不言语,王谦只好硬着头皮道:“他们俩兴许能挡住王贤……”
  
  “指望那俩货,没戏……”纪纲恨恨说一声,“更衣!”
  
  。
  
  自打元至正二十七年,当时尚自称‘吴王’的朱元璋开始为自己营建吴王新宫时起,经过二十五年时间的营建,形成了大明皇宫宫城、与内外皇城并存庞大的格局。宫城是皇帝的后宫,主要建筑是乾清宫和坤宁宫。内皇城是皇帝上朝的地方,主要建筑是三大殿。内阁和六科也设在其中。外皇城最醒目的便是承天门前广冇场,修建有左右千步廊。广冇场东侧为吏、户、礼、兵、工五部……刑部在皇城之北的太平门外,西侧则为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衙门。太冇子东宫和汉王府等王宫府邸也在内皇城,由一道森严的城墙,将其与平民的世界分隔开来,而外皇城的正门便叫洪武门!
  
  数十骑武士簇拥着纪纲纵马出了锦衣卫衙门,直奔洪武门下!
  
  “停!”洪武门下火把通明,照的亮如白昼。禁军戒备森严,见有人纵马御街,忙将拒马拦在道中。守门的指挥使王铁沉声喝道:“什么人敢深夜在皇城门前纵马!”
  
  为首的王谦亮出锦衣卫腰牌,厉声道:“快开城门!城外有人叛乱,我家都督要出城平乱!”
  
  “原来是王千户。”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王铁自然是认识王谦的,倒也不敢托大:“敢问纪都督也在?”
  
  “本座在此,王将军请速开城门!莫要耽误了锦衣卫的大事!”纪纲拍众而出,一身麒麟服在火光中分外耀眼。
  
  “末将拜见都督大人。”王铁忙单膝行礼,却不肯让手下移开拒马:“都督有名,末将本当遵从,只是大明祖制,洪武门深夜紧闭,除非有圣旨,否则不得开门!”
  
  “这是急变!”纪纲自然深谙大明律法,急声道:“有急变时可以开门!”
  
  “但那需要监国的谕旨……”王铁一脸为难道:“都督莫怪,末将要是敢擅开城门,可形同造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混账!”纪纲没时间跟他啰嗦,看一眼把手长安们的士兵,知道再啰嗦也是废话,便策马转向东安门。
  
  谁知道东安门前,同样的一幕再次上演,守门的指挥使无奈道:“没有皇上金牌和监国谕旨,我们也不敢开门……”
  
  碰了一鼻子灰的纪都督,吐一口浓痰,又策马折回。
  
  “老祖宗,我们去西安门看看?”王谦小声问道。
  
  “去个屁,再碰一鼻子灰?”纪纲骂一声,下令道:“去汉王府!”
  
  汉王府中也早被惊动,朱高煦父子还以为纪纲要抢先造反呢。正忙活着召集亲兵家将,武装起来准备直扑东宫,先把朱高炽那头肥猪剁了再说!谁知点齐人马、刚要出发,就见纪纲满头大汗的进来。
  
  朱瞻坦忙迎上去道:“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动手么?你怎么提前发动了!”
  
  “我发动什么了?”纪纲一头雾水,旋即才明白过来,骂道:“不是我动的手,是王贤那个疯子,趁着皇城关闭,在外头大开杀戒呢!”
  
  “啊!”朱瞻坦吃惊道:“他好大的胆子,不怕我们告他造反?!”
  
  “那都是后话,先顾眼前吧!”纪纲说着话,来到王府正殿,见到了已经伤愈的朱高煦。话说汉王殿下不愧拥有大明朝最强横的肉冇身,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复原如初了。
  
  “怎么回事儿,老纪?”朱高煦一身明黄冇色甲胄,手持陪他征战多年的黄金枪,虎目圆睁的瞪着纪纲:“你唱的是哪出?!”
  
  “哪出都不是……”纪纲只好把对朱瞻坦说的话,再跟汉王复述一遍。
  
  朱高煦一听就炸了毛,“啐,这小子好大胆子,把本王当成摆设了么!”
  
  “可不就是么。”纪纲怒道:“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不过你也是个废物,竟能被挡住出不了洪武门!”朱高煦一挥手,家将牵过他的大黑冇马,翻身上马道:“看我去开门!”说着打个唿哨,千余名亲兵家将,便紧跟着他浩浩荡荡出了汉王府,转眼间来到洪武门前。
  
  “王铁!”看见拒马横街,朱高煦一挥手中金枪,戟指着那城门卫指挥使喝道:“快过来见孤!”
  
  “王爷……”王铁一见是自己的老上司,手脚就发软了,却不敢上前。因为他头顶上,还站着一名身穿明黄冇色铠甲,面容酷似永乐皇帝的英武青年。
  
  “呵呵,二叔好威风。”那人自然非朱瞻基莫属。太孙殿下站在洪武门城楼上,睥睨着自己的叔叔道:“您深夜带人出宫,是要去打猎么!”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侄子啊。”朱高煦一见是朱瞻基,两眼就憎恨的眯起来,声音却带着笑意道:“怎么,你要拦下二叔不成?!”
  
  “岂敢岂敢,只是祖制难违。”朱瞻基笑道:“二叔若没什么急事儿,还是待天亮再出去的好。”
  
  “我怎么没急事?外头在造反你听不到么?”朱高煦黑下脸道。
  
  “正因为情况不明,所以更不能开城门。”朱瞻基还是不咸不淡的笑道:“按照规制,这时候应该加强城防,待天亮后再作计较了!”
  
  “你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朱瞻坦啐道:“外头是什么人在作乱,你难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朱瞻基矢口否认道:“我是奉父命巡视皇城来着!”说着提高声调,一字一句道:“监国太冇子谕旨——今夜有敢擅开城门者,以谋反论处!”
  
  “这么说,你是打死也不开了?”朱高煦气炸了肺。
  
  “监国之命难违……”朱瞻基还是不咸不淡道。
  
  “拿着鸡毛当令箭……”朱高煦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明天如何收场!”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朱瞻基却无所谓笑道:“哦对了,不是明天,是今天。”
  
  “你给我等着!”朱高煦咆哮起来:“这事儿才刚开始呢!”
  
  “说得对,才刚开始!”朱瞻基也阴下脸道:“二叔尽管放马过来吧!”
  
  “好!好!好!”朱高煦目光怨毒的紧紧盯着城楼上的侄儿,最后还是拨转码头,恨声叫道:“先回去!”
  
  “父王……”朱瞻坦有些傻眼了,素来强硬的老爹,怎么在他最讨厌的侄子面前服软了?
  
  “住口!”朱高煦狠狠瞪他一眼,头也不回的骑马走了。亲兵家将们面面相觑,只好也跟着汉王殿下回去。
  
  转眼间,洪武门前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脸上写满惊慌的王铁等人,忐忑不安的望着城门楼上的太孙殿下。
  
  只见朱瞻基面色如铁,双目杀机迸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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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五一章 兴师问罪


  当早起的百姓战战兢兢推开家门,只见薄雾散去,眼前依然是一如往常的熟悉街面,小鸟在啾啾叫着,老牛在吱呦吱呦拉着收粪车,挑着早餐担子的小贩扯着惯常的语调叫卖着:

  “五香鸡蛋……爆炒牛肚……回卤干……二陈汤……卖喽……”

  一切都是这样的平静如常,仿佛昨夜的隆隆炮声、喊杀惨叫,不过一场噩梦而已……然而在大明朝上层,昨夜掀起的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呢!

  。

  太子东宫。

  虽然皇帝北巡,太子监国期间,百官是不用上朝的,但这天早晨,留守京城的文武官员、勋贵公卿,还是齐聚东宫正殿,他们或是面色激动、或是满脸忧虑。不管立场如何,所有人都迫切想弄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正主还都没来,但已经有不少消息源源不断的汇总而来……

  “听说昨晚上,北镇抚司和府军前卫倾巢出动,把锦衣卫在京城内外的势力连根拔起,铲除的干干净净……”武将勋贵圈子里,建平伯高福一脸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觉着自己像在做梦呢?”

  “这是真的。”安平侯李安叹道:“早晨起来我特意骑马溜了一圈,什么城南的黑虎堂、城西的丐帮、兄弟会、城北的铁手盟……现在都是应天府的人在站桩了。”说着一脸啧啧道:“这些帮派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全都便宜应天府了,啧啧,一箱一箱的往外搬,加起来还不得上百车!”

  “哇,这么有钱?”众武将登时瞪大眼道:“听说这些帮派的后台老板都是纪纲,这下这小子还不得尿血?”

  “谁说不是呢,昨天夜里可把咱们纪大人急坏了,可北镇抚司的人贼滑贼滑的,特意选了个他出不去皇城的时间下手,纪纲拉着汉王一起,都没叫开洪武门呢!”

  “啊?不会吧,洪武门守将王铁,可是汉王的老部下,还敢忤逆汉王殿下?”

  “王铁当然不敢,可当时洪武门城楼上,还站着个太孙殿下呢……”

  “哗,这就算对上了……”武将们纷纷惊叹道:“王爷没发飙么?”

  “按说该发飙来着,但不知为啥,昨天王爷只骂了太孙几句便转回了……”李安压低声音道:“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

  众武将闻言都是一脸不知所谓。毕竟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他们向来都是旗帜鲜明的支持汉王殿下来着,虽说跟他一起造反不大可能,但真要是汉王和太子对上了,他们一定是毫不犹豫站在王爷这边的,自然不愿意看到朱高煦连朱瞻基都不敢惹……

  另一边文官们,不像武将们这么粗线条,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们都要担忧坏了……

  “胡闹、瞎胡闹!”礼部尚书蹇义气得的老脸发白道:“竟然敢调动军队,还、还在京城开炮,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是啊。”众文官附和道:“昨晚事变、京师震动,百官心惊不说,消息一旦传到北京,让皇上怎么想?会不会把罪责都算到太子殿下头上?!”

  “这个王贤,本来是用他勇于任事,却不是让他胡作非为、给太子惹祸端的!”又一名老臣痛心疾首道:“这下好了,大错铸成、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有激进分子提议道:“我们待会儿要力请太子逮捕王贤,然后立即向皇上写奏章解释清楚,如此,方能避免见疑于君上,全太子于险境!”

  “有道理……”这种建议竟然得到了众文官纷纷附和,可见王贤昨夜的举动,在文官眼里是何等的危险而不可原谅。这倒也不难理解,对脆弱的文官来说,稳定的秩序是他们安全感的由来,王贤调动军队还放炮,严重挑逗了他们敏感的神经,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正说着,殿外突然一声通禀:“汉王殿下驾到!”

  众文武忙停下议论,都到殿外恭迎汉王殿下的大驾。说起来,这还是汉王殿下遇刺以来,头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文武百官自然要隆重迎接、问候钧安了:

  “看王爷龙行虎步,必然是痊愈了,真是谢天谢地!”

  “看到王爷康复,咱悬着的心一下就落回肚子了,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呵呵,诸位别来无恙……”朱高煦面上罩着一层阴云,此刻也不过是稍稍露出一丝笑容:“托父皇的洪福,孤又是一条好汉了,却让某些人失望了,哈哈哈……”说话间,他冷冷瞥一眼蹇义等众文官,众文官只觉一阵冷飕飕,全都低下了头。

  “废话少说,本王今日所来,为的昨晚京城惊变之事!”朱高煦说着昂然进殿,扫视一圈道:“我二哥怎么还没出来?莫非还没起床不成?!”

  “回王爷,太子殿下正在召见应天府尹薛居正。”东宫的太监忙恭声道。

  “他们在干什么?串供么?”朱高煦火气十足道,凌厉的气势压得殿中众人喘气都难。

  “二叔这大清早的,是吃了炸药不成?”一把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朱高煦的气场,酷肖皇帝的太孙殿下,器宇轩昂的出现在殿中。

  “你这是跟叔父说话的语气么?”朱高煦阴下脸,拿出辈分来压朱瞻基。

  “叔父教训的是,不过您对兄长的态度,难道就合适么?”朱瞻基皮笑肉不笑的走到朱高煦面前,他已经完全发育成熟,身材比魁伟超人的二叔也只矮了两指,已是完全可以分庭抗礼了。

  “你……”朱高煦一张脸涨得酱紫,他看着雄姿英发的侄子,突然意识到昨晚自己的退让其实是个大错误……昨晚事出突然,他还没做好动手的准备,自然犯不着为了纪纲拼命。但显然,自己昨晚的退让,助涨了朱瞻基这小子的气焰,竟敢当中也敢跟自己针锋相对了!

  “基儿放肆,你怎么跟你叔父说话呢!”太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颤巍巍的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进了大殿,身后还跟着个薛居正。

  “是,父亲。”父亲一出现,朱瞻基立马低眉顺目,朝朱高煦笑嘻嘻道:“二叔别当真,小侄跟你看玩笑呢……”

  “哼……”朱高煦一下发作不得,只得闷哼一声,转向太子道:“大哥……”

  “二弟,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没等朱高煦正经开口,朱高炽便一脸关切的抢先道:“才刚见好就到处乱跑,万一伤口复发了怎么办?有什么事叫为兄过去不就成了?”

  “大哥放心,我这身子骨跟你不一样。”朱高煦却不领情道:“之前我在养伤,让大哥操心劳神了。如今我已经痊愈了,自然要替大哥分担一下了!”说着深深看着朱高炽道:“毕竟大哥的身体才是真的弱!”

  “那太好了。”朱高炽高兴笑道:“你以后每天都来议事,有什么事咱们兄弟合计着来,也可以每日相见。”

  朱瞻基听了心下着急,张张嘴终究没出声。

  “哈哈,大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嫌我烦。”朱高煦一阵大笑,突然敛住笑容道:“那咱们今天就先议一议,昨晚的惊变如何处理吧!”

  “哦,昨晚的事儿啊,当时还以为二弟仍要养病呢,所以没有提前跟你说明,这是大哥的不是。”朱高炽胖嘟嘟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么说,大哥事先知情?”朱高煦紧紧盯着太子,抓住他的话柄道。

  大殿里,一直在静静看戏的文武官员,表情终于出现了分化,武将们暗暗兴奋,文官们则担心极了,因为昨晚的事情若跟太子扯上关系,就更犯皇帝的忌讳了,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废了太子都不无可能。

  “当然知情了。”大殿里,只有朱高炽那温和亲切的声音在回响:“为兄再没用,也忝为监国,这么大的事情,应天府和镇抚司岂能不先请示为兄?”

  大殿里气氛有些怪异,众文武瞪大眼睛望着太子殿下。习惯他整日畏畏缩缩的做派,还真不适应这个不卑不亢、不避不闪的态度……

  “呵呵,大哥真让人刮目相看。”朱高煦也是暗暗心惊,却更要压住太子的势头了。“不过你这个监国,重点似乎是在个监字上。一概军国大事,应该先请示父皇吧?”

  “军国大事自然要先请示父皇,为兄岂敢擅专?”朱高炽一本正经道:“可昨晚不过是扫除了一些京城角落里的地痞恶霸而已,我想应天府知会我便足够了吧,还用得着惊动父皇么?”

  “说得轻巧,昨晚可调动军队,连大炮也用上了!”朱高煦冷声道:“大哥,你这太子当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岂能不知这京师重地、乃天子王公居处,中央朝廷所在,没有旨意便在城中用兵,视同谋反!”“二弟能说明白点么?”朱高炽那张胖脸上,还是看不出一点申请变化。“说明白点,就是那个王贤犯了死罪,大哥不要犯糊涂庇护他!”朱高煦死死盯着太子,一字一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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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五二章 舌战


  朱高煦一番话说的大殿里人人心惊肉跳,旋即都看向太冇子殿下,心道之前都说王贤是太冇子的福将救星,这次倒好,成了彻彻底底的灾星,让太冇子陷入两难的境地……

  太冇子要是不保他,难免寒了众******的心,就是蹇义这些刚才还喊着要交出王贤的家伙,也会觉着太冇子太凉bó。但太冇子要是保他,又会把自个拖下水,那正是汉王等人所希望看到的吧……

  “呵呵,昨晚的事情啊……”却只听朱高炽温和笑道:“别人说他可以,唯独二弟不能这么说他。”

  “怎么,我还欠他的不成?”朱高煦一脸你真荒谬道。

  “倒也谈不上谁欠谁的。”朱高炽笑道:“不过镇抚司和应天府此次联合扫黑,实乃秉承皇上消灭全国帮派堂口之旨意,而父皇之所以会下这道旨意,还不是因为二弟遇刺么?所以说……”太冇子笑笑没再说下去,但谁都能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望向太冇子,今天实在是看到这位大度菩萨不一样的一面。

  “大哥真会牵强附会!”朱高煦自然不能认账,冷声道:“昨晚的变乱,跟我遇刺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但北镇抚司昨晚的行动,确实秉承父皇的旨意无疑。”朱高炽淡淡道。

  “荒谬,父皇的旨意是几个月前下的,”朱高煦两眼一瞪道:“镇抚司在全国清扫武林人士,也是在数月之前,那档子事儿早结束了!”

  “哦……”朱高炽侧脸看看杨士奇道:“这道旨意,镇抚司复旨了么?”

  “尚未复旨,”杨士奇摇头道:“也就说此案仍在查办中。”

  “这样正常么?”朱高炽又问道。

  “这种涉及全国的案子,通常都要查办个一年半载,这才不到三个月,自然算是正常的。”杨士奇道。

  朱高炽看看朱高煦,一副‘你懂了吧’的表情。

  “哼,为何父皇在京时,他们不扫黑,非得等父皇离京才动手?任你花言巧语也说不清!”朱高煦怒道。

  “这个么……”朱高炽还是那副笑弥勒的表情,语气却有些发冷道:“薛府尹,你来解释一下?”

  “是。”薛居正上前,朝汉王深施一礼道:“启禀王爷,是这样的。其实数月前,镇抚司便知会应天府,要求配合他们在京冇城展开扫黑。然而说来惭愧,下官一者因为刚刚复职,二者也确实觉得,天子脚下,许多事情不能单纯视之,还是慎重一些好。因此没有同意镇抚司的要求……”说着叹口气道:“谁承想,皇上离京方月余,京冇城的治安便急转直下,恶棍欺行霸市、匪徒当街行凶、更有帮派分子公然与官府对抗,恶性案件数量剧增,以至民怨沸腾,应天府的状纸堆积如山。见此情形,下官惶愧难安,又深感单凭应天府之力难以对付穷凶极冇恶之敌,这才觍颜再请北镇抚司出手。好在王镇抚不计前嫌,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京冇城黑恶势力一夜之间一扫而空,还百姓一片安宁……”

  薛居正说的振振有词,朱高煦听得瞠目结舌,他心头终于升起一丝明悟,论颠倒黑白、文过饰非的功夫,自己拍马也赶不上这群文官。半天才蹦出一句:“敢背着我父皇和镇抚司勾结,你好大胆子?!”

  “王爷此言差矣,下官胆子很小,从不敢欺君罔上,更不敢和什么人勾结。”薛居正一脸受伤道:“这次行动下官非但提前禀报皇上了,而且还事先通告全城……”

  “什么,你禀告皇上了?”朱高煦愣了,看看身后刚刚进来的纪纲道:“你不是说他们前天才接触么?”

  “这……”纪纲也愣了,他知道这种事上薛居正不可能扯谎,但他的探子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王贤,的确没发现有和薛居正接触的迹象啊。

  刹那间,两人都想到,王贤和薛居正早有密谋,前日的接触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一想到这,两人就恨不得把这两个‘卑鄙小人’给碎尸万段了……然而实际上,两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薛府尹说的都是实话来着,只是当初王贤找他扫黑时,他顾忌那些帮派都是纪纲的势力,不愿意草率介入他们的战争。然而汉王和纪纲肆无忌惮的放纵手下,让京冇城百姓民不聊生,终于让这位府尹大人无法坐视不理了。

  事实上,在王贤找上门之前,薛居正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来一次打黑除恶,因此早在半月前便秘密上奏皇帝,准备同意北镇抚司的要求,朱棣业已批复,准许他采取必要措施。所以王贤那次上门,双方才会一拍即合……不过薛居正也是君子,事后没有让王贤独自承受,而是仗义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当然在纪纲和汉王眼里,薛居正可跟君子不沾边,他就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

  “好啊,薛居正,平日看你低眉顺目三杆子打不出个屁,”纪纲气得老脸发白道:“原来是条阴险狡诈的狼崽子!”

  “纪大人,请不要含血喷人。”薛居正淡淡道:“要不是你们闹得太不像话,下官也不会蹚这趟浑水的。”

  “你!”他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反而让纪纲暴跳如雷:“原来你也知道?!什么打黑除恶!那都是我锦衣卫的密探!!”

  “原来他们还有这层身冇份?纪大人之前可从没承认过。”薛居正依旧淡淡道:“我只知道,应天府接到状告他们作恶的状子有上千份,已经查明的几十起,人证物证俱全,便足以证明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恶棍了!”

  “恶棍也是我锦衣卫的人!”纪纲气炸了肺,指着薛居正的鼻子詈骂道:“你薛居正在京冇城混了十几年,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恶棍自有恶棍的用处,密探侦缉还就非得用这些人!总之这是我锦衣卫的事情!他们就是罪该万死,也轮不着你应天府来插手!”

  “……”薛居正刚要说话,却听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

  “好像也轮不到锦衣卫衙门出手吧!”

  伴着这一声,头戴乌纱、身穿合体官服的王贤,施施然进了大殿。

  “王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纪纲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在老冇子面前晃悠!”

  “这有什么不敢的?”王贤笑道:“莫非纪大人要当着太冇子的面打我不成?”

  “哼!你等着!”众目睽睽之下,纪纲只好先强忍下想把他碎尸万段的冲动,恨声道:“就算太冇子和薛居正给你打掩护,也一样没法掩饰,昨晚你是在用打黑之名,对我锦衣密探斩尽杀绝!我一定要上奏皇上!”

  “纪大人这话好没道理。”王贤还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道:“锦衣卫密探到底是归北镇抚司管,还是锦衣卫衙门管?咱们先把这个问题弄清楚成不?”

  “你……”纪纲登时气势一滞,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锦衣卫原先只是皇帝的宫廷禁卫,后来皇帝为了赋予他们侦缉职能,才在锦衣卫设立了镇抚司,专管侦缉诏狱之事。这锦衣卫密探,自然也该归北镇抚司管了。

  “你的镇抚司都归本官管!”纪纲终于憋出一句:“锦衣卫密探自然也归镇抚司衙冇门管!”

  “非也非也,纪都督明显越俎代庖了。”王贤却大摇其头道:“一级管一级,这是大明官场的常识。诸位何曾见过知府指挥过县里的吏员来着?”

  “本官指挥不动你这位大爷,只好亲力亲为了!”纪纲也是气糊涂了,虽然是话赶话,但这种话也太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了。汉王一听就皱起眉,心说你这不自己给自己上套么?待会儿还怎么拿长官的身冇份压他?

  “大人此言又差矣。”王贤却依然摇头道:“我这个北镇抚司镇抚,是皇上任命的。大人觉着我不称职,可以请皇上换人,而不是架空我,代替我行使权力!”说着冷冷一笑道:“这样为免有欺君之嫌吧!”

  “你少在这儿瞎攀扯!”纪纲气急败坏道:“朝廷在京冇城经营十余年的密探网络,被你一扫而光,这个天大的损失你承担得起么?!”

  “我没看到什么密探网络,只看到一窝反贼。”王贤说着朝看热闹的众文武团团作揖,最后目光落在汉王身上,沉声道:“昨晚从贼窝里搜出兵器万余件,还有朝廷禁军才能装备的火枪弩弓千余件!请问这是一般帮派该有的东西么?他们要来做什么?要造反不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胜负已定了。王贤不仅赢了昨夜的一场,还赢了今天这一场……有了这些谋反的证据,在皇帝那里谁说也没用了,那些京冇城大佬,都是死罪一条了……可笑的是,这些武器还是纪纲提供给他们的,反而成了坐实他们罪名的铁证!

  纪纲被王贤的大帽子扣得一愣一愣,这才想起这家伙耍起嘴皮子连庄夫子都不是对手,此刻有恃无恐,更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知道在这里讨不回场子了,他所幸不再废话,只是阴测测的上下打量着王贤,好半天才森然一笑道:“你等着!”说完也不跟太冇子打招呼,便扬长往外走去。身后,又响起王贤那可恶的声音:

  “大家可都听见了!我要是有什么不测,到时候还请大伙儿做个人证,一定是纪大人干的!”

  纪纲闻言,一口老血喷出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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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3章 进攻进攻


  汉王气势汹汹而来,本想和纪纲兴师问罪,孰料在太子和薛居正的联手庇护下,竟驳得纪纲负气而走。朱高煦知道大局已定,再留下也只是生闷气而已,他冷冷对太子道:“大哥,你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就连父皇也能糊弄得了?”

  “……”这话让朱高炽心头一缩,一时竟无言以对。

  “二叔还是操心下自个,”朱瞻基昂然道:“你做得那些好事,就糊弄得了皇爷爷?”

  “哈哈,本王做过什么?”朱高煦却浑不在意,扫视一下王贤和薛居正,狠狠点头道:“好,很好,你们好得很!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看你们能猖狂到几时?”他猛地一挥衣袖,高声道:“我们走!”

  说完,他招呼也不打,便拂袖离开大殿,那些勋贵武将竟也紧跟着汉王离去,走得一个不剩……

  大殿中,太子父子、王贤和一班文臣,看到朱高煦一挥手,便带走了所有武将,面色全都有些难看。谁都清楚,这是汉王殿下在示威来着,而且这示威的效果还真不错……

  “好了,昨晚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还是杨士奇出声道:“没有别的事,大家就先散了吧。”

  一班文臣如蒙大赦,向太子太孙行礼后,便也告退离去。临走时,蹇义走到王贤面前,黑着脸道:“王仲德,都是你惹得祸!”

  “部堂教训的是,”王贤揉揉鼻子,淡淡道:“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乱来!”蹇义顿顿足,走人。众文官跟着天官走出大殿,还不忘纷纷向立在门口的王贤投去怪罪的目光。

  对这些目光,王贤照单全收,笑容依旧。

  倒数第二个离去的是薛居正,他拍拍王贤的肩膀,王贤也点点头,两人对视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一个离去的是杨士奇,他叹口气,对王贤道:“委屈你了。”

  “没什么。”王贤摇头笑笑,拱手目送杨学士离去。

  。

  大殿中,只剩下王贤和太子父子时,王贤便双膝跪下,向太子请罪。

  “哎,好孩子,快起来。”朱高炽忙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为了谁?基儿,快把你兄弟扶起来。”

  朱瞻基使劲把王贤拉起来,一脸委屈道:“这帮家伙什么道理,只许我二叔他们做初一,却不许我们做十五?纪纲放纵手下为非作歹,满城搜捕北镇抚司密探时,我二叔扩建私军、公然抢夺军粮、还袭击卫戍部队时,他们怎么都不吭声?”

  “殿下少说两句吧。”王贤低声道:“太子已经够给咱们撑腰了……”

  “那倒是……”朱瞻基展颜笑道:“父亲今天的表现,让我二叔他们,还有那班文臣大吃一惊!”

  “还说!”朱高炽瞪他一眼道:“孤今天要是不站出来,他们还不吃了仲德?”

  “殿下……”王贤垂首道:“昨晚的行动,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这是为臣始料不及的!”

  “主要是那几门炮,还有炸药,动静太大了。”朱瞻基道:“别的其实倒还好说,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调了多少兵?”

  “当时发现他们的院墙出奇的高而坚固,而且遍布工事,还有弩弓火枪防守,若是用常规手段,伤亡肯定太大。”王贤低声道:“所以前线指挥官,果断采取了备案……”

  “好了好了。”朱高炽有些缓过劲来,露出真诚的笑容道:“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没什么好检讨的了,关键是……昨夜战果如何?”

  “启禀殿下!”王贤心神一振,剑眉一挑道:“昨夜的行动,将大江盟、黑虎堂等七处锦衣卫重要堂口连根拔起,大部分头领落网,剩下一下潜逃者,已经无关宏旨了!”顿一下,他大声道:“可以说,锦衣卫的密探体系,已经被我们彻底摧毁了!”

  “好!很好!”朱高炽也有些激动道:“没想到,没想到!”他这个太子坐镇京城十几年,自然知道纪纲的势力是何等的根深蒂固、尾大不掉,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让王贤给全报销了。

  “父亲你看,这就叫快刀斩乱麻!”朱瞻基也笑道:“这件事要是换个人做,三年五年也不一定有进展,也只有到了仲德手里,才如此易如反掌……”

  “太孙谬赞。”王贤苦笑道:“没有你撑腰,我可不敢动手。”这话倒也不假,王贤回京一个月,一直韬光养晦,只是操练那些武林人士、搜集纪纲这边的情报,丝毫没有跟纪纲发生正面冲突,就是为了等朱瞻基回来。因为他需要有人为自己顶住纪纲的压力,自然非朱瞻基莫属。只是没想到这次连汉王也暴走了,好在太子殿下难得的雄起一次,才没有丢掉到手的胜利。

  此番获胜的意义,三人都很清楚,等于是砍断了纪纲的手脚、堵住了纪纲的耳目,无疑会大大挫折他们的野心,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哈哈,你知道就好!”朱瞻基也得意极了,正如汉王所想,昨夜洪武门前一番对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然而下一刻,太孙殿下突然挠头道:“只是,我皇爷爷那里,真没关系么?有我三叔在,还真挺让人担心呢……”

  此言一出,王贤和太子都有些沉默。

  说一千、道一万,京城这边怎么都好糊弄,能不能把远在北京的皇帝应付过去,才是关键。

  “有薛府尹请示在先,又有昨晚搜出来的那些火枪弩弓,没问题吧……”朱瞻基自问自答道。

  “你皇爷爷岂是那么好糊弄的?”朱高炽长叹一声,面现一丝畏惧之色道:“很多时候,他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帝王之心深不可测,非是我等为臣者可以妄揣……”

  王贤见太子一提到皇帝,那种发自内心的畏惧,心里不禁暗叹,看来以后还是得小心一点……

  “父亲如此担心,不如我去一趟京城,亲自向皇爷爷作说明?”朱瞻基沉声道。

  “唔……”太子想一想,点头道:“也好,你直接跟你皇爷爷讲明,那是再好不过的。”

  “那就这样定了,孩儿这就出发!”朱瞻基雷厉风行道:“八百里加急,三天就能到北京!”说着哈哈大笑道:“八成能抢在他们头里。”

  “路上千万小心。”朱高炽心疼的看着英姿勃勃的儿子道:“见到你皇爷爷,更要小心应对。”

  “父亲放心,我可是皇爷爷一手带大的。”朱瞻基大大咧咧的笑道。

  “还有,你要千万记住,单单说明这件事就足够了。”朱高炽道:“千万不要扯东扯西,说你二叔的坏话……”

  “父亲!”朱瞻基不爽道:“难道还要替二叔瞒着不成?”

  “为父自有道理,你只管谨记就好。”朱高炽一脸郑重道:“不答应就不要去了,你皇爷爷有什么怪罪,为父一力承担就是。”

  “父亲……”朱瞻基只好郁闷的低头道:“孩儿答应就是。”

  。

  时间不等人,一定下来,朱瞻基便去后宅辞别母妃。王贤则留在书房跟太子说话。

  “殿下,这件事我做得确实过火了。”王贤再次低头认错道。

  “呵呵,”朱高炽摇头大度的笑道:“我理解你,任谁接连吃了几个大亏,都会想着报复回来。”

  见一脸憨厚的太子心中透亮,一语就道破自己的心思,王贤头低的更低了。

  “你是个好孩子,偶尔任性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朱高炽温声道:“我知道,你也是替我着急,担心我这温吞水的性子,怎么跟汉王他们斗,对不对?”

  “我杞人忧天了。”王贤惭愧道。

  “不能这么说。”朱高炽摆摆手掌道:“这些事非我所长,只能放手让你和基儿去做了,我擅长是你们背黑锅,呵呵呵呵……”太子殿下慈祥的笑起来道:“放心,去年那样的情况我都顶过来了,这次更不会有事的。”

  “殿下!”王贤抽抽鼻子,抬起头道:“我们还是要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的效果,要比水来土掩好得多!”

  “还要进攻……”朱高炽情不自禁嘴角抽动一下,别看他说得光棍,但其实心肝都快被儿子和王贤折腾的扑通乱跳。

  “殿下放心,这次不是武斗是文斗。”王贤忙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太子的心才放回肚子里,问道:“怎么个文斗法?”

  “为臣长期调查纪纲的不法行径,已经积累了数不清的罪证。”王贤沉声道:“足够让皇上对纪纲彻底失去好印象,对他的话自然也不会置信!”

  “有很多罪证?这太好了……”太子先是一喜,旋即又皱眉道:“但一股脑弹劾的话,恐怕会被皇上以为是我在幕后操纵,反而会弄巧成拙。”毕竟是几十年的父子了,而且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君储父子,可以说,太子这大半生的大半精力,都用在研究皇帝的心思上。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说起对皇帝的了解,太子自称第二,没有人能排第一。只是包子有肉不在摺上,他不像朱瞻基那样挂在嘴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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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五四章 重逢


  “而且很多的事情,扯来扯去都会扯到皇上。我父皇乃英察之主,从不肯自认有错,而且过去的岁月十分敏感,父皇不会容许任何人翻案。如果我们把一些不合适的案子拿出来,岂不是要皇上好看?如此受人欺瞒,皇上的颜面何存?到时候父皇发怒,恐怕结果就是我们遭殃,纪纲无事了……”朱高炽这是第一次对人袒露心声,的确已经把王贤当做可推心置腹的那个人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显一下本事,压住这个越来越大胆妄为的小子的意思。

  王贤果然听得神情一肃,道:“殿下说得太对了,看来此事要从长计议。”

  “呵呵,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也不要太在意。”朱高炽又恢复那副专业和稀泥的架势道:“要是有什么绝对不会攀上到皇上的案子,还是可以用一下的。”

  “说起来,还真有个案子,绝对不会攀扯到皇上头上。”王贤想一想道:“两年前,据纪纲的侄儿纪松供述,纪纲伪造圣旨,历年来从两淮前场盗取了数百万斤的食盐,通过锦衣卫的密探体系分销全国,获利不知几凡。”

  “哦?竟有此事?”朱高炽神情一凛道:“怪不得这几年,两淮盐场的产量不增反降,原以为是灶户逃亡所致,原来还有这层隐情?”

  “是。”王贤点头道:“经过两年来的艰难调查,为臣已经掌握了他偷运私贩的确凿证据,随时可以收网了!”

  “你有心了!”朱高炽赞许的看看王贤,缓缓点头道:“这个案子很好,很好……”虽然没把话说全,但王贤明白太子的意思,因为纪纲本身就掌握着锦衣卫庞大的经费,锦衣卫本身的副业也多如牛毛,比如全国的妓院赌场,起码两成以上都是锦衣卫的产业,本身就富可敌国了,却还要冒大不韪去疯狂攫取朝廷的官盐,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这就不是贪污那么简单,而是会引发无穷的联想了。

  “把卷宗给我拿来看看,如果没问题便上奏吧。”朱高炽小心道。

  “是。”王贤垂首应声。

  。

  王贤从太子书房出来,便见朱瞻埈等在外头,一见他便笑道:“二哥,我大哥让我在这等着你。”

  “嗯。”王贤笑着点头,他在太子府中的地位特殊,虽然一直紧记着不逾人臣之礼,但太子一直以义子视之,朱瞻基更是把他当成亲兄弟,连带着他几个弟弟,都管王贤叫二哥,从来不把他当外人。

  两人便闲聊着在后宫游廊中行走,走着走着,王贤突然眉头一皱,看到花园凉亭里一个倩影登时愣住了。只见那女子长发如瀑、弱质纤纤,虽然只是个背影,还是让王贤心中喊出三个字:‘小白菜!’

  王贤便不假思索快步走出回廊,也不管身后的朱瞻埈,朝凉亭便快步走去。

  他步幅极大,几步就到了凉亭外,几个宫女错愕间没来得及阻拦,便让他进了凉亭。见有生人闯入,那个穿着鹅黄道袍的青春女子刚要开口斥责,待看清来人,却一下像被人卡住脖子,登时满颊羞红,呆呆望着他,眼波流眄,神情复杂至极。

  “绣儿……”王贤也顶顶看着她,口中吐出两个字,目光中便满是恼意。

  那女子正是入天香庵一年有余,从不肯与他相见的郑绣儿,本来陡然见到王贤,目光中满是惊喜和思念。然而一见到王贤要吃人的样子,便如受惊小兔一般,倏地躲到亭中另一个女子身后。

  王贤这才注意到亭中还有个女子,便恶狠狠打量过去。哪知道不看不要紧,一看心就漏跳了一拍……只见那女子望之不过二十多岁,体态窈窕修长、眉目绝美无暇,虽然也穿着宽大的道袍,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却让人望之若仙子下凡,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让他不禁就看呆了。

  好在他心中警钟长鸣,知道这个女子,是他绝对不能多想的,忙低头道:“真人……”

  那女子不是徐妙锦又岂会是别人?也不知是对王贤已经很熟悉了,还是因为朱棣不在京城,她的神态不似想象的那样庄重,反而有些俏皮的笑道:“这不是名震京城的王镇抚。”

  “正是……小子。”王贤垂首道。

  “听说你好几次在天香庵外咬牙切齿,还说早晚有一天,要从我手里把人抢回去,看来是真的咯?”徐妙锦促狭笑道。

  “……”王贤不禁有些发窘道:“小子胡言乱语,真人恕罪。”

  “师傅,他就是这么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别生气。”郑绣儿不忍看王贤受窘,轻轻扯着徐妙锦的衣袖,小声道。

  徐妙锦看两人的小儿女情态,愈发好笑道:“王贤,今天可是个好机会,你还不动手?”

  “真人说笑了,真人面前,小子岂敢造次。”王贤低头道:“刚才也是光注意绣儿,没看到真人。”

  “看来我这个老妖婆真个碍眼呢。”徐妙锦款款起身,那如画的眉目满是笑意道:“要不我先走开?”

  “真人说笑了,您怎么也论不上个老。”王贤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关注点竟在这上头。但这话也不含一点恭维的成分,徐妙锦和十***岁的郑绣儿并肩而立,青春活力不输一分,美人风情尤胜几筹,端的是钟天地之灵秀,为造化之独爱。

  “这还差不多。行了,把花言巧语留着哄绣儿吧。”徐妙锦美目流波,瞥他一眼道:“先把话说明白,我可不是棒打鸳鸯的老妖怪,绣儿出家我也是不赞同的,故而只是让她在我庵里暂住。你有本事只管领回去好了,不过有一条,不许用强,不然我可会发飙的!”美人的威胁根本毫无威力,倒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是。”王贤按下不知因何躁动的气血,心中暗暗苦笑,老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埈儿,咱们先回避回避。”徐妙锦好笑的看他一眼,对站在亭外进来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朱瞻埈道。

  “哎,好。”朱瞻埈挠挠头,自然对‘小姨奶奶’的话无所不从。

  。

  徐妙锦离开后,凉亭中似乎还回荡着她的音容笑貌,好一会儿,王贤才定下神,深吸口气,似乎又嗅到徐妙锦那淡雅的迷人香气,不禁咳嗽两声,对死死揪着衣角的郑绣儿道:“绣儿,跟我回家!”

  “不。”郑绣儿最恼王贤的就在这里,总听清儿姐姐、小怜妹妹说,他是如何如何温柔,可为啥总对自己凶巴巴?

  “为什么?”王贤瞪眼道:“你屁股又痒了是不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看到她这副娇娇弱弱的小白菜样儿,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你就知道欺负我……”郑绣儿眼圈登时就红了,一瘪嘴,抹泪抽泣起来。

  “别别别,”王贤忙手忙脚乱的上前,想要给她擦泪,却感觉有人在偷窥。只好连作揖带赔不是,好容易把小娘皮哄好。“我这不是着急么?你既然知道我这一年时常在天香庵外头转悠,就该明白我有多挂念你!”

  郑绣儿心里一甜,这才破涕为笑道:“净瞎说,你一共才去了两趟。”

  “哈哈,笑了,就说明你不怪我了吧?”王贤笑道:“好了好了,跟我回家去。”说着伸手要去牵她的手。

  刹那失神之后,郑绣儿还是倏地缩回了手,摇头道:“不。”

  “为什么?”王贤心说,这对话好熟悉,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这才是我想过的日子……”郑绣儿低下头,声如蚊鸣道:“而且我跟道祖发过誓,要一生一世跳出红尘,你有清儿姐姐、小怜妹妹、还有宝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就别逼我了。”

  “什么话啊!”王贤又瞪眼道:“你们谁都替不了谁!我早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让你出家你就不能出家,赶紧跟我乖乖回家去!”

  “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郑绣儿泪眼汪汪望着他道:“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王贤一愣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郑绣儿之所以欠缺耐心,不像对清儿对宝音乃至对顾小怜那样耐心,实在是因为总是下意识把她当成私有财产,从没像对个正常人一样对她。偏生郑绣儿自幼家教极严、是个道学的不能再道学的大家闺秀。陡遭巨变后,又变得极端自卑、极端自责,对这样一个可怜的人儿,本应该细细呵护才是……

  “你,你别生气……”见他半天不说话,郑绣儿以为他生气了,登时心如刀绞,双手使劲揪着裙角,低声道:“其实我也很想你的……”“绣儿,对不起……”王贤终于回过神,定定望着弱质纤纤的楚楚女孩,平生第一次对她温柔起来。郑绣儿如遭雷击,登时泪珠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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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五五章 那一箭


  郑绣儿越哭越厉害,简直是涕泪横流,如洪水决堤一般。王贤登时有些抓瞎,心说这是咋整的?老子粗暴也哭,温柔也哭,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然一点不假。

  “好了好了别哭了,让徐真人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乖乖小白菜呢,那我岂不冤枉死了。”王贤忙从袖中取出汗巾,给郑绣儿擦泪。

  “不许叫我小白菜”郑绣儿一把夺过汗巾,一边擦泪一边抽泣:“人家有名字的”

  “好好,叫你绣儿,这下总可以了吧?”王贤闷声道。

  “一点都不温柔……”郑绣儿泪眼汪汪道。

  “绣儿,心肝儿……”王贤使劲眨眼道:“这下够温柔了吧?”心说这小娘皮还真是我软她就硬,等弄回家里,一定要教训丨好好一番

  “肉麻死了……”郑绣儿方破涕为笑。

  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王贤的心也变得异常柔软,温柔的伸出双臂,柔声道:“来,让官人抱抱,你知道官人有多想你么o”

  “官,官人……”听到这一声,郑绣儿的芳心一下就醉了,星眸迷离间,直想一下投到他的怀抱中,让他紧紧抱住。哪知在她投怀送抱的一瞬间,一把爽朗的笑声响起来:“我去,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里寻花问柳呢”

  郑绣儿像受惊小鹿一般,倏地弹回身子,王贤便抱了个空。

  “我去找师傅了……”郑绣儿一张粉脸变成了大红布,低着头跌跌撞撞离开了。留下个功亏一篑的王仲德,满是不爽的瞪着不解风情的朱瞻基。

  “哎呀,我坏你好事了啊。”话虽如此,朱瞻基却一点人好事,的觉悟都没有,依然嬉皮笑脸的走到亭子里:“活该,谁让你光管自己打食,不理兄弟挨饿呢?”

  “这像是我大明太孙该说的话么?”王贤瞪着朱瞻基道。

  “在你面前,永远没有太孙,只有小黑子。”朱瞻基笑道。

  “可惜这改变不了,你是大明太孙,万众瞩目的皇位第二继承人的事实。”王贤也气他道:“你要只是个富贵王公,还不老婆孩子一大堆了。”

  “别介,我跟你不一样。”朱瞻基正色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那一瓢就是银铃妹子。”他半真半假道:“我说你也太不够兄弟了,让你给我看好了银铃,怎么就还是让那于小子偷袭成功了呢”

  “我还得给你到处卖命啊,也不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王贤说着,心里却想道,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我这个当哥哥的,终究得给妹子解忧才行。便叹口气道:“再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是我兄弟,她是我妹子,我不想让你失望,可也不能让她难过啊。”

  “跟着我就那么不开心?”朱瞻基面色一黑,那股子顺昌逆亡的气势,又偶露峥嵘了。

  “怎么会呢?”王贤暗暗警惕,这个事儿还真得处理好了,不然在太孙心里埋下疙瘩,对谁都是大麻烦。“但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说着叹口气道:“这话我跟你说了不止一次了吧?我那个妹子就是那么个死心眼,谁让你不先到先得呢?”

  “嗯……”朱瞻基的面色又温柔下来,花痴道:“情比金坚、矢志不渝,这就是我喜欢的银铃啊……”

  “是了,有时候,喜欢不一定是要得到,”王贤提心吊胆的劝道:“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过得快乐幸福,不是么?”

  “不错。”朱瞻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王贤刚要松口气,却听他又坚决道:“但只有我能给她真正的幸福,我要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感情我白说了……”王贤无语道。

  “好了,这件事我也不指望你了。”朱瞻基白他一眼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你就瞧好吧”

  “你可别乱来……”王贤担心道。

  “我是何等身份?岂会乱来?”朱瞻基傲然道:“我这就出发了,京城这边暂时得你一个人扛了”

  “放心,现在是我们占主动了。”王贤点头道:“你一路小心。”

  “嗯。”朱瞻基道:“我去跟父亲说一声,就上路了。”

  “好。”王贤点点头道:“我陪你。”

  待送走了朱瞻基,王贤问朱瞻,才知道郑绣儿已经跟徐妙锦回天香庵了

  “小姨奶让我捎话给二哥,”朱瞻一脸忍俊不禁道:“你要是想看郑姑娘了,只管去天香庵,只要你敢的话。”

  “我……”听到那个让天下男人都砰然心动的地名,王贤狠狠咽口吐沫道:“还真不敢。”

  “哈哈,我小姨奶就是这样有趣,”朱瞻说着叹口气道:“她这辈子,本不该是这样的……”

  “哈哈,毛都没长齐,”王贤放声大笑道:“就学人家伤春怜月了。”

  “二哥”朱瞻郁闷道:“我已经是大人了。”

  “好好,你是大人了。”王贤收敛笑容,正色道:“这些日子,你大哥不在家,你要约束好弟弟们,千万不要出门,我怕会有危险。”

  “谁这么大胆子,敢加害龙子龙孙?”朱瞻有些不信道。

  “小心无大错,再说龙子龙孙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反而不如老百姓来的安全。”王贤拍拍朱瞻的胳膊道:“别忘了,我们的敌人也是龙子龙孙,他们可是恨不得把我们统统,除之而后快的”

  让王贤这一吓唬,朱瞻大夏天的后脊梁飕飕发冷,终于害怕起来道:“我知道了二哥。”

  “好了,我走了,记住我说的话。”王贤翻身上马,在侍卫的簇拥下往北镇抚司衙门而去。

  北镇抚司衙门和刑部衙门一样,因为有监狱的缘故,都没有设在皇城,所以王贤从洪武门出来,便上了熙熙攘攘的街市。

  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昨夜发生的一切,虽然还让人们惊魂未定,但是生活仍要继续,为了养家糊口,人们还得该于嘛于嘛。

  当王贤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出现在街面时,人群也出现了一阵骚动。

  “这是北镇抚司的王镇抚,听说昨天晚上就是他大杀四方,还放炮了呢…

  “好年轻啊,想不到比纪纲还凶……”

  “哎,听说他是天狼星转世……”

  人们畏惧的偷窥着他,窃窃的议论着他,让骑在马背上王贤,感到深深的疲倦。

  “你们怎么这样”一旁女扮男装的灵霄却忍不住了,大声斥责起来:“我家小贤子还不是为你们好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整天去应天府哭诉”

  人群露出羞愧的神色,议论声果然小了不少,王贤笑笑,正要劝住泼辣的小辣椒,突然心生警兆——这种警觉,是无数次死里逃生的馈赠,让他能敏锐察觉到看不见的危险可以抢先做出反应

  然而这次,王贤却是没有躲闪的冲动,因为他心头生出强烈的明悟,自己无论怎么躲,都逃不脱死亡的厄运。刹那间,他头脑一片空白,然后下意识的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竟然转头望向极远处一座酒楼的顶层,然后笑了……

  说来也奇怪,这一笑之后,心头笼罩的死亡阴云,竟然消失一空……来不及细想什么原因,王贤赶紧催促手下,速速离开此处。

  王贤的侍卫都是千挑万选的绝对心腹,得令后便知道出问题了,也不问缘由,迅速变成突破阵型,强行破开人群,转眼就护着王贤到了正阳门下。

  进了五丈深的城门洞,命守城的士卒警戒,王贤才勒住马,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是大汗。

  “小贤子,你怎么了?”灵霄奇怪问道:“不会是让人家说两句,就难过成这样了吧?”

  “……”王贤苦笑一声,有些艰难道:“有刺客。”

  “什么?”周勇等人大吃一惊,如今可是非常时期,他们都是执行最高警戒的,在王贤出现之前,便已经有护卫在布控了,不只是任何人无法近身,就连弓弩火枪的威胁都排除掉了。新近加入王贤护卫的风耳,柳青,还不太了解王贤,问道:“大人不会是过度紧张吧,不是吹牛,有什么风吹草动属下都会提前听到的。”

  “闭嘴。”周勇狠狠瞪他一眼,沉声问道:“大人,刺客来自何处?”

  王贤指一指那座酒楼,低声道:“楼顶有人”

  “这个”这下连周勇都有些难以置信了:“那个位置远在弓弩射程之外啊,除非他们把床子弩搬到楼顶上。”但卫士们在不久之前曾经检查过那座酒楼,知道那种重檐歇山顶,根本不能假设床子弩那样笨重的武器。何况那种惹眼的大家伙,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搬到楼上而不引人注目。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柳青还是有些不服气,自告奋勇带着几个侍卫,疾奔那座酒楼而去。

  片刻,几人返回,柳青一脸震惊道:“楼顶有人上去过的痕迹……大人真是神了”

  “但是这个距离……”周勇还是想不通道。

  “射中汉王的那一箭……”王贤闭目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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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6章 宿命


  “啊,那个刺客又出现了!”周勇等人浑身一颤,虽然谁都没有亲见刺客射箭,但都见过英国公那天神下凡的一箭,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是如此的不可磨灭。而且据英国公说,那刺客的箭术犹在他之上!

  这样危险的人物,在这样危险的时刻,以敌对面目出现在京城,对他们这一方的威胁,甚至远超过纪纲和汉王!

  毕竟纪纲和汉王人手再多,不到图穷匕见的一刻,也奈何不了同样部下众多的王贤。但那刺客的箭,却可以从远超过常人理解的距离夺人性命,让人防不胜防,防无可防!

  城门洞中一片死寂,那刺客带来的压力,让周勇等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他为什么,没有下手。”还是王贤轻声道:“莫非我真有佛祖保佑。”

  “应该是他不想杀大人,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周勇也回过神。

  “王大人,请问可以解除戒严了么。”正阳门守将小心翼翼问道,没办法,经过昨夜之事,这位凶神的威名已经超过了纪纲,他虽然是个千户,却连直视王贤的勇气都欠奉。

  王贤这才发现,城门洞两面已经聚满了等待进出的百姓,被士兵们拦着不让通过。

  “呵呵,不好意思。”王贤和蔼的一笑,让那千户受宠若惊,连忙道:“为大人效劳,不胜荣幸,只是正阳门乃进出要道,关闭久了多有不便……”

  “给你添麻烦了。”王贤点点头道:“我们走。”便带着众卫士离开了正阳门。

  出来正阳门,卫士们紧张极了,警惕的注视着每一个可能的威胁,警戒范围也比往常扩大了三倍。

  “这样能不能防住那一箭?”王贤问一脸紧张的周勇道。

  周勇摇头。他虽然不懂几何图形,却深知同等强度下,警戒范围扩大一倍,需要增加三倍的人手。扩大两倍,需要五倍人手,扩大到三倍,人手更是不知要增加几凡……

  “那就别白费功夫了,赶紧回衙吧。”王贤安慰的看一眼周勇,那超出他认知的一箭,已经彻底击碎了这位能干的侍卫长的经验和自信……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男子,和一个身材娇小,头罩面纱的女子并肩而行。

  “三哥,你为什么没动手?”女子的声音不大,刚好只有男子能听到。

  “我发现那是个老朋友。”高大男子面现怀念之色道:“我林三是绝对不会对自己的朋友动手。”这位没发一箭,就让王贤一行人险些吓破胆的绝世高手,竟是和王贤虽然见面不多,却意气相投的山东林三!他的声音很洪亮,但奇怪的是,周围人摩肩接踵,却好像闻之未闻一样。

  “三哥……”女子芳心一叹,不禁为林三哥担心起来。但这不正是让她心折的大英雄么?“你这样怎么跟纪纲交代?”

  “跟他交代?我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林三一对笤帚似的浓眉紧紧蹙起道:“他是咱老乡,可王贤也是我朋友。尽管咱有求与他,却也不能让我对朋友白刃相向吧?”

  “那咱们这是去哪?”女子身材其实不矮,只是在巨灵神般的林三身边,才显得有些娇小。她紧紧跟在龙行虎步的林三身旁,走得优雅而从容。“这不是去纪纲家的路。”

  “去见个长辈。”林三说完便闷头走路,片刻后立在一座庙宇前,目光有些复杂道:“到了!”

  女子便见那挂着‘庆寿寺’牌匾的恢弘庙宇,门口却冷冷清清,就像一座深山古刹,而不像是在繁华喧腾的京城中。

  “香火好冷清啊……”女子小声奇道。

  “不冷清就怪了。”林三洒然一笑,迈步进了庙宇。

  庙门处,知客僧正在打盹,见竟有两个香客进来,登时来了精神:“二位可算拜对了庙门,咱们庆寿寺的佛祖最灵验不过,不管是求子求前程求平安,都是有求必应,而且还免费管一顿斋饭,我们庆寿寺的素斋,可是天下一绝,就连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

  女子见这知客僧跟店小二似的滔滔不绝,不禁好笑道:“真像你说得这么好,怎么没见几个香客?”

  知客僧老脸一红道:“因为太灵验了,大家都心满意足,所以不用再来……”

  “别絮叨了。”林三一挥手道:“我不是来上香的,我要见道衍大师。”

  “师傅清修中,不见客。”知客僧登时敛住笑,板起脸。

  “你给老和尚看看这个。”林三拿出一串黑白相间的念珠。

  “又是这个……”也不知是知客僧记性好,还是因为客人实在太少,他一下就想起当初王贤拿出来的那串珠子。登时不敢怠慢,接过念珠便跑进去,不一会儿出来道:“请进来吧。”

  两人便跟着他不如寺中,林三虽说不是来上香的,却依然在大雄宝殿中敬了三柱高香。那女子本不打算上香,但看清中间供奉的佛祖,却也乖乖上了三炷香,心里暗暗吃惊道:‘竟然供的是我佛……’

  那知客僧应景儿似的站在法案之侧,在两人敬香时为之敲动钟磬,完成这一仪式后,知客僧小声问道:“二位真不求签?很灵验的……”

  林三摇摇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求。”

  “三哥,妹子倒想求一签。”女子软语道。

  林三哈哈大笑道:“你真是本末倒置了,道衍大师可是今世第一阴阳家,待会儿问他多好。”

  “嗯。”女子开心的应声,再也不看知客僧手中的签筒一眼。知客僧郁闷的低头,小声嘟囔道:‘我也得了师傅真传好吧……’

  两人跟着知客僧进了后院,只见院中檀香浮动,白壁青砖黛瓦,极其简单肃静。

  院中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一个十几岁、身材孔武有力,一看就非我族类的小和尚在低头扫地,听到有人进来,他只抬头冷冷扫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扫他的地。

  但这一眼,却让林三皱起了眉头,他感到了危险的气息。但也不便多问,便跟着知客僧来到了禅房外,知客僧拉开门,轻声道:“二位请进吧。”

  两人便脱了鞋,进了禅室,只见室内四壁空空,只有一炉香,三个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跌坐着一个身穿葛布袈裟,须眉洁白、瘦若病虎的老僧。那女子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见他形容枯槁,一双三角眼却炯炯有神,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不禁暗暗称奇,规规矩矩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仙子般圣洁的面容,怪不得她要在街上蒙面,要是这样出去的话,走到哪里都会被围观的。

  女子和林三一样跪坐在蒲团上,见林三恭敬的俯身施礼道:“林三拜见太师叔!”她也忙俯身拜下。

  道衍老和尚的脸上,流露出万分难得的慈爱,这神情,是王贤都不曾享受过的。

  “起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道衍紧紧盯着林三那张粗豪英伟的面庞,目光中却满是对往昔岁月的追忆,“像,真像,跟你爷爷一个样!”

  “……”听老和尚提起爷爷,林三神情一黯,他倒是不多想念那从未谋面的爷爷小明王。而是他从出生起,就被‘小明王’三个字决定了命运,他的一生只能按照安排好的方式前行,任他武功盖世,也无从抗争!

  “你父亲可好?”道衍只顾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注意林三的表情变化。当然,他也不会去理会这些。

  “家父,已经在去年病故了……”林三低声道。

  “哦……”道衍点点头,并没有半分凄容,反而有些羡慕道:“他倒是先解脱了。”

  “是……”林三低声道:“家父也好,太师叔也好,这一生都过得太苦。”

  “你想说自己也很苦吧?”道衍桀桀一笑什么时候是尽头?”

  “尽头么……”老和尚垂下眼睑,手中,看的那女子心头突突直跳,暗说着老和尚笑起来跟夜猫子似的。

  “是……”林三并不隐瞒道:“这也是我来找太师叔的原因。”说着叹口气,看看一旁的女子,依然坦白心迹道:“从龙凤十三年,太师祖就义瑞州,二十六年,朱元璋派廖永忠把我祖父溺死江中起,我们这些红巾余孽便把仇恨沉浸在血脉中,子子孙孙都为复仇而生,为复仇而活,为复仇而死。太师叔如此,我父亲如此,我许许多多叔叔伯伯也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说到这,他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已是虎目含泪道:“我想请问太师叔,这种宿命何时能终结?”

  感受到林三心中巨大的悲怆,女子眉目含泪,痴痴望着伟岸的男子。

  老和尚枯瘦的手指,划过一百零八颗沉香木穿成的念珠,良久方缓缓道:“说近也近,说远也远。”

  “我听不懂。”林三老老实实道。

  “你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已经快到尽头了……”老和尚淡淡道:“时间会冲淡一切仇恨,我年轻的时候,还有你的父亲,心里只有复仇一个念头,根本没想过其它。等到了你这一代,已经怀疑起自己的使命,这不就说明,已经快到尽头了么?”

  “那为什么说远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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